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运之前便猜测过伏渊到底是什么,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性, 当真正看见的时候, 仍有些视觉冲击。
伏渊是妖怪。
猛地又是一声巨大的轰隆声, 那声音震耳欲聋，伴随着狂风，韩运真的吓得叫出声，浑身一颤, 立刻往伏渊怀里一缩。
伏渊将他抱紧，低头道：“陛下莫怕。”
这雷声有一阵没一阵的，韩运猝不及防, 就会被吓个正着, 他脑袋缩在伏渊怀里, 声音强自镇定：“我才不怕……”
这声巨响过后，又是雨声，雷声骤然停歇了。韩运慢慢就好了，伏渊走路速度很快很稳，他将韩运放在了柔软的床榻上后，韩运猛地拽住了他的手心：“玄著, 你把灯打开。”
“我不怕你, 你不吓人, 不就是长角吗……”何况那角, 尽管只是匆匆一瞥, 但似乎还怪萌的，黑色的两根……看上去像是什么灵药一般, 并不骇人。
韩运拽着他的手臂，另一只手一点点上移：“让我摸摸，我又不歧视你们妖怪，你是什么妖？”
他犹如盲人摸象，一巴掌摸到了国师的脸颊上。
伏渊眯起了眼睛。
韩运继续上移，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伏渊沉着声，回响在寂然的黑暗之中：“陛下，臣的角，不能乱碰的。”
“碰了会……？”韩运说，“倘若我要是长角，我也准许你碰。你让我摸一下，就一下……”
角是很敏感的部位，也是他的弱点，如果有人碰到他的角，就会触怒他，但如果是亲近之人碰触……
韩运见他不回答，自己生起了闷气，松开他的手：“算了，不给摸就不给吧。”也不是非要碰，他只是好奇而已，毕竟伏渊是他见过的第一只活体妖怪。
他脑子里在思考，这到底是什么动物的角。
这和电视里的牛魔王可以不一样，不是那种看起来就很粗犷的角，而是另一种，更灵巧漂亮，黑色表面泛着一点幽蓝的光，很像鹿角，又不似鹿角那么纤细。
雷声此时已经快停了，但倾盆大雨的声音还在继续，韩运坐在自己的床上，静静凝视着眼前的黑暗：“伏大人，你帮我开下电视，我要继续看电视。”
开电视等于有光源，等于赶他出去。
就在韩运以为伏渊铁了心不会如自己愿的时候，他听见一声叹息。
伏渊妥协道：“只准碰一下。”
韩运高兴了，拼命点头：“一下就一下，我看都看见了，你别躲了，快开灯。”
雷雨夜里，那些遮天蔽日的狂沙从屋子的四处回到伏渊身上，裹着他的身躯、四肢，慢慢变成了他身上的一件鎏金玄黑长袍。
“啪嗒——”一声，房间里的灯打开了。
韩运终于看清楚了。
那角果然不可怖，反而十分可爱，而且和他第一眼印象差不多，的确像是某种名贵药材，也和鹿角有一定相似处。
而国师，他和韩运记忆中的人，样貌并无丝毫差别，还是那般的惊人之姿，身材高大挺拔，在卧室的灯光下，他就站在韩运眼前，好似一场旧梦。伏渊那双眼眸，恍若深渊般幽暗，潜藏着漩涡。
韩运在仰头看他时，心里会不由自主地心生渺小，伏渊看起来如同神祗般英俊，他才像个真龙天子，而自己这个做过几年皇帝的男人，打雷都要人抱抱！
他抬头盯着伏渊头上的角，眼睛好似在放光般，将手伸出。
那意思很明显。
爱卿，快来让朕摸摸。
伏渊静静和他对视两秒，他目光深沉，里面是韩运完全看不透的东西，接着伏渊缓缓低下了头去，那好似一种臣服的姿态。
韩运并不清楚，这对伏渊而言意味着什么。
他慢慢探出手去，小心翼翼地碰了下那对散发着洪荒气息的黑角，接着他很快大胆一些，将他整只角用手心握住，拇指轻轻摩挲了下。
在他手捉上来的那一刻，伏渊万年不动的平静气息，突然颤动了下，他微微睁大眼睛，有种仿佛被人抓住了灵魂的感觉，被藏起来的滔天凶气差点压不住，冲天而起。
在韩运看不见的地方，他身上那玄黑衣袍的袍角，化成了流水般的沙，形成了一条尾巴似的形状。
角很硬，触感有些奇怪，那表面有一些看不见的绒毛，摸着十分舒服，仿佛活物，还会动。韩运简直爱不释手，他还想再摸几下的，结果国师一拂袖袍，声音变得低哑，完全看不清表情：“陛下，适可而止。”
韩运看他一眼，感觉要是再不放，可能会发生什么不妙的事……他有些依依不舍地将他的角给放了，望着他道：“玄著，你的角真好摸，我明天还能摸一下吗？”
伏渊对此很冷漠：“不能。”
韩运板起脸来，拿出皇帝威仪：“我是皇上，你要听我的。”
伏渊低下头，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放柔了些：“陛下要听话。”
韩运十二岁便登基了。
他那时候年龄小，国师好似这江山的主人般，他的权利远超自己这个帝王，韩运心里十分惧怕他，甚至有人在他耳边吹一些风言风语：“听说两位先皇……都是这妖师给害死的！这妖怪修炼成精，需要真龙的精气！”
韩运年纪小，畏惧藏都藏不住，在当上皇帝后，国师第一次求见，他就被这个高大男人身上骇人的威压吓得脸色发白。
“陛下怕臣？”国师向前走了一步。
韩运整个人都在偷偷地打哆嗦，怕他吃了自己。
他一辈子也忘不了，伏渊摸了下自己的头顶，仿佛看透他心中所想，说：“别怕，臣不吃人。”
慢慢地，国师便取得了他的信任，韩运一人无力扛起这天下，但一切有伏渊辅佐他，他又是自己的老师，又像是自己的亲人。他身在皇家身不由己，国师很疼爱他。
一般人哪里敢摸皇上的头发，只有伏大人有这个胆量！曾经有太监看见过这一幕，吓得不轻，觉得国师胆大包天，这是拿皇帝当儿子养了！但转念一想，皇上都是他的傀儡了，他想对皇上做些什么，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韩运想到这些，嘴里嘟哝了句：“以前就算了，现在我都不小了，还拿我当小孩呢。”他可是死了一千年的人！
虽然……认真算起来，也没活多少个年头，他驾崩时还差三个月是生辰，如果撇去这中间突然跳跃的一千年不算，那再过一个月，他就能称得上是真正的大人了。
伏渊听见他的话笑了：“哪怕陛下长大了，也得听话。”
他说：“不早了，陛下该洗漱了”
韩运哦了一声，下了床，他去衣帽间换了一套睡衣，还拿了一套新的出来，递给伏渊：“现代人都穿这个睡觉……”说完，他意识到，这屋子是国师的，里面的东西也是国师准备的，他肯定比自己知道的多。
他走进浴室，一边漱口，一边在浴缸里放了点热水，打算等一下泡个澡。一扭头，便瞥见赤脚站在自己卧室中，正在换睡衣的伏渊，
他身上原本那身，似乎是法力幻化而成，现在已经消失了，他浑身赤`裸，身材高大完美如同米开朗琪罗的雕塑作品，肌肉线条完美，韩运做梦都想要这样的身躯。
但自己也不差了，病了那么多年，总算活得健康些了。
韩运只看了几眼，就扭过头去，找到了新的电动牙刷，嘴里含着牙膏沫子，含糊不清地喊他：“玄著，你过来跟我一起洗漱。”
伏渊穿上了他的衣服，睡袍是宽松的，他勉强也能穿上，只是有些紧巴巴地贴着肌肉。
他一言不发地倒了杯水，站在洗手池前跟韩运一同洗漱，韩运低头掬了一捧清水，挤了洗面奶在手心，很是娴熟地在手上搓起泡泡来，两只手上脸开始揉。
如今他已经变得自立许多，已经不再是那个衣食住行全要人照料的废物皇帝了。
韩运一边洗脸，一边扭头打量他：“伏大人，你是什么妖怪？鹿精？你这个角……”韩运忽然想起皇家的吉祥物——龙。但没人见过这种生物，韩运有些不太确定：“还是……龙？”
伏渊并未理会他的猜测。对着镜子里长角的自己，他看了一眼就扭头不看了，看起来似乎并不喜欢自己这副模样，否则也不会藏着掖着，一直不让小皇帝看见自己的面目。
韩运泡了澡出来，看见伏渊还在自己的房间里。
他满身沐浴露的香气，湿润的发梢贴着白皙的脖颈，还在往下滴水，他走过的一路，地板上全是深深浅浅的水迹。
伏渊看着他，目光变得更深。
韩运用毛巾擦了擦头发，打开抽屉找了找吹风机：“玄著，旁边不是有卧室？你怎么还在我房间里，我不用伺候。”
伏渊深深地注视着他，道：“给陛下暖床。”
“暖床？”韩运看他，“我不用……”话音未落，窗外又是一声轰隆。
韩运：“……”
这雷雨天便是如此，雨停了又下，雷声静止后，又开始了。
他走到窗边看了一眼，不知道这雨还要下多久，不知道夜里还会不会打雷。
他把窗帘拉上，转身看了眼国师头上的角。
“暖吧暖吧，给我去床上躺好了。”半夜说不准，自己还可以偷偷摸一摸他的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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