这种阴奉阳违的事儿,邬大河没少干。
徐海信从来没管过,毕竟他是一把手,天天忙的要死,哪里有空管这么细节的问题只要不耽误交货时间,早交总比晚交好。
就算是加班量大了,工人真是有意见,也是分管生产的王川华负责,他和王川华的关系,这不就等于自己负责吗
所以,他干的时候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谁能想到,徐海信这次居然真管了
邬大河脑子转的很快,这是说明,徐海信还真将这事儿当大事儿啊。
就海州厂这水平,敢这么孤注一掷,还信心十足,邬大河不由怀疑,徐海信不是在部委里有了什么大靠山了吧。
他这么想,话自然就软了点,笑嘻嘻地说“没有吗我怎么记得这事儿啊。我回去查查。要不可能是别的农场,别弄错了。不过厂长你放心,都是t185,现在需求量大,生产出来也不会当库存的。”
“再说,我怎么可能阻拦厂里进步呢,我实在是因为生产任务着急,才让加班的。要不这样,我表个态,这几位报名的工人,就算是一车间出的,这可是我们车间最好的师傅,他们走了,我这生产都顶好大的压力”
反正人是要不回来了,那光得沾上吧。
却没想到,徐海信直接说“你想多了,这事儿我已经报上去了,二车间为主,我是组长,郑文华和步镜音副组长,何熙顾问。你既然不看好,那这事儿成了跟你没关系,输了跟你也没关系,这几个人你以后不用管了。”
“你不是加紧生产吗加班去吧。”
邬大河听到步镜音是副组长,已经兜不住情绪了,不过他也不能跟徐海信杠上,只能气呼呼的扭头就走。
他都下楼了,想了想转了一圈又上去找了王川华“你说他什么意思,我不上没关系,你还是副厂长呢,分管生产的,凭什么步镜音当副组长,他这是恶心谁呢”
王川华脸色也不好看,徐海信这是直接打了他的脸。
这事儿徐海信闹得全场皆知,人人都知道重要,结果名单上没他,这不就是告诉所有人,我不用你,我也看不上你吗
他怎么在厂里混啊
“我们怎么办现在他们定在了二车间,把我的人也带走了,什么事都阻拦不了啊。真是气死了。”
王川华虽然自认为挺聪明,可这会儿也没办法了,职级的差距,就是鸿沟,徐海信真出手了,他是半点劲儿也使不上。
而且,他还不能去找徐海信,好像他多在乎似的。
王川华只觉得胸口闷起来,却偏偏还得解决邬大河的一连串怎么办,只能故作高深“做不了就等吧,他有个屁靠山,我看他将宝都压在那个何熙身上,真以为一个小丫头比得过人家别的厂几十年的积累想得美”
“等着,抬着,夸着,对了,找厂报,好好报道他们,表扬他们,到时候输掉了我就去部委告他去”
可即便这么说,丢人的事儿也挺难受的。
办公室简直就是神速,邬大河早上来找徐海信的时候,通知栏里还没贴呢,等着他从王川华的办公室出去,路过通知栏就瞧见贴上了通知。
上面明晃晃地写着顾问何熙,后面跟着副组长郑文华和步镜音。
前者是他看不惯的小丫头片子,总觉得是个骗子,后两个人可都是他认为不如他的,现在居然成了副组长了。
邬大河狠狠地盯了一眼,甩袖回了一车间。
当然,第二个受到目光洗礼的王川华就没这么好受了,他是中午下班下楼吃饭看到的,这个点大家都去食堂,人特别多。
偏偏通知栏就在办公楼外面的空地处,贴了这么一大张纸,谁不要去看看。
王川华就觉得他一下楼就成了焦点了,是个人都看他一眼,不过大部分人都很节制,就看惊讶的一眼而已。
但这也够让人讨厌的,王川华都能想到,这群人会在脑子里想什么这家伙跟厂长顶着干,被排斥了。这家伙不行了吧。
还有早就跟他不对付的刺头,因为得罪他,被他从办公室弄到档案科的陶小江故意问他“王厂长,这副组长怎么没你啊。您不是分管生产的吗这么大的事儿,全国的比赛,集合了咱们全厂的精英,您怎么不带队啊”
王川华瞪了他一眼,直接骑车子回家了。
就这样,他去食堂也吃不下去
这一幕倒是让下来吃饭的何熙他们瞧见了,江建中就两个字“活该”
不过让郑文华咳嗽一声盖住了,郑文华说他“小孩子家家口无遮拦,领导能随便议论吗”
江建中摸摸头“实在是他们太可恶了。”
郑文华点头“私底下说说就行了,大庭广众之下不能这么说话。”
本来江建中还一脸听训的表情呢,这会儿直接乐了“我知道了。”
郑文华接着教育“这不过就是一时之快,真扬眉吐气的法子,可不是他多吃瘪,而是我们的胜利有多辉煌,人都到齐了,努力吧”
这话何熙同意,跟着点了点头。
但她着实没想到,剩下的日子有这么苦。
改造t185,虽然是她早就思考成熟了,但毕竟想要落地,还是困难重重。
每一个方案,虽然在她看完全没有问题,但对于海州厂来说,不可能照葫芦画瓢的,他们也需要一一验证。
当然,何熙并不是没有收获的,即便她有着21世纪的学识,有着从小在维修厂长大的经历,但她依旧被80年代的夏国工人和技术员感动了。
大家不仅仅是勤劳刻苦,还有严谨细致。
比如t185上的六角闷头经常漏油,因为尺寸非常小,所以连垫圈都不好加,只能依靠闷头本身的螺纹防漏,何熙提出了改进方法不要六角闷头,改为圆形,放大尺寸后,就可以加一个非标准的垫圈,这样就可以有效解决漏油问题。
而张师傅和罗小军、高长虹三个钳工,就为了这个非六角闷头和型垫圈,足足做出了八套来一一实验,最终选了一套最合适的。
何熙见了都吓了一跳“这也太辛苦了。”
三人异口同声直接说“这有什么,只要产品能改进好,咱再忙也高兴”
何熙真是感动的不得了,而这不过是其中小小一件而已。
这时的人们有着让何熙动容的工作热情,身处其中,何熙自然也全力转起来,随后半个月,她简直就是黑白颠倒日夜混淆,除了去食堂和招待所,大部分时间都在技术科和生产车间。
只有每周三约好了跟李仲国通个电话,她报平安,李仲国则是说一说晴天水泵和家里的事儿。
这会儿都五月中旬了,麦子开始灌浆,是最后一个需水期。
外加富强水泵倒闭,只有晴天水泵一家,霍知松又给何熙介绍了市日报的记者,发了一个小小的关于晴天水泵的豆腐块,所以即便是大部分村社都购买了抽水泵,晴天水泵的生意也不错。
“这两个星期总共和五个村签了合同。一共是21台水泵,都是按着你的规定来的,先收定金,然后定机器,安装,人家试用没问题了,结账。现在都在加紧赶工呢。”
“家里一切都好,接待是大哥带着我妈,安装是我爸带着季军和光华叔,农机厂是老七,售后是倪工。你放心好了。”
“就是”他打了个磕巴。
何熙就问“怎么了”
“晴晴,”李仲国在那边应该抓了抓头发,话筒里发出沙沙的声音,半天他才说,“这次报纸引来了好多客户,我想着,一个海州市就有这么多需求,外面还有好多县市省份呢,这个天地太大了,我想出去跑跑。”
何熙很赞成“可以啊。”
她一直觉得李仲国是个非常棒的销售和管理人员,他善于与人打交道,老是闷在小李村其实是没法长见识的,本来想着自己回去,再带着李仲国闯闯,他如今既然想跑跑,那何熙也不拦着。
何熙没有给出具体的让他去看的地方,她觉得这需要李仲国自己跑多了,才知道哪里能够有买卖,怎么样才能卖出去,自己说肯定会局限他的思维。
不过何熙报出了几家厂子“这都是非常好的水泵厂,都是国营厂,你要是有办法,可以学习一下。”
李仲国这会儿都感觉自己已经插上翅膀开始扑棱扑棱飞起来了,别提多高兴了,一口应下“我都去看看。瞧瞧咱们的好处,再找找咱们的差距。”
何熙就是这意思。
不过说完李仲国的打算,他又说起了何家“昨天,何家老太太来咱家了。”
何熙眨眨眼,反应了一会儿才跟一个皱巴巴的老太太对上号,她哦了一声“她啊,怎么了”
“咱们不是从何国利手里拿走了新泵吗抵了富强水泵的维修费。那泵不是何国利全款订下的,他只付了五成。”
何熙从头就知道这事儿,嗯了一声“怎么了要到何国强头上了”
“是。何国强似乎混的不咋样了,说是那边催着他还,他他就想将家里的存款拿出来填上,方美云不愿意,两人打架了。”
这倒是,工人虽然工资高,可终究是拿死工资的,那笔钱应该是八千四。何国强一个月也就80块钱,就算吃喝都用方美云的,全存下,也要将近九年才行。
方美云怎么可能同意呢。
李仲国接着说“何国强没办法打了电话回家,要求何国利必须把钱付了,否则他就要受到处分。何家那个老太太,将何国强看的跟眼珠子一样,就逼着何国利还钱,可他没钱啊,又被逼的没办法,本来就有病,更厉害了,何国利的媳妇就闹起来了,说是老太太偏心,何国强惹多大祸都没事,他们做生意赔了要人命。”
“老太太大概是手心手背都舍不得了,跑咱家来了。你知道说什么吗说是你把钱还了,她让你妈进何家的祖坟。”
李仲国说到这里声音也小了点“你怎么想”
这个电话最重要的点在这儿。
要知道,李红梅离婚没再嫁,按着农村的传统是不能进李家的祖坟的。她葬在了李家的地里。
孤零零的。
这会儿人讲究,这显然是不是什么好归宿。
何熙不知道李家人怎么想,就问了个很重要却不解的问题“我妈很喜欢何国强吗忘不了他吗为什么让我姓何”
李仲国这个倒是知道;“哪里,大姑恶心透了他了,提起来恨得咬牙切齿,怎么可能忘不了他。你姓何是因为当时你难产,去县医院生的。人家就得问你是婚生的吗奶奶拿了离婚证去,结果生完了就得姓何了,人家也不给改。”
何熙松口气,她还真怕李红梅是真喜欢何国强,现在知道不喜欢,那就好干了。
何熙直接说“不答应,跟她说那么恶心的地儿,我妈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呢,还花钱去住,想得美现在家里人都在村里,我妈在自家的地里,能天天看着故乡挺好的,等以后我听说城里有公墓,到时候买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我妈也清静。”
李仲国一听这个就乐了“成我保证带到你说,何国强会不会真受影响啊”
何熙别的不敢说,但出轨风波恐怕真的让他扒了层皮,日子肯定不好过。
不过很快,何熙就知道了何国强的消息。
机械部终于下发了正式的大比武后续通知,包括两份文件,一份是考核内容,另一份则是各厂参赛名单。
不过这次考核内容可让不少厂子大为头疼,新加的产品比拼大家都摸不准,可又不敢放任自由,所以这半个月,但凡想要在争一争的厂家,都在猜题。
只是谁也没想到,机械部这次出题这么偏
对的,大部分人都觉得太偏了。
阳城厂。
技术科科长彭小川皱着眉头看着这份文件,跟他们的带队组长、分管生产的副厂长董家强说“你说节油这是很重要的,资源这么紧张,柴油也不便宜,咱们一直追求这个。性能好咱们厂绝对没问题,这t185就是咱们研制的,这些年的改进也不少,据我的了解,咱们厂和江城厂的返修率是最低的。可这排放、噪音和外观,是不是不太重要怎么考这个”
董家强倒是能猜出一二“倒也不是无迹可寻,这国外重视这些,咱们怎么没想到呢不过咱们想不到,其他厂也想不到,也许就是个风向吧。这十天,你们能加加班,看看改进一下”
彭小川点点头“那是肯定得加班的,不过,时间太短了,什么样不好说。”
康州厂。
技术科科长周年也看着这份通知皱眉“这外观和排放短时间内,恐怕是改不了,这噪音倒是可以通过装配技术和隔音材料试试,要不,就主要攻克一下这个吧。”
车间主任范学军点点头“只能如此了。我跟去老郑他们说。”
他立刻站了起来,不过走到门口还是加了一句“这题实在是太偏了,谁出的题啊,就算是为了追赶国际先进,那也要看实际情况。我们刚吃饱饭,就说要色香味俱全,这谁做得到”
而在海州厂,则完全不是一个氛围。
郑文华拿到这份通知后,忍不住大笑了三声,这会儿霍知松刚出差回来,正来找他说话呢,差点将手里的杯子吓掉了。
霍知松也不为怪,笑眯眯地问“怎么这通知好消息”
“特好消息”郑文华直接将通知递给了霍知松“你看看,这次考核的内容是什么”
“技术考核还是老样子啊,工人的业务知识和动手能力,具体项目没说,我看还是装配和检修。”
“机器的话,呦”霍知松都忍不住发出了感叹词,“全中啊这么准”
郑文华也是很震惊“我知道何熙说的有道理,但我觉得,我们准备三项,能考到一项就可以有优势,两项就是烧高香了,哪里想到三项全中”
“排放、噪音和外观。”
他直接站起来了,“这在部里也是前所未有的,原先从来没有人重视过,我敢说,我保证,不会有任何厂有这样的先见之明,但是我们有老霍,我们有了”
“你没瞧见我们的机器,等改造完毕,你就知道了,那样子,那性能,不会有比它更棒的t185”
郑文华显然激动坏了,霍知松连忙给他倒了杯水“你喝口水缓缓我知道你高兴在哪儿,这些天明面上不说,暗地里压力挺大吧。”
“咱们厂基础在这里,这事儿王川华和邬大河又闹了起来,现在全厂都看着呢,要是赢不了,你也不好干,现在好了。”
郑文华一边点头一边摇头“我没事,我乐在其中。我这半个多月,真是学到了比原先更多的知识,何熙年轻,但是你不知道她的知识深厚广博的就像是大海,怎么问都测不到底,我是受益良多。”
他小声说“我说真的,要不是她年纪小,我叫声何老师不吃亏”
“我高兴是因为一是咱们厂有希望了,何熙给咱们提前准备了这么多,要是再赢不了,我可就没脸见人了。”
“二是替何熙高兴。她年轻没资历,要想熬出头,没有机会就要等时间。但这次可以了,她不是海州厂能留下的,我愿意她走的更高。”
霍知松也动容了,一个劲儿点头“对对”
两个老伙伴激动的不得了,在二车间埋头苦干的参赛人员得到的消息稍微晚点,可也热闹起来。
大家都是海州厂的员工,都是这个行业的人,厂子什么样,谁不知道啊
只是不肯说,只是咬牙干而已。
谁的压力都大
现在,虽然不一定赢,但是希望真的在眼前了。
何熙听着他们一个个在高兴、欢呼,甚至商量今天晚上食堂吃点好的今天好像有红烧肉。
而她手里拿着的则是另一份通知各厂参赛名单。
何熙翻到的是第三页江城厂,上面写着江城柴油机厂参赛小组组长何国强。
昨天她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李仲国将李红梅迁坟的事儿结果告诉了她“我回去正好何家老太太又来了,就把你的原告告诉她了,让她赶紧走。”
“这老太太恐怕以为自己给了咱家什么天大的好处呢,压根没想到咱们不要。她都愣了,然后知道全家人都这个意思,她就撒泼打滚起来。反正里里外外就说是咱家人舍不得钱,闺女埋在野地里也不管,这会儿不迁坟,以后他们何家是不会同意的。”
“家里本来就是怕你想让姑姑有个安身的地,现在知道你也不愿意,直接就大扫把把她打出去了。”
“不过我一直打听这事儿呢,昨天才知道怎么处理的。我听说何国利做主将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凑了两千块钱,寄了过去,还去镇邮局给何国利打了电话道歉。”
“有人听到了,说是声泪俱下,反正是各种道歉。后来何国强没法了,就把剩下的债还了,何老太太没少给人哭诉,说是家底全搭上了,还从他老丈人那儿借了不少。”
何熙心里明镜一样,何国强现在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只能孤注一掷,想要靠着这次带队来重新赢得领导的信任。
不过
世界真的好小啊,有她在,怎么可能
通知发下来的十天,过得非常快,前面大半个月,何熙拿出的整改方案已经完全落地,最后十天就是组装调试。
到了六月初所有调试结束,也到了出发的时间。
这次大赛规定参赛技工五人,候补人员三人。组内开会商量一番后,根据能力和实际情况,最终定的人员名单则是装配工杜勇、焊工吴太高、铣工余芳华、铣工张慧丽,钳工罗小军。
而候补人员则是钳工张成,铣工赵广鑫,装配工阮大伟。
所以整个队伍加上组长徐海信,顾问何熙,副组长郑文华、步镜音,办公室主任王山,一共是十三人。
机器则是两台,一台主力机一台备用机。
海州厂专门去火车站办了托运,大家都不放心,生怕这宝贝磕了碰了有损失,杜勇和阮大伟干脆要求直接去货箱看着机器。
按着级别规定,只有徐海信有卧铺,这里面张成师傅腿不好,就让给他去坐了,剩下的人都是坐票。
一开车,张慧丽就开始招呼“忙了一个月,好容易干不了活了,来来来,咱们通宵打牌呢”
海州到京城并不算太远,不过这年代绿皮车速度非常慢,如果遇上让车,还能没事停个一个小时。
所以在这里急是没有用的。
张慧丽直接掏出了几副扑克,叫着旁边的人“打升级,来啊。”她还叫何熙呢“何顾问,一起吧。”
何熙其实挺感兴趣的,只是水平不咋地,用江建中的话说只要不跟自己一伙,何熙就是好同志,所以她直接说“我看就是了。”
大家都很了解她,也就没再劝,不一时,就组队成功,开始摸牌了。
何熙挨着张慧丽,这丫头才二十六岁,却是海州厂最优秀的铣工。
一个月前,步镜音连着去赵广鑫家里蹲守了三天,才将这位志向改为赚钱的铣工叫了回来。
赵广鑫在外面没少干私活,对自己技术非常有信心的,那会儿还拍着胸脯说“怎么我也得给二车间拿个名额,不能咱们主力,不上人吧。”
结果张慧丽一出手,赵广鑫就在拿着她做出的零件不吭声了,最终直接说“我当候补。”
可见这丫头的厉害。
不过现在,这丫头正疯狂的甩对“掉主一对五呦呵,都有对啊,还挺富裕的。”“再来,一对二”“呀,都没对了,那你们不行了,一对十二”
大概是这些天太累了,何熙本身身体就一般,这次可是熬到了极限,听着听着她就晃晃荡荡睡着了。
等着醒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披了件外套,旁边已经没人了。
对面余芳华和赵广鑫正在小声说话,看见她醒了就说“你这觉可是够长的,进京城了,张慧丽去洗漱了,你也洗漱一下吧,马上到站了”
八点半,何熙终于站在了首都的火车站台上。
部委早就安排了人来接站,他们一下车,就有干事带着他们去外面坐上了接人的客车,直接拉到了承办这次比赛的机械部招待所。
路上王主任还递了根烟给司机“都哪些厂子来了”
司机顺手将烟别在耳朵上了“来了不少了,有的远道而来的,提前出发,昨天就到了。像是阳城厂,东城厂,南粤厂都到了,哦对,江城厂也到了,他们比你们早一个小时,刚送完。”
这会儿京城还没有那么多车,没多久就到了地方,司机将他们放下后,又去了火车站接下一班。
海州厂的人就被部委的刘干事接了过去,王主任和他对接,不一时就拿了房卡过来。
“咱们住在喜鹊楼,标准间是三人一间,三位女同志正好一间,我们男同志多了一位,正好我去和其他厂的同志同住就行了。”
“今天没什么安排,大家住下后,可以四处逛逛,不过这是包吃住的,想省点补贴吃饭就回来。”
他说完,徐海信加了一句“别玩得太晚,也别打牌了,明天正式开始比赛,都养足了精神。”
大家连忙应了,随后就呼啦啦地去了喜鹊楼。显然,大部分的参赛厂都安排在了这栋楼上。
这会儿有人刚到,有人早到了准备出去玩,上楼下楼人很多。
何熙他们又没出来过都不认识,可徐海信、郑文华是经常出差开会的,倒是有不少熟人,一上楼就听见不停地打招呼的声音。
一会儿董厂长,一会儿周科长的。
张慧丽跟何熙混熟了,一点也不生分,小声跟她说“董厂长好像是阳城厂的副厂长董家强。”
“周科长我肯定,是康州厂的技术科科长,特别有才,我上学的时候还读过他写的文章呢。”
何熙仔细加深了一下印象董家强长的精瘦干练,笑起来嘴巴两边有大大的括弧,倒是很容易记住。
周年倒是一副符合大众印象的书生模样,白皮肤、黑眼镜、白色半袖衬衫,细细高高瘦瘦,和步镜音倒是有点像。
正看着,就听见徐海信叫了一句“何厂长你们这速度挺快啊”
何熙抬起了头,就瞧见了明明记忆中非常深刻,却第一次见到的那个人何国强。
比之刚刚的几位,何国强可是太不一样了。
明明都是白衬衫黑裤子,可他站在那里,真的是光彩夺目不仅仅是因为他长得好,身材好,还因为他周身散发出的儒雅气质。
张慧丽平静的声音已经开始激动了“这是何国强。就是江城厂的副厂长,天哪,他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好像电影明星啊。”
那边一直安静的余芳华都加入了讨论“我记得他得有四十多岁了,可看着好年轻啊,也就是三十出头的样子。”
何熙心想,要不是这副样子,怎么可能堂堂厂长的女儿,明知道他结婚还愿意嫁给他呢
何国强笑着跟徐海信打招呼“我们离得远,就提前走的。你们这是刚到赶紧住下吧”
两家厂子显然是没什么交情的,这不过就是普通的寒暄,徐海信立刻说“好。”
然后下楼的下楼,上楼的上楼,擦肩而过了。
何熙也没有跟何国强打招呼的意思,不过也没有隐藏自己的意思她原先报何熙的名字,是怕那会儿买发动机何国强知道了使坏。
不过现在她已经明白海州厂和江城厂关系一般,何国强更没有本事将手伸到部委里,就不怕了。
赛场上早晚都的见。
她没必要藏着掖着,又不是自己理亏。
何熙大大方方的往上走,何国强跟徐海信打了招呼后,很自然的往下行。
徐海信和许燕胜两个人的争吵他已经知道了,不过他觉得许燕胜并没有什么错误海州厂真是差的很远,就算是将本来是江城厂的项目拿出来给大家争,他们也没有可能赢。
海州厂就是自不量力而已。
当然,许厂长也过于傲慢,这种傲慢在大厂子里都有的,但是露出来就不太好了。
正想着,他一抬眼,一张脸一下子砸进了他的眼睛
这张脸实在是太让人记忆深刻了。
他只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可不可能
这是京城
这是部委招待所
她怎么可能来这里
何国强第一反应就是扭头去确认,却忘了在下楼梯呢,脚下一空,整个人直接滚了下去。
何熙知道何国强一定能认出她来,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人居然叽里咕噜滚下楼梯了,这得多亏心才吓成这样啊。
这会儿不少人都过去扶何国强“没事吧,何厂长”“摔到哪里没有”“要不去医务室吧,检查检查,这楼梯可不低”“怎么就摔下来了得小心啊”
何国强哪里好意思说,是看见了自己亲生女儿被吓得。
他连忙爬了起来,笑着说“工作上有个小地方一直没想通,走神了,没事没事。”
别人也就当了真“你们江城厂已经这么厉害了,你还这样,这是生怕赢不了我们啊,过分了啊”
大家笑了笑,这事儿就过去了。
何国强一边拍着衣服一边抬头看,海州厂的人早就上楼去了,一个都不见了。
可他肯定,那是何晴晴,是他那个便宜女儿
他这会儿已经满是怀疑何晴晴是跟着海州厂来的为什么海州厂会带着她谁答应带她来的,他们有什么意图
最重要的是,她要告状吗
到了房间收拾好,也不过早上十点。
张慧丽就说“咱们出去逛逛吧,我刚刚在车上看,首都好大啊,楼都特别高,好漂亮。”
余芳华刚刚休完产假回来,整个人看起来珠圆玉润的,一说话就露出两个小酒窝“行啊,正好逛逛百货商店,瞧瞧有什么好东西,等着结束领了补助,可以给家里买特产回去。”
一提这个,张慧丽连连点头“我妈叮嘱我了,有补助多买点麦乳精,给我哥家的孩子喝。余姐,你也买点,这东西保质时间长,听说给孩子喝可好呢”
余芳华连连点头“我也这么想的。何顾问,一起去吧。”
何熙摇摇头“不了,我还有点事,得出去一趟。”
何熙早前就跟徐海信说好了,她要申请个专利,徐海信是个守信的人,没少给她打听,一是政策二是合适的人。
一个月下来,倒是有了不少眉目政策是允许个人技术注册专利的。而他在美丽国大使馆的老同学葛天望,恰好这个月回国休假了。
他答应帮忙在美国申办。
徐海信刚刚上楼就说“下午咱们去拜访一下。”
张慧丽和余芳华知道她忙,也就不劝她了“那行,我们中午也不回来吃饭了,你别等我们。”
何熙点点头,等她俩离开了,她就将准备申报的材料从包里拿出来再检查一遍,正看着,外面响起了敲起了门。
何熙头都没抬问了句谁呀,就听见外面的人说“我,你爸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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