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雨后的天气格外清新,空气也不再像之前那么干冷。

    许青青从房间出来，看着屋檐下滴落的水珠，不由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妹妹”

    沈康平精力好,中午基本上不睡觉,她休息时,只能一个人无聊的呆着,这会看到她终于睡够起来，立刻跑过来。

    “走，出去转转。”许青青看到他过来,招呼一声后就往外走。

    大雨过后,村里的路边都变得湿滑起来,不小心就会踩到一脚烂泥，不过即便如此,大家在雨停后,都还是不约而同地走出门来。

    许家所在的位置靠近后山，所以地势比较高,在家门前有一个下坡，坡下原本是一个水塘,以前附近几户人家都是在这里洗衣服,可惜前年干涸掉。

    这会,许青青却看到,门前干枯的水塘重新积蓄起大半的水,顿时觉得以后洗衣服方便了。

    她带着沈康平继续往前走时,不可避免遇到村里人，大家脸上都带着笑容，看模样，比过年时还要高兴。

    “地都浇透了,等过两天把地再翻翻，咱们就可以开始春种。”

    “日子总算是要好起来了。”

    “终于可以种地了，今年大家可得好好卖卖力气”

    许青青听到村里人的议论，觉得自己也得努力了，毕竟按理说灾荒要在今年以后才慢慢好起来，光靠这一次雨可坚持不了那么久，她最好能再多抽几次人工降雨。

    值得庆幸的是，大转盘说是三个月一更新，不过它基本上不会大动，“人工降雨”一直都在，就是红包的金额偶尔会换一下。

    1961年初的一场雨后，安县及附近县的人们正月十五都没到，就都开始忙着翻地为春种做准备。

    以前天天种地时，多少都觉得累，尤其是刚开始上工的青年。

    可经历这两年种不了地，地里没收成，家里分不到粮的日子后，他们才知道，有地可种是多么珍贵。

    村里人忙碌起来时，许青青也没闲着。

    虽然地里肯定是不用她去干活的，但她得趁着开学前，先和沈康平一起把后院的自留地给翻好，等再暖和一些就可以开始种菜。

    不管是原身还是许青青都是没翻过地的，她拿着把锄头试了两下，差点锄到自己的脚。

    “我来，妹妹去休息。”沈康平在旁边看得差点没叫起来，赶紧过去抢她手上的锄头。

    自知之明许青青还是有的，老老实实把锄头让给他。

    许父去世后，沈康平就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即便他心智差一点，却也不影响干活，所以不止是锄地，就连地里的活他都会干。

    接过锄头后，他就低头翻起土来，手起锄头落，没多久就翻出一小块地。

    过完年后的少年又长高不少，大概是这个缘故，即便去年后半年伙食不错，也没怎么长肉，看起来还是高高瘦瘦，不过人白了不少，气色也很不错。

    看他干活干得那么麻利，许青青往后退了两步，防止被飞溅起来的泥土砸到后，干脆去屋里拿了个小板凳和一把草，坐着一边编草帽一边陪他。

    草帽还是跟村里那位李老爷子学的，她刚学会，先编个小的练练手而已。

    许家翻地时，村里的田间也都热火朝天的干起来。

    休息了这么久，过年时又吃了点干饭，大家都有一把子力气，全使在地里。

    村里的地还没全部翻完时，学校已经开学了，许家兄妹俩再过来时，直接去三年级报道。

    学校里还是头一回有人跳级，三年级的学生对这两个新同学不免有些好奇。

    不过，沈康平在不笑时，看起来有点冷，加上那个身高，放在班上也是数一数二的，一时间倒是没有同学主动凑过来。

    刚开学，许青青也不急着和同班同学打交道，拿着发下来的新书就先提前给沈康平开小灶。

    开学没两天后就是元宵节，学校放了半天假。

    许青青趁这个机会带着沈康平又去了趟黑市，卖出不少好东西。

    “小兄弟，还有汤圆吗”

    许青青卖完东西准备走人时，老顾客冯老太太突然又跑过来。

    元宵节的缘故，许青青才想起来从超市买了点汤圆出来卖，超市里速冻的黑芝麻汤圆，便宜量大，换钱、票也不亏，换到金子就是大赚。

    “你之前不是已经买了不少了”许青青问。

    她却是小瞧了这会物资的缺乏，以及在她看来寻常的玩意，放在这会有多好。

    “你这汤圆味道太好了，这不是家里人都没吃够，所以想再买点回去。”冯老太太道。

    她之前见许青青这有汤圆卖，想着今天过节，咬咬牙买了一些，回家后正碰上两个孙子打架闹起来，就拿出汤圆哄他们。

    等把汤圆一煮，那叫一个香啊，尤其是吃进嘴里，外面的皮软糯弹牙，内里的黑芝麻馅又香又甜，一直能甜进心里。

    之前说过，糖在这会是好东西，一般招待贵客才舍得用糖水。

    尝过汤圆后，冯家不管大人小孩都直喊好吃，等问过冯老太太价钱后，更是觉得值，毕竟里面可是放了那么多糖。

    “不好意思，已经卖完了。”正应节的东西，即便许青青拿出来的不算少，还是很快就卖完了，这会竹筐早就空了。

    她话落，冯老太太还没来得及反应，又跑过来几个人，都是老顾客，到跟前后，张口就问还有没有汤圆。

    显然，速冻汤圆这种，多吃几个就会觉得甜到腻的食物，在这个时候反而很受欢迎，她们尝过以后，都觉得好，并且正是因为那过甜的味道，觉得划算，所以想多买一些。

    许青青没想到速冻汤圆竟然卖得这么俏，让她们竟然还立刻回头再买。

    “小兄弟你看我们大家都想要，你能不能想想法子再弄点过来。”冯老太太抓住机会道。

    “是啊是啊，你这汤圆真是太好吃了，这么点根本不够吃。”

    “小兄弟你帮帮忙，再卖我一点。”

    “难得过一次元宵节，小兄弟你人好，就再卖我们一点吧。”

    后面来的人也赶紧跟着说好话。

    许青青见这些老人都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她，犹豫两秒后，让她们在这等着，自己带着沈康平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又从超市买了不少速冻汤圆出来。

    拆开包装全倒进竹筐里，再把包装袋回收后，许青青特意磨蹭一会，才重新带着沈康平去偏巷。

    等在原地的冯老太太看到他们回来，赶紧跑过去围上来。

    “你们要多少”许青青掀开竹筐上的盖子问她们。

    竹筐里密密麻麻堆积着大半框速冻汤圆，那雪白的颜色，圆滚滚的模样，看得几个老太太双眼放光。

    尝过这汤圆的滋味后，她们才知道，现在看起来冷硬的汤圆，煮过以后皮有多软滑，内里的馅又有多香甜可口，就连煮出来的汤圆汤都是一种美味。

    如果不是手里没那么多钱，在场的老太太们恨不得直接把这筐汤圆全搬回家去。

    最终，几个老太太掏出身上所有的钱和票把这大半框汤圆给分了，然后用篮子提着买到的汤圆，以不符合她们年龄的速矫健小跑着回家。

    没换到金子的许青青也不失望，看着她们兴奋的背影，摇摇头就准备回家。

    她还没来得及走，面前忽然又出现一个不速之客。

    许青青看着面前陌生的中年男人，收起脸上的笑容问“有什么事吗”

    “小兄弟，你之前卖的汤圆还有吗”中年男人笑着问。

    这男人留着一脸胡子，看起来远不如那些老太太亲切，许青青不想再折腾，直接摇头“没有了。”

    中年男人大概也发现她对自己的那一丝警惕，于是自我介绍起来“我叫吴二，在偏巷混口饭吃。我瞧小兄弟手里像是有不少好货，想和你合作一二，当然，如果你答应，我肯定不会在偏巷和你抢生意。”他语气诚恳。

    许青青看他一眼，不知想到什么，并没有一口拒绝。

    见似乎有戏，吴二赶紧道“我只为混口饭吃，合作的话，大头肯定是你们的。”

    如今黑市里，最抢手的就是粮食，吴二以前是靠去附近村里收点粮食赚个差价，但现在粮食基本收不到，他日子也有些不好过，这才盯上看起来很有路子的兄弟俩。

    当然，他倒没有看这兄弟俩年级小就打什么坏主意，毕竟这会还能弄来这么多好东西，谁知道他们背后有什么人，真心只是想混口饭吃而已。

    “我凭什么跟你合作”许青青问。

    吴二道“别看现在黑市抓得不严，那是因为这两年年景不好，粮食供应不上。今年这场雨一下，等后面粮食收上来，供应慢慢恢复后，说不准就会开始严管黑市了你们何必冒那个险，只要把东西交给我，我去卖，你们等着收钱”

    他说的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不过许青青看着他，却忍不住问“那你就不怕被抓吗”

    “不瞒你说，我在镇上还是认识不少朋友的，有些还是厂里的工人，如果你愿意和我合作的话，那我就不在偏巷里折腾了，直接通过他们把东西换出去，大家都是认识的，风险就会低很多。”吴二认真道。

    之前手里也没啥好东西，小打小闹的也不想去找朋友，但如果能从他这弄来好东西，那就不算麻烦朋友，相反朋友说不定还得承他的情。

    “合作也不是不行，但我有一个要求。”

    “你说。”

    “我可以给你供货，能卖多少钱是你的本事，但你拿货时，我优先要金子，钱和票次之。”许青青道。

    常来的顾客中，家里有金子的要么已经拿出来跟她换了，要么就是舍不得拿出来用。

    许青青觉得他要是有办法弄到金子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跟他合作。

    吴二愣了一下，随即还是想抓住这个机会，于是点头答应下来“没问题。”

    见他答应得那么干脆，许青青也没再纠结。

    “你在这等我一下。”

    许青青说完，带着沈康平离开，没一会又拎着一筐汤圆回来。

    “这筐汤圆给你，明天中午我在这里等你。”

    一筐速冻汤圆对于许青青来说，也就两百多块钱的事，不算少却也不算多，若能试出来一个不错的合作伙伴，接下来她就能省不少事，即便被黑了，损失也不算大，所以把竹筐给他后，直接带着沈康平离开。

    这一次，兄妹俩总算顺利离开巷子回家，没再被人拦下来。

    而站在原地的吴二，看着他们的背影，猜到这筐汤圆是对他的一个考验，不敢耽搁地赶紧拎着筐离开。

    离开偏巷后，他先回了趟家。

    他之前和许青青说他认识不少厂里工人并不是骗人的，因为他自己之前也是镇机械厂的工人，只是后来，妻子怀孕时摔了一跤，孩子没了，人也瘫了，他为了照顾妻子，经常迟到早退，一开始厂里同情他的情况还没说什么，时间长了，多少会影响厂里的效益，厂领导找他谈了几次话后，他就主动辞职了。

    吴二的父母早就去世了，但他妻子的父母还在世，之前有人劝他把妻子送回娘家让她爹娘照顾。

    但吴二想到妻子在娘家日子过得并不如意，觉得娘家人估计也不愿意照顾，又想着她会在孕期出事都是因为自己没照顾好她，因此不管别人怎么说，都一直不假人手地照顾她。

    “你回来了。”

    吴家，躺在床上的女人看到他回家，双眼顿时亮起来。

    从她的状态看，不难猜到，吴二这个丈夫，把她照顾得很好。

    吴二点点头，帮躺在床上的妻子翻了个身，又关心一下其他情况后，摸着她的脸道“我还要出去一趟，晚点回来给你煮汤圆吃。”

    “好，你路上小心。”

    从家里离开后，吴二就开始拎着汤圆去找相熟的朋友。

    汤圆这种好东西，自然不愁卖，即便吴二提出想要金子，个别有些家底的人也愿意拿出来。

    当然，这其中，个别人本来对吴二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汤圆并没有报太大期望，存粹是本着他既然找上门来，想着能帮就帮一把。

    比如机械厂的一个小组长，就是本着这种想法，二话不说用一个金耳钉换了几斤汤圆。

    这是他媳妇的耳钉，另一只掉了以后就一直没再戴过。

    “媳妇，你不生气吧”换完以后，等吴二离开了，他才担心地看向自家媳妇。

    他媳妇摇摇头后问“你说吴二要金子做什么”

    她是真没生气，一个是源于吴二对他媳妇的真心，对于这种重情义的男人，愿意帮帮他，另一个则是耳钉又没白给，好歹换了那么多汤圆。

    “不知道，应该是有用吧。”

    夫妻俩闲聊几句后，当妻子的见时间不早了，于是将刚换来的汤圆拿到厨房去煮了。

    “好香啊”

    原本在房间里学习的儿女在汤圆快煮好时，闻着香味出来。

    很快，小组长一家就吃上了热乎乎、香喷喷的汤圆。

    “好甜，好好吃啊”家里的女儿吃得嘴角都是黑芝麻馅。

    小组长媳妇咬着香甜可口的汤圆，更是忍不住和丈夫道“我怎么感觉是咱们赚了呢”

    另一枚金耳钉已经掉了很久，久到她早就忘记当时的心疼，但这会，想到一枚耳钉可以换好几斤这种美味可口的汤圆，她就再次心疼起来，甚至比刚掉时更心疼。

    小组长还是头一次吃这么甜，这么好吃的汤圆，不由点头赞同自家媳妇的话。

    “娘我还要吃”

    家里的两个孩子都不小了，但今天，吃完碗里的汤圆后，却是忍不住继续要起来。

    “行，让你们娘再煮一点。”同样没吃够的小组长赶紧道。

    他媳妇白他一眼后，倒是没拒绝，毕竟今天过节，家里又有那个条件，让孩子们再吃点也不是不行。

    不过去煮汤圆之前，她却是打发小组长先给两边的老人也都送一点过去。

    杨树村。

    许青青兄妹俩回家后，天色已经暗下来。

    等沈康平把自行车推到堂屋墙角放好后，许青青拎着一袋速冻汤圆招呼他去厨房。

    火升起来后，厨房里顿时暖和起来，许青青蹲在灶边烤一会火，感觉手没那么冰后，开始拆汤圆下锅。

    圆滚滚的白汤圆躺在锅里，随着水的温度开始翻滚起来，渐渐的，已经能够透着表皮看到淡淡的黑色馅料的颜色。

    等汤圆的时候，许青青拿了一把花生出来，用火钳夹着放到灶里烤，烤熟后和沈康平一起分享。

    等他们吃完一把烤花生时，汤圆也就煮好了。

    许青青怕没煮熟，还先用勺子盛出来一个，吹着气轻咬一口尝了尝。

    大概是很久没吃汤圆，她意外的觉得，味道竟然还不错。

    随着汤圆软滑的表皮被咬开后，里面的馅料流出来，周围都散发出黑芝麻糖特有的香味儿。

    沈康平闻着这个味道，再看她手里勺子上被咬开的汤圆，没忍住咽了声响亮的口水。

    许青青听到以后，含笑用下巴点了下锅里“已经熟了，你自己盛，小心点烫。”

    “好”沈康平应声后，立刻拿碗盛出两碗，随即端起自己那碗吃起来。

    软糯的外皮配上内里香甜的黑芝麻馅，好吃到他连烫都顾不上，随便吹两下后就呼哧呼哧吃起来。

    比起他一个接一个，跟不觉得腻一样，许青青吃了两个就觉得太甜了，不由端起碗喝了口汤。

    汤圆汤的味道有点像米汤，清淡的口感很解腻，喝完后，许青青又能继续吃起来。

    糯米做的汤圆很填肚子，许青青吃完手上那碗就有点撑，等看到沈康平盛了第二碗还在两口一个的吃，看着都替他腻得慌。

    放下碗后，她赶紧去拿来装洋姜的罐子，打开夹出一个吃起来。

    一块清脆爽口的洋姜下肚后，许青青瞬间就舒坦了。

    “妹妹，我也要。”沈康平听到她吃洋姜咬得嘎嘣脆的声音，不由凑过来。

    许青青顺手夹起一个塞到他嘴里，又自己吃了一个后道“汤圆吃不完就算了，别撑着自己了。”

    她却还是低估沈康平了，吃完一块洋姜改改口后，他不多时就解决完剩下的汤圆。

    吃过汤圆，这个元宵节也算圆满了，兄妹二人又在堂屋玩了一会就洗洗睡了。

    次日。

    许青青和沈康平骑着自行车刚来到学校，就在校门口遇到了之前一年级的孙老师。

    “孙老师好。”

    “你们好。”

    孙老师似乎是特意等他们的，打完招呼后走过来，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许青青猜到他送东西的原因，但字帖也就罢了，钢笔在这个时候可是好东西，一支要几块钱，所以坚持不收。

    孙老师最终只送出了字帖，又交代几句让他们在三年级好好学习后，转身回办公室去了。

    目送他离开后，许青青带着沈康平去了教室，本着闲着也是闲着的想法，用新得的字帖练起字来。

    上午的时光，在几节课后，很快过去，临放学前，班主任周老师告诉他们，过两天班上会来一位新老师。

    中午有事的许青青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在班主任离开后，赶紧拉着沈康平闪人，找个地方掏出书包里的旧外套，打扮一下后前往偏巷。

    偏巷里，吴二已经蹲在昨天的老位置等候多时，看到他们兄弟终于过来后，赶紧起身迎上去。

    “汤圆我都换出去了，换到了一个金耳钉和一个金戒指，还有一点钱和票，都在这里了。”吴二将从怀里掏出来的手帕包递出去时，又补充，“我自己留了几个汤圆吃，钱放进来了。”

    许青青接过手帕打开，看到里面的金耳钉和金戒指，不由高看他一眼，觉得他确实有点本事。

    她拿走两样金子后，把手帕连着剩下的钱和票给他“这些是你的了，下午四点在这等我，我把下一批东西给你。”

    “谢谢。”吴二没想到还能得到钱和票，道谢后带着点激动连连保证会好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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