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柳薇出发去法源寺的头天,秋雨忽然拉起了肚子,第二日虽没再频繁地跑茅厕,但人脸色寡白,身体虚弱无力,已经完全不能陪柳薇出门。

    柳薇遗憾地叹了口气,只好点了洒扫丫头春兰陪她去。

    出门前,柳薇先带着春兰去了主院。

    郭慧兰得知秋雨生病后,眉尖蹙了一下,不过待她问了春兰几句,看她结结巴巴憨傻的样子,就放下心去。

    春兰也是原主从柳府带来的丫头,原本也是贴身伺候原主的,性子有点莽直,原主觉得不如秋雨用着贴心。后来春兰被郭慧兰挑了个小错误,不再伺候原主,平日院子里擦洗洒扫的活计都归了她。

    春兰已经多年没陪柳薇单独出过门了,有些紧张。进入车厢后,见柳薇向她看来,春兰脱口道“小姐,你头上的花儿真好看”

    春兰咽了咽口水,她记得以前府里老人教她,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夸人怎么都不会错的。

    柳薇只是因为春兰频频看她,所以想问她在看什么。听到这话,柳薇就抚了抚发髻间两朵白中泛紫的小花,淡淡笑了笑“是啊,我也觉得好看。”

    这花不止好看,这花梗里的汁液,还有让人拉肚子的奇效。

    原主来陈府时带了十几个仆从,这些仆从进府两年里就被郭慧兰寻着借口撤换了好几个,后来郭慧兰又以缩减开支为由,将她院子里的仆从撤得只剩四个。

    其中两个粗使婆子,是陈府原本的人,这两人平日是能偷懒就偷懒,一院子的活计大半都落在了春兰头上。春兰一个人精力有限,像那院子墙角生出的杂草野花,春兰就没来得及拔,于是便宜了柳薇。

    秋雨怨怪她这个做主子的不给她留饭食,柳薇也稍微反省了一下。于是,昨天不止给秋雨留了饭,还免了她今日出门受车马颠簸的苦。

    世上难找她这样贴心的主人。

    法缘寺门口,柳薇刚下马车,眼角余光就瞥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从旁边一辆马车上跳下来。

    柳薇抬眸看去,那人一身书生长衫,面容俊秀,面带惊喜笑着看过来时气质很是温润,似乎很好相处。

    柳薇认出这人正是原主记忆里的赵四。

    前世原主满怀憧憬地和情郎私奔,但私奔后的日子远没有原主憧憬的那样美好。真正相处起来,她才发现情郎本性粗鄙,表里不一,性情虚伪,更不是什么能识文断字的有才书生,他就是一个皮囊稍微好些的流氓地痞。

    再蠢,原主也明白自己被骗了。但她那时自觉没脸再回舅家去,更何况她也无法从赵四身边逃离,只能屈从赵四,为此常郁郁寡欢。

    后来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赵四在终于腻了她后,就将她卖了。

    柳薇敛眸,神色未变,看了一眼就收回来,像完全不认识赵四。

    见柳薇一副把他当陌生人的样子,赵四愣了愣,等回过神后,柳薇已经带着春兰进了法缘寺。

    这边人多眼杂,考虑着那一头的交代,赵四迟疑了一下,到底没有立即跟上去。

    而这边,柳薇进了寺庙后,就对春兰道“你去给刚才门口穿青衫的男子递个口信,就说半个时辰后我去寺院旁边的梅林找他。”

    春兰惊了一跳,迟疑着看向柳薇“小姐,您这是”

    柳薇神色淡淡地看着她。

    春兰立即收声,低声道“我知道了,小姐,我这就去。”

    “避着点人。”柳薇说。

    春兰重重点头,她当然要避着人这种事说出去是要坏名声的,她绝对不能让旁人知道自家小姐私下里和无媒男子有过接触。

    柳薇将祈福经供上后,春兰就回来了,对柳薇点了下头,表示口信已经带到。

    上完香后,柳薇带着春兰去了寺院旁边的竹林。

    寺院占地广阔,不光有梅林,还有竹林、桃林。

    这个时节,百花正开,寺院桃林已是一片粉红之海,来寺院的人上完香后,都喜欢去桃林待一会儿。

    于是,就显得这个时节的梅林和竹林格外冷清。

    尤其是竹林,光线幽暗不比梅林明亮,景致也不如桃林好看,平时少有人踏足这边。所以,此时那在竹林中响起的男子的调笑声与女子惊慌的呵斥声,就格外清晰。

    一听到声音,柳薇就厉声喝道“何人在此造次,还不住手”

    里面的声音一顿,柳薇转过一丛绿竹,看到了里面的情形。

    只见以一名绿衣华服的年轻男子为首,并四个身穿同一颜色款式仆从打扮模样的男人,将两名少女围逼在一丛绿竹前。

    两名少女显然已经受到惊吓,尤其是被护在后面的蓝衣女子,脸色发白,眼睛发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

    这群登徒子见来人这般义正言辞,却同样只是两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顿时就笑了。

    绿衣男子盯着柳薇猥琐笑道“小美人儿,你也想哥哥疼你么,别急,等哥哥疼完她们,就轮到你了哈哈哈哈。”

    蓝衣女子听到这污言秽语,眼睛越发红了,她对柳薇急声道“柳姐姐,你快走”

    柳薇蹙眉看了看她,疑惑对方怎么知道自己姓柳,不过此时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她道“两位姑娘别怕,刚才这群人鬼鬼祟祟跟着你们进来时,我就已经通知了寺院的僧人,他们已经集齐人手,拿着驱赶歹人的大棍子过来了。”

    两名少女一听,脸上的害怕果然少了很多。

    而这群男子则变了脸色。

    绿衣男子怀疑是柳薇说出来唬人的,但他看柳薇弱弱小小一个,却挺直了脊背站在那里,半点不显心虚害怕,便当了真。将两位少女和柳薇两个来回看了几眼,绿衣男子骂了一声晦气,最终还是带着人匆匆离开了这里。

    他们一走,蓝衣少女腿就是一软,差点跌倒在地,忙借旁边的绿竹撑了撑。

    柳薇快步走过去扶着她,安抚道“别怕,他们已经走了,不过我担心他们还会回来,我们快点出去。”

    蓝衣少女诧异道“你骗他们的”

    “对。”柳薇道,“我也只是恰好撞见。”

    蓝衣少女回忆一下刚刚柳薇一本正经唬人的姿态,佩服地投去一眼,然后几人加快脚步,从另一条路走出了竹林。

    刚出竹林,就见一个身材较一般男子都要高些的妇人找了过来,看蓝衣少女被人扶着,脸已失色,“姑娘,您怎么了”

    “她没事,只是受了些惊吓。”柳薇道。

    蓝衣少女点头,对妇人道“周嬷嬷,刚才多亏柳姐姐出手相助。”

    周嬷嬷赶忙道谢。

    柳薇则问出了刚才那个疑惑,“姑娘认识我”

    蓝衣少女迟疑了一下,道“我是楚珺。”

    柳薇凝眉,“楚珺”

    楚珺觉得奇怪,“你不知道这个名字”

    柳薇摇头“姑娘见谅,我未曾听说过你。”

    柳薇今天的目的就是冲着楚珺来的,自然知道她姓甚名谁,但这些信息是她从原主记忆里扒拉出来的,而原主知道楚珺的时间,比现在还要晚上几年。

    现在的楚珺,才和她的龙凤胎兄长离开外家,于几日前回到京城。目前就连许多京城上层贵女都忘记了楚珺是谁,更别说她这个只能在京城名媛圈底层混,从来没和楚珺接触过的人了。

    但为何楚珺却是一副她应该早就知道她的样子。

    柳薇想到了郭慧兰对原主的那些欺瞒,或许她和楚珺之间发生过一些楚珺清楚而她不知道的事。

    而柳薇摇头否认,直接令楚珺震惊起来,“你不知道我那我哥哥定安候世子楚曜,你听过吗”

    “楚曜”柳薇豁然抬眼,“你是定安侯府的人”

    原主祖父在行商途中,机缘巧合救下一名险些一尸两命的孕妇。

    那孕妇的公公感念原主祖父的救命之恩,得知他家中儿媳也刚怀上孕,于是在征得原主祖父同意后,就给两家肚子里的孩子结了亲。

    那孕妇就是现在的定安候夫人,与原主指腹为婚的,就是现在的定安候世子楚曜。

    两家虽交换了信物,但一户为商,一户为侯,两家门第实在相差太多。

    侯府定居京城,柳家定居南方,两家距离隔得远,起初还会年节时送礼维持往来,后来原主祖父去世,两家渐渐断了往来。

    原主父母还在世时,并没有考虑过真的要把女儿嫁去侯府,默认不来往就是断绝联系,亲事作罢,自然也从未向当时还年幼的原主提起过。

    还是原主父母去世时,原主舅舅从柳府老人口中知道这么一桩事后,拿着信物巴巴地跑去侯府重提了这桩婚事。

    侯府那边或许是出于信义,或许顾忌着其他,总之侯府又认下了这桩婚事。

    然后原主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和旁人定了亲。

    按理说,楚珺既然是世子的妹妹,那就是柳薇将来的小姑子,瞧在这层关系上,柳薇该是对楚珺更加和颜悦色才是。但楚珺却发现,在她自报家门后,柳薇对她反而肉眼可见地冷淡了下来。

    楚珺对柳薇这个未来嫂子是心怀愧疚的,但同时也是心有疑惑的。

    她伸手拽拽柳薇的衣袖,“柳姐姐,你在生我的气吗”

    柳薇抽回自己的衣袖,语气平平道“柳薇惶恐,楚姑娘贵为侯府嫡女,柳薇身份低微,当不得楚姑娘这声姐姐。”

    一旁的周嬷嬷听了,生气地看着柳薇“你”

    “嬷嬷。”楚珺打断周嬷嬷对柳薇未出口的责备,红着眼睛问柳薇,“柳姐姐,有句话阿珺早就想问了,你究竟是对我有怨,还是对侯府有怨”

    柳薇冷笑道“侯府地位尊贵,高不可攀,柳薇一介平民,岂敢有怨。”

    这怨气都快冲天了,楚珺是个傻子也该知道了。

    楚珺道“我知道了,你是对侯府有怨可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你与我大哥的婚事吗”

    柳薇作势深呼吸了一下,忍无可忍一样反问楚珺,“世子如今这样的身体,你们侯府强逼我履行婚约,难道我不该怨么”

    “强逼”楚珺豁地起身,“难道不是你自己一直跟我们说你自愿嫁入定安侯府么”

    柳薇眼角泛红,冷笑质问“我何时说过我自愿嫁入侯府。”

    “你说过很多次”楚珺道,“你我去年通信时你还”

    “等等”柳薇打断她,“我什么时候和你通过信”

    楚珺“”

    激动的情绪顿时冷静下来,楚珺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了,原来在柳薇这里,她们竟然从未联系过

    难怪她说出姓名时柳薇会对她毫无印象,那去年和她通信的人,是谁

    是谁

    柳薇心里倒是有答案,不是郭慧兰,就是郭慧兰指使身边人做的。

    原本以门第权势来论,和侯府结亲,是一件值得让陈家庆祝的事。偏偏喜了没多久,侯府世子突然就生了大病,满京的名医圣手都对他的病束手无策,侯府世子从此一病不起。

    到现在原主十五岁时,侯府世子已经经常性陷入昏迷,每个给世子诊断过的大夫都断言,侯府世子活不过这个夏天。所以原主嫁过去,守寡几乎是注定的。

    之前,侯府世子和一个无父无母的商户孤女,任谁都觉得是孤女占了便宜,原主在那段时间,也的确被很多人妒忌着。

    但如今,落在原主身上的目光早就变了,从嫉妒羡慕,变成了同情或是幸灾乐祸。

    原主只在定亲后被带去过侯府一次,在那时见过侯府世子,或许也见过楚珺。但那次之后没多久,世子就生了病,原主与他们都再没见面。多年过去,原主早就对侯府兄妹没什么印象了。

    而对于世子,就算原主曾经幻象过也憧憬过,但时间拉开距离,淡化感情,原主对侯府世子并没有什么感情。因此让她以年岁十五,花儿一样的年纪,嫁给一个注定早死的人,她怎能愿意

    原主开始排斥抗拒这桩婚事,期盼着侯府能主动取消这门婚事。

    但让她失望的是,她始终没等来侯府婚事作罢的意思。

    郭慧兰更是整天在她面前唉声叹气,说世子那样的情况,侯府若通情达理,就不应该为难她一个孤女,应该主动将婚事取消。但眼看婚期一天天缩短,侯府却什么动作就没有,难道真的要她花儿一样的外甥女进门就守寡么。可恨当初原主祖父还救了世子母子二人一命,侯府嘴上说着报恩,如今却做出恩将仇报的事,人都要死了,还拖着好好的姑娘不放。

    郭慧兰对原主的忧心忡忡时刻摆在脸上,道侯府这样强横,府里的人显然也不好相与,若原主嫁去了侯府,侯府世子一过世,世子之位旁落他人,到时候她这个做寡妇儿媳的,还不知会被侯府里的人怎么欺凌。

    说完这些又叹,如果没有侯府的婚事拖累,她早就开始给原主相看人家了,不求大富大贵,至少要无病无灾,是个健康人,这样才能守护妻子一生。

    原主每每都被郭慧兰这些说法吓得不轻。

    郭慧兰倒也提过要主动去退婚,但她一说,李妈妈就惊慌劝阻,说侯府势大,家里老爷只是一个小小京官,如何能与侯府抗衡。到时不说退不了婚,恐怕还会惹了侯府发怒,牵连到这一大家子。

    原主怎么忍心牵连舅舅一家,只能脸色惶然地跟着劝。

    自己退婚也不行,原主心中充满不甘,渐渐怨上了侯府。她不想在这样的人家渡过注定孤苦的一生,于是才会在有心人的怂恿下,做出私奔这样的事。

    直到后来被卖的原主终于辗转回到京城,见到那时候已是三品诰命夫人的郭慧兰,才从郭慧兰的口中得知,原来侯府早在她十三岁那年,就曾向陈府提出过取消婚约一事。

    是郭慧兰从中作梗,说原主对侯府世子一往情深,就算侯府世子病得起不来身,也甘愿嫁入侯府。

    当时侯夫人听了后,还是说要亲自问一问原主。

    郭慧兰却谎称原主正在佛堂里给世子抄祈福经文,不能断,断了就不灵了。

    为病重的儿子操碎了心的侯夫人,奢望抓住任何一点渺茫的希望,寄托神灵是她这几年常做的,一听是为她儿子祈福抄经就暂时没再要求见原主。

    而郭慧兰转头就对原主说,侯夫人要她为世子祈福,让她抄一卷祈福经文着人送去侯府。

    原主被气得边哭边抄,心里再一次对侯府恨得不行。

    郭慧兰就这样两头骗,对原主说侯府强横不愿意退婚要拉她为侯府世子赔上后半生,对着侯府就说原主对世子情根深种,此生非世子不嫁。

    一个是唯唯诺诺胆小怯懦的原主,一个是忧心病重世子无暇他顾的侯府,竟都被骗得团团转。

    这些是柳薇从原主记忆里翻出来的。

    要柳薇自己来看,侯府那边是不是当真被骗得团团转且不说,反正以郭慧兰手段如此熟练且不怕翻车的胆量,找个人来冒充她和楚珺通信这种事,她完全做得出来。

    现在,柳薇和楚珺找了个不受人打扰的地方坐下来,将一些事情说出来彼此佐证。

    于是表面上看,楚珺知道了柳薇其实并不愿意嫁入侯府,也从未和她通过信,且在此之前对侯府怨气深重,觉得侯府以势压人。

    柳薇这里,则终于借楚珺的手,揭开了郭慧兰假慈伪善的面具,露出内里恶毒的真面目,她可以理所当然地报复陈家。

    当然,这件事实在太大了,依楚珺的意思是,她想柳薇亲自去侯府一趟,再和她母亲定安候夫人将事情说开。

    柳薇想了想,和楚珺约了个时间,让楚珺到时候下个帖子给她,以邀请的名义过去。

    至于今日见面之事,柳薇麻烦楚珺先不要对外说起,她还不想让郭慧兰知道。

    楚珺答应下来,她现在看柳薇情绪复杂又同情,觉得她摊上这么一个坑自己的舅母,现在还未被卖,都是她上辈子积德了。

    和楚珺告别,柳薇坐上马车,回陈府。

    直到都快要回到陈府,春兰才惊乍地想起,还晓得要压低声音,“小姐,那个书生公子还在梅林等你。”

    柳薇笑了一下,“让他等去吧。”

    前世原主不管去哪,郭慧兰都会把她的行踪透露给赵四,让赵四装作和她偶遇的样子,不然怎么挑动柳薇的情绪,让她越陷越深呢。

    柳薇那日说要去法缘寺时,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为了不让赵四坏事,才让春兰把人引走,不然谁搭理他。

    被柳薇放了鸽子的赵四,直等到大中午肚子咕咕叫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大抵是被耍了,当即火冒三丈。

    赵四心里一直很得意,换以前,柳薇这样的官家小姐是他想都不敢想的,现在却被他玩弄鼓掌之中。虽然这都是受人指点,但他觉得自己也很聪明。

    柳薇的爱慕让他有些享受,但他又觉得对男子随意动心的柳薇有些不知廉耻。偏就是这样被他耍得动了情,又被他不屑一顾的柳薇,居然让他在这里白白等了两个多时辰

    赵四骂骂咧咧地离开了法缘寺,决定给柳薇的回信四天后再给,非得好好吊一吊她才行,让她也体会一番不被人理睬的滋味。

    不用天天读赵四那肉麻兮兮的情书,柳薇表示那可太快乐了。

    她给赵四约会地点又没去这事儿,赵四之后肯定跟郭慧兰说了,柳薇回去的第二天,郭慧兰就旁敲侧击地问她那天有没有遇到什么事。

    柳薇自然说没有。

    郭慧兰问来问去都没得到想要的,难免气闷,看柳薇很不顺眼。

    她正想给柳薇找点事儿,比如借侯府名义为难一下柳薇看她小脸变色什么的,就听柳薇道“舅母,今早听府里的人说,昨日傍晚,定安侯府的二公子把威远侯的外甥打了,是吗”

    听到定安侯府几个字,郭慧兰立即道“是有这么回事。”

    这个定安侯府二公子,就是楚珺的龙凤胎兄长楚璨。

    威远侯外甥,就是昨日在竹林里猥琐调戏楚珺的人。前世楚珺也被堵到竹林里调戏过,但当时并没有柳薇这样的人及时出现,还是最后被周嬷嬷找到才及时逃脱,虽未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但情况肯定比今天遭。

    楚璨得知妹妹被欺负后,怒不可遏,带着人闯进威远侯府,当着那一府的人,直接将威远侯外甥的两条腿砸断。

    楚珺被调戏的事,侯府的人瞒得严,虽然依旧有些小流言,但知道的人不多。

    原主那时候并不知楚璨是为楚珺出气,只觉得楚璨作为定安侯府的人,为人实在太过暴力蛮横,她若嫁去定安侯府,那一辈子都要与这样的人相处,那实在太恐怖了。

    就比如现在,郭慧兰就借着这件事来吓唬柳薇了,她忧心道“那二公子自小养在外家,是个无法无天的霸王性子,听说这次是在外家那地界儿惹了祸,才被接回京来。才回来没几天,你看看,就做出把人双腿砸断的事来,就算被京兆尹着人抓了,但以侯府的势力,又能关得了他几日。”

    当时郭慧兰也是这么一番话,把原主吓得直哭,心里一直为自己以后的命运担忧。

    换成柳薇嘛,她倒是看起来紧张一样捏紧了手里的手帕,然后她咬咬唇,终于下定决心般看向郭慧兰,道“舅母,侯府先前来说要将婚期提前,您给侯府回复吧,就说我同意婚期提前。”

    郭慧兰眼底看好戏的神态瞬时冻住了,整个人惊得像受惊的蚂蚱差点跳起来,“你说什么你同意了”

    “对。”柳薇道,“侯府既然非要我嫁,那我就就嫁吧。舅母,定安侯府这样势大,我们得罪不起,绝不能因我牵连侯府。我这辈子大抵就是这么个命吧,我认了。”

    郭慧兰只愣了一瞬就立即挂上了哭脸,仿佛替柳薇受了多大委屈一样,“薇薇,你不用为了我们委屈自己。这世上没有强买强卖的道理,舅母这就带你去退婚,大不了咱们名声差一点罢了,到时候让你舅舅辞了官咱们回老家,再给你寻一门好夫婿,纵是穷苦了一点,但咱们好歹能快快活活地过一辈子。”

    “舅母,我知道你为我好的心。”柳薇学着郭慧兰一样拍拍她的手背,“舅舅走到如今也不容易,表弟表妹亦还年幼,我若只为自己的私心,又将你们置于何地你们向来视我如己出,我便不能做这白眼狼。”

    郭慧兰看着仿佛要慷慨就义的柳薇,半晌说不出话。

    她能说什么,难道跟柳薇说你不能认命不能嫁啊,你认了嫁了那我怎么办,我做的那些布置不都白费力气了吗你父亲留下的那些财产,还能落到我手里吗

    郭慧兰哭唧唧的样子再不似作伪了,她还想再说什么,柳薇已经一抹眼睛起身,“舅母你别再劝了,我既已下定决心,就绝不会再更改。”

    然后就挂着不愿再说伤心事的神情,快步出了郭慧兰的屋子,郭慧兰拦都没拦住。

    到了外面后,柳薇的步子才慢下来。

    不是要跟她装慈善纯良么,她也会。

    郭慧兰被噎得说不出来话的样子,真好玩。

    她这里出了变数,赵四那边收到郭慧兰递来的消息,自然也坐不住了,说好的要吊柳薇四天才回信的,但过去一天不到,他就给柳薇回了。

    信依旧是交给秋雨的。

    秋雨之前拉肚子,完全没想到是柳薇做的,毕竟柳薇吃了东西都没问题。她只认为还是大厨房的人刁难她们这些主子不受宠的丫鬟,分给她们的饭食不干净。

    所以她又一次坚定了要将柳薇踹得远远地,牢牢抱住郭慧兰这根大腿。

    柳薇带着春兰出去一次,回来后柳薇比以前更勤地使唤起春兰来,秋雨还担心春兰要重新被柳薇重用,那样不方便她行事。

    但见春兰还是不能随意进出柳薇的卧房,秋雨又满意了,看春兰的眼神没了忌惮,重新带上了得意。

    秋雨将赵四的信交给柳薇,柳薇打开,忍着辣眼睛,将其读了一遍。

    信里,赵四没有质问柳薇那天为何没有赴约,只是委屈地问是不是他哪里做得不好让她不高兴了,并也提起了楚璨将人双腿砸断的事,狠狠地批判了楚璨这种目无王法的暴力行为。

    反正就是一边给予柳薇温情给她下饵,一边制造恐怖情绪,试图让柳薇打消自愿嫁入侯府的心。

    柳薇当即给他回了一封,让自己看起来既舍不得就此和情郎一刀两断,又不得不为了家人安全做出牺牲,像处于极度痛苦的撕扯中。

    为此,柳薇写信时,还特意掉了两滴泪,既让秋雨看到,又能让郭慧兰和赵四看到信纸被打湿的痕迹。

    想给她下饵看他们谁吊谁。

    这封信同样被秋雨带去给郭慧兰看过,郭慧兰看过后,觉得柳薇还有“救”。

    秋雨离开时,郭慧兰又一次交代,“务必让赵四将柳薇写给他的信好好保存。”

    秋雨“是。”

    又过了几日,柳薇和楚珺约好的日期抵达。

    于是这天,陈府门房收到了一封来自定安侯府嫡小姐的帖子,指定给柳薇的,邀请她过府一叙。

    帖子先拿给郭慧兰看了看。

    郭慧兰当时焦躁极了,转头问李妈妈“淑姐儿呢,之前不是说好今天回来么”

    李妈妈道“老夫人那边又把人留了两天,淑姐儿还得后天才会回来。”

    “别等后天了。”郭慧兰道,“你安排人今天就去把淑姐儿接回来,就说我身体有些不舒服。”

    李妈妈安排去了,郭慧兰拿着帖子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想了想后,叫人去把柳薇叫来。

    过会儿后,柳薇来了。她一眼就看到被放在桌上的请帖,心下了然。

    看郭慧兰这被火撩了一圈的焦躁表情,定是怕她和楚珺见面后,叫楚珺无意中知道她让人伪装成外甥女和她通信的事吧。

    柳薇安然坐下,道“舅母,您叫我”

    郭慧兰叹了口气,把帖子递给柳薇“这是定安侯府楚珺小姐给你的帖子。”

    柳薇探身看了看,只做不解,“楚珺那个和胞兄一起刚从外家回京的楚珺她怎会给我递帖子”

    “大抵还是问你提前婚期的事吧。”郭慧兰道,她看着柳薇,脸上有点歉意,“薇薇,舅母得跟你坦诚一件事。”

    柳薇还想听她能怎么编,道“您说。”

    “世子生病这几年,你一次都没去看过世子,楚珺大抵看出你不乐意了,曾派人送了信来质问你。”郭慧兰开始熟练地睁眼说瞎话,“那信叫我拦了,后来她又写了几回,舅母怕你伤心,都没让你看,只让人敷衍一般给她回了几次。”

    柳薇道“还有这回事么,没事,我知道舅母做什么都是为我好。”

    “好孩子,你不怪舅母自作主张就行。”郭慧兰很是感动,然后话锋一转,“楚珺出身侯府,舅母虽没见过她,但从她当初来信质问的行为和信里那些跋扈之语来看,想来性子和她的哥哥楚璨一样,都不是个好相与的。你明日去侯府,她也许会质问昔日我敷衍回信之事,你绝对不能让她知道当初其实不是你回的信,知道吗不然她只怕会更生气,到时候会更迁怒于你。毕竟你已经打算嫁入侯府,此时再得罪于她,日后你嫁入侯府恐会更受她刁难。”

    连恐带吓一番,见柳薇不停点头,郭慧兰自觉应是事无遗漏了,这才让柳薇将请帖拿去。

    然后她又看着柳薇,一脸愧疚道“都怪舅母无能,没能将你父亲留下的产业好好经营,倒让你跟着我受苦了。咱们陈家虽门第不显,如今家里银钱也时而周转不开,但既要上侯府的门,也不能让你失了颜面。等会儿舅母把你表妹的首饰拿一些给你,那都是你表妹外家怜惜她赠予的,尚戴得出去。”

    “谢舅母疼我。”柳薇说。

    等她回了院子,秋雨就端着个小盒子过来,里面装着发钗、手环、耳环等一类首饰、佩饰。

    柳薇记得这都是表妹陈凝淑最喜欢的,平时根本舍不得戴,只有逢节或参加一些重要宴会时才会戴。

    秋雨艳羡道“真漂亮。”

    “是啊。”柳薇拿起一枚发钗,晃了晃上面的珍珠妆饰。

    楚珺那日说过,她们曾通信将近一年时间,每逢年节时,她都会给她送礼物。因着对她心怀愧疚,每次送的礼都不轻。这些礼物,就是女儿家喜欢的衣服布料、首饰佩饰或是胭脂口红等。

    但既然真正通信的人不是她,那楚珺送的那些东西,自然也都落入了假冒之人手里。

    当时说起这些,楚珺还略表肉痛,说里面有几件首饰其实是当时她很喜欢的,但为了弥补还未过门的嫂嫂,她只能忍痛割爱。

    楚珺跟柳薇形容过那些首饰的颜色形状,那么巧,有几件就跟眼前这个盒子里的首饰对得上。

    若是不知情的楚珺见到她时,她正戴着当初楚珺送的首饰,这不就直接确定和她通信的人就是她柳薇,哪里还会多嘴问一句郭慧兰担心的问题呢。

    所以,郭慧兰可不是真的因为疼她这个外甥女才给她东西戴的,只为了坐实和楚珺通信之人的就是她罢了。

    这样的话,她就不会翻车,又可以继续两头骗了。

    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楚珺都已经知道了。

    将发钗放回小盒子里,柳薇叫秋雨“先收起来吧。”

    秋雨将盒子盖好,柳薇没漏过她眼底渴望的眼神。

    翌日,柳薇穿着郭慧兰叫人紧急制作的新衣裙,戴上那些发钗首饰,装扮一新地坐上马车,去往定安侯府。

    这次跟她一起去的是秋雨,郭慧兰一定很想知道她在定安侯府的情况,哪怕她使手段将秋雨放倒,郭慧兰也一定会直接拨一个她身边的人来跟着她。

    所以柳薇也就没费那个劲儿了,反正秋雨对她来说很好打发,换别人就不一定了。

    抵达定安侯府时,楚珺带着三两仆从,已经站在门口等着她。

    柳薇有点喜欢这个小姑娘了。

    那日她那样对她,即便后面将误会解释清楚,但有她不愿意嫁的前提,楚珺待她依旧如寻常朋友。

    以她的身份,很难得了。

    楚珺本想迎步上来,但接到柳薇暗示的眼神,便往她身旁的秋雨看了一眼,见不是那天那个看着有些憨傻的丫头,便停了脚步,只淡淡点了点头,道“来了,进来吧。”

    进入侯府,直至到达侯府待客厅那段路,楚珺在前面都目不斜视,也没有与柳薇交谈,看起来很高傲的样子。

    秋雨垂着头,将楚珺的态度记下,这些等回去都要向郭慧兰汇报的。

    入了厅堂,柳薇落座,侯府丫鬟们鱼贯而入,上了茶水和点心。

    秋雨忍不住把眼神落在那些点心上,刚咽了咽口水,就听楚珺冷傲的声音响起来“你们都下去。”

    侯府丫鬟们齐行一礼,就垂着头倒退到门口走出去了。

    秋雨迟疑着,一时没走。

    楚珺冰冷的眼神顿时就扫射过去,吓得秋雨头一缩。

    一个侯在门口的婆子看着她呵斥道“还不快出来”

    秋雨看一眼柳薇开始发白的脸色,不得不转头走了,心道侯府人家的小姐果然不好相处,一眼扫过来都快把人冻住了,真同情柳薇啊。

    等秋雨一走,门外的婆子将门一关,楚珺顿时就换了表情。

    但是她也没说话,只朝旁边的屏风看了去。

    一名着装偏素色但不失气度的中年妇人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柳薇起身,略微行礼“见过夫人。”

    这位正是这间府邸的女主人,楚珺的母亲,定安候夫人。

    定安候夫人很消瘦,想来是操心世子所致,眉间沟壑很深,看着不太好相处。

    她搭着楚珺的手在上位坐下,看向柳薇,直接开门见山道“柳姑娘,郭慧兰诓骗你我的事且稍后再说。你不愿意嫁入侯府,我们侯府也不会做强人所难的事,趁着还有时间,就赶紧把婚事取消了罢。你看哪日合适,我派人去陈府收回结亲信物”

    定安候夫人话虽没什么情绪,但也没有什么咄咄逼人的恼人气势。

    单看楚珺教养,柳薇就知道定安侯府不是什么强横不讲理的地方。

    既然说起婚事了,柳薇道“先前是先前,若侯府还愿娶,我亦愿嫁。”,,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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