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暗流涌动

    晏蓉没想到自己还能睡这么久。

    一觉醒来, 窗棂子上映的天光已暗沉,傍晚时分了。她愣了愣,随即感慨,身体果真是虚弱了, 真切体现在各方各面。

    她甚至觉得脚后跟还在隐隐作疼, 大约是甫生产就情急之下赤脚下了地的后遗症。

    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

    晏蓉侧头, 瞅着那边的小床,微微一笑。

    “夫人,这回您可是吃了大亏,得好生养着,这月子若轻忽了, 以后就难补回来了。”

    絮絮叨叨的是申媪, 她一脸担忧中又掺杂着欣喜, 上前小心扶起晏蓉,垫了引枕让主子半靠坐起,又命侍女端蜜水上来,准备食案等等。

    “幸好陆先生开了药膳方子,说是明天开始吃了, 好生调养,能恢复如初的。”

    晏蓉应了一声, 她其实并不大感觉到饥饿, 饮了半盏蜜水后, 急不迫待说“阿媪, 把孩子抱过来给我看看。”

    那边几个年轻乳母听了主子吩咐,也不用申媪传话,忙小心俯身抱起襁褓过来,恭敬见礼。

    晏蓉叫起,并道“你等好生伺候小主子,我亏待不了你们,阿宁和虎头长大也不会。只是若有懈怠,”

    小主子们的乳母,是一份非常好的差事,得看重待遇一等一不说,自小贴身伺候,得小主子亲近,他日小主子长成,就是荣养的好命。

    阿宁和虎头共有八个乳母,每人四个,当初这八个名额,下面可是抢破了头。晏蓉仔细察看背景,又亲自见面挑选几轮,才最终定下来的。

    都是可靠老实的人。

    不过吧,该敲打的时候也不能少。

    几个乳母立即跪下,道“婢子等定不辱命,请夫人放心。”

    晏蓉颔首叫起,又吩咐人重重赏了,说“把孩子抱过来给我。”

    她和霍珩一样,儿女俱一样重视,但难免更心疼女儿。她先接过小阿宁的襁褓,好生亲香一番,又想着不能偏心,又换过虎头,亲了亲儿子的小肥腮。

    “阿娘的虎头,阿娘还是第一次抱哩,虎头莫怪阿娘,阿娘也是疼你的,只是你阿姐吃了大苦,阿娘就先抱抱她。”

    大红织锦的小襁褓轻轻晃动,里头个圆头圆脑的小子皱皱小鼻子,居然睁开了眼睛。

    很清澈,很明亮,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自己亲娘片刻,又眨了眨眼睛。

    “阿媪,阿媪,虎头醒了”

    晏蓉心花怒放,笑着对小男孩道“虎头是想看看阿娘么”

    小虎头很乖巧,不过他的姐姐随后也有动静了。双胎经常是一起醒一起闹的,弟弟醒了,小阿宁很快也醒了,她动作比较大,还没睁眼就咧开小嘴,“咿呀哇哇”地哭了起来。

    姐姐哭了,虎头也哭,屋里立即被小儿婴啼的声音充斥满满,作为一个新手妈妈,晏蓉慌张焦虑“怎么了怎就突然哭了,可是我抱得不舒坦”

    其中一个乳母最机灵,已经上前禀道“算算时辰,小主子们该是饿了,不若婢子等先喂喂”

    肚子饿么

    晏蓉心念一转,却想起初乳,自己胸口满涨感不强烈,但还是有的,应能有奶水。

    她想争取今天把初乳喂了,因为明天就开始吃药膳调养了,哪怕霍珩不反对,她也不敢再喂孩子了。

    说干就干。

    晏蓉和申媪说了一下,申媪略迟疑,还是同意了,折腾半个时辰,虎头终于吃上的香喷喷的米黄色初乳。

    小小的脑袋巴在母亲怀里,用力吮吸出了一头细汗,晏蓉心疼又欣慰,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脑门。

    襁褓是申媪小心托着的,她怕晏蓉抱久了手臂落下病根,晏蓉确实有些吃力,也不争,只虚虚搂着儿子。

    初乳很少,好在虎头胃口不大,一半也勉强吃饱了。晏蓉换了闺女来,一边摸摸她的小脑门,一边嘱咐乳母赶紧给儿子换了里衣。

    这个娇气的小女孩儿,是个护食的,吃得比弟弟还急,她显然能感觉到母亲熟悉的气息,十分依恋,吃饱了也不走,申媪抱她离去她就扁嘴不依。

    “你呀,可没有弟弟听话。”

    晏蓉嘴里这么说,实际上还是很心疼的,可是折腾一番她觉得很累,有些坐不住,于是就让侍女抽了引枕,她侧身躺下,让申媪把襁褓放在她的怀里圈着。

    小阿宁这才满意了,睁开眼睛瞅着自己的母亲,听母亲说话,还不时吐个奶泡泡玩耍。

    食案早就备好了,申媪怕晏蓉饿,不过她也没多劝,这么小的孩子精力有限,很快就会睡着的。

    果然,和母亲大眼瞪小眼约莫两盏茶功夫,小阿宁就睡着了。

    申媪抱走了襁褓,晏蓉又躺了一阵,感觉力气都回来了,这才重现坐起用膳。

    她一边喝着小米加母鸡熬的稠粥,一边暗叹,看来确实得认真调养了,若以后走五步喘三喘的,那人生就会少很多乐趣了。

    用了膳,晏蓉又磨着申媪给她用热帕擦拭了一遍身体,换上干净里衣,只觉得浑身舒爽。

    “郎主呢他这几日睡哪”

    晏蓉知道霍珩去前头处理公务了,他忙碌她自然是知道的,不过现在都夜深了,还没回来吗

    说曹操曹操到,不等申媪答话,就听东厢房门房一响,霍珩大步绕过屏风“阿蓉。”

    他已经回正房沐浴梳洗过了,换了薰暖的衣裳,否则一身寒气的,他可不敢立即进来。

    “怎地这么晚才用膳”食案刚在他面前撤下。

    晏蓉笑盈盈,唤了一声“夫君”,才道“我刚喂了阿宁和虎头。”

    霍珩先到床畔坐下,握了握她的手,又起身去小床边仔细看了熟睡的一双儿女,然后再折返大床前,也不用人伺候,自己取下发冠。

    “喂了这一次就好,接下来就让乳母们伺候。”

    这么多人养着可不是为了好看的,若他妻子还挺着虚弱的身体喂孩子,要这些人何用

    霍珩取了发冠搁下,又解腰带。

    用药膳后,晏蓉也不敢喂,自然无所不应的。她只有些讶异,霍珩这动作太熟悉,他这是想

    要和自己共枕而眠吗

    时人眼中产房月子房污秽,之前特殊情况进就进了,霍珩还要在这里一起睡晏蓉没意见,她只怕荀太夫人有微词。

    霍珩还真是这么打算的,且他这几日都是在晏蓉身边睡的,他不觉得有问题,本人也不忌讳那些有的没的。

    他小心抱起妻子,连人带被子往里挪,自己翻身上床,吩咐申媪灭灯,然后顺手放下床帐,躺在晏蓉刚才睡的位置,掀开被子把晏蓉搂住。

    “你放心,祖母不会知道的。”

    霍珩是个主意很正的人,但这不代表他不通人情,事实上,他绝不会让妻子为难。

    他是霍家大宅的主人,这元和居是他起居之地,他不想让消息漏出去,就不会漏一丝半点。

    “那好。”

    晏蓉眉眼弯弯,事实上她也不想和霍珩分房而居,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室内大部分的灯都被熄灭,仅余墙角一盏,申媪领着人无声退下,屋里仅剩给孩子们守夜的乳母和侍女,不过她们并不敢吭声,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

    晏蓉往霍珩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适位置,霍珩柔声问“阿蓉,伤口还疼吗”

    晏蓉脸有些热,不过都是生了孩子的夫妻了,应该大方一些,她轻咳两声,貌似十分镇定道“有一些,不过好多了。”

    霍珩低笑两声,也不取笑她,话锋一转“阿辞正领太原军班师,虽你爹娘暂不能来,但我们阿宁和虎头却能先见了舅舅。”

    冬季严寒,风雪又大,加上满月大宴又不办,晏蓉醒来后,就让霍珩给她娘家再去了一封信,嘱咐父母先不要急着赶来,等得春暖花开,再来赴两小的百日宴不迟。

    霍珩今天已经把信送出去了,他也觉得这样更好。

    晏蓉安了心,她折腾一番也有些累了,闭上眼睛,和霍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就渐渐地睡了过去。

    她如今的嗜睡,完因身体虚弱之故,霍珩盯着她的睡颜半晌,眉心微蹙。

    幸而陆礼医术高明,希望妻子经过调养后,能尽快恢复如初。

    他给她仔细掖了被子,也阖上双目。

    霍家大宅祥和喜庆,邺城内外欢乐余韵未消,不过,也不是每个地方都是这般。

    邺城内一处宅邸中,一个蓝衣男子端坐在书案之后,他手里拿着一个蜡封的小竹筒,一边仔细检查火漆完好程度,一边问“这么说,柴家诸人是被提审了”

    这是个宽敞的外书房,他面前立着一个相貌平平的管事装束心腹,闻言立即回道“必然是了,君侯与陆礼去了西苑,一个时辰后方折返。”

    “可惜我们的人位卑,既不能接近西苑,也无法知悉外书房内诸般情形。”

    他忧心忡忡“也不知柴家人说了些什么”

    “他们说不了什么。”

    这点蓝衣人还是很笃定的,他最忌讳的反而是霍珩陆礼就此事展开联想,继而产生一系列怀疑对象,然后严密监视。

    只怕是少不了的。

    他唯恐自己也有可能被牵扯在其中。

    蓝衣人拧眉,内应一事泄露,完全在他意料之外,弄得如今他是处处有掣肘。

    他盯着手里的小竹筒,万幸陈佩这封密信,自己早一步接到手里。

    蜡封完好,火漆亦然,蓝衣人毫不犹豫拆封,将里头的帛信取出,展开细看。

    “贤弟见字如晤,愚兄今已破西陵,正西望江陵,不出二月,将大破荆州军,后患可绝。

    次年春,愚兄将伐兖州,已去信文广,贤弟不妨早做打算。”

    简短的一封信,却是陈佩亲笔所书。

    若霍珩陆礼得以亲眼所言,恐怕会万分惊异,陈佩与眼前这蓝衣人竟以兄弟相称。

    亲兄弟肯定不是的,但很明显二人并非主从关系。

    陈佩在信中说,他已经攻陷了荆州和扬州接壤的江夏郡,将郡治所西陵拿下,目前剑指西边的江陵。

    江陵是荆州治所,郑钰的大本营。

    霍珩攻伐青州,而南边陈佩也不得空闲,他再次被徐州何兴和荆州郑钰夹攻。

    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也,陈佩实力大增,早已不复昔日的被动局面,在盟军夹攻下依旧游刃有余。

    陈佩的战策,将重点放在荆州,而徐州,就先放一放,抵挡住即可。

    当今天下,南北雄主对峙之势已成。荆州位于扬州西南,豫州后方;而徐州在扬州之北,豫州之东。陈佩欲与霍珩一决雄雌,就算不能把荆州尽数拿下,那至少也得将郑钰打残打怕,以解决后方不稳之患。

    目前,战事进行得很顺利,陈佩已经眼望北方,预计明年开春即攻伐兖州。

    兖州,北与青州冀州比邻,而东南则与豫州徐州接壤,霍珩怎么可能坐视陈佩吞并兖州

    这必然是一场两雄争相吞并的战事,到了最后,南北两位霸主必将在兖州进行第一场短兵相接。

    陈佩告诉蓝衣人,要是不改初心,当尽快准备起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他静候蓝衣人来信,大家互相交流信息,互相配合。

    蓝衣人仔仔细细将帛信看了几遍,沉思良久,最终提笔,飞速写下一封信,蜡封,用了火漆。

    “你切切小心,宁可此信暂不传,也不可露了痕迹。”

    第二次机会出现了,且霍珩已知当年旧事,内应不查出来是誓不罢休的。开弓没有回头箭,即便身处悬崖峭壁,也只能进不能退,蓝衣人无需考虑太久,就下定了决心。

    在这个关键时刻,也不知自己有否在霍珩的严密监视名单内,蓝衣人不求一次传信成功,但求稳妥。

    心腹肃容领命,他上前接过小竹筒,小心翼翼藏在内衣暗袋中,再三检查,确定并无纰漏,这才告退离开。

    外书房内仅余蓝衣人一人,他静静盯着跳动的烛火片刻,须臾站起,抚了抚衣襟,调整一下表情,往后院而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