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53章

    谢半珩烦躁的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由得他好说歹说, 杜兰惠都不肯同意。

    不仅不同意,还当场打电话给郝主任。

    电话那头,郝主任死咬着“第一”不放。

    两人来来回回的拉锯, 最后谢半珩还被加了两倍的作业。

    谢半珩懊恼至极, 早知道语文作文就别把字写的这么豪放了。

    就缺这两分啊

    谢半珩无奈,只好乖乖回去上课。

    到了傍晚放学,景明没回家。

    当然, 谢半珩也没回去。

    “小珩, 到了”,李叔看了看车窗外的高楼大厦。夜里,玻璃幕墙不反光, 大厦却依然灯火通明。

    这里是坞诚路25号,蔡承德租了三层, 专拿来开心理咨询室。

    距离上一次来这里, 也已经有八年了吧。

    谢半珩看了看隐没在黑暗里的大厦,嗤笑一声。也不知道蔡医生看见他,是不是很头疼。

    “叩叩”, 谢半珩进了大厦,在前台桌子上敲了敲。

    蔡应从桌子上的书堆里抬起头, 眯了眯眼睛。

    奇了怪了。

    来心理咨询的人什么样的都有。有面容憔悴的成年男女, 有丧得恨不得去跳楼的青少年,又哭又闹的青春期少男少女, 还有戴着鸭舌帽大口罩的娱乐圈人士。

    就是没有这样的。

    坦荡, 而且特别轻松。大摇大摆进来, 不像是来看病,倒像是来唱歌蹦迪。

    还气色红润,看上去比谁都健康。

    至少比我健康。

    蔡应想想眼皮底下的黑眼圈, 熬夜熬到憔悴的皮肤,还有看也看不完的文献,顿时悲从中来。

    谢半珩往桌上敲了两下,打断了蔡应的悲伤,他随口问道,“蔡医生来了吗哪个房间”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啊是不是在哪儿听过

    蔡应站起来,微笑道,“请问您有预约吗”

    这家心理咨询主打的就是严格保密,出入的客户非富即贵。

    为了确保秘密,一个时间段内仅有一位客户出入该咨询所,并且每位客户的资料以数字命名。

    谢半珩笑道,“461号”

    蔡应打开电脑,确认461号的确在傍晚六点有一个预约。

    “三楼四号咨询室,蔡医生已经在等您了”,蔡应微笑着目送谢半珩上楼。

    “来了啊”,蔡承德笑眯眯的和谢半珩对坐在淡蓝色的柔软沙发上。

    眼前是有着自然纹理的木质茶几,四壁上是淡绿色的墙纸。

    如果是白天,还会有大片大片金色的阳光从窗户里洒进来。是傍晚也没关系,顶上开了暖黄色的灯光。

    一切都显得很温馨。

    蔡承德笑眯眯的打量起谢半珩。

    果然,还是这么无动于衷。

    寻常人走进来这种温暖的地方,少说心情也该放松点。

    谢半珩倒也跟普通人一样,颇为闲适安逸的靠在沙发背上,饶有兴趣的把玩着茶几上那只海豚杯子。

    他的确很放松,但那不是打算对蔡承德敞开心扉,而是以看笑话的戏谑态度,等着看蔡承德的失败。

    蔡承德不以为意。

    他接手谢半珩四年,在这个人身上吃了数也数不清的亏。

    头痛成习惯了。

    蔡承德给他往海豚杯里倒了点温水。“小珩,算起来我们也八年没见了吧”。

    谢半珩也微笑起来,清清淡淡道,“你很想见到我吗”

    宁愿架上药生尘,惟求人间无疾苦。

    哪个好医生会希望自己老见到病人这不是骂蔡承德是个一心求财的黑心医生吗

    蔡承德好脾气的笑笑。

    打从他接手谢半珩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这是个难缠的祖宗,极有可能会成为他职业生涯中的一大败笔。

    可没办法,谢老爷子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小珩,您能主动联系我,我还挺欣慰的”。

    谢半珩手一紧,杯子里的水一晃,几滴水珠差点溅出来。

    这一次,可是谢半珩主动找的蔡承德。

    蔡承德眼珠子一扫,就跟没看见溅出来的那几滴水珠似的,继续往下说,“你说你发病了,我能问问是什么时候发病的吗当时身边有没有别人”

    室内是漫长的沉默。

    谢半珩盯着水杯上胖乎乎的海豚走神,蔡承德也不催他,只是慢慢地啜饮温水。

    “我交了一个朋友”。

    蔡承德手一抖。

    谢半珩也能有朋友

    怪不得呢

    谢半珩攻击性极强,防备心理更重。要他主动来联系心理医生,敞开心扉谈,还不如指望太阳从西边出来。

    但现在,太阳没从西边出来。

    出现了一个朋友。

    “你这个朋友应该很好”,蔡承德温和的接了一句,试图引导谢半珩继续往下说。

    “当然”,景明再好不过了。

    然后室内又陷入了沉默。

    他不想对我说起这个朋友,是不想告诉别人自己的事情,还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个朋友

    前者是对自己的隐私防备心重,后者是对这个朋友的占有欲重。

    “说起来我们那么久没见面了,我记得以前有个小胖墩老跟着你,非要跟你玩儿,你还记得他吗”

    谢半珩不置可否,“刘一朗,现在瘦了”。

    蔡承德直想叹气,提起刘一朗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甚至都不介意告诉蔡承德,刘一朗瘦了的消息。

    可面对这个朋友,谢半珩连名字都不肯说。

    对这个朋友的占有欲如此之强,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蔡承德舒缓了语气,轻声问,“小珩,你除了这个朋友,最近这八年里还有交到别的好朋友吗”

    “差不多了,不要再用言语试探我”,谢半珩冷冷道,“八年没见,你这套话的技术,也没进步多少”。

    蔡承德顿时头痛不已。

    方才那个问题是另一种试探

    如果谢半珩回答是,那么至少证明这人对朋友的占有欲还没那么那么严重,尚且还有正常的社交生活。

    如果答不是,那就完蛋了。谢半珩八年才找到这么一个合心意的好朋友。这要是不占着,才奇怪呢

    “小珩,我没有要套话的意思,只是在跟你聊天而已”,蔡承德笑眯眯的说。

    “你联系上了我,说明你能意识到自己发病了,在主动的向外界寻求帮助,这是一件好事”。

    “咚”

    谢半珩放下了海豚杯子,冷声道,“你想了解我的情况,就跟我闲聊,话里话外试探我”。

    蔡承德头痛不已。

    四岁的谢半珩已经很难搞了,十六岁的谢半珩简直是个魔头。

    他熟读法典,知道要怎样逃避法律。心理学学的比他还好。不仅如此,还长于打太极。

    你要跟他闲聊,他就跟你扯淡,半点信息都漏不出来。

    患者不肯说,这要怎么治

    蔡承德都要怀疑刚才推断出来的那么点东西,全是谢半珩想让他知道的。

    果然

    谢半珩往沙发背上一靠,闲适的开口,“你试探完了,应该知道我很喜欢这个朋友”。

    这哪里是喜欢啊这是占有欲。

    “不仅如此,我还可以告诉你。我不希望他有别的朋友,他只能有我一个”。

    “当然”,谢半珩理所当然,“我也只会有他一个”。

    蔡承德头皮都麻了。

    这哪里是朋友,这是爱人啊

    唯有情侣、爱人才会有单一性、排他性。

    蔡承德刚想开口,又陷入了沉默。

    谢半珩再聪明,今年也才十六岁多,他能分清楚什么是对朋友的占有欲,什么是对爱人的占有欲吗

    况且谢半珩最大的问题不是分不清爱人与朋友,而是他的占有欲太极端了。

    朋友有离散的时候,情侣有分手的时候。但在谢半珩的概念里,只有死亡,没有分别。

    蔡承德琢磨了一会儿,试探道,“小珩,你这位朋友是男是女”

    谢半珩不说话了。

    得,这可真是一点消息都不肯往外透

    蔡承德无奈,“你要来咨询我,总得告诉我你的问题是什么吧”

    谢半珩想了想,沉声说,“之前他已经离开过我一段时间,我很不高兴,但他记得跟我报平安,我还能忍”。

    谢半珩的脸色突然难看起来,“结果他回来的第一天,就告诉我还要走,我一时失控,有了一些不太好的想法”。

    蔡承德倒吸一口冷气。他从业二十几年,经验丰富,像谢半珩这种患者却也少见。

    有着过高的智商却没有丝毫的道德意识,从不敬畏法律。

    简直是天生坏种。

    蔡承德小心翼翼问道,“什么想法”

    拘禁,一时的关押谋杀,永远把他留在身边

    谢半珩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如果有一天,真的要把景明关起来,那么就不该留下任何把柄或者线索。

    秘密只有不宣诸于口才叫秘密。

    “好,我不问”,蔡承德摆摆手,继续跟谢半珩聊。

    “小珩,人的心思是很复杂的,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过那么一刻,会闪过极为凶恶的念头。只要不付诸行动,仅仅只是心里想想,是不犯法的”。

    谢半珩瞥了他一眼。

    全是废话。

    问题就是普通人或许囿于道德底线、法律法规,不敢付诸行动。

    但谢半珩敢啊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要未雨绸缪,早早的将苗头扼杀。

    谢半珩已经有点不耐烦了,“我只想知道要怎么才能克制住自己,不要伤害他”

    谢半珩根本没觉得自己有病,他仅仅只是没有恐惧、害怕这种情绪而已,这算什么病

    但他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性格稍微有些偏执,如果无法控制自己时常浮现出来的念头,总有一天会伤害到景明。

    “这个,只能够依靠你的意志力”,蔡承德很抱歉。

    他顶着谢半珩不愉的神色,解释道,“你既然愿意为了这个朋友来找我,那就说明这个人对你很重要”。

    重要到你居然愿意为了他改变自己的想法。

    像谢半珩这种儿童时代就被确诊为行为障碍的患者,居然有一天会主动寻求改变。

    这可真是太稀奇了。

    “小珩,这个对你如此重要的人,或许会成为一个契机”。

    你病愈的契机。

    “你有没有考虑过,跟你这位朋友商量商量让他主动配合你的治疗”。

    谢半珩没答应也没否认,目光越来越冷,直勾勾盯着蔡承德,盯到蔡承德浑身发毛。

    谢半珩这才淡淡警告他,“我不想让他知道我的病,你也别想主动去找他”。

    蔡承德叹了口气,“我是个医生,有职业道德,你放心,我不会向外透露的”。

    不会让你那个朋友知道的。

    “除了自我克制呢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蔡承德沉思片刻,“其实还可以用脱敏疗法”。

    谢半珩顿时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他。

    这人居然想让景明慢慢离开他,好让谢半珩适应没有景明的生活,从而减少谢半珩的占有欲。

    有毛病

    谢半珩已经不想聊了,他站起身,径自出了诊所大门,抬手就给景明打了个电话。

    景明已经把大块玻璃搬上了平面抛光机的研磨台,高速旋转的研磨台和上方的刀具摩擦,发出巨大的噪声。

    “滋滋滋”

    整个车间几乎全是这样的声音。

    他和裴兴越都戴了工业防噪耳机,别说电话铃声,就算打雷下雨都听不见。

    “去把气缸开了开气缸压力调到100公斤100公斤”,景明大声喊道。

    裴兴越火急火燎去增压,增压完毕又凑到景明身边大声喊话,“为什么不用数控多面抛光机不用数控抛光机”

    “先简易切割再用数控出粗胚”,景明一面喊,一面转向裴兴越,“十分钟到了吗”

    “还有一分钟一分钟”

    “到了”

    时间一到,裴兴越又即刻冲过去将气缸关闭。

    两人合力又将玻璃换了个方向和位置。

    “继续开用120公斤”

    “三分钟还剩三分钟”

    两人戴着降噪耳机,又陆陆续续换了好几个方向。

    景明手指一直搭在自己脉搏上,噪音太大了,根本无法靠听指针走动声来计时,就只能依靠脉搏。

    “时间到到了”

    这一通折腾下来,裴兴越紧张的满头大汗,景明的手指也微微痉挛。

    不仅是计时,这已经是第二次磨了,第一次的时候已经切割掉了最外围的玻璃。

    景明尽力活动十指,接下来还要操作器械,可不能抽筋。

    他一面缓解手部的紧张,一面等着研磨台降低转速。

    研磨台转速高达300 r,稍有不注意就能把人手绞掉。必须要等到研磨台停止转动后,景明才能去拿玻璃。

    玻璃和刀具高速旋转摩擦后,玻璃上热乎乎的。

    景明套上笨拙的大手套,和裴兴越一起将直径足有一米二的玻璃抬下来。

    机器一停下,室内终于恢复了安静。

    景明、裴兴越纷纷摘掉降噪耳机。

    “刚才我标记的那个位置已经切割到了吗”

    “对”,裴兴越颇为惊异的看了景明两眼。

    这人用笔做了几条简易的标记线。平面抛光机切割完毕后,最外围恰好就是这些标记线。

    一丝一毫都不差。

    这感觉未免也太敏锐了

    裴兴越终于有了点信心,或许景明真的可以磨出精度还算不错的镜片。

    “一号标记点在哪里”

    这是要找整个镜片的中心点。

    裴兴越拿起景明的右手,下意识的摩挲了两下。

    这人每天这么高强度的做实验、研磨机械,一双手上竟然没长出厚实的老茧,反倒皮肤白皙,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这是一双极为清俊的手。

    “这是一号”,裴兴越说完,又捏着景明的手指去碰二到五号标记点、线。

    “这是二号”

    “三号”。

    “四”

    “你们干什么呢”

    景明一愣,谢半珩的声音

    他偏头向声音处看去,谢半珩正沉着脸,大步走过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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