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好似隔着一层虚无缥缈的膜。
她已经石化成雕塑,太阳穴内闹哄哄的,夹杂他的余音,一圈一圈迷幻的叫脚底发轻,对于小学至初中经常熟读武侠的小苏同学来讲,还说服不了自己,而他又落下一句,化作冷水及时冲散了迷思,从荒唐里拉扯了回来。
“都是真的。”
她小时候闯祸,阿年为了她不被阿妈责打,扯谎时会不由自己多出这半句。
好呀,刚刚差点信了
前一秒还在惊悚,猜他兴许在某盘菜里下了蛊,又在茶水里下了解药,不然他为什么会突然敬茶,就是知晓阿爸不会给他面子,不出意外会落入圈套。
肚子疼的就只有阿爸了。
忿忿地扣着他手在他腿上砸,引得他立刻蹭过来,眉眼挑着一尾小小弯弯的勾,渐变澈亮,苏南沫佯凶地回瞪,暗示想要他解释清楚,一时不察,清凉沾过耳畔,蜻蜓点水的一下。
他的宝宝,像是没防备的小猫砰的炸了。
此时,许邵祥跌撞着起来,耗尽全力挥翻桌上的菜饭,瓷片迸溅,然后再没有力气,就要跌倒前抓住了椅背,难说是怒急攻心,还是腹痛,牵着两边脸肉抽颤,模样恐怖又诡异,要将对面的罪魁祸首撕烂,许久,视线移到女儿的身上,唇哆嗦着,不无讽刺“你就是就是这样,对你的父亲”
默无声息里,姑姑和姑爹相望,二话不说拎上陆邱庭给老头的礼品,一个搀扶老人,另个架住许邵祥领着孩子逃出包房,避着什么洪水野兽一样。
陆邱庭位于最后,提起另盒礼品,里面装着送她的礼物,至门前停了停,他深深地,锁着女孩投来的眸光。
她的家事,她做出的选择,他无权管。
有杀意破过空气,猩重得逼得他一动,这才转身出去。
满室狼藉,安静了下来,“好了”被淡蓝毛衣密不透风地挡着,目睹了那戒备炸到最大程度,森冷的还在贲紧,便抱住他坚硬手臂搓了搓,无奈道“快解释下吧,不然阿妈真要拔了你的毛。”
苏母捡起地上的病历单,闻声质问“到底怎么回事”
桌上沉默片刻。
许初年面容间隐若的猩戾慢慢消散,紧了紧手,捋起沫沫的指节,仍然不高兴,漫不经心“不是蛊,就是普通治便秘的药,给阿爸的那盅汤里全是碾碎了的药粉,在正常剂量内,他之前害得沫沫差点出事,这次索性让他吃到饱。”
解释的再清晰不过。
“”
难怪,顺着阿爸出院不久正处在谨慎期的心理,饮食上会挑剔,所以阿年特地做了药膳汤,分成一盅一盅,额外嘱咐她要将料多的那盅分给阿爸。
苏南沫忍不住朝他打量,被他发觉,慌地过来回归柔顺,小声“最后一次,如果他不再作死。”她的心思不在这点上,轻轻地掐他腮,“挺狡猾的啊,我还以为你真不打算跟他计较了。”
被掐着的人一瞬抖擞,眼里汪着透亮。
许初年贪婪的想要更多,但她只掐了一会,不舍的追着她手指拱拱,被她啧了声“别闹。”
阿妈还捏着病历单,表情并未缓和,平添了凝重“阿年到底得了什么病”却不待他们说,低吼“不准骗我”
桌上又静了。
苏南沫起身,有些艰涩“阿妈”
她越这样,苏母越觉得事态严重,望着一地油腻碎片,加上阿年对她的态度,明确是带有抵触抗拒她接近沫沫,意识到以后,五味杂陈翻涌,不相信这是病,“不用说了,再去看看吧,真有问题,我们也不能耽误。”
苏母对心理上的病症一直不重视,了解的少,可她觉得,许邵祥不会凭空拿出个病历污蔑,她一定要亲眼看,亲耳听,阿年到底生了什么病。
计划被敲定,任谁说都不听。
下午回家,苏南沫被母亲强按进沙发联系上心理医生,约定了后天上午,电话挂断,阿妈一走,她急的厉害,伸手要抱抱“阿年”同时,持续安静的毛团将人揽到腿上来,贴近雪颈生机勃勃的脉跳,紧紧依附。
他褪了所有的壳,毫无保留的温热和柔软,不顾一切。
“不用怕,宝宝”
无论怎么样,结局都不会改变。
终于见到心理医生,苏母还是无法忽略心中的怪异,身边没有看过心理科的,她也没料到,自己养大的孩子会出现心理问题,她一向看好,打小不需要她担心,勤劳又能干的儿子
是她太放心了吗,使得对他的引导偏少
两个孩子在门外,苏母打量着正前方的医生,他笑容温和有礼,亲自倒了杯果茶来,说道“前几天许邵祥先生确实来过,来咨询你们儿子的状况,虽然我跟苏小姐签订了保密协议,但看在许初年病情的特殊性上,我也只能告诉他父亲了。”
“特殊”
“说是偏执型人格障碍,但他的状况又不全是,普遍的偏执症患者表现出的是自以为是,过分自负,同时很自卑,会过多的要求别人等等。”
李医生抬手顶高镜架,一笑,双手相握“许初年呢就很特殊,以上症状他通通没有,他表现出的,是强行将苏小姐囚在跟他同一个思想里,不考虑造成的影响,在没有足够根据,也会怀疑有人要来破坏,因此过分警惕与防卫,甚至伤害他人。”
苏母思潮剧烈,屏住了气“包括我”
李医生解释“伤害中包括冷暴力。”
办公室的门关了有半个小时,苏南沫从墙上的钟看向那门,惴惴不安地在座位里乱动,隔得远,一个字听不见,圈在她腰上的手臂安抚地揽紧,默默递给她半杯温水。
她的不安从四处散发,勉强喝了点,抬头发现门柄动了,忙拉着他起身。
“阿妈”
医生开的门,送苏母出来,再朝她微笑颔首,算作打招呼,硬扛着来自女孩身边骇人的威压,他眼帘低了低,等到他们三个人走出诊所,便回到办公室重又关门。
肩膀抵着门板,李医生迅速摸了把发麻的头皮,凭着素养最后也没骂出一句脏话。
怎么回事怎么感觉许初年更危险了
脸上的伤才好全,之前在车库里被他殴打的阴影还在,看样子,是因为自己没如约守住病情,反而全部泄露给他爸妈而惹他发怒了。
打定主意,这几天得在天黑之前下班。
计程车开不进小巷子,苏母在前,一路无言地走回家,将包挂上衣架,进了客厅才叫“小沫。”女孩挪到面前,含着希翼的眼神有些可怜,心跟着拧的一疼,明白女儿的心思。
只是,她的想法会不会是被迫改变的
视线越过她,阿年正在关鞋柜。
苏母正色,声音不大不小,在空阔的室内尤其清楚。
“今天开始,你就跟阿年分开睡,你跟我一个房,阿年单独一个。”
咔的一声。
鞋柜门刚刚阖住,除了空气中尘埃漂浮,周围陷在静止。
借着这一声,苏南沫惊醒,她还记得很久前提出分房的后果,不过现在是她不情愿,激烈拒绝“我不要”她双眼急出了水,看一眼鞋柜前的人,长身静立,在微垂着头,她光看一会就心疼的受不住,抓住母亲的手“阿妈,阿年真的没问题,他只是太在乎我了,而且我喜欢现在的他,我能接受,你不要这样。”
阿妈从小给她的感觉最多的是心软,她想要什么,阿妈虽然口头嗔怪,实际还是会努力实现。
现在,阿妈注视着她,眼里是怜爱,独独不见一星半点的动容。
“主要现在你们也不小了,应该对双方负责,等到你们结婚,再一起住也不晚。”
窗台上是淡白的光。
趿着拖鞋轻步过来,苍白的手顺过水果篮中的小刀,细致骨节握着刀柄,缓缓提起。
阿妈的眸中映出握刀举在半空的那只手,能感知到的温热一刹褪尽,“你要干什么”猛地扯过女儿到身边来,刀刃已落下,在男人的小臂利落割出一条长长的血口,殷红的湿润淹没了掌心,坠进地板缝隙,溅开密集的血花,简直是捅进了她的身体里。
他蒙着微光,没有人该有的那种生动,胸前浅浅起伏,声线清冷“够了么,不用在试探我了,阿妈。”
苏母颤抖的手心陡空,小沫疯跑了出去,发出的尖叫声她却听不到,排山倒海的失重搅拌血红,茫茫的,她捂住嘴,指缝间溢处哆嗦的颤语“手手机手”脚底打了滑,扶稳沙发奔向衣架。
血浸透了毛衣袖子。
迎面箭似的身影扑来,许初年的目光痴痴闪动了下,扔了刀,揽过她急切地贴上湿脸,蹭掉冰凉的泪。
终于能肆无忌惮地释放对她无尽的渴慕,蹭花了泪痕濡濡念叨“这次是真的好疼。”
“你还知道疼”抓着他手腕,推上衣袖观察伤口,尚看不见骨头,苏南沫喉咙割的钝痛,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去给你拿布,家里还有纱布”阿妈房间的抽屉里放着医用纱棉。
他不放,“宝宝。”
全力压下来,血流失的太多,癫狂至深的执拗低柔呢喃,痴了一样,拿沾血的指腹抹红她唇瓣,俯首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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