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曼是个护食的。
这种护食,不止针对食物,同时也针对人。
虽然对孟九重遮遮掩掩的武林人身份,有些介意。但目前他身上还打着她的标签,以她护食的性子,哪容得了别的女人,在她跟前勾搭她的人啊
甭管这男人,她以后要,或是不要。
反正在她还没明确态度之前,其他女人想抢她碗里的饭,那抱歉,谁敢抢她扇谁
况曼出声,打断娇黛黛明目张胆的臆想“九哥,我在这里。”
清灵悦耳的声音,在大堂内响起。
大伙随着声音望去,便见靠窗处,一少女笑靥如嫣,一双翦水秋瞳蕴含温柔,紧紧落在书生身上。
白皙的手掌轻轻挥动,让书生过去。
书生会意,文质彬彬的脸上蓦然带起温笑。
他拱手,朝娇黛黛虚行一礼“打扰掌柜,小生不住店,小生是来寻夫人的。”
话落,犹似久别重逢般,大步往少女迈了过去。
“九哥不是说昨日回来吗,我都在这里等了你一天了。”况曼起身,宛若抱怨中的小媳妇,将人迎到桌前坐下。
“夫人抱歉,路上耽搁了一下。”
孟九重顺势坐到况曼对面,跟在他身后的书童将书箱搁到一旁,恭敬站到他身后。
况曼抬眸,目光好奇地往这个不知道从哪跑出来的书童身上瞅了瞅,然后转眸,意味深长地看着孟九重。
书童
这人要是书童,她把脑袋砍下来,给孟九重当板凳坐。
虽然他下盘虚浮,走起路来和普通人没两样,但况曼却有种直觉,眼前这个“书童”,百分百,和自家的便宜夫君一样,是装的。
孟九重瞧着况曼兴味的眼神,神色闪过不自在。
他转身,朝书童吩咐道“郁战,少爷我已中秀才,以后会在县学上学,你去找家牙行,打听一下城东哪里有房子卖的,少爷以后要和夫人长住县城。”
“书童”郁战恭敬的应下,仿佛真的是个下人般,离前去,还恭敬的朝况曼弯了弯身。
“一切由你少爷做主。”况曼浅笑着回了一句,便不再关注这个“书童”。
郁战离开客栈。娇黛黛瞅了眼两人,装模作样惋叹两声,如同一条没长骨头的水蛇,娇娇娆娆坐到板凳上,羡慕地看了眼孟九重脚边的书箱,小声嘀咕,
“这年头,好男人都是别人家的,什么时候,我才能找到个好男人,把自己嫁出去啊”
旁边一喝酒的男人,冷不丁听到她的话,一口酒呛进喉咙,止不住猛咳嗽。
咳得他双眼发红,好不容易压下喉咙的不适,他扭头,像看怪物似的盯着娇黛黛“你还用得愁嫁吗,只要你愿意,手一招,江湖好汉任你挑。”
这人说完这话,脑袋往前凑了凑,呵呵笑道“你看我怎么样”
娇黛黛瞥着这不要脸的男人,呵了一声“长得倒人模狗样,你要能像那位小相公那样,考个秀才回来,让老娘当上秀才娘子,我聘礼都不要你的,东福客栈做嫁妆,马上就嫁。”
男人一听娇黛黛嫁人的要求,乐了“敢情你想嫁的是秀才,那有什么难得,兄弟们现在就去给你抢一个回来。”
娇黛黛瞪了这男人一眼“滚,抢来的男人有什么用,老娘要的是你情我愿。”
况曼听着一群江湖客起哄,抬眸,淡笑着看向孟九重。
秀才她这便宜夫君,可不是普通秀才
孟九重神色如常,仿佛没听到别人调侃的话般,伸筷,往况曼碗里夹了一块卤得金黄的牛肉“吃饭。”
况曼收回打趣的眼睛,将牛肉塞里嘴里,压低嗓音“秀才相公,你确定要在东义县安家了”
刚才看他吩咐那“书童”的样子,似乎真有打算定居在东义县。
怎么着,不去处理他那神神秘秘的私事了
“嗯。”孟九重颔首,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我暂时不宜暴露在江湖上,县学廪生的身份,是最好的掩护。”
孟九重声音顿了顿,低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地,回头我们再谈。”
况曼微微点头。顺手夹了一筷子青菜进孟九重的碗里,收回筷子时,把盘子里最后一块牛肉掇走了。
她们这一桌歇了谈话声,大堂里,一群江湖客毫不掩饰的聊天声,又升了起来。
娇黛黛被人打趣了一番,也不见生气,喝了口酒,道“行了行了,你们赶紧吃,吃完这顿,就散了吧。你们要还当我娇黛黛是兄弟,就听我一句,赤阳堡这滩水,大家最好别去趟,我可不想给你们收尸。”
娇黛黛一个女人,能在江湖上撑起一家客栈,并交友无数,让好多人都卖她两分面子,那也不是没道理的。
揭官府告示,专做悬赏这一行的江湖人不少,但名气最响亮的就属娇黛黛,倒不是说她武功有多高深,而是这女人胸有丘壑,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
这也是她能在江湖上生存下来的原因。
“娇掌柜真认为这池浑水趟不得”
娇黛黛拿起桌上的酒壶,喝了一口,道“老娘什么时候看走眼过,昨儿那黑衣人和用长鞭将人救走的人,武功之高,老娘一个都惹不起。”
娇黛黛提起使鞭之人,坐在况曼不远处的两桌客人,眼睛下意识一转,落到她腰间吊着的鞭子上。
几人眼神晦暗,将视线移到况曼脸上。
这女人干干净净,一双眼睛犹似小鹿般澄澈明亮,毫无内力傍身,一看就不是江湖人。
所以腰间那条鞭子,应该是巧合。
几人收回目光,琢磨起娇黛黛的话来。
一琢磨,心里就生起了退意。
毕竟,命比钱更重要。
他们虽然算不上什么高手,但多少还是有几分眼力,娇黛黛对昨晚那两人的评价很中肯,并没有夸大。
娇黛黛说完这话,似乎想到什么,娇艳水眸一蹙,啪的一下,将酒壶搁到桌上,突然惊道“我想起了,我想起我在哪里听过伦山蛊后这个名字了。”
“在哪里听过,这女人可神秘得很”
伦山蛊后这个名字在众人心里,和昨晚那个黑衣人一样神秘。
这伦山蛊后是两年突然出现在江湖上的,大家只知道她是南蛮人,擅使毒,至于蛊大伙至今还没见识到。
这女人一出江湖,便和赤阳堡杠上了,做下的第一个江湖大案,便是端了赤阳堡在江南一带的船行,一把火烧了赤阳堡最挣钱的产业。
这一看,两方就有仇。
但是什么仇,至今无人知道。
江湖无情,杀人人杀,赤阳堡虽然是武林正道门派,但堡主沈镇远手上,沾过的血也不少。
大伙也没怎么将这个伦山蛊后放在心里,毕竟她目标明确,也没滥杀无辜。这种寻仇的姿势,还引不起武林人士群攻她。
坏就坏在她杀了沈镇远的未来女婿、兴远府督师的儿子。吕正堂一死,悬赏令一出,她自然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娇黛黛脸上生起后怕,道“我师父以前曾给我提过伦山蛊后,他老人家说过一句话,伦山之蛊天下奇有,蛊后之毒无人能解。”
娇黛黛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顿时变了脸色。
娇黛黛师父在世时,可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包打听,这家东福客栈,以前做的生意就是卖买消息。
从她师父嘴里说出来的消息,从未出过错。
她既然这么评价伦山蛊后,那这伦山蛊后的毒,必然就真的十分厉害。
“这一场,我不干了。”娇黛黛想起她师父对伦山蛊后的评价,再多的赏银,都没办法吸引她了。
“昨夜累了一晚,各位,我就不奉陪了。”娇黛黛向众人拱了拱手,起身去了后院。
娇黛黛离去,众人面面相觑。
大堂里,一时噤若寒蝉。
半晌后,谈话声逐渐恢复,众人神情恹恹,吃饭早饭,就一哄而散,全结账离开了东福客栈。
这些人,显然是把娇黛黛的话听了进去。
况曼和孟九重吃完饭,并没急着退房,二人上楼,回了厢房。
房门关上刹那,况曼神态蓦然一变,双手环胸,笑盈盈地瞅着孟九重。
看着笑而不语的人,孟九重有些无奈。
将书箱搁到桌子上,孟九重试探着问“一月不见,阿曼变化真大。阿曼一手鞭子,舞得出神入化,阿曼是否恢复了以前的记忆”
阿曼记忆神智清醒并没多长时间,她这速度与她那一手鞭法,极有可能,是在她失智之前就学会的。
她恢复记忆了吗
况曼呵笑一声“问我之前,你是不是该先告诉我,这书生皮囊下,是何时装进一个江湖侠客的身份的。”
“这才阿曼的真实性格吗”孟九重紧盯着她的脸,企图看出一丝异样。
况曼坐到凳子上,坦然承认“你可以这么认为。”
“倒是我眼拙了。”
孟九重眸子轻轻垂下,不动声色地问“那阿曼到底有没有恢复以前的记忆”
“你很在乎我以前的记忆”况曼凝眸看向他。
孟九重没有否认“是很在乎。阿曼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你是我与义父在悬崖边救回来的话吗”
“记得。”
况曼颔首,心里透出疑惑。
他们捡回傻女,难道还和傻女曾经的记忆有关系
孟九重见她谈到这个话题,神情自若,当即便知道,她依旧没有恢复过往记忆。
倘若恢复了记忆,她的反应,决不可能这般平静。
毕竟他与义父救回她时,她身上的伤怵目惊心,昏迷前定是受过折磨。
孟九重眼里带起丝踌躇。
犹豫了一会儿,举步坐到况曼对面的凳子上。
“阿曼既有自己的主张,那有些事,我便不再隐瞒于你,你听后,自行做主。”
孟九重深眸划过沉重,仿佛陷入了某种痛苦的回忆中,深邃双眸冉冉升起仇恨。
孟九重娓娓说出掩埋在心底的过往
低沉嗓声,仿佛在述说别人的故事。但莫名的,却透着让人窒息的空寂,宛若一块巨石压在心脏之处,让人喘不过气。
耳边的讲述声,让况曼了解到一段尘封的江湖恩怨
父母被害,被父亲的结义兄弟带回,回来路上,遇到一个受伤女童,本以为能从这女童身上解开父母死亡之谜,却不想空欢喜一场。
难怪他那么在乎傻女以前的记忆。
原来傻女的记忆,是他报仇的希望。
关于他们救人原因,况曼不置可否。
甭管他们当时是以什么心态救的人,却实实在在给了傻女活下去的机会,并养育八年。
这八年,杨御和孟九重待傻女很好,并无一丝嫌弃。
这凭这一点,她这个受傻女恩惠,占了她身体的异世来客,就没资格去埋怨或是质疑他们。
傻女如果死在八年前,那她可能就没机会重生。
孟九重讲完二人为何会成为义兄妹后,视线聚拢,看向况曼
“我和义父在救你的地方,发现了一块女性衣服布料和一支发簪,以现场痕迹来看,与你同行之人应该掉下了悬崖。悬崖下是昭江,那时正是昭江发水季节,江水汹涌,掉下去的人,生还的机会极小。”
况曼听完故事,沉默了一会儿,郑重地向孟九重道“谢谢你们当初救我。”
孟九重看着郑重道谢的人,神情闪过复杂“你可有想过,去寻找真相和”
“没有过往记忆,我没办法感同身受,此事,以后再说吧。”况曼阖下眼帘,淡淡道。
真相
如果真相有那么好找,他和杨御就不会把希望放一个痴傻女童身上了。
不过
傻女在神智不清,浑浑噩噩下也惦记着她阿娘,这份女儿对母亲的牵挂,她怎么着也得为她圆了。
罢了,以后有机会,去傻女出事的地方看看,就当全了傻女的母女情吧。
况曼压下胸中感慨,随即话锋一转“你说这些,和你被赤阳堡围杀有什么关系”
孟九重看了看况曼“我师父十五年前受奸人所害,身中剧毒,每隔三日就会毒发一次,他目前就住在阿凤村后面那片深山里。”
“这就是你每隔两三天,都会消失的原因。”况曼闻言,眼里闪过恍悟。
难怪他大半夜总搞失踪,原来阿凤村山后面还住着个人啊
“你知道”孟九重很意外。
况曼瞋了他一眼“我又不是死人,身边人时不时失踪,我得有多大心,才发现不了。”
听到身边人三个字,孟九重黑眸闪过丝不自在。
他视线落到窗外,将自己师父穆元德的事,告诉了况曼。
说完后,他沉声道“伦山蛊后擅使毒,我这次出阿凤村,其目的便是寻她出手,压抑师父体内之毒。可她身陷通缉令与赤阳堡纠纷中,难以脱身,于是我和她达成协议,我为她引开赤阳堡的追踪,她为我师父种蛊,抑制体内之毒。”
听到二人交易内容,况曼眨了眨眼“呵呵,大水冲到龙王庙,自己人不认识自己人了。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东义县吗,我就是追她,追来东义县的。”
况曼顿了顿,白皙指头饶有兴趣地搓了搓下颚“这女人还蛮有意思的,下次遇上,你介绍一下,我想问问,她那些蛇是怎么养的。”
哎,千两赏银飞了
“伦山蛊后在东义县,她没在苍山”况曼的话,让孟九重神色顿时惊变。
伦山蛊后去苍山为义父种蛊,怎么会出现在东义县
况曼侧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你不知道那你昨晚跑到城墙那边干什么”
昨晚城楼那边,不就是有消息称伦山蛊后现身,大伙才赶去的吗
而他虽先一步到达城楼,但赶过去的时间,并没比她多多久。
她可亲眼看到他,从她头顶飞过去的。
“伦山蛊后在东义县的消息,是我前几天放出去转移赤阳堡视线的,意在为她争取时间,让她安心为我师父种蛊。”孟九重凝眉。
况曼闻言,眸子眼闪过凝光。
片刻后,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恍然道“我知道了。”
“昨日下午,我在一家医馆里见过刘元恺,他背上驼了一个人,医馆大夫说,那人中了伦山蛊后的毒。你放出去的消息是假的,但现在假消息变成了真消息,刘元恺确定伦山蛊后就在东义县,于是设了城楼之局,撒网捕鱼。到时候,不管出现在城楼上的是伦山蛊后还是你,他都不吃亏。”
况曼分析完,突然觉得脑仁有些痛。
谁特么说穿越人士可以日天日地,智商碾压古人的。
瞅瞅,这几个古人的计谋,都快把她脑袋转晕了。
孟九重拧眉思索,片刻后,他赫然起身,道“阿曼,我出去一趟。你先退房,去白云客栈等我,我办完事,去那里和你汇合。”
赤阳堡的人既然已经知道伦山蛊后在东义县,那针对伦山蛊后的天罗地网必已在东义县铺开。
伦山蛊后必需马上离开东义县。
“你要去找伦山蛊后”况曼猜中了孟九重的打算。
孟九重颔首,沉吟道“她必须离开东义县,留在城里,极有可能会落进赤阳堡手里。我师父体内的毒,没有冰蚕蛊的抑制,会很危险,往后我和她还会有交易。”
“我不建议你现在去找她。”
况曼蹙眉,分析道“她昨日既然对赤阳堡的人出了手,必然就不怕暴露。你也别想着让她躲进苍山,她就是个移动的麻烦,躲进苍山,说不定会将你师父暴露。”
伦山蛊后的恩怨情仇,只针对赤阳堡一方。孟九重那隐在深山中的师父穆元德,才是真正的王炸。
穆元德的行踪一旦暴露,那接踵而至的仇怨,十个孟九重都不够别人杀的。
刚才他说过,穆元德是上一代的武林盟主,在一次访友切磋中,突然走火入魔,屠杀了友人满门。
因入魔发狂,六亲不认,见谁杀谁,短短一个月时间,杀了好几个门派的掌门,甚至连魔教的左右护法,都被穆元德给杀了,并且,穆元德还打伤了魔教教主。
他这不分敌友的乱杀,引来了正魔两道围攻。
连番战斗,穆元德体力流失,被义弟、也就是他们俩的义父杨御,以奇门遁甲之术困住。
困住之后,杨御和郁方试图唤醒穆元德心智,也就是这时,忠仆郁方在他身上发现了毒。
这种毒名为邪心焰,毒不死人,但却能影响人的神经,让人毫无征兆狂躁,看着就像练功出了岔子,走火入魔般。
功力越高者,爆发的狂躁感越剧烈。
郁方翻遍古籍,从一本古书上得知,邪心焰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解药,只有极寒之地孕生的铁涎铸出的寒魄针,方有可能化解这邪心焰。
寒魄针一共一百零八根,对应人体一百零八个穴位。
当寒魄针进入穴道后,其寒性刚好与邪心焰相克,一冷一热相互牵扯,方能在体内达成平衡,让人不再发狂。
寒魄针极难铸造,铸造者必需将铁涎锻造成细如发丝的软针,才能让寒魄针入穴后,立即融化。
天下间唯有孟泽才有可能会练成寒魄针,这也是郁方为什么会找上孟泽的原因。
如今孟泽已死,再无人能铸寒魄针,孟九重剑走偏锋,欲寻伦山蛊后一试。
因为,据他所知,伦山蛊后养有一种冰蚕蛊,此蛊特性剧寒,他想试一试,冰蚕蛊能不能压抑穆元德的邪心焰。
伦山蛊后答应出手,并明确告诉孟九重,冰蚕蛊有抑制邪心焰之效,但效果只有半年,每隔半年,就必需换一次蛊,同时也开出条件,让他为她牵制赤阳堡,并杀掉沈镇远的掌上明珠沈罗衣。
并道,只要拿到沈罗衣的人头,她就送孟九重一套寒魄针,彻底解除穆德元的邪心焰。
孟九重拒绝了伦山蛊后的这个条件。
他不认为伦山蛊后,能拿出一套寒魄针。
因为世间能练寒魄针者,唯有他父亲。伦山蛊后见他拒绝,并未再开口,只是神秘地笑了笑。
这场交易,双方都有所图。
孟九重求抑制穆德元的冰蚕蛊,而伦山蛊后所图,却有些让人看不透
她并未狮子大开口提什么过份的条件,甚至只在孟九重说出名字当下,就没有任何犹豫的答应为穆元德种蛊。
答应之后,才提出让孟九重帮他牵制赤阳堡的要求。
况曼的话,让孟九重脚步一顿。
片刻后,他将书箱提起来,背到身后,道“咱们先退房吧,去白云客栈等郁战,这两天先把住的地方落实下来,以后,咱们就住在东义县。”
况曼“东义县离苍山有段距离,你放心你师父一个人呆在大山里”
他要真能放下心,就不会三天两头搞失踪了。
孟九重回道“郁战的师父回了苍山,有他师父在,我无需经常回去。”
况曼闻言,没再继续问下去。
二人出了客房,下楼退房。孟九重跟在况曼身后,一双黝黑的眼睛,复杂地看着况曼的后背。
谈了这么久的话,他毫无隐瞒把能告诉她的,都告诉了她,而她
罢了,她这一身本事,许是在他和义父救她之前,便已学会了吧
二人退房离开东福客栈。
刚踏出客栈大门,况曼就见不远处,昨日在城墙下遇到的中年文书带着个男人,往她走了过来。
看到中年文书刹那,况曼便知,生意上门了,五十年银子马上到手。
况曼心里高兴,眼睛却仿佛没看到那中年文书般,姗姗走在孟九重身侧。
“这个姑娘,请留步。”中年文书叫住况曼。
况曼抬头,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文书先生,有事吗”
中年文书上前,把身侧的男人引荐给况曼“姑娘,这位是本县的杨县丞,县丞大人有事找你。”
昨儿他把这小姑娘的话告诉了杨县丞,杨县丞分析一晚后,觉得小姑娘的话有理,一大早就让衙门里的兄弟,帮忙再找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他小儿子。
可一个上午过去,兄弟们依旧什么都没发现。
这不,杨县丞便让他带他来找这个小姑娘。
况曼视线落到杨县丞身上“县丞大人好。”
“小姑娘,柯秀才说你有办法找到我儿子,是不是真的”杨县丞打量了几眼况曼,问道。
况曼侧头看向中年文书,淡淡道“文书先生,我只说可以试试,可没保证一定能将人找到。”
杨县丞见况曼不卑不亢,不像是骗人的样子,也不端着县丞的架子了“还请姑娘帮帮忙,姑娘说我儿可能还在城里,可我们翻遍整个县城,我儿依旧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我姑娘如果能找到我儿,生死不论,银子一分不少给姑娘。”
找了几天,人都没找到,杨县丞心底已有了最坏的结果。
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自己的小儿子还活着。
他家四代单传,到了他这里,媳妇肚子争气,生了两个儿子,要是真就这样糊里糊涂没了,他死了都没脸去见老祖宗。
况曼见杨县丞态度诚恳,也不为难人,直接道“把定金放下,傍晚时去白云客栈找我。不过先说好,找不找的到人,我也不敢肯定。”
“还请姑娘尽力而为。”杨县丞从怀里摸出二十两银子“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况曼,这位是我相公孟九重,刚从兴远府府试回来,已中秀才,只等府城榜贴送达,便会去衙门办理秀才文书。”
既然要了定金,况曼就没打算隐瞒身份。
她与孟九重的身份,不但不能隐瞒,还要尽可能的扩散出去,让整个个东义县的人,都知道孟九重是个秀才,与武林完全不沾边。
杨县丞听说孟九重是他们县新考中的秀才,压下寻儿心切,赶忙贺喜。
贺喜的同时,他和柯秀才的目光,还往况曼身上瞄了瞄。
这个看似本事不小的江湖小姑娘,竟然是个秀才娘子
两人也就稀奇了一下,便把注意力放到了孟九重身上。
姜鲁是个文武并重的国家,朝廷甚至还专设了一个管辖武林人的部门,所以,秀才娘子是个江湖人,二人也并不太吃惊。
孟九重宛若一个文弱书生,与杨县丞二人寒暄了起来。
况曼与杨县丞二人谈话时,孟九重一直未开口,甚至还顺势应承下况曼的话,熟练地装起了书生。
几人在东福客栈门前说了几句,杨县丞和柯秀才就和孟九重告辞了,离开前,杨县丞说等榜贴到了之后,他会亲自送去白云客栈。
孟九重欣然接受。
算算时间,府城的榜贴应该应该快抵达东义县了,这几天,他们应该还住在白云客栈里。
杨县丞走之前,又再次拜托况曼,让她一定找到他儿子。
这话况曼没接,找是肯定能找到,但有些话,却不能说死。
只说她会尽力。
与杨县丞二人分开,况曼和孟九重去了白云客栈。
两人在白云客栈用完午饭,稍休息了一下,况曼就出客栈,去了城门口。
她接了杨县丞的委托,就要将城门口那张悬赏揭下来,这是干悬赏这一行的规矩。
这是她刚才在吃饭时,孟九重告诉她的。
孟九重陪着况曼走到城门口。今日守城的官兵比起昨日,又多了许多。
出入检查也比昨日更加严格,而这种严格不再只针对女性,年轻男子也成了重点检查对象。
显然,这种检查是为昨晚出现在城楼上的“蒙面人”专门设定的。
昨晚城楼上的“蒙面人”成了官府通缉的对象
况曼看了眼城门口的情况。
侧身,瞧着心思不知神游到何处去的孟九重,伸出一根小指头,戳了戳孟九重的胳膊“官府和赤阳堡勾结上了,被通缉的滋味怎么样”
俏皮的嗓音,让孟九重略显迷离的眼睛,霎那间恢复光泽。
凤眸轻扫,看了一眼城门口检查的士兵,道“那不是通缉令,只是一个协助赤阳堡下达的告示而已。赤阳堡为江湖正道人士,一直与官府有合作,甚至偶尔还会接皇家委托,派弟子驻守边关。所以,官府在他们需要时,也会出手相助了。”
“哦,不是通缉令那伦山蛊后”况曼心底生起疑惑。
这个国家,江湖和朝堂似乎没多大界限
“伦山蛊后不同,她杀了督师的二公子。有督师施压,官府不得不发布正式通缉令。”孟九重没多谈这个话题,道“去把告示揭了,还有些时间,我陪你一起去找人。”
况曼点点头。
待走到城门口,眼馋的瞅了眼伦山蛊后和孟九重并排在一起的告示,叹口气,将杨县丞的寻人告示给掀了下来。
揭完告示,二人离开城楼,毫无目的的在县城里逛了起来。
大街上,摊贩吆喝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除了普通老百姓,时不时还会有悬着刀剑,做武林人装扮的人在大街上行走。
双方相处很正常,况曼没瞧见哪个大侠在以武犯禁。
没有强买强卖,也没掀桌子吃饭不给钱,更没有大打出手的,整个县城都很和谐。
况曼甚至还看见了几个赤阳堡的弟子。
这些弟子脚步匆忙,神情警惕,似乎在大街上搜寻着什么。
看了几眼这群人,况曼垂头讥笑几声,便不再关注他们。
“不去找杨县丞家的公子吗”孟九重瞧着漫无目的,说是找人,不如说是想吃遍一条街的况曼,疑惑的问。
况曼将手上最后一块枣糕塞进嘴里,甜而不腻的味道,让她舒服地眯起了眼。
“我这不就是在找人。”
吞掉枣糕,况曼眼睛一晃,瞧见不远处有个卖烧饼的小摊。
她砸巴砸巴嘴,双脚不受控制,往烧饼摊挪了过去。
孟九重见状,额头忽忽跳了跳,赶忙拦住她“不能再继续吃了,当年你胃部受过重创,无节制进食,会伤到胃。”
从揭了告示后,她嘴巴就没停过,再不遏制她的吃东西,久了,她的胃定然会出问题。
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不让她吃太多的原因。
况曼微诧“我胃受过重创我没感觉啊。”
除了偶尔吃太多,饱腹感较强烈外,其它什么感觉都没有。
“义父为你调养了好些年,现在当然不会有感觉,不过,不能暴饮暴食。”孟九重说完话,眼睛落到况曼的小腹上。
况曼随着他的视线,也往自己的肚子上瞅了一眼。
这一瞅,况曼就瞅到了自己圆鼓鼓的小肚子。
“”况曼惊呆了。
旋即,她眼神微闪,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嗓子“我就是眼睛饿,肚子其实已经饱了,不吃了,晚饭前,我啥都不吃了。”
孟九重摇头好笑,变化再大,这喜吃的性子,却没一丝改变。
“等安顿下来,我给你做好吃的。”孟九重眼里不自觉得透起了几分柔和。
况曼眼珠子晶晶发亮。
哎呀,投喂的人回来了,她可以点菜了。
“我要吃红烧排骨,清蒸鲫鱼,对了,既然你回来了,那咱们抽空回趟阿凤村,把家里的肉都拿出来吧,我离开的时候,带不了太多东西,只拿了你做的肉干和煎饼。”
离开阿凤村前,她将家里的粮食全都储存了起来,短时间坏不了。说到这,况曼又一次怀念起了上辈子有空间异能的队友。
在末世活过的人,最珍惜的就是粮食,她要是能力抗千斤,肯定会把家里的粮食全部打包带走。
孟九重笑着应下,说安顿好,马上做给她吃。
两人一说一答,相处模式又回到了孟九重离开前的那段时间。
有人投喂,况曼不再眼馋路边的小吃了。
这段时间,她吃了不少外面的东西,老实话,外面卖的东西好吃归好吃,但也就那样,真要比,还比不上她家孟大厨的厨艺。
况曼抬眸,看了眼天空“走吧,咱们回白云客栈吧。”
孟九重“不去找杨家小公子”
况曼神秘道“我昨儿就找到了,不过”
孟九重神情微顿,眼里透起疑惑。
她什么时候找到人的
况曼笑而不语,转身往白云客栈走去。
孟九重眯了眯眼,跟上她脚步。
在快要走到白云客栈当下,况曼额头一蹙,突然刹住脚步。
旋即,她警惕抬头,骤然往白云客栈二楼的一处厢房窗口看了过去。
落后一步的孟九重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温润双眼划过暗沉,步伐一错,笔直身姿毅然挡在了况曼身前。
二楼窗户。
一身着暗色流彩上裳的妇人,轻倚窗边,目光婉静地看着大街上行走的人流。
她似乎察觉到楼下有人在看她,她侧目,微微一笑,伸手将窗户关上。
关上的窗户,挡住了况曼探究的视线。
况曼拧着眉,半虚着眼,盯着窗户看了一会儿。
片刻后,她似乎确定了什么,嘴边浮起个饶有兴味的笑。
啧啧啧,武林人百变的身份,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城墙上那张黑了半边脸的画像,到底是怎么画出来的
难不成,因为她出现时都带个面具,就直接给画了半张毁容的脸。
不对啊,记得那日贴通缉令的官兵说,伦山蛊后特征明显,半边脸是毁容。
所以,不是画像的人在乱画,而是楼上那人变妆了
越来越有意思了。
“认识刚才的女人”孟九重目光紧盯着窗户。
“不止我认识,你也认识。”况曼侧头,神神秘秘一笑,抬步继续往客栈走去。
孟九重落后一步“谁”
况曼张嘴,无声的吐出四个字。
伦山蛊后
孟九重看清了况曼一张一合的嘴里,说出的名字。
他眸瞳遽然一暗,心思刹那飞转。
孟九重没问况曼,为什么知道刚才那个女人是伦山蛊后。
他看不懂如今的况曼,却也没想过去探索她的秘密。冥冥中他有种感觉,过度探究,这个相伴自己八年的人,也许
另一边。
易了容的伦山蛊后,脸上娴静荡然消失,一双美目,霎那间风云转变。
她轻垂着头,脸色一片严肃。
阿曼为什么会和孟九重走在一起,看二人相处,他们似乎很相熟。
想到她们的相遇地点,伦山蛊毒后眼睛突然一睁。
难道当年是穆元德救了她
她那一身神秘的本事,也是穆元德所教
不行,阿曼不能和穆元德那一派的人有牵扯。
当年,他们的恩怨,已经害得她家破人亡,母女失散,如今悲剧绝不能因为他们,再重演一次。,,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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