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从医院出来,天已经黑了。
自上车后,闻砚便一直沉默望着车窗外一言不发。
不知道闻砚在病房外听到了什么,能让他如此失态,宋晚萤不是个擅长揣测他人心思的人,她无法直接问出口闻砚在病房外听到了什么,而且,闻砚是不会说的,她只能安静坐在一侧,等着闻砚情绪逐渐平复。
一路上,宋晚萤想了许多可能会让闻砚如此失态的原因,但最后还是一一排除,她实在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能让闻砚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可直到车停在了别墅门口,闻砚始终一言不发。
驾驶座上的司机见后座久久没有动静,低声道“宋小姐,闻先生,到家了。”
宋晚萤伸手握住闻砚的手,却只触碰到一阵冰冷。
转头看了眼车窗外敞开的别墅大门,宋晚萤对司机说道“去江山壹号。”
司机诧异为什么到了家门口不下车,却要转头去市中心的公寓,但他只是个司机,没有置喙的余地。
见闻砚没有说话,司机点头,“好的,宋小姐。”
车辆缓缓驶离别墅。
宋晚萤握着闻砚的手,被闻砚反手紧紧握住。
车窗外飞驰而过的路灯与街景模糊成一片。
在前往江山壹号的路上,闻越给宋晚萤打了个电话。
看了眼闻砚,宋晚萤这才接听。
“喂,大哥。”
“到家了吗我给闻砚打电话他没接。”
“我们没回家,在去江山壹号的路上。”
“没回家为什么不回家”
宋晚萤沉默。
电话那头的闻越敏锐感知到了什么,询问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大哥,我们快到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闻越没有追问,应了一声后,将电话挂断。
看着手机黑掉的屏幕,宋晚萤微微出神。
她曾经在一本心理学的书中看到过一些观点。
在所有家庭中,越是没有得到偏爱的孩子,长大后似乎越执着于从家庭汲取温暖,哪怕从前在家庭里受到过无数的委屈和忽视。
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努力表现得懂事,大度,任劳任怨,让自己足够的优秀,并为之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
他以为这样,就能吸引父母的注意,赢得父母的认可,从而告诉自己,自己也是值得被偏爱的孩子。
不被偏爱的孩子,或将终其一生都在追寻父母的肯定。
在闻家,相比于闻砚,闻老先生更满意闻越,闻先生更看重闻越,闻夫人或许在车祸之前,她对闻砚的关心不比对闻越的少,但在车祸之后,闻夫人满心满眼都是闻越,一碗水端不平,关心自然就少了。
宋晚萤从小自由生长,无法对闻砚有着感同身受的体会,也无立场去批判对或错。
只是,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将闻砚从那一塌糊涂的人生中给拽出来了,却没想到,沟壑难填。
也是,陈年旧疾,又怎么会这么轻而易举就被自己治愈。
一路还是沉默。
一个多小时后,车缓缓驶入江山壹号的地下停车场。
“闻先生,宋小姐,我们到了。”
僵坐在后座的闻砚闻言推开车门,下车。
宋晚萤沉默跟在他身侧。
到家门前,快步的闻砚突然停了下来,站在门前,呼吸徒然加重,扶着门框,缓缓蹲了下去。
“闻砚,你怎么了”宋晚萤一惊,连忙蹲下察看他的情况。
闻砚蹲在地上,垂着头,手抵在心窝处,呼吸沉重。
听到宋晚萤的声音,他缓缓摇了摇头,蹲在地上缓了一会后,才徐徐扶着门框站起来。
看闻砚脸色有瞬间的煞白,宋晚萤担心道“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我们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闻砚深呼吸调整着,边开门边说道“没事,我只是有些累了,休息一会就好。”
门关上,宋晚萤将包顺手放在角落,缓缓靠近仰靠在沙发上闻砚。
“闻砚”
闻砚睁眼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宋晚萤,露出一个五味杂陈的苦笑,“抱歉,今晚,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可以吗”
看着闻砚略显疲惫的表情,宋晚萤想说什么,到底还是没说,点了点头。
既然闻砚什么都不想说,那自己能给他的,只有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空间。
半夜的时候,宋晚萤醒了。
半睡半醒间,她仿佛听到了客厅里传来的磕碰的声音。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明明在房间是听不到客厅的动静的,可她就好像是在做梦一样,真真切切的听到了。
她起床打开房门,客厅没开灯,视线昏暗,但那股浓烈的酒气还是扑面而来。
她下意识皱眉屏气。
来到客厅,借着落地窗的月光,宋晚萤看到了客厅的茶几上、沙发前的地毯上,零零散散滚落着好几个空酒瓶,闻砚也坐在了地毯上,靠着沙发,将酒仰头往嘴里灌。
宋晚萤下意识想上前拦他,但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闻砚不是个好酒的人,从来没有刻意买醉过。
“闻砚”
听到声音闻砚缓缓放下酒瓶,回头看了一眼,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抱歉,吵醒你了”
没有开灯,宋晚萤看不清闻砚的模样,她朝闻砚走了几步,这才发现地毯上的酒瓶远比她看到的要多得多。
“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喝酒还喝了这么多。”
闻砚低头看了眼地毯上的空酒瓶,“你去睡吧,我不喝了。”
宋晚萤没回房,而是走到他面前,学着他刚才的模样坐在地毯,打开面前茶几上的一瓶酒,仰头灌了一大口,辛辣刺鼻,险些没吐出来。
但她还是咬牙咽了,
“我陪你喝。”
闻砚无奈笑了笑,
转身去到冰箱前,拿了一瓶米酒递给她,“喝这个。”
宋晚萤接过喝了一小口,甜滋滋的,“米酒”
闻砚在她身边坐下,“你酒量不好,还是少喝点。”
宋晚萤把玩着米酒的瓶身,“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半夜一个人在这喝酒,我也不知道你在医院病房外听到了什么,如果我要问你,你也不会说,对不对”
闻砚沉默片刻,仰头将酒瓶见底,将空了的酒瓶放地上,往前一推,酒瓶咕噜咕噜往前滚,最后被茶几的一角拦下。
“我突然觉得,我是个很糟糕的人。”
宋晚萤眉心紧蹙,“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想知道我今天在病房外听到了什么我听到爷爷和大哥说的话,你知道三年前的那场车祸是怎么造成的吗”
“不是意外吗”
“是意外,也不是意外。”闻砚看着面前漆黑一片,叹了口气,“爸和大哥赶赴伦敦分公司办事,在回国的当天,他们在高速上发生了重大车祸,爸当场死亡,大哥也因伤势过重,在轮椅上坐了三年,你知道吗这场车祸本可以避免的,那年我在伦敦留学,因为我,爸特地将回国的行程推迟了一天,如果他不将回国的行程推迟,完全可以避免那场车祸。”
闻砚的话让宋晚萤心猛地一颤。
她难以置信闻老先生会将这一切怪在闻砚身上。
仿佛一切的疑惑有了解释,为什么闻老先生对闻砚若即若离,从来不肯对闻砚表达正面的肯定,原来闻老先生一直认为闻竞先的死,是闻砚造成的。
可是凭什么
宋晚萤放下手里的米酒,一把将闻砚往嘴里灌的酒夺了过来,“闻砚你听我说,这是意外,谁都无法预料到的意外,这不是你的错这是肇事司机的错,和你无关”
闻砚似乎是醉了,他仰靠在沙发上,气息沉重。
许久,他似是苦笑了声,“怎么和我无关,如果不是我非要让爸和大哥多留一天,他们又怎么会在第二天回家的路上遭遇那场车祸,是我害死了爸,爷爷他怪我,应该的。”
“为什么要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如果你有责任,那大哥是不是也有责任毕竟爸是因为和大哥一起去伦敦才会发生车祸,如果大哥有责任,那爷爷是不是也有责任如果不是爷爷决定开海外分公司,爸和大哥怎么会飞去伦敦又怎么会发生车祸”
闻砚沉默没有说话。
宋晚萤转身看向闻砚,捧着他的脸,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闻砚,你不糟糕,你虽然有些自大,但你本质上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不要再钻牛角尖了好吗爸的死根本不需要你背负,这只是个意外。”
“我知道你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让大家看到你并不输闻越,你已经做到了,你并不比闻越差,你知道你有多厉害吗你一个人撑起了闻氏,从前这可是爸和闻越两个人,甚至再加上爷爷,他们三个人才能做到的事,你一个人就做到了,你比他们都厉害你知道吗你不要再怀疑自己了,爷爷不喜欢你,那我们以后也不要再喜欢他了,妈她偏心,那我们以后看到漂亮的珠宝就不给她买了,公司我们也不管了,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再是你的负累,没有什么比你自己更重要了。”
“我比他们都厉害”闻砚笑了,“宋晚萤,你知道我以前有多讨厌你吗我有时候会想,凭什么大哥想要的东西,不用付出代价就能得到,而我只想要闻氏,却要被迫娶你,用我的婚姻,一辈子的人生作为代价,才能得到。”
闻砚的眼泪溢出眼眶,他捂着自己微微刺痛的胸口,大口的呼吸,“可是现在只有你,会对我说这样的话。”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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