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终揭破

    兖州,泰山郡。

    郡治所奉高城, 霍珩的临时军事指挥所。

    原郡守的外书房, 如今被霍珩征用, 他正和陆礼霍洪等六七名心腹议事。

    待诸事议罢,陆礼问“主公, 荀侯那边如何了”

    在座的都是已经彻底排除嫌疑的心腹, 因此, 霍珩并没有隐瞒他们监视荀续的事。

    如今,黄河已解冻, 北方大地即使最北的幽州也冰雪消融, 作为增军的幽州八万将士, 正在荀续的亲自率领下南下。

    “已抵阳都。”路程约莫走了一半。

    阳都, 冀州东边的一个城池, 幽州欲南下,必得穿过冀州。

    出于防范心理,霍珩给荀续规划了南下的路径。名义上是哨马探出此路地面彻底夯实, 最适宜大军前行。实际上,此路径沿途驻防军最多,且他遣出探子, 昼夜监视幽州大军的行进路线, 一但有偏移,他马上能知悉。

    至今, 一直都没有探得荀续的异常之处, 但霍珩的疑虑却还是没能打消。

    可惜的是, 荀续离了邺城后,密切监视难度就逐渐高了起来。等到了幽州,荀氏的地盘,就近盯梢更是毫无可能。

    也是因此,霍珩才大费周章规划了路径,又安排探子,还有密令沿途驻军将领提高警惕。

    八万大军,可不是玩笑的。霍珩领了五十万大军出,冀并青三州留守兵力拢共才十余万,即使冀州是大本营多留些,也就七八万而已,且分散各处。

    外来的八万大军在这当口穿过冀州,即使此前没有怀疑荀续,必要的警惕霍珩也少不了。

    正说话间,高平来了,每日三报,“幽州大军拔营,继续往南,一切如常。”

    霍珩颔首,没有说话,只抬头看了眼他,

    高平心领神会,主子这问的是霍温父子,点了点头,“一切如常。”

    霍珩轻吁了一口气,他对霍温父子的关注,不亚于荀续大军,即使二人如今不过表面自由,翻不出丝毫风浪。

    这父子二人安安生生的时间越久,他心里越轻快。

    或许,一切都是错觉也未可知

    可能性很大,不是吗

    可惜假象就是假象,终究会破碎的,幻灭来得很快,霍珩刚小松一口气,就听霍望大步奔近外书房,人未到声先到“主公,主公”

    “进来,何事”

    “主公,辕门外来了二个女子,说是有要紧信报面禀主公”

    霍望平时也外书房议事的其中一员,但今日他有军务没在。他一直忙碌到刚才方归,差不多到辕门,突然有二个一身半旧男装的女子冲出来拦他,说有重要信报要面禀霍侯。

    这二个女子乔装挺像那回事的,要不是心焦抬头,见脖颈并无喉结,霍望还真不能第一眼就判断出对方是个假少年。

    只不过,他的主公,哪里是随便来一个人都能见的

    那为首女子也直接,立时凑上前来,仅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霍将军,我自陈佩身边而来,我姓樊,旧年年少,竟与霍侯夫人齐名,一南一北。”

    南姝夫家董氏被陈佩灭门,她本人为其所掠,至今,已有数年,一直为陈佩身边第一宠姬。

    这个霍望知道。

    眼前这个女子十分娇小,虽衣服下的身段被缠得十分平坦,外露肌肤不知涂了什么东西,暗淡蜡黄,外表再寻常不过。但从她站立举步间的姿态,让同出身大族的霍望轻易可判断,对方必然自幼就受了极良好的教育。

    且此女有一双极美的眼睛,线条精致,清澈透亮,顾盼之间,自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情。

    霍望外表粗豪,实际胆大心细,他当即就将二女带进来暂且安置,并命辕门守卒不得外泄半句,违者立斩。

    他立即往外书房而去。

    樊氏和细满被留在一个小抱厦里等候。

    “细满,你伤口疼不疼”

    细满受伤了,在逃离时摔伤的,胳膊上开了一个不小口子。伤势说轻不轻,说重不重,主仆二人当时惊惶逃命,也顾不上看疾医,只草草包扎了事。

    说起来,主仆二人能逃脱,细满还是个大功臣。

    为了在合适的时机能有脱身可能,在很早之前,细满就牺牲色相和樊氏小院的管事好上了。樊氏并不能打理自己的院子,相对而言,她就是个住客,里头人员安排调遣,一切都是侯府分派过来的。

    分配过来小院的管事是个中年丑男,他当然不敢觊觎樊氏,但细满姿色也很不错,又年轻丰满,他自然就笑纳了。

    细满搭上管事后,又咬牙偷偷和二个仆役暗通款曲,以备不时之需。

    樊氏身边这套伺候的人手班子,一直都是跟着她到处走动的。而细满的长时间牺牲,终于得到了回报。

    当时樊氏被陈佩遣返,她身边固然有兵士护卫兼看守,但她说到底就是个身份低微的姬妾罢了,随行不可能是顶尖的精锐,人数也没有过分多。

    在路上,樊氏利用驿馆人多出入和地理优势,还有细满苦心挖掘出的漏洞,终于成功逃脱。

    脱身后,二人乔装易容,拼命往南,终于抵达奉高城。

    樊氏观察了半天,才选择了霍望。

    “不疼的主子。”

    细满并不觉得疼,终于安全了,劫后余生的喜悦翻涌,她才敢回忆旧事“也不知那黄卒长的人,到了昌邑没有。”

    两人正是自昌邑城被遣返,走了快三天后脱身,因幸运赶上顺风船,得以最快速度抵达的奉高。

    那黄卒长正是护送她们一行的兵卒头目,人丢了肯定大肆搜索并传信回昌邑。

    顺风水路和快马速度大概差不了吧,算算时日,报信的人也该到昌邑了。

    樊氏听见陈佩,心中下意识紧了紧,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脱身,“没事的,我们已经安全了,只要见了霍侯,便可无虞。”

    久闻霍侯赏罚分明,治民宽和。有这样名声的一个人,即便是为了维持一贯形象,也不会吝啬于赏她这样的一个小人物一条活路的。

    而她孜孜以求的,仅仅就是这样的一条生路罢了。

    一定可以的。

    霍珩的外书房中,另有一番景象。

    “樊女”

    因为长时间关注陈佩,他倒知道这么一号人物,汝南樊氏女,嫁同为豫州名门的董氏为妇,后豫州被陈佩吞并,董氏灭门,反倒是樊氏托了樊女的福,得以苟延残喘。

    他食指点了点黑漆书案,“把人带进来。”

    不多时,樊女细满至。

    因二人在小抱厦等待时,用手帕蘸冷茶略略收拾了仪容,众人便见二个肌肤丰润的娇小女子低头进了门,虽脸上伪装擦得不彻底,但也能见樊氏白细白如瓷的肤色,五官精致,明媚绝艳。

    单凭这张脸,就明证了自己的身份。

    “小女见过霍侯。”

    樊氏规规矩矩地敛衽下福,她没有刻意望上首,但方才进门惊鸿一瞥,黑漆大书案后的主位上,正端坐了一个二十四五的年轻男子,长眉入鬓,目光摄人,宽肩窄腰,形相伟岸。

    这人必是冀州霍侯。

    樊女说是有要紧情报,霍珩却一点不着急,淡淡扫了对方一眼,他道“听闻樊氏一族仍在豫州,仰陈佩鼻息而存。”

    这般贸然而来,是要置樊氏一门于死地了

    樊氏骤然抬眼,直视霍珩,顿了顿,她冷声道“小女生身之父母,早已去世,亦无嫡亲手足,樊氏一门生死,与我何干”

    她的父亲是次子,因伯父判断失误,兄弟齐齐落入险境。父亲为了伯父殿后而死,可惜回家后,亲祖母为了自己一房的利益,硬生生掩了下来。后母亲病逝,更将她当做一个联姻好工具,大力培养,只为换取更大的好处。

    这么龌龊的一大家子,凭什么让她牺牲

    她“砰”一声直直跪下,道“小女如今,只求在霍侯庇护之下,得一条生路”

    樊氏眼神坚定决绝,霍珩不置可否,只道“若你说的确实是要紧信报,这条生路自是有的。”

    他神色如常,一句话不多说,反倒增添了可信度,樊女心潮激荡,磕了一个头,才站了起来。

    她迟疑地看了陆礼等人一眼。

    霍珩道“但说无妨。”

    既然他这么说了,樊氏不再犹豫,便道“早在去年春末夏初的时候,我便因缘际会得知,陈佩在冀州有一内应,位置甚高。”

    她这话一落,现场立即炸了锅,内应之事,除陆礼高平以外,霍珩并未告知任何人,霍望李原几个错愕又惊疑,面面相觊后,不约而同看向霍珩。

    霍珩倏地抬头,目光锐利如箭矢,直直盯着樊氏“说下去。”

    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暗查,不过稍见端倪,如今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吗

    真相很可能就在眼前,他下颚绷得紧紧的,缓缓道“若你言之有物,实情无疑,我保你一生无虞。”

    他表现,陆礼的表现,都明显说明,这是真的。众人惊怒交加,勉强收敛心神,专心听樊氏说话。

    霍珩越重视,樊氏就越安心,她也不觉得又压力,立即接着说“当时,我正伺候陈佩,谁知亲卫校尉青木急急来禀,他们以为我醉死,屏退诸人便说了一些话,被我听见。”

    这里“伺候”什么意思,大家都懂,樊氏如何成功“醉死”,那是她的能耐。樊氏说出来至为表明可信度,她已不计较脸面,冀州众人也毫不在意。

    “青木当时禀,是他传信来了。这个他,陈佩很清楚是谁。”

    大半年时间,樊氏一点也不敢忘记那几句关键的话,说起来毫不迟疑“陈佩看罢信报,却说了一句。”

    “霍珩竟在暗查内应”

    樊氏学得惟妙惟肖,将青木怀疑晏庆泄密,陈佩命人再次细查,而后青木又唯恐那个“他”暴露身份,陈佩却道,必不可能。

    “陈佩说得十分笃定,极有把握。”

    这个必不可能被发现的内应,让冀州诸人后脊生凉,霍珩却在这一刹那,陡然想了两个人。

    他产生了怀疑,却一直不愿意相信的人。

    霍温,霍珹。

    他黑眸中暗潮汹涌,表情却不变,沉声道“然后呢”

    樊氏所言,和他知悉内应一事后开始暗查的时间点完全对的上,他已判断对方所言非虚。然而樊氏来求庇护,必然不会只有这么一点模糊不清的筹码。

    果然,樊氏道“四天前,我再独自伺候陈佩,陈佩好虐,我装醉以求少受些皮肉之苦,他当时正兴起,谁知那青木又来了。”

    在主公御女兴起时,加以打断,可是事情之紧急。

    “青木引了一个身披黑斗篷的人进来,此人兜帽遮脸,十分神秘。陈佩一见了他,连衣裳也未曾穿好,立时就站起也不说话,领此人直奔外书房。”

    “我不知这人是何方神圣,但此时此刻突兀出现,我斗胆猜测,与霍侯与冀州有莫大关联。”

    很可能就是那内应本人,或者他遣来的心腹。

    樊氏道“那斗篷人为向陈佩表明身份,微微拉起了遮面的兜帽,我仰躺于地,正好看了个清楚明白。”

    霍侯声音沉沉“你可能描述出此人相貌或手绘肖像一幅”

    樊氏福身“小女子不才,善丹青。”

    “取笔墨来”

    他站起,高大的身躯给樊氏极大压迫感。

    书案笔墨绢布很快备好,霍珩缓缓踱步至书案前三丈站定,盯着那张白色绢布。樊氏深吸了一口气,执笔蘸墨,凝神片刻,毫不犹豫下了笔。

    无需多久,一个中年男人的脸跃然纸上,樊氏确实善丹青,足有九成相似,她没忘记把对方缠了小半张脸的麻布也一并画了上去。

    见霍珩直直盯着麻布这处,她解释道“这人脸上有伤,应是不假,我看麻布边缘,晕染了少许黑褐色的血迹。”

    高平闻言,心中一震,他忍不住看了眼自己的主公。

    霍温父子出征,布置下的监视者虽大半随之而出,但城西霍宅总还是留了一些的。

    左夷是外院大管事,也是受关注的人物之一。

    不久前自邺城来的信报上说,这位大管事意外受伤,卧床休养,伤处正是颜面,而又那么凑巧,正好是左上的小半张脸。

    霍珩当时虽匆匆一瞥,但他记性极佳,也是记下了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去过很多次城西的霍宅,左夷虽不是什么人物,但多次照面后,总有些印象的。

    他已经把画像中的人认了出来。

    陆礼上前,将绢布执起,奉于霍珩跟前,“主公,有了此画像,我们必能很快将人找出。”

    “不用找了。”

    霍珩挑了挑唇角,露出一个冰寒的笑容“这人乃城西霍宅的外院大管事,叫,左夷。”

    陆礼大惊失色,霍望几个有的也认出来了,震惊愤怒之下,一时竟失去了语言能力。

    霍珩一双眸子隐隐泛赤,半晌,他缓缓道“霍望霍洪,你二人亲自去,领五百精卫,将霍温霍珹拿下,先严加看守,不可有误”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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