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溶洞里,铁豹抱着谢四的脑袋连滚带爬的奔窜着,东南西北都不分,只知往没人的地方跑。
耳边,全是曾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兄弟们的惨叫,偶尔还能听见尸身倒地的闷响。
“天佛老爷呐,满天神仙啊……”口中无神的念着,他吓的整张脸都是呆怔的,一点表情都没有。
做为土匪,铁豹不是没杀过人,甚至他还是寨子里的精丁,只是方才那情景……连人影都没看见,谢四脑袋就飞了,章头领一个照面没打过,人无声无息倒地咽气,实在是……
娘勒~~别是个精魂鬼怪找上门了吧!!
铁豹浑浑噩噩的闷头跑,头昏脑胀分不清东南西北,恍惚间,他隐隐听见仿佛有人‘叽里咕噜’的在说话,那动静是……
胡人!!
寨子里是卖私盐的,晋江城查的紧的时候,大当家就跟胡人做过买卖,他有幸在旁边守卫,平时也杀过个把流窜过来的胡匪胡兵,胡话他不会说,听音儿总懂……
确实是胡话!!进得溶洞时间长了,眼睛慢慢适应黑暗,铁豹恍惚能看清些事物了,嘴唇颤抖着他停住脚步,缩头去看,就见溶洞里七扭八歪的倒着无数死尸——那是他的弟兄们,还有少数活着的或四处逃窜,或举刀迎敌,跟人撕杀着……
他们的对手——溶洞里太黑了,铁豹看不清楚容貌,只觉得个子不高,矮蹲蹲的,不过偶尔他们兵器闪过的反光下,铁豹能看见,他们的眼睛,是,是蓝的!
是胡人!真的是胡人!不是鬼!!确实了不是鬼魂索命,铁豹那颗好像要跳出腔子的心竟然定了下来,脑子慢慢恢复正常,他深吸了口气,四下扫射,突然眼光一亮,对着个角落跑过去,正要蹲身去捡刀撕杀……
横着一个‘东西’狠狠撞过来,正中胸口,疼的铁豹‘嚎’一声,赶紧转头提刀去防,他眯眼,“大全?”竟是他兄弟,“这群是胡人,快,把人喊一块儿,杀退他们,派人告诉寨子里……”他急急的说着,不过话还没未,就见靠着他那兄弟眼珠子突然瞪起来,嘴角血沫泛出。
“呕……”脖子僵硬着低头,就见兄弟胸口透体而出半截钢刀,寒光闪闪,刃上还带着血丝,刺的他眼睛生疼。
像死鱼一样,兄弟的嘴一张一合的,跟串糖葫芦般‘挂’在刀上。
“妈啊!!娘勒!!”方聚集起来那点勇气瞬间被击溃,在提不起任何斗志,铁豹连滚带爬的奔着那点亮光——溶洞口撒腿狂奔,那屁滚尿流的模样,真是恨爹娘少生两条腿。
不过,早逝爹娘或许还是保佑了他,铁豹一路狂奔,竟然没人阻拦,跑出洞口一跃而出见着阳光的那刻,他好像获得了新生。
咽了口吐沫,他亡命样撒腿往寨子方向奔,边跑边下意识的回头,就见洞口处有半个背影晃过,映在阳光里,那微微卷起的栗色头发被风吹的一晃一晃的,像羊毛一样。
——
溶洞里,姚千枝坐在石头上,微微喘着气。
她周围,胡狸儿,胡逆等一众小胡儿满身的血或坐或靠,甚至直接摊在地上,东扭西歪的,看得出是累坏了。
霍锦城坐在竹椅里,正指挥着标子和力娃搬尸体,全都堆放在角落,他抬头望了望洞外,吩咐道“时候差不多,狗儿追上去吧。”
“哎,我知道了。”王狗子点点头,擦了把手上的血,抹头出了溶洞,追着铁豹离开方向去了。
见王狗子的身影消失不见,霍锦城轻咳两声,脸色又白了些,喘了一会儿,他转头,“姚姑娘,诸位小兄弟,狗儿已去,片刻黑风寨就要派人来,我等该行动起来了。”
“此一回人数不会少,想将其困住,需仔细布置。”他招手,胡狸儿和胡逆等人就听话的站起来,拖的疲惫的身体随他吩咐的搬石挪蔓,在溶洞口布置起来。
姚千枝坐在石上不动,无声的看着,霍锦城并不叫她,知晓过会儿还得让她出力,得让她歇够了,只指挥胡儿们。
好半晌儿,看霍锦城端坐竹椅把标子力娃和胡儿们支使的溜溜儿乱转,姚千枝突然站起身,“你……不想杀人?只想把来人困住?”她蹙着眉问。
眼前的布署,根本不像有杀伤力的模样。
“我知姚姑娘英勇……”霍锦城微怔,苦笑解释,“不过此回来人不会少,以一敌百并不可取,诸位小兄弟亦已疲累,如硬碰硬有些伤亡就太可惜了……”
他话说的客气,其实根本意思还是打不过人家。姚千枝的武力他看见了,真是厉害!!如果不是怕跑了几个,刚才那一场他觉得这位都不用暗杀,完全可以正面刚,但终归是小姑娘,力气是有的,韧性却不够,一场做过,霍锦城见她脸都白了。
胡儿们同样下了力气,悍不畏死,甚至还打杀了两人,可他们终归年幼,群殴偷袭还行,直面迎敌,还是悍匪……不是霍锦城说丧气话,一打三都打不过!!
更何况如今是人家人多,三打一他们呢。
“霍师爷,这你就不懂了,阴谋算计——我不如你在行,可论杀人……”姚千枝跳下石头,踩着很有节奏感的脚步踱到霍锦城身前,俯身咧嘴一笑,“我才是行家!!”
——
黑风寨大堂。
大当家正坐在虎皮太师椅上跟人说话,“老三,近秋了,盐湖那边你看的紧点,衬着冬日来前多熬点盐出来,咱们过个肥年。”
“成,我知道了。”三当家点头,复又犹豫,“不过,大哥,晋江城那狗府台不知发了什么疯,又开始查了,咱这盐不好出……”
“这狗官!!年都不让人过好。”大当家黑下脸,伸手络着连鬓的大胡子,骂骂咧咧的,“没事,你不用担心,狗官不让人消停,我去找那些胡人,让他们吃了盐,狠狠打那些狗杀官。”
“哈哈哈,还是大哥有办法……”三当家拍着大腿。
两兄弟有说有笑正美着呢,外头急切的脚步声响起,小喽啰鬼哭狼嚎的奔过来,“大当家的,三当家的不好了,溶洞那边出事让人占了,咱们看守的人全让杀了,只有铁豹跑回来报信儿……”
“什么!!!”闻此言,两人同时站起身,大当家眼睛瞪的滚圆,一手拎起小喽啰的脖领子,胡子全扎起来了,“那地方让人发现了???谁发现了??谁占的!!!”
小喽啰被拎的半悬空,吐唾湦子喷了一脸,湿糊糊的他拿手一抹,也不敢待慢,赶紧道“大当家的,小的不知道,小的就是报信……铁豹在外头,您问他,您问他!!”
“废物!!”大当家的怒吼,随手把他往旁边一扔,大跨步往出走。
三当家赶紧随后跟着。
小喽啰飞出去‘呯’的一声撞上墙,抱着脑袋疼的嗷嗷直叫唤。
大堂外头空地上,铁豹抱着谢四的脑袋摊着,累的眼前直冒火星,拉风匣似的喘着粗气,一口一口正抽着呢,眼前模糊着就见大当家气势汹汹冲过来,拽着他脖领子,“你是铁豹啊!!溶洞那边怎么回事?谁来打的?消息泄露了??”
“大,大当家的,嗄……”铁豹脸涨的通红,双脚玩命的蹬,仿佛快咽气似的,“是,是胡人!!我们的人都死了,有好多,地方让他们占了,胡,胡……”他断断续续的说。
“胡人?这还没秋收呢,怎么会有胡人来打谷草?难道是丛领子那边的胡匪,还是哪个寨子里的胡杂儿?这么突然,我怎么觉得……”大当家沉吟着思索,拳头下意识收紧。
铁豹瞬间被勒的眼仁翻白儿,腿脚抽搐着,胳膊发软。
谢四的脑袋从他臂弯里落下,顺着空地的坡路,‘咕噜咕噜’的往下滚,直撞到人脚边才停下来。
“大哥,顾不得想那么多了,盐湖关系着咱们弟兄的富贵,万万不能出了问题,那群胡人,不管从哪来的,咱得先把他们灭了,把盐湖夺回手里是正糟啊!”三当家急切的劝,“万一晚了,让他们把消息泄露出去,咱以后咋活呀??”
“这……”大当家眉头拧成了个铁疙瘩,犹豫着。
“大哥,快啊,没时间想了!!”见他如此,三当家跺着脚催。
大当家被催的脸都绿了,神色变幻,他狠狠磨了磨牙,把铁豹往地上一执,“老三,你点上人,咱们走!!”他指着三当家恨声。
“是。”三当家连忙应声,转身就跑了。
大当家踢开拘喽在地的铁豹,随手抓过空地旁站哨的守卫,急声吩咐,“你去告诉二当家的,我和老三领人出去了,让他把寨门关上,好好守住家,那边的消息我会时刻派人传回来,让他警醒着点儿。”说罢,头都没回,追着三当家去了。
他身后,被抓过的守卫——王狗子肃手而立,“是,大当家的,小的知道了。”他高声回着,低垂的脸庞上挂出一抹得意的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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