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传信

    时间回溯到半个时辰前。

    霍珹做了最坏的打算, 自己很可能已经进入霍珩的内应嫌疑人名单上了。

    既如此,那他应该在严密的监视之中。

    想起之前与荀续水榭上的碰头, 以及霍珩还愿意带他一同出征, 他不得不合理怀疑,监视就是这些天才开始的。

    吕氏死得突兀, 终究是让人心生疑窦了吗又或者是荀续那个蠢货在灵堂上微露端倪导致的

    原因不可考,多想亦无补于事,关键是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不幸的是,在当初议定的计划中,霍珹留守邺城是很重要的一个先决条件, 他被调离,本来十足的成功率,如今只剩下六成。

    幸运的是, 诸事已经议定,荀续也摆平了, 接下来霍珹即便不与这二人再有联系也无妨。

    两者权衡,对霍珹也不知是好事坏事成功率虽低了,但他不必亲身上阵,也就不会有事败的危险。

    霍珩如今仅仅是怀疑而已, 只要他不再动弹, 倘若计划真失败, 只要灭了荀续那边的口, 就可保大吉。

    荀续密谋霍氏, 身边知情人必然极少, 只要干掉他最看重的几个心腹,就能不会有漏。

    这事只能交给陈佩了,而且,霍珹也得告诉他自己的处境,以免他联系自己。

    所以,霍珹必须再往南边传一次信。

    知道很可能有人密切监视,霍珹也不是没有办法规避,毕竟这是他的家,他的地盘。

    饶是如此,他亦十分小心谨慎,入了守卫严密的外书房,屏退下仆,在收拾公文并写下后续处理意见的时候,他夹杂着写了一封简信。

    收进衣袖,他临出门前去了一趟恭房,在里头把简信撕小,扎成小小一团,捏在掌心,藏在宽袖下。

    他正琢磨着该如何隐蔽地塞给左夷时,孩子摔倒,机会来了。

    主仆二人非常默契。霍珹用身体遮掩,和左夷的手一擦即离,搂住两个孩子,一脸心疼地安抚道“不怕,阿爹在哈,阿彘和芽芽都不怕。”

    左夷和乳母侍女一样,见小主子无事离了,连忙恭敬站起。

    霍珹先告诉儿女自己要出征,努力安抚了一番,他刚嘱咐诸人要如何照顾小主子,全妪就来了。

    特殊时期,也不避讳了,荀太夫人要接曾孙曾孙女到身边去,以防仆役们照顾不周。

    这样更好,霍珹放心了,拜托了全妪,又命乳母侍女收拾两小衣物,他只吩咐左夷两句,“约束家人,不得生事”,就匆匆回房披甲去了。

    左夷毕恭毕敬应了,送罢两位男主人出门,又送小主子们登上去大宅的马车,他回头继续有条不紊地打点家务,到了戌正,他才回了自己的小院。

    用了夜宵,喝了点小酒,更衣沐浴,又看了会书,才屏退伺候他的下仆,上床歇下。

    一切作息与平常无异,就连内室留的夜灯,也是最边缘的那一盏。

    左夷闭目睡下,鼾声轻微,一如往日,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已到夜半,他才无声睁开眼。

    他在被窝里将那封简信拆开,展平,悄无声息地挪上来。

    他这个睡姿也并非随意的,侧身微微低头躺着,只要掀起小许被子,就能借床帐缝隙漏出的一线光亮,看见里头的简信。

    油灯的光本来就昏暗,从床帐缝隙漏出来的更是朦胧,可左夷依旧瞪大眼睛,努力把简信上的略显潦草的字看清楚了。

    霍珹简单说了他的怀疑,并嘱咐左夷,找个机会往南边传信,告诉陈佩这边情况,以及荀氏灭口的事。

    一月内找到机会即可,兖州大战才开始,距离计划实施还有一段时间,不急。只是切记小心,他很可能已在霍珩的严密监视中,即使他本人离了邺城,也不可掉以轻心。

    瞬间左夷的冷汗出了一身,他放轻呼吸,细细将简信看了几遍,直至牢牢记下,这才将其揉成一团,无声塞进嘴里,咽了下去。

    战讯来得很突然,从霍珩接报到决定出征,再到披甲出城点兵,夤夜赶路,不过就数个时辰的功夫。

    晏蓉抱着咿咿呀呀的儿子闺女,一早送了夫君往前头去,中午他遣人告知她,他傍晚出征。

    她领人收拾他的细软,和日常所用之物,堪堪打点停当,他回来穿了铠甲,就要立即出发了。

    霍珩捏捏她的手,轮流亲了母子三人。

    “黄陵毕泰是我的心腹,底细全无疑虑,我已招二人来嘱咐过。阿蓉,你遇事如有不决,可招二人进府说话。”

    留驻的大将,霍珩已经琢磨了好些日子,那内应扑朔迷离,他特地嘱咐过双方,让妻子与二将互通有无,以防有变。

    “嗯,我知晓的。”

    晏蓉替他系好帅氅的,抚平领口皱褶,“我会照顾好祖母和阿宁虎头的,夫君且放心。”

    时间差不多了,霍珩最后说一句,“记得写信给我”,就匆匆转身,大步而去。

    晏蓉跟出廊下,目送他身影消失。

    说担心吧,肯定有的,这次的对手并非兖州范德,而是那出了名残暴凶狠,阴险奸诈的陈佩。对方兵力之雄厚,并不比己方逊色多少,且能力也不弱。

    荀太夫人察觉了,只道“担忧无济于事,你好生照顾阿宁和虎头,便是助力。”

    老太太也没多劝,这种情绪本人也控制不住,只能像她这般,经历得多了,人才能镇定下来。

    然则这也只是镇定罢了,担忧还是无法避免的。

    她轻叹“希望日后能安稳下来。”

    说到彻底安稳,那只能是霍珩彻底击溃陈佩,一统天下了。霍氏基业是其一;老太太担忧了几十年,希望闭眼前能过几年无虑日子又是另外一回事。

    “会的,夫君早晚能击败陈佩,好让祖母不再牵挂担忧。”

    晏蓉反过来安慰荀太夫人,老太太摆摆手“我无事。”

    她几十年风风雨雨,有什么事看不破的,和晏蓉说了几句,她摸了摸阿彘和芽芽的头,“好了,今天写得差不多了,歇歇吧,和阿弟阿妹耍一耍。”

    阿彘和芽芽正伏在老太太身边的方几上写大字。

    二人被暂接进大宅,老太太就养在自己院子。说到这里,晏蓉的表现就十分让她满意,无半分嫌弃侄儿侄女仍在热孝期,不像麻氏,装得多自然,也掩饰不了一丝别扭。

    太婆媳二人相处愈发融洽,至于麻氏,则被她打发回自己院子去了,以免杵在跟前刺痛两个孩子一颗敏感的心。

    荀太夫人给两小布置了好些功课,一来是该学的,二来也好好分散注意力。听曾祖母的话,阿彘和芽芽搁下笔,来到晏蓉跟前,小小声唤道“婶母。”

    又看她怀里的阿宁和虎头,“阿弟,阿妹。”

    如今二月早春,中午时温度高些,晏蓉就抱了阿宁和虎头来给老太太请安。

    这两个最小的快满四个月大了,衣服少穿了,动作很灵活,整天“咿呀啊呜”说个没玩没了,两双黑葡萄般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非常招人稀罕。

    阿彘和芽芽只要见到弟弟妹妹时,情绪才会稍高一些。

    “好孩子,和阿弟阿妹玩吧。”晏蓉摸摸他们的发顶。

    阿彘和芽芽瘦了,眼睛显得尤其大,人也拘谨许多,应了一声,才跪坐下来逗阿宁和虎头。

    玩了一阵,两个小家伙尿了,乳母便抱到一边换尿布,阿彘和芽芽也跟着去了。荀太夫人目光跟过去,嘴里叹息“一直没有母亲照顾也不是事儿,待得年末,我相看个家世低些人品好的,等明年便聘进门吧。”

    晏蓉一愣,面上笑笑应了,心里想的却是那日霍珩和她说的话。

    年末,怎么也得有结果了吧

    倘若二房父子是误会,那确实可以明年续弦,倘若不是

    她偷偷瞥了老太太一眼,后者正盯着曾孙们,已有沟壑的面容格外平和。

    届时,祖母必然会很伤心吧她年纪都这么大了,也不知能不能经受得住

    唉,希望是误会吧。

    是不是误会,有待时间明证,而先一步传来的,是前线的捷报。

    霍珩率大军星夜兼程,赶在黄河解冻前渡了河,晏辞领十万太原军后脚跟上,也堪堪踏冰过了河。

    六十万大军进入徐州境内,径自往南往,抵达冰雪已大部分消融,土地开始变硬实的徐州中部。

    何兴倾全力领十五万徐州军,合兵一处,在霍珩帐下听从调遣。

    浩浩荡荡的七十多万大军从东境攻兖,进度十分迅速,不过开战十日,就连下兖州东境十一座大小城池。

    兖州刺史范德要面对的困难,不仅仅于此。

    陈佩领六十万大军,从南境攻伐兖州,攻城拔寨的速度,并不比霍珩慢。

    这般一东一南,范德无法支应,不得已,他只能舍弃泰山东平等六郡,收缩兵力退守最西边的东郡山阴二郡。

    陈佩恶狼,霍珩凶虎,范德和麾下谋士们,也不是没有设想过被夹击。因此做过不少准备功夫,其中重中之重就在西二郡。

    依仗天险,范德可暂守住西二郡,而他收缩兵力时留了个心眼,让陈佩直接贯穿兖州中部,将他和霍珩分隔开来。

    现在的兖州局势,可横排着分成三份,最西北范德,中间陈佩,而东边霍珩。

    两位霸主终于面对面了,他们必然会先互相攻击,届时很大概率会顾不上其他,那范德就可以一边死死守住西二郡,一边坐观虎斗。

    断尾求生,万般无奈的战策。

    这是阳谋,然霍珩和陈佩,却不可避免地将视线投向对方。

    霍珩唯一面对的就是陈佩,无须选择;而于陈佩而言,范德不过癣疥之疾,而霍珩大军,才是心腹大患。

    双方互相试探着,寻求破绽,打探虚实,小范围战役不断,但大军一直按兵不动。

    而在此前,身处邺城的左夷,终于窥得一个合适的传信机会。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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