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董老师的办公室出来以后很长时间, 闻烨都有点懵, 他的脑子里反复回荡着那句“符虞从来不参加任何集体活动和聚会, 从来不关心任何同学，从来不多说一句话，甚至拒绝与人交流。怀疑与童年创伤有关”。
在听到符虞小时候在很多个国家间辗转过的时候，他是问过符虞关于这方面的事情的。
符虞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他说, 他在别人欺负他之前就离开了。而他学剑道一定程度上也是为了防身，所以等到他们想要来欺负他的时候，就已经打不过他了。
所以, 他到底度过了怎样的一个童年又或者，他还经历过什么别的事情吗
思绪纷纷间，闻烨回到了十班的门口, 却突然有了一种不敢进去的感觉。他站在那儿向里看去，全班都在热火朝天地刷卷子讨论题目，大家的声音随着笑声一起混在空气里，飘荡在教室上空，再传到走廊里, 就像是所有高中的班级一样, 没有两样。
唯独只有符虞那儿不一样。
符虞低着头, 手指轻轻翻过一页书，从闻烨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锋利却孤独。十班教室向阳面, 虽然已经入秋很久, 不算太热了, 但是光线依然很好，阳光就这样倾斜在符虞身上。
他的皮肤原本就白皙，这样的光芒下，他似乎自带了一种将别人隔绝开来的气场，就仿佛所有的热闹都与他无关，而他，也并不在意。
闻烨有点恍惚，从符虞到十班，他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到现在的事情，突然一下子都涌现在了脑海里。
他心头突然微涩，迟迟不能向教室内踏出一步，沉默半晌，闻烨干脆直接转身去了老地方中二男厕。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烟的时候，他才突然发现自己拿着打火机的手在抖。
开学的时候，虽然都是班长，符虞也配合了他的工作，但是似乎从头到尾，符虞都没有和别人说过太多的话，说也是例行公事，亦或是很简短，从来没有他主动与别人搭讪的时候。后来军训，虽说出了他那档子破事，符虞出力帮忙了，但也是用了非常间接的网络手段。
包括那次去网咖，符虞除了指挥之外，哪怕是赢了，似乎也只是微微笑了笑，所有人都在吹捧他的英雄玩得好，指挥也果断又漂亮，有技术上的问题他确实也都回答了但仔细想想，都是他单方面地在回答别人的问题，而非像是传统意义的聊天那样有来有去。
这么多的迹象，他不是没有注意到，但他一直觉得，这些都是因为符虞本身的性格就是那样，不太爱和别人说话，所以一直都没在意，更没有向着更深层次的地方去想。
他似乎只有对他，是不一样的。
可是为什么呢
“闻烨，你是不是在里面”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中二男厕门口响起，闻烨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一把掐灭了烟，然后秒开了窗户。
果然是符虞。中二男厕本来就是众人聚众吸烟的地方，靠闻烨这样开窗户的短短几秒钟，是断不可能散去烟味的，而符虞已经走了进来，然后被迎面而来的烟味冲了一脸，迅速红了眼眶。
但他没有立刻退出去，而是径直走进来，一把拉住了闻烨的手腕，把他也拽了出来。闻烨一米八的身高在那儿放着，骨架不会小到哪里去，但是因为瘦，所以他的腕骨一握上去其实算得上是纤细，符虞一握之下，圈了个环之后，大拇指还能碰到自己的中指指节。
直到走出烟雾缭绕的中二男厕，符虞这才站在走廊里门口重新呼吸了一口空气，咳得昏天暗地，原本就被烟熏红的眼睛变得更红了一些。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拉着闻烨手腕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符虞好半天才直起腰，嗓音沙哑“抱歉，见笑了。”
因为刚才的那一番联想，此刻闻烨眼中的符虞无论有任何异常，都和他没有宣之于口的经历有关，是以听到符虞的道歉，闻烨有了显而易见的慌乱，语气更是变得凶巴巴起来“你乱道什么歉不好好上课，你来这里干什么”
符虞拉着他的胳膊向前走了一步，声音虽然哑，却依然是一贯的音调“我就是来抓你回去上课的。这个中二厕所你也少来几次，这种空气环境”
闻烨这才将注意力放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符虞的手心很干燥，在他的腕骨上落下了一圈暖气。然而虽说闻烨并不黑，但是符虞实在是白皙，所以他的手放在闻烨的胳膊上，就显得闻烨格外黑了起来。这个现象让闻烨非常难以接受，所以他下意识地发力抽回了手，随口打断了符虞的话“你他妈怎么管的这么多”
但是符虞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只以为是自己拉着他的行为让他不悦了，表情出现了非常微小的停滞，随即才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闻烨这会儿对符虞情绪的感知阀门开到了最大，是以敏锐地捕捉到了符虞刹那间的停滞，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自己刚才甩开他的动作和自己说的话，也许是有点不太对。
他说不清楚哪里不对，也不可能道歉，所以干脆闷着嗓子抬起手腕“给。”
符虞刚刚被闻爷怼了一句，倒是没有生气，心里还在想要怎么说服他回去上课，就看到闻爷把手腕举到了他的面前，一时之间还有点没有反应过来。
闻烨侧过头，不自然地低声道“想抓就给抓你呗。”
符虞垂眼盯着他的胳膊，突然笑了起来。
闻烨本来就有点窘迫，见到符虞笑，瞬间变成底气不足脾气来凑“笑什么笑爱抓不抓，我才不稀罕”
“好。”符虞停下了笑容，抬眼看向他的眼睛，然后重新握住了他的手腕还是刚才他接触过的那一片皮肤。
闻烨下意识地看向他。
符虞盯着他的眼睛，认认真真道“我稀罕。”
闻烨有点没反应过来“稀罕什么”
于是符虞顿了顿，扬了扬抓住他的手腕“我稀罕。”
闻烨一整天都有点魂不守舍，刷物理题的时候，看着ec2的时候感觉e和c像是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然后动了动，说，我稀罕。
没法活了。之前董老师说的事情他还没理出个头绪来，想问点什么都无从下手，没想到又来了这么一遭。
还好有排球赛，不用熬到放学，五点不到，全教室就开始躁动了。闻烨充分发挥了自己身为班长的带头作用，第一个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一挥手“一队二队的，都跟我走占场子去”
虽说附中操场很大，但是到了每年排球赛的前夕，场地就像是期末考试前课代表的笔记一样，是紧俏资源，去的晚就只能在野场子练了。参加过第一届排球场场地争霸运动的闻烨正是深知这一点，也正好给了他一个逃避的借口。
一群人在他的带领下呼啸而去，符虞这才将手里钢笔的笔帽“咔哒”一声扣上。
他神色晦涩地看了一眼闻烨的背影，随即垂下了眼睛。
是他越界了。
傅文文也报名了，是二队成员之一，他起身的晚，看到符虞还在原地，好奇道“符哥，你不去吗”
符虞慢条斯理地站起身“你先去，我一会就来。”
傅文文“哦”了一声，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想起来自己忘了拿水，又冲了回来，然后就看到符虞整理好了自己的书包，然后绕到了闻烨那边。
傅文文顿悟了，符哥这是在帮闻爷做善后收尾工作果然是面冷心热的贴心符哥呜呜呜呜
被做完的物理卷子敞开在闻烨的桌子上。闻烨的卷面向来都非常干净，会做的时候写的答案都条理清晰，每一行都是一个得分点，不会的内容都是胡乱画在草稿纸上的。是以符虞一眼望过去，看到答案基本上都是对的，就直接合上了卷子后，就看到了藏在下面的草稿纸。
a4白纸上画得乱七八糟，有各种公式，还有姿势奇怪的火柴人们。虽说姿势有点奇怪，但是火柴人非常有灵魂，符虞一眼就认出来了画上的一个火柴人正好抓住了另一个火柴人的手腕。
下面有一团快要被涂成黑圈圈的字，从线圈的缝隙间，隐约可以看出来是五个字。
你害羞个
个什么
符虞把草稿纸翻过来，从上面辨认出来了一个鬼字。
你害羞个鬼。
符虞盯着那几个字看了一会儿，弯了弯嘴角，仿佛听到了闻烨气急败坏的声音在复述这句话，刚才还有点沮丧的情绪随着这句话突然消失了。
他把草稿纸卷到卷子里，和其他的书一起塞到了闻烨的书包里，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走去了操场。
没想到，他到的正是时候。
操场上正在进行场地争夺大战。
闻烨着实速度够快，带着兄弟们呼啸着冲向操场的时候，除了足球队的体育生们，操场上还没有别人。就在他们稍微放松了警惕的时候，身后有一队人飞速地越过了他们，冲向了位置最好的那块地
高二十班的兄弟们一看，当然立马不乐意了。李源兴一个箭步向前冲去，两边都用上了百米冲刺的速度，最后两边几乎是同时踩到了排球场的边。
好巧不巧，对面正好是高二四班，也就是贺嘉元所在的班。
贺嘉元双手抱胸，站在了最前面，闻烨也从人群里走出来，站在了贺嘉元面前。
“单挑还是五局三胜”闻烨挑眉，扬扬下巴“你挑。”
符虞到的时候，恰好是两边各赢了一场的时候，闻烨活动了一下手腕，打算下一场自己亲自上场，振奋一下士气。
而那边见到闻爷出马，自然都自觉地后退了一步，让出了贺嘉元来。
闻烨冷笑一声“好久没和你打过了，一会儿输了记得先叫一声爸爸。”
贺嘉元丝毫不让“谁叫谁爸爸还不一定。”
两边交缠的视线里仿佛有火花迸开，有人轻轻拍了拍闻烨的肩膀，然后把他拦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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