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飘飞,崖下小筑,红梅绽放。
许良山白雪皑皑,阳光折射在雪地上,天地皆刺目。
眨眼,孟九重就已泡了七幅药浴。郁方说,泡完十幅药,他的经脉就能完全吸纳株果的药效了。
况曼身体已完全康复,这段时间,她并未去外面,一直都呆在许良山上,一边巩固自己的修为,一边分析着外界传回的信息。
这段时间,她去过当年伦山蛊后落江的那处悬崖。
站在悬崖上,看着崖下那条结了冰,再不复以往汹涌的江面,胸口泛出苦涩。
不过,她就只是看看,看完后就离开了,那离开的背景,不再是萧瑟,而是带着一种让无法忽视的凌人之势。
那气势竟给人一种,要吞噬什么般,让观者莫名心惊胆颤。
就在孟九重泡完第十幅药的当天下午,青蒙携着一丝寒意,从山下回来了。
一身玄色衣服,成了雪里眼最鲜艳的颜色。
还未抵达小院,远远便瞧见石亭中,况曼生着火炉,好像在煮什么。
看到苏醒的况曼,冰冷的眼睛突兀带起温度。
也不知道他在外面经历了些什么,通身杀气挡都挡不住,气场大的,走到哪都给人一种压迫感,玄色衣服上有些干枯痕迹,那应该是杀人后沾上的血。一双已摸到刀之奥决的锐眼,至今都没办法恢复到以前的沉着。
况曼的醒来,让青蒙很高兴。
他高兴的后果,就是又给了况曼一个小糖人。
看着被强塞进手里的小糖人,况曼眸子里泛起丝丝笑意。
折开小糖人上的油纸,将小糖人放里嘴里,甜腻的味道透过味蕾,直达心底。
这一次,和前几次吃到的小糖人的感觉都不同。
她知道,这个小糖人里,带着这位兄长对她的担心与挂念。
说起来,她幼时其实没有和阿爹阿娘相处多少时间,陪伴她最多的,是青蒙、阿碧和阿公。
从她有记忆起,阿爹的腿就断了,并且晕迷了好长一段时间。
后来醒了过来也总是在闭关,一年有七八个月不见人影,只有天气稍好一些,他才会从房间里出来,而阿娘忙着照顾阿爹,她身边只有阿公和青蒙,还有阿碧。
那时许是阿爹受伤,阿公也在圣慾天,他是在她六岁那年,才从圣慾天回到崖下小筑的。
而手中这个小糖人,则是她幼时最喜欢的东西。
再一次吃到小糖人,况曼心境与以往截然不同。
“青蒙哥回来,是准备要圣慾天了吗”况曼收起心里乱七八糟的情绪,淡淡问。
末世走过一场,性子已被养得完全坚毅,这些哀愁之绪已不再适应她。
寒锋划过,雪地上蓦然出现一字嗯
况曼抬手,将茶炉上温热的酒拎过来,为青蒙倒了一杯茶“暖暖身子。外面的事,都处理完了”
嗯
况曼“那便回去吧,圣慾天的大本营到底是在关外,你长期滞留关内,时间久了,这关内的江湖人又得叽叽歪歪了。”
甭管圣慾天有没有在关内做过什么坏事,只要它身上背着“魔教”这两个字,就总会成为众人忌惮的对象。
也不知道当初是哪个缺德玩意,给圣慾天扣上魔教帽子的。
圣慾天百多年来,一直协助边军守关,极少进中原武林,除了当年参于围剿穆元德外,就没在中原干过什么事,它怎么就成魔教了呢。
它要是都被叫做魔教,那赤阳堡叫什么
说起赤阳堡,况曼心里就来气了。
前段时间,江湖上不是在传赤阳堡可能和回纥有勾结吗,虽然这事被穆元德入江湖的消息给压得没漾起什么水花,但赤阳堡反应快得很,当即就向边关要塞捐赠了一批御冬的军需物资。
物资一送至边关,他们和回纥勾结的消息,就这么无影无踪,消失了。
他还成了不知内情的人,夸赞的对象。再没人提他们和回纥人勾结的事了。
因为,提了也没人信。赤阳堡要真和回纥勾结,怎么会往边关送物资,这物资一送过去,我军的战备就会大大提升,又能多杀几个回纥人了。
现在回纥人怕是杀了沈镇远的心都有,两方又怎么可能会勾结。
赤阳堡这招釜底抽薪,用得特别及时,楞是让自己从被怀疑的对象,变成了抗回名人。
可事实到底如何,知道的人心里都门清。
赤阳堡和回枯鹤院,定有勾结。
不过,赤阳堡那大义的名声,到底是沾上了污垢。
说起来,这还得感谢铁蛮山。
那晚铁蛮山听了况曼的话后,没多久,就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将况曼的话,给传了出去。也不知道他是刻意还是无意,从陇西回东义县,他一路走,一路说,楞生生让许多人质疑起了沈镇远的人品。
当然,这种质疑人品和回纥勾结不搭边。
反正吧,大家就觉得,这赤阳堡和伦山蛊后这段恩怨,怕是有内情。
说道的时候,大家又可怜了一回吕承风。都觉得吕承风是受了沈镇远牵联,才会痛失爱子,如今还被伦山蛊后给惦记上,下了蛊毒
不过这种武林恩怨情仇,到底不比国家大义来得让人愤慨,也就嘴上说说,并没有对赤阳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你,和我一起回圣慾天
青蒙刀锋再闪,抬头,眼带希翼地看着况曼。
陇西的回纥暗探,在这段时间几乎已经被他杀尽,但昆苗却躲了起来。
昆苗是这些暗探的首脑人物,只要他不死,陇西的暗探就杀不绝。昆苗这人记仇,阿慢那晚大开杀戒,杀了他那么多手下,他必记恨着阿曼。阿曼一个人在中原太危险了。
可是,他必须离开了。师父陷在寒身季节陷身草原腹地,很危险,青锋师伯已传话两次,让他去草原腹地,将师父带回来。
况曼浅浅一笑“我暂时不回圣慾天,九哥内力全失”
带着他一起回去,家里大,住得下他
况曼话还未说完,青蒙就追回了一句。
对于况曼嫁给孟九重,青蒙的态度和况飞舟一样,都是不悦的。
但是,再多不悦,都改变不了什么,事实已成。而且他只是她的师兄兼义兄,他没有资格置喙她的亲事。
他没有资格
想到这里,青蒙锐眸闪过一缕深色,随即,端起桌上的热酒,闷闷地喝了一口。
脑中回忆起了幼时,她在他耳边,悄悄对他说过的话
可惜那都是童言稚语,谁又会将它当成真。
况曼依旧拒绝“不了,他内力恢复有望,等他药浴泡完,天气差不多就回暖了,到时,我需陪他去摘朱果。他无内力傍身,独身去寻朱果,不安全。”
圣慾天她肯定是会回去的,但不是现在,等孟九重内力恢复之后,她就动身去寻阿娘,到时候,带着阿娘一起回去。
况曼想起伦山蛊后,突兀就想起了在兴远府,伦山蛊后提起圣慾天时那毫无波澜的态度,还有遇上黎初霁时的冷漠反应。
幼时,阿娘可喜欢阿爹的三个徒弟了,特别是黎初霁。阿娘对他的喜爱之意,不亚于青蒙哥,甚至还让孟泽师伯为他量身打造了一柄刀,可是在兴远府遇上黎初霁时,阿娘提起他那冷淡的语气,仿佛只是在谈一个和她完全没有关系的人。
这不合常理。
阿娘在这八年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又是怎么去到伦山的
阿娘出自伦山,但是,她似乎也在忌讳伦山,上次相认匆匆忙忙,她没以前的记忆,对阿娘态度并不热情,阿娘似乎也不愿意让人知道,她是他的女儿,虽然相认,但却连话都没有挑明,只大家心里清楚便是。
走时甚至刻意提了一句,让她在遇上她时,别莽撞着上前。
这种态度,当时她不觉得奇怪,可记忆恢复后,就察觉到了不对。
青蒙听到况曼的话,剑眉紧紧夹起,头微侧,往院子里,正在挑捡药材的孟九重看了一眼。
片刻后,他侧回视线,心底微叹忙完自己的事,回去一趟吧,师父很想你
我也
况曼点头,哂然一笑“早晚会回去的。”
青蒙定定看了况曼一眼,垂眸,轻颔首了一下,然后背上自己的大刀,起身,准备立即回转大漠。
在中原,自己一切小心。
飞云已入中原,在蛮地一带,若有需要,让人传信给他
大漠离中原太远,有时候远水救不了近火。飞云已入中原着手寻找地垦虫,正好可以看护一下她。
穆元德身边的大夫说,地垦虫只生长在伦山,但伦山那地方不是那么好入的,特别是师父还强调,圣慾天的人,能不入伦山就尽量别去伦山,一旦去了,极有可能挑起伦山女人的怒火,飞云也因此,准备先在蛮地一带寻找地垦虫。
蛮地的地势气候和伦山都极为接近,说不定生长有地垦虫。
况曼轻嗯,眸光淡淡看着青蒙的后背“好,青蒙哥保重。”
青蒙侧回头,无言地看了看况曼,旋即,踏上了回归的路程。
雪地上脚印深陷,离去的背影宽阔健颀,却莫名透着寥落。
况曼目送他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也未曾抽回,双眸似乎在遥望着什么,良久后,她轻叹一声,持起温杯,轻轻浅酌了一口。
远处屋檐下挑捡药草的孟九重,看着来了却未入门便离开的青蒙,眸子轻轻蹙了蹙。他目光微侧,落到亭中少女身上,瞧着她手上的小糖人,心里泛起丝丝郁意。
将手里药草搁下,孟九重去一旁的笼子里,捉了一只鸡出来,着手开始处理。
这鸡是阿曼前儿入山去集市上买的,一共买了三只,三只都先养着,未没有杀掉。
今天,他想做卤鸡给阿曼吃。
糖人太甜腻,恰好做只卤鸡给她解解腻。
傍晚凉风,寒意刺骨。
厨房里生出的肉香味,被轻风吹进了亭子,况曼小鼻子轻轻耸了耸,收起心中淡淡的怅然,起身,往厨房走去。
甭管记忆有没有回归,好吃喜吃这一点,况曼觉得,自己是没办法改了。
咦孟九重的厨艺,似乎又厉害了点,这香味浓郁得让她没啥饥饿感的肚子,都咕咕叫了两声。
也不知道他今晚做的是什么。
进了厨房,便见男人修长的腰微微前倾,贴着灶台,骨节分明的手握着大勺子,从锅里捞出了一只散着腾腾热雾的鸡出来。
那鸡表皮有些红,有些亮,一看就让人食欲大增。
况曼眨了眨眼,跨进厨房“九哥,怎么不叫我帮忙。”
少女清脆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孟九重抬头,胸口淡淡抑郁蓦然消散。
阿曼已经不是小女孩,哪还会喜欢吃小糖人,还是他煮的菜,让她更喜欢。
“看你在想事情,便没叫你,菜已经出锅了,去盛饭吧”
温润嗓音与往常一样,听着并没什么区别,可况曼就是觉得有些不同。
说不上哪里不同,听在耳里,就觉得带了淡淡愉悦。
况曼抬眸,奇怪地看着孟九重,直言问“什么事让九哥这么高兴”
孟九重微顿,错开况曼那双漆黑的眼睛,淡然道“想着再泡三幅药,便能出发去摘朱果,当然高兴。”
况曼闻言,眸底闪过了悟。
就说嘛这段时间见他不慌不忙,没有一丝焦虑,还以为他没把内力的事放在心上呢,原来,不是没放在心上,只是隐忍着没表现出来而已。
“确实值得高兴。”况曼取出碗,盛了两碗米饭,搁到桌子上,闲谈道“还有三幅药浴,待你泡完,差不多就开春了。我上次练的毒几乎都用光了,我明儿下山再备一些。”
上次那场暗杀与反杀的追逐,她杀了不少人,笼统算一算,死在她手上的回纥人,没有三百也有两百,能杀这么多人,她制的毒发挥了关键作用。
毒这东西,简直太好用了。
得再弄一些放在身上。
现在许良山被冰雪覆盖,想找到植物练制毒药已是不大可能,她得去市集上的药铺,买一些药材回来提练毒药。
都说是药三分毒,这话一点都不假。
草药,用对了是药,用错了那是就毒。
“不急,还有二十几天时间,来得及准备的。”孟九重将卤鸡砍成块状,装进盘子里端到桌上。
他的药浴是七天一次,如今已泡了七次,剩下的三次泡完,差不多就接近年末。
郁方说,朱果生长在泾山那连绵不绝的大山内,地图他已经绘制给了他,只待他们准备妥当,在朱果结果的时节入山便行。
而恰好朱果结果,是在初春之时。
说罢,二人便坐上桌,开始吃饭。孟九重夹了一个鸡腿放到况曼的碗里,况曼笑谢了一下他,大吃起了饭。
啃了一个鸡腿,况曼心里感慨,果然他的厨艺又进步了。
年关已近,许良山又迎来了一场大雪。
孟九重十幅药浴全部泡完,泡完后,他和况曼都没打算立即出发去寻朱果,而是准备过完除夕再走。
这个除夕,许良山上并不热闹,只有郁战在除夕前一天回了许良山。
至于郁方郁方在况曼醒过来第三天,丢下药方,就匆匆赶回了苍山。
据说,是沈闻秋受了重伤,他得回去救他的命。
说起沈闻秋,那就是另一段故事了。
况曼在赤兰县被偷袭那晚,昆苗不是吩咐属下伪装成孟寻,继续钓穆元德这条大鱼吗
结果钓了半月,穆元德依旧未曾出来。于是孟寻这个人、这个身份,便彻底死在了那些欲想夺取凝血剑的人手中。
紧接着,沈闻秋被追杀。而沈罗衣自从被青君救走后,就回了赤阳堡,再没出来过。
阴谋者想杀沈罗衣都杀不了,毕竟沈镇远坐镇赤阳堡,他可不是吃素的。
沈闻秋也是倒霉,他明明是隐在暗处,静看事态发展的,结果藏了那么久,连孟九重都没将他找出,转头却被回纥人给找到了。
于是,他被人一路追杀,杀进了南越大山,而穆元德接到消息时,刚巧解封足下三阳经。
神智与活动都再不受限制。穆元德当即离开苍山,前去南越解救沈闻秋。
说话回头,沈闻秋武力也许并不是很出色,但他那一身轻功,却真真是炉火纯青,楞是凭着出色的轻功,拖着一群回纥尾巴,在南越大山里周旋了好几天。
在体力不支,正面和回纥人冲突,即将受伤时,才等到了穆元德的出现。
看着从天而降,犹如天神般一掌打飞一群人的亲舅舅,沈闻秋感动的就差没哭出来了。
沈闻秋完全没想到,他心心念念的舅舅会在他临危关头,出现在他面前。
他很高兴穆元德能为他而出江湖,但同时也愧疚自己将他引出江湖。
因为,等他和穆元德走出南越大山后,迎面就遇上大规模追杀。追杀他们的人,皆是十五年前结下旧怨的人。
最后,沈闻秋没伤在回纥人手上,倒是因为穆元德之故,被八大门派的某个掌门,给一掌打成了重伤。听说伤势很严重,经脉尽断,想要恢复,得续接经脉才有希望。
好在郁方在修复经脉这方面,极有心得,毕竟当年穆元德也经脉尽断过。
所以,穆元德一封信,这刚过来给孟九重和况曼调理身体的大夫,就马不停蹄地回去苍山了。
也是忙死他老人家了。
快过除夕了,许良山清清静静,况飞舟未曾来,伦山蛊后也未来。
陇西离大漠并不是很远,况曼本来是考虑着,去信圣慾天,问下况飞舟要不要来许良山过年,或是她去圣慾天也行。
却不想,她还未做决定,圣慾天那边就派人送来了年货,并带了一封书信给她。
信是况飞舟写的。
说他人在草原,过年回不来,让况曼就在许良山上过年,还说,来年他一定会和她一起过年,且是带着她阿娘一家三口过年。
况曼看着那苍劲有力的“一家三口”四个字,顿时便知,他与伦山蛊后之间这冷漠如水、毫无交集的关系,问题应该不在他身上。
而伦山蛊后况曼有点不知道该说啥了
她记忆恢复差不多两个月,但至始至终她都未曾捎来只字片语,仿佛就没有她这个女儿般。而且她还行踪不定,一会儿在东,一会儿在西,前不久据说她出现在了陇西,她匆匆下山,想去会会她,结果她还未走到地点,便接到郁战传信,说伦山蛊后去百濮了。
况曼“”
阿娘也太神出鬼没了。
在她身份不明、未暴露时,她都会夜里翻窗去会她,怎么现在反而疏远了
这态度不对她,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不便与她和阿爹相认
伦山,伦山阿娘如此冷漠,是不是和伦山和关系
况飞舟只字未提,况曼想不通其中关键,便将伦山蛊后那有异于正常人的态度,暂时按压了下去。
除夕下午,况曼和孟九重提着祭品,踏着厚厚的积雪,无言地去了后山崖顶。
这崖顶并不是况曼当年惨剧发生的那处崖顶,而是埋葬裴邑与阿碧的崖顶。
这两处坟的位置是青蒙告诉她的,说是当初她与阿娘久没回圣慾天,他来中原寻她们,最后
是他为阿公和阿碧敛的尸。
朔风呼啸,两座被雪覆盖相靠而立的坟,一前一后,孤零零伫立在山顶之上。
况曼肃静地祭完两座坟,在崖顶上吹了一夜的风,直到天空泛起明亮,才顶着一身风雪,从山顶上下了来。
孟九重一直陪着她,期间,他冷硬的唇瓣翕了好几次,始终没有开口叫她回去。
他就那么静静站在她身边,陪着她一直站到天明。
他知道,这个时候她只想静静缅怀他们,不希望其他人打扰。
大年初三,风雪未停,崖下小筑的三个人,收拢好东西关上院门,踏着风雪离开这座住了快两个月的小竹屋。
郁方曾详细给他们说过,朱果成熟期是在二月到三月这段时间,一年只有这一次,错过就得等下一年。
朱果所在地,是在兴远府与鄂州交界处的泾山境内,泾山的大山连绵起伏,重峦叠嶂,地域之广阔,完全不亚于蛮地与百濮之国那边。
他们从许良山出发,哪怕路上不出意外,都得有近半个月的路程,到了那边还不算,还得进山。
山林险峻,就算有郁方绘制的地图,要想在那么广阔的深山中,找到一株朱果,也非是易事。
这一次,郁战也跟着一起上路了。
孟九重如今无内力防身,况曼身份又暴露,一露面,许是就会有麻烦缠身,所以,郁战必须得跟着,以防万一。
况曼也知道,她一旦出山,就极有可能再次落入回纥人的眼里。
青蒙可是说了,那个带头暗杀她的回纥首领潜藏了下去。这个首领性子阴鸷,极为狡猾,城府之深非一般人能比,她杀了他那么多属下,最后更是杀掉了两个看守,应该是他精锐部队的中年男人,他必不会善罢甘休。
这条毒蛇,说不定就隐藏在暗处,等着她出山呢
她住在许良山上这么久,倒是没有发现他的眼睛老鹰
但是这个人肯定知道她还活着。
许良山这两个月里,进进出出不少人,年前圣慾天还往许良山上送了年货,只要关注着许良山的人,必知道这山上住了人,而这个人,最有可能就是她。
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出山的时候,况曼拿出一些自己调制出来的化妆品,给三人稍微化了一下妆。
亚洲四大邪术之一化妆术
一种化出来,亲妈都不认识的妆。
这种妆可比那用面具或是药水易容出来的妆更具欺骗性,五官改变不说,还毫无破绽,除非拿盆水泼他们的脸,要不然,谁也别想识破他们。
别说,这个妆真的很管用。
妆成之后,郁战就拿着个小铜镜对着他的脸,一直照啊照,照完自己,眼睛又时不时往况曼脸上瞄,连孟九重都神奇地在她新鲜出炉的脸上,看了好久。
以前她五官秀丽,虽美,但那是一种明媚的美,平日里利落的穿衣打份,将她的容貌衬得有几分英气,但现在已经没办法形容了,活脱脱一只山里走出去的小妖精,瑰姿艳逸,明亮的大眼睛轻轻一挑,便是风情万种。
完全不相同的脸,完全不相同的气质,楞生生糊弄了某些人和畜生的眼睛。
没错,就是畜生。
况曼果然没猜错,那昆苗还真的没有死心,一直盯梢着许良山。
这不,他们走上官道没多久,天空上就盘旋着飞过来了一只老鹰,这只老鹰在他们头顶上驻留了一会儿,便飞走了。
这只老鹰没有认出他三人。
不过,以现在三人的妆容,这只畜生能认得出,才奇怪。
况曼现在是风风韵韵的小妖精,郁战成了脸上有条陈年旧疤痕的须眉大汗,孟九重则是一个脸色苍白,走两步咳嗽一声,一看就像快要进棺材板的柔弱书生这组合别说一只老鹰认不出来,就是他们站到昆苗面前,昆苗也认不出来。
三人上路,凭着这身与以前截然不同的装扮,一路平平安安的抵达了鄂州。
鄂州地势偏南,到了这边,天气就逐渐回暖,携来的风,带起了早春的气息。
一入鄂州境内,况曼三人就放弃了马车,而是打马直奔泾山。
他们选择进入泾山的地方,是在兴远府与鄂州边界处。那里,恰巧就是官府悬赏的凤凰寨,时常出没抢劫的地方。
说起来,当初况曼离开东义县,除了去许良山外,第二个目标便是这个凤凰寨。但是中间发生了这么多事,凤凰寨三个土匪的事,也被她抛到了脑后。
不过,抛弃也没事。再见过一波土匪后,况曼救把他们记起来了。
不得不说,鄂州与兴远府相接处山色优美的同时,地势也极为险峻,峡谷特别多,不过半天的路程,他们就经过了三个峡谷。
而且,在骑马飞驰过第三个峡谷的时候,况曼生平第一次遇上了土匪。
不过这些土匪眼力劲还不错,在峡谷上方,瞅到郁战那张被化得凶神恶煞的脸后,楞是没有行动,就那么站在峡谷上,放他们过去了。
况曼也是这会儿,终于把那被她抛到脑后面的凤凰寨给捡了起来。
“九哥,峡谷上那些人是泾山的土匪吧,他们是府城通缉的那群土匪吗”奔出峡谷,况曼勒马,往峡谷上看了一眼。
孟九重盯着眼方的路,目不斜视“应该不是,我们还未入凤皇寨时常出没的范围。”
况曼哦了一声,打马跟上。
还以为是凤凰寨子的人呢。
说起来,那凤凰寨的三位寨主可真值钱,嗯嗯嗯,这次去到泾山,要不要顺便挣点外快
她还没有试过,她变异的异能有多厉害呢
想到自己的异能,盈盈双眸透出光亮。陇西那一次,她受那么重伤,是她技不如人,如今
先去找朱果,等孟九重内力恢复了,她就拿凤凰寨练一下异能,然后学阿爹打进敌人的老巢,杀不了沈镇远,也要把赤阳堡弄得鸡犬不宁。
好叭,确实是况飞舟亲生的。
不管是没恢复记忆前,还是恢复记忆后,这份狂劲,活脱脱一个女版况飞舟。
“刚才那群人是通天寨的人,这些人和凤凰寨行事作风不一样,不抢普通百姓,不抢过路官员,只抢商队。”郁战嘶哑的声音,从一侧响起。
况曼挑眉“这算是盗亦有道吗”
郁战“不过是不希望把事情闹得太大,被官府铲除罢了。”
说罢,郁战给况曼讲了一下有关通天寨的的事。
这通天寨的人,多数是鄂州与兴远府两省交界处的山民组成。冬季是山民最难熬的日子,猎物少,大型动物到了这个季节还特别凶猛,为了过冬,这些山民就会组织在一起,在这地方设障碍,以抢劫过路客商过日子。
他们这种抢劫,一般从严冬开始,一直持续到暮初之后,等山上的动物都交、配完,便会解散。
而且他们抢劫不杀人,抢到的东西,也不会私动,只要被抢者拿些银钱给他们,他们便会放行。
他们说是抢劫,这种行为,更像是让别人给买路钱。
也因为他们行事还算有底线,也不去扰山下的居民,所以,官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在这一片行事。
况曼听完郁战的话后,不置可否。
姜鲁到底是个古代封建王朝,虽已尽量以法约束人,但也做不到方方面面都周全。
像刚才遇上的那一波土匪人,官府选择放任不管,也没什么惊讶的。
闲谈了几句,几人加快了速度,想在天黑之前抵达兴远府境内,然后找家客栈住下,休息好后再进山。
他们的时间并不是很充沛,稍耽搁一下,便有可能错过朱果成熟悉的时间。
三人匆匆而去。站在峡谷之上,没有任何行动的通天寨大当家,在他们马匹驰过山坳之后,收回目光,向身旁的一人道了句“通知前方的人,让他们留意一下这三个人,看看他们目的地是哪里,又是在何处落脚。”
“大当家怀疑他们”身旁一个身型看着较为消瘦的汉子,抹了一把脸,蹙目看着峡谷尽头。
片刻后,他将手上的剑竖到地上,伸手,从怀里取出几张纸摊开。
这几张纸是三幅画像。而这三幅画像,毅然就是况曼他们三人未化妆之前的模样。
画这像的人,似乎对三人很熟悉,不说况曼那幅画有多惟妙惟肖,就说郁战那一张,也是将他的神态画了个十成十,连他左侧脖子下,那一道淡得快完全消失的疤痕,这画里都画了出来。
郁战颈下伤痕,是幼时逃难留下的,也是这道伤痕让他的声带受损。
这么多年过去,他的这道伤已经淡的看不怎么出来,可偏这张画像却是将它勾勒了出来。
画这幅像者如果不是观察细微之人,便极有可能,是熟人。
况曼三人已打马远去,完全没想到,他们嘴里谈论过的人,手上正拿着他们的画像。
取出画像的人,盯着画看了一会,道“不是他们,长得完全不像。”
大当家也太紧张,不过是三个过路客,容貌相差这么大,怎么可能是他们要找的人。
大当家看了一眼画像,半眯着眼,道“长得是不样,但是,咱们也不能大意,两男一女,这组合和上头给我们的线索一模一样。而且”
大当家说到这里,斜视向下方的峡谷,蹙目问“他们一行中,是不是有个看着身子不大好的书生”
“是有一个。”
“书生会骑马的不少,但骑术好的却没几个,是与不是,都得先试探。”大当家话落,将自己的刀扛到肩上“你们盯着一会儿,有可疑人路过,记得通知我。”
“恩。”
大当家吩咐完,健步走去了旁边的树林。
入了树林,他抱刀倚在树上稍眯了一会儿,大概半柱香后,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哨子,然后对准天空吹了一声哨响。
如果况曼在这里话,定会认出这只哨子。
因为,她在陇西之时,从好几个回纥人的身上发现过这哨子,况曼当时一看到这哨子,便知道,这是他们用来控制老鹰的哨子。
但是说也奇怪,况曼捡到哨子后,试着吹了几下,却没将老鹰召唤出来。
树林中,通天寨的大当家吹了一声哨子后,没多后,林中惊鸟飞腾,咻咻冲上天空,与此同时,一只黑鹰停到了这男人身侧的树枝上。
男人瞅着黑鹰,乐呵呵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把肉干,递给黑鹰。
黑鹰高傲地看了他一眼,垂头,将他手上的肉干啄走。男子喂完黑鹰,将内里的亵衣撕下来一块,然后咬破手指,在布料上画了一个奇怪的符号。
最后,他将这块写着符号的布,绑到了黑鹰的腿上,拍了拍它的脑袋让它离开。
黑鹰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叫了一声,便展翅冲向了天空,往着泾山方向飞了去。
况曼他们这会儿也在往泾山走,天空上飞的鸟禽,总比地上跑的要快上一些,老鹰这种天空霸主的速度比起一般鸟儿,就更快几分了。
走过第三个峡谷没多久,驰马而飞的况曼,耳尖地听到了天空中熟悉的鹰唳声。
她额头紧紧一蹙,吁了一声,勒马收住缰绳,仰头往天空看去。
只见远处,一只黑色的鹰,煽着翅膀飞快往他们所在的方向飞了来,飞到他们头顶,它速度未停,笔直飞过了前方的一座山峰,消失在了天空上。
郁战和孟九重见况曼停住马步,也齐齐收住缰绳,往天空看去。
“老鹰”况曼半觑着眸子,眼里闪过一缕凶光。
回纥汗庭动作频频,也不知道姜鲁朝堂有没有防备
况曼并不认为这只老鹰是追着她来泾山的,他们三个都化了妆,许良山外那只老鹰都没认出他们,这只老鹰肯定也认不出来。
郁战瞅着空荡荡的天空“夫人,这是泾山本地的老鹰,体型比回纥老鹰要小。”
“不是回纥的老鹰”况曼微怔,回头问。
郁战颔首“回纥养的信鹰是大漠苍鹰,不但能传信,危急时还会相助主人战斗,凶性极强,与咱们姜鲁的鹰不同。”
自从知道两位主子的敌人是回纥人后,郁战就没少往回纥人身上下功夫,他现在不但知道回纥人养出的信鹰习性,连回纥人一年到头,不洗几次澡的事,都给摸清楚了。
好吧,这是一个很称职的属下。
况曼踩了一下马镫,轻“驾”了一声,让马儿走动起来“甭管那只老鹰是回纥的还是姜鲁的,咱们都不能大意。昆苗的暗杀部队被我杀得元气大伤,他不会善罢甘休,咱们多注意一点,总不会出错。”
关于昆苗暗杀部队元气大伤这事,是青蒙告诉她的。
被老鹰这种讨厌的鸟,盯梢近一个月,况曼现在是极不喜欢老鹰这种生物,一听到它的叫声,她就想将它抽下来,扒光它的毛。
况曼并没有将郁战的分析听进去,反而是在听到这声鹰唳后,心底渐渐升起了防备。
不得不说,况曼是聪明的,只是一丝小异状,就引起出了她的警惕。
她的这份警惕,在某些时候,是救命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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