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六郡, 如今已尽入霍珩之手。
当初他遣韩光先行一步, 招抚范德,极顺利。范德按韩光之计, 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拿下叛将颜疆, 配合后脚赶至的霍珩铁骑大军, 里应外合一举拿下王谷关。
陈佩的埋伏被冲击得七零八落, 柏钦这位扬州首席谋臣, 最终没能突围出去, 当场身死。
霍珩一息不停回师邺城,而他已布置妥当的合围陈佩大战, 同时打响。
范德声东, 霍望李原等大将击西,刚刚获讯伏击失败柏钦身死的陈佩来不及怒恨, 匆匆应战。
攻伐防御, 突围偷袭, 鏖战几番, 双方最终会战于宁阳西北三十里的原野上。
这是一场九州瞩目的大战, 参战双方兵力合计超过百万,大战足足持续了两天三夜,杀得日月无光, 尸横遍野, 鲜血把荒草和底下的黄土地一并染成成暗红。
最终, 陈佩尝到了生平的第一次大败, 损兵折将, 狼狈往南方败逃。
霍珩乘胜追击,率麾下大军一路截杀对方过了兖州,踏上豫州,直至淮水北岸。
淮水,四渎之一,河槽宽且深,水流湍急。霍珩麾下大军兵卒多为北方人,不擅水战,也无战船,并不适宜追击过河。
于是,他下令,大军于淮水北岸驻扎,训练水师,打造战船,以备日后伐扬。
这一场举世瞩目的大战,终于宣告结束。
此一战,霍珩大胜,兖州尽入他手,豫州自淮水以北的土地亦然。就连去年刚落入陈佩之手的荆州好些属地,但凡淮水以北的,都易了主。
大齐十三州,五州已在他手,还有一个幽州,也是他掌中之物,随时待取。
至此,半壁江山,已归霍珩。
此消彼长,昔日和他南北称雄的陈佩,此一战损超过二十万将士,还有第一智囊柏钦,他被卸下左臂右膀,不得不缩回淮水之南的扬州大本营,偏居待机。
汝南郡平舆城,霍珩在豫州的军事指挥中心。
值得一提的是,那种颇得陈佩钟爱的雕金砌玉的瀛洲别馆,就在平舆郊外。霍珩却十分厌恶,他选择在城中央的官衙下榻。
“可惜了,我军不擅水战,战船亦短缺,不然趁此良机,未必不能一举击溃陈佩那厮。”
说话的是霍望,提起这个,在场陆礼李原等七八人也面露惋惜。
“诸位不必惋惜,明年或后年也不迟。”
霍珩倒并没有太大感慨,因为如今已经达到了此战最好的预期。北方军不擅水战,训练二三年再行攻伐,本也是计划内的事。
“如今有了郑钰送来的工匠和水师战将,已是事半功倍。”
霍珩刚至平舆,荆州郑钰就通过了何兴的引见,向他表示了结盟投诚之心。
去年和陈佩一战后,郑钰如今只剩下荆州南边小半的属地,会投霍珩,意料中的事。他的投诚诚意十足,最擅长打造战船的工匠一批,还借出了麾下最长于水战的战将。
有了这些,霍珩训练出一批精锐水师的步伐又加快了许多,预计伐扬的时间能缩短一半。
他欣然接纳。
双方非常满意,就在昨天,郑钰的使者才回去了。
诸事议罢,霍珩食指点了点长案,道“幽州也该处理了。”
是的,幽州也围了有一段时间了,如今南方大胜,也是时候处置了。
提起荀氏,他眯了眯眼,依旧毫不掩饰话语中的冰寒。
陆礼忙劝道“主公,幽州如今不过癣疥之疾,交给诸位将军即可,主公有伤,不宜长途征伐。”
先前追击陈佩大军至淮水的最后一战中,霍珩被流箭所伤,伤处在左上臂,不重,但由于他当时忙着指挥大军掩杀慌乱的扬州军,没有及时包扎,所以失血很是多了些。
军医嘱咐需休养一番,以免损了根基,故而陆礼有此劝。
霍洪连忙请命“主公,让标下去吧标下必能将那群姓荀的狗贼尽数拿下,荡平幽州”
他先前腿负伤留守差不多两年,一场大战觉得不过瘾,正好再来一场。
“主公,标下亦可领军”
“标下亦然”
落后一步的霍望李原几人争先恐后请命。
麾下这些个心腹大将,霍珩自然极信任其忠心能力的,照理说,顺势委以此任并无不可,不过他还是拒绝了。
“不过小伤,并无大碍。祖母久病,攻伐幽州后,我欲回邺城探看。”
淮水北岸布防,训练水师打造战船,二者乃重中之重,再加上刚攻下的兖州豫州,故而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霍珩都将会在南方停留。有此意也属寻常,但他跽坐上首说出这句话时,陆礼心中却无端升起一种古怪之意。
不是说,荀太夫人早已大好,如今病已痊愈了吗
君侯并非一个拖泥带水的人,既然后方稳定,按他从前处事作风,他肯定不会这般坚持一定要亲自带伤去伐幽州。
幽州,如今不过癣疥之疾罢了。
陆礼看了眼霍珩微带苍白的面庞,他立即想起一个人,霍氏主母,主公之妻。
那位年轻娇俏的夫人,似乎和他的主公闹矛盾了。
以往出征在外,总是一天一封信的,邺城送来,霍珩看罢总立即回一封。偶尔路上有阻滞,信使延迟了些,他面上不显,陆礼总觉得主公其实十分惦记。
现在没有了。刚开始时,邺城来了两次信,主公也回了,可不知为何,后来就没继续有信。
霍珩作何感想陆礼不知道,不过没主动去信他却是知道的,然后,就这么一直持续了下去。
信,是没主动写,但陆礼却发现,每次邺城有军报或信使到,主公总是第一时间唤进来的。
听着,总是多了丝迫不及待的嫌疑。
然而很可惜,这来得都是公务军报,偶尔有封家信,似乎也是荀太夫人写的。
所以吧,陆礼合理推测,他家主公真正想探看的,会不会是家中闹了矛盾的娇妻
眼见霍珩坚持,他眨了眨眼睛,又劝道“主公三思,陈佩狼子野心,必在淮水南岸伺机反扑,这豫州为陈佩所治日久,我军水师又暂未建起,主公亲自坐镇为宜。”
说一千道一万,陆礼还是以霍珩身体为重,他擅长岐黄,最知久疲又逢失血过多,若不好好休养,青壮时倒无妨,只怕暮年要遭罪。
霍珩蹙了蹙眉,正要说话,陆礼忙抢先一步开口“主公如今有伤在身,正适宜有人在旁悉心照顾,主公亲卫们固然好,只是男子总要粗莽些。”
“听闻太夫人病已痊愈,不妨请夫人南下,也好照料主公起居”
霍珩一时心中大动,他险些就一口答应了,话到嘴边又故作矜持,道“不过小伤,何须劳师动众”
陆礼心中暗笑,称一句果然,他面上却一本正经,肃然道“主公身系五州军民,如何是小事况且我们恐怕在豫州得多留些时日,夫人前来照顾主公起居,正该如此,如何是劳师动众”
他道“某这就去信一封,将此事禀明太夫人,主公以为如何”
“既如此,”霍珩沉吟半晌,就答应了“就依先生所言。”
那他就不去伐幽州了。
霍珩道“霍洪,你领十万大军,连同先前先遣驻防五万,可能拿下幽州”
幽州也就剩十万军士,且从上到下早已瑟瑟发抖,这军功易得,霍洪大喜,立即单膝着地“标下领命必速战速决,荡平幽州”
“唔,去吧,即刻点兵。”
霍洪领了兵符立即下去了,这次议事结束,陆礼等人也随之散去。
待众人出,霍珩一直坐姿笔直的身躯放松,倚在身畔小几上,他阖上双目。
失血过多,到底是有影响的,他比平日易疲惫了些。
不过,他心里倒是无法抑制地涌起了雀跃。
她要来了。
他那个倔强又硬心肠的妻子要来了。
也不知见了他受伤,还会不会心疼
他负气地想,大约是不怎么疼的,瞅瞅她也不给他来信,让他日盼夜盼,望穿秋水。
老话说,人不能一直供着捧着,看来果真不假。
当初霍珩出征后,晏蓉隔天就给写了一封长信,上面仔细说了二人那日争执的问题。
她先郑重表示,自己也珍爱他的真情,然后深入剖解了自己的本性,并告诉夫君自己会努力的,希望他能多多体谅,给她时间。
语气诚恳,娓娓道来,晏蓉是个发现问题就努力解决的人,她很明白此事不能敷衍过去,于是也十分认真且委婉地说明自己的意思。
她会尽最大努力的,只是效果如何,她也很难控制,反正她这辈子就只心悦了他一人。
有些话晏蓉没有明说,但霍珩还是立即看懂了。
他心中酸楚不甘又有些别扭,再加上当时他还生着气,于是回信也不提好是不好,只十分简短地吩咐她好生照顾祖母,养育儿女。
涉及情爱,平时多理智稳重的一个人,总是有些反常举止,好比霍珩当时就是,他回的那封信,其实就是希望晏蓉再退一步,兼最好能再哄哄他。
晏蓉再次来信,虽然没办法再退一步,但真好生哄了他,温声细语,撒娇讨好,让他消消气,不要和她计较。
霍珩却又生了气,我都这般欢喜你了,谁也不看只愿守着你过一辈子,你却还是不肯彻底相信我
说什么生性谨慎,那还不是对他不够信任
于是他回的信更加简短,措辞颇有几分严厉,让她不要再写这些轻佻之词,照顾好祖母和儿女才是正事。
好吧,没谁乐意一直热脸贴冷屁股的不是晏蓉也生气了,于是,此后就再去信。
霍珩当时还生着气,于是也不主动去信,这般拖着拖着,等气渐消了些,时间已久,他想去信却抹不下面子。
陆礼是个善解人意的,这不,就给他家君侯搭了个阶梯。
霍珩摸了摸左上臂,估摸一下伤势,他发现等妻子到时,可能这伤就差不多就痊愈了。
他一时懊恼,又有些埋怨这伤怎地不再重一些,她会不会以为他骗她
转念又想,这主意是陆礼提议的,信也是陆礼写的,他只是被劝着采纳而已,很不必担太多干系。
这么一想,霍珩豁然开朗,他坐不住了,站起来回踱步,片刻后又招来高平,吩咐他仔细挑选些背景无虞的仆妇,赶紧把后头的正院清理出来,并好生修整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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