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谢半珩和他三个室友一起坐在食堂里吃中饭。
罗立群唏哩呼噜地嗦粉，一面吃，一边含糊不清地问,“谢哥,你不去陪景明吃饭吗”
太稀奇了，谢半珩今天居然坐在这里跟他们几个一起吃中饭
“他有事”,谢半珩淡淡道。
罗立群和于凯对视一眼。
不对劲,铁定不对劲。
这两人之前每天都黏黏糊糊的,就算不一起吃饭，谢半珩也是电话打个不停，这会儿不仅不打电话，还对着手机发呆。
明显是吵架了啊
罗立群清清嗓子,“谢哥,你和景明都是大男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叮铃铃”
谢半珩眼疾手快的抓起手机,板板正正的脸色一下子就柔和下来。
“喂,景明”。
景明有点愧疚,昨天才跟谢半珩说好，要帮他治病，今天就要忙于实验，连饭都没办法陪他一起吃。
“谢半珩,我今天估计会很忙,中饭没办法陪你吃了”。
“没事”,谢半珩面上不动如山，心里又酸又涩。
在景明心里，永远都是事业为重。
谢半珩很懂事，“你先忙”。
“我”
景明有点犹豫。
“怎么了”
谢半珩有点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景明刚刚就已经打过电话给他了，没必要再打一次，说一次同样的话。
“我想跟你说”，景明鼓起勇气。
“谢半珩，我爱你”。
谢半珩一呆，“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电话那头的景明已经臊得不行了，他摸摸自己发红的耳垂，二话不说挂断了电话。
谢半珩听着电话被挂断的嘟嘟声，满面不敢置信。
怎么摆出这副脸色，这是真吵架了啊
罗立群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谢哥，你俩吵得那么凶吗”
于凯也凑过去，“你要不让让景明”
就连最沉默寡言的唐言都忍不住劝道，“谈恋爱吵起来也挺正常的，要不你跟景明好好谈谈，看看能不能”
“你们说”，谢半珩呆愣愣，“景明忽然说爱我，是什么意思啊”
众人“”
狗男男
罗立群默默继续嗦粉，于凯翻了个白眼，唐言低头吃饭。
没人想搭理谢半珩。
“给个意见呗”，谢半珩有点迷惑。
“你们说他到底什么意思啊”
“不是，这也太突然了，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啊”
“哎哎，我要不要打给电话给他，跟他说，我也很爱你”
问问问，你嘴巴都快咧到脑后跟了，都高兴成这副傻样了，还问东问西。
烦死个人了
三只单身狗，酸到冒泡。
谢半珩才不管他们呢
“景明第一次对我告白，居然是在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午后”，谢半珩脸色严肃，“你们不觉得很不正常吗”
三人纷纷抬起头，面无表情。
“真的很奇怪”，谢半珩着急道，“景明平常脸皮很薄的，从来不会说甜言蜜语的”。
等等，谢半珩猛地想到。
这该不会是
“会不会是他之后都要忙于实验，没时间陪你，所以提前说点甜言蜜语安抚你”
罗立群想了想，觉得于凯的这个假设很有道理。
就连谢半珩都忍不住这么想。
景明很沉迷于他热爱的科研事业，总要把他们的恋情往后面排。
明明昨天还说好要给他治病，今天忙起来就忘了。
谢半珩强忍着苦涩，微笑道，“可能吧”。
这笑得倒是跟平常没多大区别，但傻子都知道，谢半珩心里不高兴了。
罗立群、于凯和唐言三人你看我我看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咳咳”，罗立群清清嗓子，做贼一样的左右张望了一通。
这人来人往的食堂，实在不好意思说这种事情。
“谢哥，你今儿中午回寝室午休吗”
一整个下午都没课，景明估计也没时间搭理他。
谢半珩点点头，“怎么了你有事”
“咳咳也没什么事”，罗立群含糊不清道，“回去再说，回去再说”。
半小时后，寝室。
“我先走了啊”
唐言和于凯收拾书包就出门了，下午虽然没课，但是得去图书馆自习啊
谢半珩也想走，他不需要去自习，但有几个项目计划书要看。
“别走啊”
罗立群鬼鬼祟祟，大白天的拉上窗帘，关上门，只留下一点点从窗户缝里漏进来的阳光，让室内一片昏暗。
气氛烘托到位。
“你想干嘛”
谢半珩皱眉道，“有什么事儿不能在唐言、于凯面前说”
就是我们三个人统一好意见后，才委派我为代表来跟你说话的啊
而且这个问题他早就想说了。
罗立群清清嗓子，“谢哥啊你也知道，我是寝室长，这事儿吧，我想了半天，我觉得我应该是要跟你说的”。
“行，你说”
谢半珩背着书包，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到底什么事这么鬼祟又郑重。
“咳咳，就是你和景明”，罗立群结结巴巴，面红耳赤。
太尴尬了
“你俩、你俩吵完架，那个的时候记得”，罗立群鼓起勇气，“记得戴套啊”
什么
谢半珩一脸茫然。
“你在说什么”
罗立群比他更茫然。
半晌，他终于反应过来了。
罗立群不敢置信，“你俩到现在为止，还没有那个过吗”
谢半珩再傻也听出来了，他郑重又严肃。
“我和景明是正儿八经恋爱的，那种事情得等到结婚后才能做的”
罗立群目瞪口呆。
心说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啊谢半珩平时一副酷哥样，在这种事情上居然意外的纯情。
“那、那就好”，罗立群结结巴巴地点点头。
就说他不要当寝室长了否则也不至于被推出来干这种事啊
罗立群懊悔地要死，恨不得掩面而逃。
但他的责任心让他留在了原地，问出了更尴尬的话。
“那、那你知道、知道该怎么”
毕竟谢半珩太纯情了，他很有可能根本不知道。但作为寝室长加兄弟，罗立群觉得自己是有这个责任的。
奈何他手足无措，比谢半珩还紧张尴尬，“就是那个、流程、流程你知道吗”
流程
谢半珩困惑片刻，认真道，“我如果需要的话，会自己去查资料的”。
查、查资料吗
罗立群挠挠脑袋，“行、行的吧”。
说完，他抄起书包，“那我先走了，去图书馆自习”
还没等谢半珩说话，他逃也似的出了门。
谢半珩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忽然轻笑了两声。
罗立群倒是提醒他了，22岁要结婚的话，婚礼得早早准备起来啊
他和景明的婚礼，要宴请同学老师以及亲戚朋友，得办得格外盛大。
世纪婚礼，准备个三四年，也不稀奇的
谢半珩想着想着，忍不住笑出声。
昏暗的室内，谢半珩的笑容比外面的太阳都灿烂。
“喂，景明”，他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外走。
接了电话的景明一面偏头用脑袋和肩膀夹着电话，一面笔写得飞快。他在验算s光源模块的探针部分。
“怎么了”
“没什么，你今晚不和我吃饭了，是吧”
景明一顿，有点愧疚，“谢半珩，对不起，我太忙了”。
s光刻机马上要进行初试了，他最近很忙，所有和谢半珩的相处时间全是挤出来的。
“我知道，我理解”，大概是想到自己会和景明结婚，他连情绪都平和了很多。
“我就是想问问你今晚回家吗”
“回的”，景明点点头，“但是会有点晚”。
“嗯，晚没关系，记得回来”，谢半珩轻声嘱咐他。
闻言，景明忍不住笑起来，他有点脸红，“谢半珩，我爱你”。
谢半珩顿时呆住。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怎么打一个电话就要说一句爱他。
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谢半珩想憋着不要笑，偏偏嘴角又忍不住上扬，他看看电话。
景明太忙了，已经匆忙挂断了电话。可即使是这样，谢半珩依然觉得高兴。
他兴奋不已，在宿舍里团团转，来来回回地踱步。
景明爱他
第二次了，这是景明第二次说爱他
谢半珩一双眼睛灿若繁星，又激动又兴奋。
五分钟后，谢半珩拍拍脸，竭力不要让自己笑得太傻，又照了镜子，确保自己的笑容已经下去了，恢复成了一副高冷样，这才出了宿舍。
景明忙碌于他所热爱的科研事业，他也要努力啊
“再等等，再等等”，谭海峰兴奋不已，“马上要出来了”
今天景明之所以这么忙，就是因为这是s光刻机的首试。
就在景明身后，杜建国、谭海峰、谷耀、孙静舒近三十几名人员把整个实验室挤得满满当当。
就连远在外地的何正平都打了电话回来关心进度。
人人满怀期待，又格外紧张。
“现在是晚上九点，我们从晚上六点开始试验，已经花费了三个小时了”
谷耀肉眼可见的有点焦躁。
他们在这个项目上花费了那么多的心思，要是试验不成功，这打击也太大了
“不要急”，景明不疾不徐。
这个项目是何院士牵头的，但在他拿到了沃尔夫物理学奖、阿贝尔奖之后，就顺理成章的代替高宏业，成了这个项目的实际执行人。
不仅如此，这个项目的提议、执行都是他。按理，景明的压力应该是最大的。如果不成功，之后再想申经费，就比较麻烦了。
但景明却是这里最冷静的一个。
“这还只是初试，我们需要实验s光刻机能不能直接在晶圆上划出图案来，这一步我们演算过很多次”，景明淡淡道，“不会有问题的”。
谷耀止也止不住的紧张，“我知道，但是我”
“快要出来了，快了快了”
谭海峰忍不住双手合十，求爷爷告奶奶。
一定要成功一定要成功啊
“按照我们的设计，还有五分钟就该刻完了”，景明淡定道，“谷师兄，你准备好，一旦结束，马上拿着晶圆去做电镜”。
“好，我知道”，谷耀话少，这会儿更是紧张到差点失声。
“快了吧，快要倒计时了吧”
孙静舒话音刚落，光刻机轻微的嗡鸣声就停下了。
“好了好了”
“快快快，谷耀，你快去”
“静舒，你也去啊”
两人被众人簇拥着，小心翼翼的带上晶圆片，既想走得快，好快点检测，又想走得慢，生怕摔了。
好不容易目送晶圆片进了电镜室。
众人反倒更加紧张了。
“我今天不回去了，就在这等着。”
“我也是。”
“不走了不走了，电镜要两三个小时呢我就在这睡一会儿。”
众人纷纷坐在办公室里，玩手机、发呆、闲聊，人人焦躁不安。
景明忍不住笑起来，“我请大家吃夜宵，我们边吃边等吧”
谭海峰开玩笑，“景明，咱们这实验还没出来呢你就提前庆功了”
他实在紧张，不开个玩笑，他生怕自己总想跑电镜室。
“谭师兄，你别乌鸦嘴啊不开庆功宴，难道祝我们失败以后再接再厉吗”
“呸呸呸”
谭海峰轻轻拍拍自己的脸，“我刚刚那是瞎说的，一定能成功的，一定成功”。
“好了好了”，景明笑道，“成功了呢，这夜宵就当庆功。失败了，就当我鼓励大家”。
“说吧，你们想吃什么”
这下大家可来劲儿了，紧张期待了大半天，这会儿正是又饿又渴的时候。
“烧烤”
“火锅，火锅”
“别呀，实验室又吃不了这个，咱们还是整点快餐吧”
众人讨论的热烈，景明不发一言，摸出手机，今天一天都没见面，他有点想谢半珩了。可这会儿实验结果还没出来，也不能给谢半珩打电话啊
景明收回心神，半靠在椅子上，慢吞吞地吃着一根薯条。
时间一点点过去，实验室内的氛围越来越紧张。
终于有人憋不出了。
“不是，谷耀都进去多久了，怎么还不出来”
“快了快了，现在十一点，已经两小时了，再等等吧”
谭海峰盯着墙上的时钟，看着分针转了一圈又一圈。
已经是凌晨了，整层楼基本都空了，谭海峰只觉这室内安静到都只能听见钟表滴答滴答的声音，寂静的渗人。
“出来了出来了”
谭海峰一个激灵跳起来，谷耀捧着晶圆片，满面潮红的冲过来。
“砰”
地太滑，他直接摔了个屁蹲。
顾不得尾椎骨的疼痛，谷耀坐在地上癫狂地大喊一声。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下一刻，众人才从这个好消息中醒过来。
“啊啊啊”
“哈哈哈，我们做出来了”
“成功了，成功了”
“呜呜呜，老娘的青春都砸在这破光刻机里了可算是成功了”
这一年多来，他们所有人的时间都花在了这上面。从满天繁星褪去，再见到旭日初升，无数个夜晚在实验室苦苦熬着。
为了攻破一个科研难点，景明带头上阵，不眠不休，日夜攻坚。
青春、汗水都挥洒在这个项目里。此刻的成功，对他们而言，不是意外之喜，而是顺其自然。
在众人的欢呼雀跃声中，景明轻轻的勾起笑容，挺直了脊背，面向实验室里的众人，郑重宣布。
“s光刻机，历时一年零五个月，初试成功”
又是吃烧烤，又是唱歌，众人闹腾到凌晨一点，这场庆功会才算结束。
景明终于有时间回家了。
他加快了脚步，到了门口却又轻手轻脚起来。
谢半珩估计已经睡了，不要吵醒他。
景明微笑着，开了门，没开灯，反正开灯与否对他来说影响不大。
“回来了”
景明一愣，微微侧耳，“你还没睡吗”
谢半珩正躺在沙发上打瞌睡，他也没开灯，反正外头月亮亮得很，不开灯都行。
他从沙发上坐起来，伸手接过景明的电脑，“等你呢”
他一说完，景明就格外愧疚，“太晚了，以后别等我了，你明天还得上课呢”
谢半珩轻笑，怎么能不等呢这是他爱人啊
“你们的s光刻机成功了”
景明顿时好奇道，“你怎么知道”
当然知道
他可是加了景明实验室里全部同学老师的号的。就在刚才，这群人集体发了朋友圈庆祝s光刻机初试圆满成功
“我看了谭师兄的朋友圈。”
景明点点头，倒也不奇怪，他俩第一次来a大的时候，谢半珩和谭海峰就加上了号。
“太晚了，你快去睡吧”
景明不在意谢半珩的祝贺，他更关心谢半珩的身体，“我去洗澡，一会儿也来睡了”。
“咳咳”，谢半珩清清嗓子，“我知道，马上去睡。我就是想问问你，那个”
他还怪不好意思的，在景明一脸疑惑中，软声问他，“你今天为什么突然两次说爱我啊”
景明一瞬间脸色涨红。
在电话里说这些，跟面对着谢半珩说这些，感觉根本不一样。
“我、我”，景明有点结巴，“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要给你治病吗”
谢半珩一愣，“你说爱我，跟给我治病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景明想也不想地反驳他，“你是有感情的，所以感情淡漠这一条不算”。
“所以你目前最大的问题是攻击性过强，占有欲过重，极易对别人造成伤害”。
景明深呼吸一口气，“我想了很久，我觉得唯一的办法就是安全感”。
“安全感”
谢半珩的语调有点颤抖，他下意识上前一步，“你什么意思”
“你每一次试图发病都是因我而起，你很喜欢我，所以无法容忍我离开你，对吗”
“对”，谢半珩点点头。
他看着景明，目不转睛，像是有了某种奇异的预感。
“所以我想过了，只要让你相信我永远不会离开你，你就不会发病”。
景明抬起头，“我是你的爱人，我得给你安全感，让你相信我会陪你一辈子”。
“除却死神，谁都带不走我”
“景明”，谢半珩喃喃起来，他念着景明的名字，心里又酸又涩，又满是饱涨的喜悦。
“我都想好了”，景明抬起头，认认真真的允诺，“为了营造你的安全感，我每天都会跟你说我爱你，尽量向你通报我的行程，主动给你打电话，三餐都和你一起吃”。
安全感不过是这些生活琐事的积累，多了，久了，就能让谢半珩相信景明不会离开他。
谢半珩浑身发抖，他牙关紧咬，忽然死死地将景明拥入怀中。
景明有一点紧张，他实在脸皮薄，这种话说出口的时候，整个人臊得慌。
可他都羞成这样了，依然抱住谢半珩，向他郑重允诺。
“我们还有漫长的余生可以彼此陪伴”。
“我希望等到我们去世的那一天，你可以很笃定的告诉别人”
“景明爱你，永远不会离开你”。
谢半珩低下头看他。
这个人的眼睛干净又真挚，含着无边的情意，比窗外的星光还要漂亮。
这是他的爱人，要陪着他，生生死死都一起走的爱人。
谢半珩激动地浑身颤抖，平时能说会道，这会儿就跟哑巴了似的。
“景明，景明”，他一遍一遍喊着景明的名字。
“我在，我在呢”，景明一声一声地应他。
彼时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唯有夏末初秋的晚风习习，带进来窗外皎洁的月光，朦胧的星光，柔和地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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