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珩不欲晏蓉多惦记, 本打算隐下未说的,只是既然她猜测出来了, 他也不隐瞒。
于是很干脆地承认了。
晏蓉就知道,她是新婚之妇, 刚归了霍氏,好端端的这么快回娘家,总不是常理。
要知道她的娘家不是在邺城,回去一趟肯定住一段时间, 加上路上所耗时日,最起码的得半个月的, 哪家新妇能这般
晏蓉轻松的笑意敛了敛,虽霍珩必会征伐四方, 但作为家眷总是牵挂的,冷兵器战争的残酷性, 并不亚于热兵器。
尤其此次对手, 是坐领并州七郡的西河晏庆, 兵力雄厚,涉战的还有她的娘家。
霍珩攻西河,作为同盟军的太原肯定并肩作战的。
这将是一场改变北地格局的大战, 更是牵扯到她娘家前途命运的大战。
早晚打响, 无法避免。
她重重吁出胸口一口浊气, 搂着他紧窄的健腰, 脸贴着他的胸膛, 听着里头一下接一下有力的心跳声, 低声道“我愿夫君战必胜,攻必克,旗开凯旋。”
愿我在意的人俱平安康泰。
霍珩抚了抚她的脸,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好”
作为一名雄心勃勃的军阀统帅,对于战争,霍珩少了担心多了战意,但他自己知晓家人牵挂自己,不可避免,只能尽量安抚。
晏蓉虽很快接受了,并积极调整了心态,但她当夜还是有些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霍珩哄了两次,见无用,索性就解了她衣裳,狠狠揉搓侍弄上两回。
今夜他本打算让她歇上一歇的,既然如此就先挪挪吧。
身体上的疲惫果然能解决很多问题,晏蓉好不容易挨过去以后,果然沉沉睡了,一夜无梦。
次日醒来,他甚是开怀,表示这是一个好方法,往后遇事可用也。
晏蓉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这人。
不过好歹出身使然,晏蓉也不是头次经历这种事了,搁在心头两日便渐渐放下,专心忙碌年节之事。
年节即是岁首,孟春。只是在今人眼里,这个年节可不是个十分吉利的日子。
宛如竹子,这节就是个疙瘩,其他地方都是顺的,就是这个位置不顺,所以在这个有“节”的日子里,就需驱鬼辟邪,祈福迎祥,除疫病,以求新的一年平顺渡过。
所以晏蓉的忙碌程度还是可以接受的,她只需安排祭祖,祭拜,驱邪等等事宜,不需要大肆备宴,她处理完这些以后,还能把粮坊打点妥当。
如今过年不需要守岁,也不需要拜年,偏官衙事务暂结,霍珩虽仍有军务,但着实是难得清闲。
他闲了,晏蓉就受罪。
这男人军旅多年,颇有几分荤素不忌,就好比白日宣淫这事,他完全不在意,反而乐在其中,捉住晏蓉胡天胡地了好些天,折腾得她那一握的小细腰都快断了。
她精神萎靡,他倒是容光焕发,她控诉他采阴补阳,他哈哈大笑,最后还美其名说大战在即,夫妻即将暂离,尤为不舍,正该抓紧机会亲近。
晏蓉气结,什么人忒无耻了
果然不管是多稳重的男人,只要入了房,上了榻,流氓本色都是要凸显的。
不过这般嬉笑怒骂,好处也是明显的,夫妻感情更好更融洽了,如今每每只需一个眼神,彼此就能领会对方之意,可谓如鱼得水,心有灵犀。
夫妻每每在一处,不拘下棋品茗,还是鉴赏字画,甚至什么都不干,只偎依在一起,都倍觉身心愉悦。
晏蓉觉得自己进入了热恋期,大约霍珩也是。
可惜热恋中的闲暇时光总是短暂的,在大雪纷飞中忽忽地过了个年,转眼就到了初五,官衙启印,百业重上轨道。霍珩不但得忙碌接踵而来的公务,他还预备去信太原,欲商议借道之事。
信帛是他亲笔写的,毕竟晏珣不但是个盟友,还是他的岳翁。
信写好后,霍珩亲自封好,招来心腹,正要打发其送信,不想这个当口,太原的信却先一步到了。
“太原来信,言道随时恭候大驾。”
晏珣是个精明人,他早就嗅到西河和冀州隐隐弥漫的硝烟,加上晏庆虽忌惮太原与霍珩结盟,但他陈兵两郡西境动作依旧未停,如今已是万事俱备,也不知何时攻来。
他索性趁春雪消融之前,先致信邺城,随时欢迎冀州借道两郡攻伐并州,太原也已经准备好了,随时能与冀州大军并肩而战。
一大早的议事厅中,霍珩推出信帛,道“诸位有何见解。”
虽他年前已决定攻伐并州,但明确听他说过的也不过寥寥数人,霍望就是其中一个。
他闻言立即接话“禀主公,那晏庆老贼目中无人,屡屡行鬼祟之事欺人太甚,末将以为,我方粮草足备,正好出兵一举攻陷西河,夺取并州七郡”
“末将附议”
“末将亦附议”
议事大厅中坐了数十人,俱是霍珩的心腹将吏谋臣,绝大部分人虽没明确听说,但无不知悉主公心意,既攻伐并州是迟早的事,如今战机成熟,正适合一战。
诸人纷纷附议。
文臣已在分神思量粮草辎重,武将热血沸腾,霍珩抬手压了压,沉声道“诸位说得好,我意亦如此,待开春,即征伐西河晏庆”
征战方针在邺城最上层经已被确定,各种战前的最后准备也悄然动起来。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同时频繁和太原通信,并挂起晏珣一并送来的两郡详尽地形图,商讨征战方略。
霍珩比之前更忙了,晏蓉心中有数,也不问,只打理好家务,照应好太婆母,不让他有后顾之忧。
年后天气不错,一连晴了好些天,寒风呼号渐渐少了丝刺骨之感,冰封万里也开始有了消弭迹象,霍珩看着时机差不多了,和妻子略略商量后,就和荀太夫人禀了这事。
溧阳居。
荀太夫人照旧端坐上首,孙儿孙媳分坐左右,待问候过祖母起居后,霍珩便说“祖母,孙儿有一事相禀。”
“何事”
“待得春雪消融,孙儿即率军攻伐并州。”
荀太夫人微愣,须臾颔首“唔”了一声,道“家中诸事井然,伯瑾此去,勿需记挂。”
虽是乍听突然,却也是隐隐意料中事,老太太为武将家眷多年,从夫婿儿子再到孙子,多年沉淀早练就坚韧心智,因此神情十分平静,只嘱咐孙子无需记挂后方。
霍珩应了,看了晏蓉一眼,又道“祖母,孙儿此行,欲携阿蓉一同前往。”
太原郡属地阔大且方正,而晋阳城位于太原郡中部,既不接近前线,防守也足够严密,即便战事大变,也有足够的时间撤退,安全是无虞的。
他顺便把妻子送至晋阳,预计等战争结束,再携她一起折返。
荀太夫人顿了顿,“一同前往”
霍珩解释“阿蓉远嫁,此后回娘家很不易,恰巧我必先去往太原商谈合兵事宜,极是难得,正好领她回去一趟。”
理是这个理的,但晏蓉知道,自己进门的日子终究是太浅了些。
新媳妇进门三两个月,屋子都没住熟,就想回娘家待很长的一段日子,这个不大说得过去。且夫君征战在外,媳妇其实更应该留在家中照顾年迈长辈的。
但晏蓉真的很想回去。
记挂血亲,机会难得,只是其一;其二,这不止是一场改变北地格局的大战,更是与她娘家前途命运紧密相连的大战,她是怎么也无法稳坐大后方等待消息的。
她强烈希望能陪伴在父母身边,一家人共同进退。
夫君也十分体恤,因此,即便知晓老太太可能会有微词,她也顾不上了。
荀太夫人略带浑浊的眸子转过来,撩起半耷拉的眼皮子看了晏蓉一眼,点点头,“也好,那便去罢。”
“孙媳谢过祖母。”
晏蓉压下雀跃,恭敬拜了拜“阿蓉自知更应留下照应尊长,然父母有生养之恩,此战于太原又十分要紧,阿蓉欲陪伴父母身侧,因此才生了此念。”
她和老太太打交道有一段时间了,也算有些了解,她自知与其遮遮掩掩推卸责任,不如开门见山说个明白,反而更妥帖。
“孙媳怕是暂不能伺候祖母了,望祖母莫怪。”
果然,荀太夫人语气缓和了些,她道“人乃父母生养,牵挂实属常情,你有此念亦未尝不可。”
“你此去,短则月余,长则数月,自可陪伴父母。只是你还需谨记,待得来日回归,务必收心敛性,勿要再多作他想。可知晓”
“谢祖母体恤,儿媳铭记于心。”
出征定在五天后,晏蓉抓紧时间安排家务,并交代粮坊工作。春耕不久后就开始了,第一年良种耕种尤其要紧,万幸霍珩调配过来的都是实干能吏,她将具体工作安排到位,暂离问题不大。
收拾行装的工作交给申媪,晏蓉只交代一句,一切从简,衣裳首饰日常用具够用即可,箱奁能少即少。
她随大军同行,一应奢靡皆不合适。
夫妻二人各自忙碌,五天眨眼即过,很快到了出征的正日子。
当天霍珩三更即起,他尚需点兵拜将,需先行一步。这些晏蓉都不参与,她晚些出发,在必经之路等待汇合即可。
只是他一动,睡不沉的晏蓉就醒了,二人一同起身。
她只随意拢了鬓发,裹件披风,就下榻伺候他更衣梳洗。
内衫中衣,穿着整齐后,数个健壮仆妇抬来银甲。
霍珩这一身银铠锁子甲,足足六七十斤重,能抵得上晏蓉大半体重,虽擦洗铮亮,但战甲边缘已见洗不掉的淡淡赤色,这是经年累月染血所致。
晏蓉和健妇们一起,展开银甲为他披上,细心为他锁上前襟扣子。
霍珩垂头看她专注忙碌,也不说话。
一切打点停当,霍珩肩宽腰窄,身材魁伟,气势凛然,一身银甲在明亮烛光映照下,英武如战神再世。
晏蓉后退两步,与诸仆妇侍女一同深深福身,“妾祝愿夫君此战旗开凯旋”
霍珩应了一声好,深深看她一眼,按了按腰侧佩剑,转身大步往外行去。
晏蓉追出廊下目送他,直至他高大身影消失在月亮门处,伫立片刻,方收回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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