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半山别墅,傅家。
一大清早,就格外热闹。今天,是傅子然出嫁的日子,傅家上上下下一早便准备起来。
傅泽以也跟着早早起来,时时警惕着,丝毫不敢松懈下来。
宋欣这段时间的异常表现,他全看在眼里,总觉得今天,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为着豪门富户的排面,送亲的车队长长一排。
傅泽以被开着一辆黑色保时捷,跟在他大哥的车后,他的车后面是长长的车队。
后面离他最近的车,便是家里司机驾驶的载着傅老爷子的车。
车队平稳驶过街区,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从傅家开到办婚礼的酒店,少说也要半个小时。
傅泽以一直紧绷着神经,时时注意着后视镜,注意着整个车队的动向。
不过,似乎是他多虑了。
又或许,是他的直觉出了问题,哪个母亲会破坏自己亲女儿的婚礼呢
车一直开了二十分钟,一直到下了全程中最危险的高速公路路段,仍没有什么异常。
傅泽以稍稍放下心来,这样来看,或许不会有什么事情了吧。
刘师傅开车一向稳。
在傅家平时就是给傅老爷子开车的,老爷子年岁大了,经不起折腾,坐车就只求一个平稳。
今天是傅家三小姐出嫁的大日子,也只不过是刘师傅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工作日。
车队行了二十分钟,终于下了高速。
再用不了几分钟,就能到办婚礼的大酒店了。
刘师傅驾轻就熟,见到前面的车上了坡,还未思考,手上已先挂好了一档。
车子顺顺利利上了坡,一下坡,就是一个大弯。
刘师傅一打方向盘,脑海中甚至已经清晰明了地想到了车子接下来的行进路线。
可是车子却突然之间不受控制。
刘师傅的刹车已踩到了底,仍不见车子减速半分,周遭车辆来往,不管往哪个方向转都无疑会与其他车辆相撞。
饶是开了十几年车,现在这样的情况,刘师傅也不敢贸然调转车头。
可若不调转车头,按照这情形,按照这行进速度,竟是要直直撞向正在过弯的车队第一辆车。
是大少爷的车
坐在后座的傅老爷子也发现了异常,见着这情形,连忙急急喊到
“小刘这是怎么回事别,别撞上小涵的车”
电光火石之间,老爷子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的死生问题,反而拼尽力气叮嘱着不要害了他的孙子。
刘师傅想转方向盘,想听老爷子的话,不要这么撞上去。可是已经太迟了。
车速太快,这趋势根本止不住。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车子向着傅煜涵的车撞去,这样的速度,非死即伤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甚至看见傅煜涵有所觉察,转眼看向后视镜的动作。
眼见着车子就要直直撞上去,几乎可以想象下一刻就将是一声惊天巨响。说时迟那时快,谁知原本正在后头,全无可能被波及的黑色保时捷,不知什么时候加速冲了过来,竟是赶在两车相撞的之前,拦截在了中间。
一下子变成了傅老爷子的车与黑色保时捷相撞,一声砰然巨响,震耳欲聋。
趁着这么一个空档,傅煜涵一踩油门冲了出去,终于算是逃过一劫。
只是等他停稳了车,再回到刚才那个弯道的时候,所见之处已然是一片狼藉。
方才在那短暂的一瞬,他在后视镜里清清楚楚地看见傅泽以骤然加速,一下子冲了过来。
傅煜涵有一瞬间的恍惚,转瞬便急急跑向那一片狼藉。
幸而这回车队带的人多,后面的车纷纷停下,亲戚与司机们合力,已将人从车里拉出来。
刘师傅额头伤了一大片,人倒是没什么事。傅老爷子坐在车后座,也只是受了些惊吓。
只有傅泽以
身上的浅蓝色西装已被大片大片的血渍浸湿,入眼只瞧的见血,却看不见伤在何处。
傅煜涵不禁想起小时候那个追着他只喊“哥哥、哥哥”的小顽童,那个从小就被他骂娇气,连手指蹭破了一点儿皮都要旁人哄上半天的孩子。
今天却在那样危急的时刻冲了出来。
奋不顾身伤得这样重,却吭都未吭一声。
饶是傅煜涵这般能撑得起一个家的大男人,也不禁红了眼眶,双拳紧紧握着,青筋毕现。
这样的时刻,傅泽以刚刚被一众亲戚从车里救出来,这时正被众人问着情形如何。
傅煜涵却止步不敢再前。
傅泽以眉头紧皱,强撑着身子,张了半晌口,却只虚弱地说了一句
“我我想和,和大哥说几句话。”
站在不远处的傅煜涵看到他的口型,却是不敢置信。
直到有人上了前,边拉他边说
“煜涵啊,快点,你弟弟说有话跟你说。”
这么多亲人在场。
爷爷、爸爸都在他却只要和他说话。
傅煜涵捏了捏拳头,上前扒拉开了围着他的人,开口却是很冲地说
“你还想废话什么,去医院,等你好了再说”
他说着,就去扶傅泽以,像是小时候无数次在傅泽以受了伤之后,扶起他安慰他一样。
可是傅煜涵心里清楚,这和那些次,都不一样。
看着他身上殷殷血迹,傅煜涵终于又找到了小时候看到弟弟受伤时,那种心慌的感觉。
只不过,这次的心慌,乃是从前的千倍、万倍。
他好像从这一刻才突然意识到,他们兄弟之间,到底错过了什么。
傅煜涵已将人扶着坐了起来,刚要同亲戚们一起将他抬上车,可那受伤的人却不肯依。
他拉了拉哥哥的衣襟,似乎用了很大力气开口
“等等,哥,我就说两句话”
傅煜涵抬他的手一滞,却是冷声开口
“有话快说”
傅泽以拉着傅煜涵的衣襟,示意他凑近一些。
等到他凑近了,他才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断断续续,艰难地说道
“哥小心,呃小心宋欣,多、多关心爷爷和妈”
一听到他用这种交代后事似的语气说话,傅煜涵压抑的情绪几乎绷不住,他登时急了,怒道
“你少跟我说这些,这些你也有责任,你给我好好活着”
傅泽以费力地摇了摇头,才继续说道
“如果我我活不成了。以后哪天,真的分分家了,拜托哥,只要分一点,分一点给晚晚就好。”
“闭嘴,别说了”
这话说出口的时候,傅煜涵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哽咽到了什么程度。
一滴泪水猝不及防地落在他被血浸湿的西装上。
闭上眼睛之前,傅泽以耳边一直在回荡着救护车的声音。
等到陆晚接到电话,马不停蹄从z市飞到a市,又一路未停,赶到医院的时候。
傅泽以已经做完了手术,进了icu。
病房门口,三个人正焦急的等待着。
纷纷挂了彩的赵齐和傅煜泽,还有一个端庄的中年妇人。
大约是傅泽以的母亲。
总之,情况看起来十分不容乐观。
陆晚奔来的脚步停住,一双脚竟像是钝住,怎么也再抬不起,像是一瞬间不会走路了似的。
赵齐先看见了她。
先迎了上来,叫了一声
“嫂子。”
陆晚霎时红了眼,颤巍巍艰难问出一句
“他,怎么样了”
这时傅煜涵和林芳华也已经看见了她,傅煜涵皱着眉开口叫了一声
“弟妹。”
陆晚当时办婚礼的时候,傅家人也曾经去请林芳华参加,只不过大约因为傅显和宋欣的关系,最后也没见林芳华出席。
是以,这算是陆晚第一次见这位前婆婆。
陆晚与傅煜涵和林芳华之间还有几步距离,只是这时到了这里,却觉得双膝一软,险些一个不稳摔下去。
被赵齐扶了一下,她才堪堪站稳,向着那两人走去。
近了前,她先是给林芳华鞠了一躬,叫了一声
“伯母。”
然后又对傅煜涵微微躬身,叫道
“大哥。”
赵齐这时候也跟了上来,眼见着横了傅煜涵一眼,转而看向陆晚,低声宽慰道
“嫂子也别太着急了,大夫说了,以哥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只是现在还昏迷着,不能见人。”
“嗯。”
陆晚点点头,回以一个带着谢意的眼神。
眼中有水泽闪闪,却只在眼中打转,并未落下。
越是在这样的时候,越是要理智。
可是纵然她能控制着自己不哭出声儿来,却不能控制自己不去乱想。
从前的一幕幕像电影一样在眼前闪现,喜也好,悲也好,她突然发觉那些有他的时光,都格外明朗。
后悔
如果自己不别扭着,如果早一点将话说开了如果以前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如果当时不让他自己回来
如果,如果
可惜这世上,本就没有如果。
陆晚虚虚靠在冰冷的墙上,垂着头,偶尔伸出手去擦眼泪。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陆晚的腿已经站的几乎没有知觉。病房的门才开了,医生走出来。
等在门外的几个人匆忙迎了上去。
便听医生道
“病人的情况已经控制住了,只是暂时还没醒,家属可以进去探视了,不过每次只能进一个人,可以的话,最好多和病人说说话,有助于他清醒。”
医生走后,就只剩四个人面面相觑。
谁都想先进去看,可是,谁也没有先说话。
在场的人,有傅泽以的母亲、哥哥、最好的兄弟、最爱的人
几人之间,实在难以指定一人先去。
良久,还是林芳华像是下了决心似的,当先开了口
“孩子,你先进去吧。”
说话时,是看着陆晚的。
陆晚有些迟疑
“伯母”
林芳华却没有旁的话,干脆让开了路
“快去吧,小以一定也想见你。”
陆晚倏忽咬住下唇,环视周围这三人,重重点头,说道
“谢谢您。”
瞧着样子,却并不像是止谢了林芳华。
洁净的病房中,消毒水味铺面而来。
那张精雕玉刻的俊朗面容上,难得少了活气,没了什么血色。
就那么静静躺在病床上,格外乖巧。
陆晚艰难地抬步,蹑手蹑脚地挪过去。
生怕脚下声音重了,惊了梦中的他。
脸上的泪却如断线之珠,滴滴答答落下来。
她最近流了太多太多泪了。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有这么多的泪可以流,像是要将整个身体中的水分全都流干了似的。
可是那眼中水泽,仍是控制不住地落下来。
她坐到傅泽以床边儿上,抬起手狠狠揩了一把泪,生怕那泪珠掉落在他身上。
开口时,她的声音哑哑,还伴着哽咽,远远没有往日好听
“傅泽以,我答应要过来找你的,我我人都到了,你怎么,怎么不说话了呢”
她说着说着,就觉得鼻子一酸,又忍不住哭起来,好半晌,才缓过劲儿来,继续低声说道
“你以前就说喜欢我,可是我,那时候我,我也不清楚我对你,到底是什么感情到了今天好像突然明白了,来的路上我就在想,我好像,根本就接受不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你。”
“”
傅煜涵被林芳华撵回家里看傅老爷子的情形。
他知道高媛被派到高家那边同他们谈车祸的事,现下的傅家有宋欣虎视眈眈,傅显又是个偏心的,爷爷的事,还需要他亲自盯着一些。
方才傅泽以出了事还要急着说“小心宋欣”,让他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可是等到傅煜涵回到家里的时候,家中已经乱作一团。
往常跟傅爷爷身边的赵秘书此时拿着一叠文件和录音笔,正站在客厅,一旁的傅显红着眼一巴掌打在宋欣脸上,大骂一声
“你疯了”
傅煜涵皱着眉走过去,便听傅显当着赵秘书,当着他的面,丝毫不给宋欣留情面地质问道
“这种事情你都做得出来你是要害死谁我爸还是小涵老二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这么些年来,我把你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可是你呢你把我们傅家当什么”
闻言,傅煜涵眉间沟壑更甚,转头看向一旁的赵秘书,赵秘书沉着脸,低声道
“傅董事长乘的车是他一贯乘的,车里的行车记录仪,记录了宋女士收买人对车子动手脚的证据。”
傅煜涵只觉得一股气卡在喉头,他顿了顿,倏忽指着宋欣
“你最好祈祷老二没事,不然,我要让你,以命偿命。”
弥漫着消毒水味的病房中。
已经是第二回轮到陆晚进来看傅泽以了。
没有了第一回进来时的忐忑、不安、小心翼翼,她现在满心都是期待。
期待着他醒来。
只期待着他醒来,别无他想。
只是她仍然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就这么坐在窗前,哽咽着说起话
“傅泽以,你一定要快点醒过来唔,你还记不记得,你欠了我一个婚礼没想到啊,我这辈子第一次结婚,就被人放了鸽子,你说我冤不冤啊。”
“只要你醒来,我二话不说立马搬回a市来,以后只要你在哪,我就在哪你醒来,好不好”
“”
“傅泽以,我们重新结一次婚,好不好”
陆晚真的觉得自己的眼泪就要流干了。
一双眼睛涩得发疼,好像下一瞬要流出来的就不是泪,是血了。
只是她仍忍不住鼻子发酸,眼中发胀。
她咽了口唾沫,刚要开口再说,手上握着的那只手,却疏忽轻轻动了动。
下一瞬,便听到男人哑然的低笑
“复婚,现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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