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嫔的话对宜宁来说用途还是极大的, 譬如那一句钮祜禄皇后如今心里也是有愧的。
当初几乎是钮祜禄皇后害死了赫舍里皇后,临死之前,赫舍里皇后又逼着钮祜禄皇后喝下了绝子汤,这样的事儿, 足够她夜夜做噩梦了。
宜宁当即心里便有了思量。
接下来的几日里,后宫中似乎是闹鬼了。
有值夜的小宫女见到了去世一年多的赫舍里皇后,更说在夜里听到了赫舍里皇后的哀嚎声。
紫禁城之中是无风不起浪的,更别说还有风有浪,这流言蜚语就差把房梁都给掀翻了。
有人说赫舍里皇后这是不甘心了, 当初死的不明不白,如今后位又易了主儿,自然是不甘心;
还有人说赫舍里皇后是放心不下太子,毕竟太子年幼,如今赫舍里氏一族只有索额图在,十年之后这太子之位会不会换人, 根本就不好说;
更有人说, 赫舍里皇后的冤魂一直没有散去,如今想要新账老账一起算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宫里头向来是忌讳这些鬼神之说的,钮祜禄皇后自然将这些消息镇压下来。
只是心里头有没有鬼, 她心里清楚,似乎人也跟着憔悴下去。
镇压了几日, 流言似乎微微平息了些,可宜宁却是去找了菖蒲和纳兰性德一趟,菖蒲是跟着赫舍里皇后长大的, 便是赫舍里皇后去世之后,玄烨曾说过要放她出宫,谁知道她却是不愿,一直留在杍宫陪着赫舍里皇后。
纳兰性德如今乃是侍卫之首,每天晚上都有御前侍卫值夜的。
有他们两人推波助澜,流言似乎又开始了。
有一天晚上钮祜禄沐浴完了之后正欲歇下的时候,却听见外头传来了唱曲儿的声音。
谁
居然有这么大胆子
钮祜禄皇后最近心绪不佳,连身边的宫女太监在她跟前都是大气不敢喘一下的,更别说大晚上的有人唱歌儿。
宫女出去看了一趟,回来的时候脸色却是变了,战战兢兢的,“娘娘,外头外头没人”
没有人,那就是鬼了
钮祜禄皇后做贼心虚,当即就想到了是不是赫舍里皇后来了,正欲叫人出去瞧瞧,却听见外来了熟悉的小调,“风住尘香花已尽,武陵再泛轻舟”
是她,真的是她
钮祜禄皇后知道定是赫舍里皇后来了,宫里头没人知道赫舍里皇后会唱曲儿,也就是她和赫舍里皇后家世相当,从小一起长大,所以知道赫舍里皇后擅唱曲儿,更是唱的极好。
只是后来啊,赫舍里皇后入了宫,成了皇后,端的是贤良淑德,整日是礼仪教法,别说是唱曲儿了,便是听曲儿都会被人议论。
钮祜禄皇后紧张的吞了口口水,低声道“你们一起去瞧瞧,外头当真没人”
瞧见赫舍里皇后这模样,不少人都已经猜到了外头飘着的那“鬼”是谁,可主子吩咐下来的话,却又不敢不听,只能几个人做伴儿一起出去。
可外头别说是人,连只猫儿狗儿都没有,这不是鬼是什么
接下来,钮祜禄皇后是一宿没睡着,一闭眼眼前浮现的都是赫舍里皇后弥留之际那张苍白的脸。
好不容易她闭上眼,睡得是迷迷糊糊,谁知道那小曲儿又唱了起来。
翌日一早,宫里头倒是难得平静,钮祜禄皇后差人出去打探一番,谁知道除了他们,压根就没旁人听到唱曲的声音。
难道,赫舍里皇后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对啊,她不冲着自己来还能冲着谁来
钮祜禄皇后本就胆子不大,被这样吓了两三日已经是神情恍惚,找来了端嫔求救。
谁知道端嫔背地里已经答应过宜宁,不再搀和进去,如今听到钮祜禄皇后这一番话,神情也是淡淡,“定是皇后娘娘想多了,先皇后活着的时候都没有斗赢您,更别说如今死了,您啊,这是自己吓自己。”
“就是因为她死的不明不白,死前又猜到了一切,所以心里头憋着一口怨气了,端嫔,你说这该怎么办你说我要不要请个大师进宫做做法”钮祜禄皇后自诩自个儿的道行没有端嫔深,如今被吓了几日,眼窝已经深深凹了下去,憔悴不堪,哪里有半点当初封后时的风光
端嫔看似还在为她出主意,只道“自是不成的,宫里头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请了人进来,皇后娘娘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您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当初是您害死了先皇后宜嫔那边都不急,您着急了,这里头什么事儿众人是心知肚明。”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钮祜禄皇后急的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到了最后更说什么“本宫让你坐上了嫔位,你就是这样回报本宫的,连个主意都没有”之类的话。
经了事儿才能看出来人的秉性,不过端嫔对钮祜禄皇后从未抱过什么希望,自然也谈不上失望,倒是回去之后托人捎了几句有用的消息给了宜宁,原因无他,宜宁在寺庙中给二格格点了一盏长明灯,更是请了大师给二格格做了法事。
端嫔不知道宜宁用的是什么法子,但是心底里的感激却是有的。
宜宁听闻端嫔递过来的消息,知道怕是该收网了。
这一日是赫舍里皇后的生辰,若搁在从前定没人提起这件事的,毕竟人走茶凉,如今新后已在,怎么着也得想想钮祜禄皇后的颜面才是。
可谁知道平贵人去了太皇太后跟前哭了一场,太皇太后年纪大了,想着恭顺可人,早早去世的赫舍里皇后,自然也多念叨了几句,钮祜禄皇后坐在太皇太后身侧,是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宜宁听闻这话,擦了擦眼角,低声道“说来也是奇怪,这几日我也时常梦到先皇后,更是觉得好像她就在我身边似的”
钮祜禄皇后最听不得的就是这种话,当即脸色更是难看,“宜嫔休得胡言乱语,太皇太后年纪大了,你在她老人家跟前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如今太子又是养在慈宁宫的,若是叫太子听到了,叫太子怎么想”
宜宁扫了她一眼,慢悠悠道“嫔妾这不是陪着太皇太后闲话家常吗况且太子并不在这里,若是皇后娘娘不喜欢;嫔妾不说就是了。”
钮祜禄皇后瞪了她一眼,倒也没说话。
太皇太后只长长叹了一口气。
钮祜禄皇后知道,自己这个皇后当得不明不白,更是不得人喜欢,哪怕自己用尽了力气,可在太皇太后,在玄烨眼里,自己仍比不上赫舍里皇后。
她连着几日没睡好,如今心情低落,只早早告辞,离开了慈宁宫。
坐在步撵上,钮祜禄皇后更是五味杂全,一扫眼,似乎瞧见了钮祜禄皇后,她还是穿着她小时候最爱穿的朱砂色旗服,模样、身量和十三四岁时一模一样。
再仔细一瞧,那人却不见了。
钮祜禄皇后吓得坐直了身子,颤声问身边的太监,“你方才可瞧见草丛那边有人”
“奴才什么都没瞧见啊”这太监名叫查良河,打从进宫之后就跟在她身边伺候,很得钮祜禄皇后的喜欢,“莫不是娘娘这几日没有歇息好,一时间眼花了叫奴才说,不如请孙院判替娘娘开两贴安神的房子,总比这样枯熬着好。”
钮祜禄皇后摇摇头,她不能喝药,也不能睡着,一睡着梦里头的都是赫舍里皇后。
这一次,她真的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不曾想到了傍晚的时候,她透过半开的窗子,又看到了一身朱砂色旗服的赫舍里皇后。
如今说什么,她都不会觉得是自己看错了,更觉得赫舍里皇后一步步逼近,朝自己索命来了
翌日,钮祜禄皇后前去给太皇太后请安,看到了站在太皇太后身侧的赫舍里皇后。
当即,她脸色变了,看向身侧的查良河,颤声道“那个是不是皇后”
查良河摇摇头,一脸疑惑,低声道“娘娘再说什么奴才怎么听不懂宫里头如今可只有您一位皇后啊”
谁知道“赫舍里皇后”却是越过众人,一步步朝着钮祜禄皇后逼近,吓得她一步步往后退。
只有她一人看见了
如今太皇太后正和宜宁亲亲热热说话,见到她这般失魂落魄,宜宁凑过来还想扶她,“皇后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滚开,都滚开,给本宫滚开啊”钮祜禄皇后半月来积压的火气一下子喷涌而发,指着赫舍里皇后,厉声道“你以为本宫怕你了吗本宫不怕,这后位本就是本宫的,本宫是皇后,本宫一生下来,就该是皇后的”
谁知道“赫舍里皇后”缓缓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这世上所有东西都是会变得,每天什么东西铁定是属于一个人的,就像是当初,你我情同姐妹,到了最后,为了区区一个虚名,你还不是将本宫害死了”
“如今你快活吗本宫不止一次和你说过,后位不是那么好坐的,坐的越高,身上的责任便越重,你觉得自己担得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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