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过的实在寡淡。
两个女儿, 一个眼盲, 一个病躺在床。以往哪怕是大女儿痴傻,也是憨态可拘, 喜人的很。如今
这样的日子,季颜自然不能出门。以往还要去各处拜年,今年却是哪里也不能去。有客来访时,季母虽也会问她一声,要不要见。但她的意思却是最好不见,只是不忍直说。不见怕她孤单, 见了怕她被人嘲笑。又心说, 不过一年半载这眼睛就好了, 不如到那时再见也是使得的。
季颜便顺了她的意,大多时间都待在自己院子里。
季项知道她可以靠着手摸看书, 便替她找了许多书来, 供她翻看。她现在看书极慢, 每日里有事做, 到也不算无聊。
转眼到了元宵,季项给她送了许多花灯过来。
有兔儿灯,莲花灯,走马灯他一一给她细说,从形状大小,到颜色。做哥哥的做到这份上, 十分难得了。
“本来去年答应了要带妹妹出去看灯会的。”季项心里却是难过“不过, 明年该是可以的。”
季颜想说, 明年也不可以。
“大哥快些去吧,再晚,林姑娘该跟着她家兄长回去了。”
林家大小姐林婉兮早在去年就跟季项定了亲,如今佳期已定,只待会试过后高中,便要娶过门。这元宵灯会,未婚男女相约一见,到是别有一翻情趣。季项之前说,去年答应了要看灯会的。便是约好了,他去跟林大小姐一见。而原身么,则想着跟秦王不期而遇。
如今再说这些便显多余,季项拎着盏并蒂莲花灯去了。
到了月上中天,春香忽来报“小姐,前面问小姐歇了没有,有客想拜访呢”
季颜微愕,“是谁”
“是表少爷。”太子来了几次,每次都以表兄身份见人。旁人知不知晓且不论,春香这个傻丫头却是一直不知他是太子的。
“就说我”她话才开了头,便听到脚步声已然临近“就说我已歇了。”
她到是不知道太子何时动了心思,看不见,到底还有些不便。但她既然不可能给对方什么回应,那不如就不要开始。
“是,小姐。”
春香去了,只在院子门口,便跟太子相遇。他们说话声音极浅,只是她自从眼盲之后,耳力更胜从前。因此听得一清二楚。
就听春香略带三分遗憾的道“表少爷,小姐歇了,不便见客。”
太子分明也听得之前的对话,却也不强求“到是我打扰了。且将这盏花灯,交给表妹赏玩,兄来日再来见。”他未作停留,转身便走了。
春香拎着花灯进来,声音雀悦“小姐,这灯好精致呢”说着,将灯递到她的手里。
她摸了一遍,是一盏金箔所制的金莲灯,灯上却有两个首尾相接的鱼儿。手一碰,那两尾鱼还会轻轻颤动,可谓巧压天工。可惜,他不是宫九
季颜让春香将灯收起,也没有了兴致,便真去歇着了。
第二天才知道,昨夜灯会,着实热闹的紧。那灯会上竟出了拍花子,也就是拐子。那拍花子胆大包天,竟瞧上了几个富贵人家的小孩,更胆大的是他们居然下手了。
偏那几个孩子身家都不俗,一晚上,到是引得全城兵卒出洞,抓了不少拍花子,也救了不少孩子。
这事儿闹得挺大,又是好事,所以议论的人挺多。
春香出去一趟,也听了一耳朵,回来就给她说这事。尤其这件事里,季项和太子都出了大力,她说起来便有些忘形。
“咱们少爷昨夜可是厉害了,而且还想到领了猎犬去寻人,果然把那些人全都找到了。如今外面都在说,咱们少爷多聪明,多厉害呢”
“还有太子,听说太子调了京中的守卫,亲自带人去抓,更与那些歹人打斗太子亲手捉了许多贼人”
“那些孩子全都是太子一个个从地窑里抱出来的,小姐你不知道,那些拍花子太可恨了,那些小孩一被他们拍去,就用药给迷晕了,送到那冰冷的地窖里,冻一晚上,不知多少生了病。还是太子让人请了太医,给他们一个个的看诊。”
“太子还让官府出门,给那些孩子寻亲”
春香就听个热闹,季颜却想的却要多一些,太子的名声,以及民心不管什么时候,真正为百姓办事的人,总是更能得民心。目前看来可能只是点小事,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件事能被说得这么火热,想来也是有人在背后当了推手。
而且,本来这里也有个剧情,今天晚上的这些事,该是太子和季顷的。提出用狗寻人的法子的,也是季顷。帮着看顾孩子,照顾他们的也有季顷一份。太子会看到她的聪慧,她的温柔,她的善良。而现在,季顷在屋里躺过。
这种事她听过也就算了,想再多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上元过后,紧接着就忙会试的事情。
季顷开始闭门不出,潜心读书。季父依旧每天忙着上朝,极少在家。若是以前,季母这会儿该教她管家理事,可现在却只能先放下。帐本她没法看,事情也没法管。
于是她到是闲了下来,到是那位范大夫,三不五时的过来,每隔几天,她的药方总要调整一下。针炙暂时还不用,却教春香认识一些穴位,没事就替她按一按。
有时来得巧了,也会听听琴,或陪她下下棋。季颜便发现,这位范大夫实在是个能人,一手医术十分了得,这棋力也是极强,比太子有过多而无不及。
这到让季颜好奇起他的身份。
言语里多了些试探,却终无所获,这个就是个老狐狸,他不想说的话,别人半个字也探听不出来。
这一天,范大夫又来,却说了一件完全不相干的事情“太子妃殁了。”
季颜并不意外,剧情里,季顷跟太子虽然互有好感,但她好歹也有着后世的见识,给人当妾,她是不愿意的。何况,她又是相国的嫡长女,从身份上说,给太子当侧妃,那就是自甘堕落的事。直到太子妃没了,她才终于放下一切,跟太子真正的太一起。
太子妃是难产而死,虽然太子妃没了,却留下一个嫡子。季顷跟了太子之后,对这个嫡子到还不错。也因为她对这嫡子极好,反而让太子更加高看她几分,两人感情更好。只是最后,在太子登基之后,成为下一任皇帝的,却是她的儿子。
这里有没有什么事,自然不能全看剧情。但太子妃殁了的事,跟她却确实没有关系。
对方专门说了,她也只是略表惊讶,然后又表示了些同情。
她不多问,范大夫也不多说。季颜怀疑,这人不单是个大夫这么简单,没准还是太子的慕僚。话里话外,都是替太子试探。
“令兄才学我是见过的,今科的主考更喜他这样稳重大气的格局,想来三甲之中必有他一个位置。”
季颜道“借您吉言,若当真得中,父亲母亲必会高兴。”
“听说他跟林家的大姑娘已有婚约那林家亦是书香世家,其父更是当朝一品,门当户对,好姻缘。听说,林家与季家亦是远亲,这亲上加亲,到也是一桩美事。”
季颜有些明白他想说什么了,便道“这事难得的是我哥愿意,且他们郎才女貌,本就是天生一对。”
“相国府门弟高,都说高嫁女,低娶媳。二小姐将来的婚事,只怕不好议啊”
前一个婚事谈得就是秦王,下一个谈的,若是比秦王低了,她这里难免便有些难堪。也未必有人敢娶秦王退了亲的未婚妻,哪怕之前并未娶过门,这也算是有了瓜葛。所以要找,还得找一个比秦王更高的身份门弟才行。只是秦王已是皇子,再高,可不就只能选太子了。
季颜失笑“如今说这些还早,我这眼睛未好,再低的门户,也未必看得上我。”
谁家娶妻也不会愿意娶一个瞎子回去。
范大夫说到此,也就不再多说了。本来跟一个闺阁女子说这些便是不妥,且更知她说的没错,这眼睛没好,想再多也是白搭。虽然他觉得这眼睛能治,但没到最后一刻,谁也不保证真的就能治好。
但话里的意思他透出来了,以他所观察,这姑娘是个通透的人,必然是听懂了。未见她有异色,怕是真的暂时还不想这些。到是个沉得住的性子,莫说太子妃,便是皇后也当得。只是可惜了,这眼睛到底是个问题
但再一想又觉得这就是缘份,若她的眼睛不是出了问题,说不得用不了多久,她就是秦王妃了,也就轮不到太子惦记了。
一切还得等她眼睛好了再说,他对自己的医术还是很自信的。
这个话题就此揭过。
转眼就是会试之日,去头掐尾,要考九天。这事谁也帮不上忙,一大早把人送出去,季母就担心的不行。一会儿让人去看看,一会儿让人去打听打听。季颜也没闲待在自己院里,见天过来,找些杂事给她打岔,转移她的注意力。
好不容易到了结束的那一天,季母早早的请了大夫在家守着,又让人烧了热水,做了饭菜侯着。
季项也算是文武双全,可回来的时候,愣是让人扶着进来。大夫一把脉,就说亏着了。虽是春日,可那地方还是冷,又只准穿单衣,他这几天算是冻了。在里面又吃不好睡不好,还要熬心力做题,可不就是亏了么身体心血全都亏。
泡了澡,吃了东西,又喝了一碗药,便直接睡了过去。
季母看着直抹泪,直念“可千万要过,这要是再来一回,可怎么受得了。”然后又急急的“呸”个不停,“一定过,我儿一定过。”
季项这一睡就睡了一天一夜,等醒来时,到是缓过来了。好吃好喝的侍候着,到中午,便精神抖擞。
“到底是年轻”季母直念阿弥陀佛。
季项却又忙个不停,又要把题默出来去请教老师,又要跟其他学子结交,忙个不停。
待到放榜日,果然高中头名。一时间,家里热闹沸腾,人人喜笑颜开,直待殿试。
然尔,就在众人开心不已时,季顷院子里的守着的人却悄悄的过来,找了季母小声回禀“夫人,大小姐不见了。”
季母脸上的笑当即就是一淡,如今场面正热络,她却不好让儿子败兴,找了借口出来,才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下人立刻就跪了下来“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之前还在的,大小姐之前听到外面的动静,非要让奴婢送贺礼给少爷,奴婢才出院门,就觉得不对,立时就回去,可大小姐已经不见了。”
季母气的眼前发晕,心里却知道,这大闺女定是早就有了准备,没准还跟外面的人有挂联,不然也不能这么点时间人就跑了。瞪了那下人一眼,心里一狠,对身边的管事嬷嬷道“通知下去,就说咱们家大小姐往生了。”
管事嬷嬷脸色一变,她只知道这大小姐做了什么惹了老爷夫人不喜,却没想到让夫人这么不喜。内里的真正原因,却不是她一个下人能知道的。但她却不敢违背夫人意思,很快就布置了下去。
因着历来有红顶白的说法,且季顷跟季项是同辈人,季顷又是女子,所以季家依旧以季项这边的喜事为主。至于季顷,只是将消息发了出去,从那院子里抬了一口棺材出来,挂了白幡,直接从后门抬去城外庙里。季家大半的人都没听到动静,到是外面的人先知道了这事。毕竟棺材可不是什么吉利的东西,抬进抬出的,十分打眼。再有人刻意宣扬,就更是人尽皆知了。
至于季家对这个大小姐的态度虽然让人腹诽,却也是人之常情。一个傻姑娘,虽说现在不傻了,可到也只是个女儿。如今嫡长子这么大喜的事情,哪能让一个姑娘碍着这样的大喜
重男轻女,历来有之,虽有人感叹,可那也是人家的家务事。
季颜到是听到前面那下人向季母禀报的事,可她却不知道季母这么当机立断,直接就发了丧。等到她知道时,却是晚上一家子团坐在一起,季父说的“顷儿没了,以后我跟你母亲就你们一儿一女两个孩子。日后你们兄妹二人当互相帮持,友爱孝悌。”
两人起身领了训,这才知道季顷没了。
虽然这棺材抬出去轻慢,可后面季父却让人正经的入了祖坟,又在庙里供了长生牌位。找了高僧念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往生经,这么一看,却又半点不见怠慢。一家子齐齐去给季顷上了香。
旁人觉得有些看不明白,只季家人自己知道。那个跑了的季顷,早就不是季家的嫡长女了。那棺材里埋的,也不是尸体,而是季顷生前喜爱之物,那是个衣冠冢。
对于季顷,季家上下是再不提起这人。季颜心里好奇,便只问九尾“她怎么回事”
九尾到是知道她买通了侍侯她的那个嬷嬷,那嬷嬷的儿子替她送了信给秦王,秦王便派人来救她了。
季颜“秦王怎么会愿意”那个秦王就是个唯利是图的人,不见兔子不撒鹰。这会儿跟她绝谈不上什么感情,为她而得罪一国相爷,秦王没那么蠢。
她告诉秦王,她有办法防治天花。却没将办法告诉他,秦王想要这办法,自然不会不管她。
所以说,还是利益交换。
别说,季顷有主角光环,如果她不给她捣蛋,没准还能让她杀出一条血路来。只是,她怎么可能不给她捣蛋呢
牛痘么这事她可是做过好几次的。她的百纳格里就有现成的关于牛痘的采集制作以及如何试用,一整套的东西,十分完整。直接拿了出来,“悄悄的放到父亲的书房。”
这种好东西,还是不要便宜外人了。
好的,宿主。
的别苑里,季顷身形枯瘦,脸色惨白。一双大眼此时显得犹为大,此时正泛着狂热的光芒,看着人心里发瘆。她一不错的盯着给她把脉的大夫,气息微急。
大夫手才离开,她便迫不及待的问“大夫,我的身体怎么样”
“这位姑娘的身体早年生过一场大病,后来虽调理好了,可到底有些伤身。近一段时间又服了虎狼之药,亏了根本。只要停了那虎狼之药,好生调理一段时间,也就跟常人一般无二了。”
季顷这才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意“劳烦大夫了。”
大夫点了点头“应该的。”
直到出了她的房间,看到等在外面的秦王,大夫又将刚才的话说了一遍,只是最后又加了一句“只是这姑娘,以后在子嗣上,却是没什么指望了。”
季父是个心狠的,既然这不是自己女儿了,他舍不得亲手杀了她,又怎么可能不绝了她之后的可能若是这个野鬼用她女儿的身体跟了别人,再生出孩子来,他该多恶心所以从一开始,就直接绝了她的后。
秦王听了这话,眉就皱了起来。
季顷对季颜下手的事情,他自然是查了出来。季父禁了她的足,他也能理解。女儿没教好,自然要关起来好生教导,可何至于就下这样的手心念一转,他就想到,这里面定然还有他不知道的隐情。
挥手让大夫下去,又叫来旁人,问“季家可有什么动静”
“回主子,季家对外宣称,季大姑娘已经过世。如今棺材抬到城外的庙里”
秦王越发觉得不对“就没让人暗中寻找”
“并没有。”
秦王眉皱的更紧,看了一眼里面。想到她写的那东西,到底还是先舒缓了表情,推门进去。
来到床前,眼里满是柔情“怎么就弄成这样你实在该早些让人通知我的。”
季顷这会儿被季家给弄怕了,对谁都报着警惕之心。亲身的父母都能那样对她,何况一个外人
“秦王殿下说这话着实可笑,我到不信我在府里的情形您会不知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要什么我知道,东西我自然会给你。只是,我也不能凭白将东西给你。”
秦王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你这么说可不就是拿刀子扎我的心么我对你的心思你难道不知至于相国府,相国是什么样的人,那府里的消息,岂是随便能探听到的别说我了,便是父皇也不能全然知道里面的事情。我到是几次去府里探你,可次次都不能得见。又有你身边的亲信丫环告诉我,说你不愿见我我那心里如何能好受只想着哪日你出来,能与你巧遇。日日派人在府外等着你出行哪里能想到”
季顷到是有些信的,没本事也做不了相国。他也只是一个皇子,她又深处内院,打听不到也是有的。只是心里却还是不愤“你说什么我现在都不敢相信,亲身父母都能如此,何况是旁人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说得再多也休想要我相信,你总是要让我看到诚意才行。”
秦王轻轻一叹“罢了,既然你不信,那便看着罢。那东西有自然好,没有也没甚防碍。你且在这里住着,好好调理身体,我们慢慢来。”人到了他手里,也就由不得她了。
季顷冷笑一声,到底没再说什么。她虽然自视甚高,可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却也知道不能小瞧了旁人。尤其是这些从小玩阴谋诡计的皇子,她现在只能拿利吊着他。什么情份都是假的,还是利益同盟最可靠。
她却忘记了,如今的她又有什么资格跟人家谈利益同盟
季府,书房。
季父一进书房,眼瞳就是一缩。他的书房历来都是府中重地,没有他的允许,便是夫人也不能进来。里面的一物一件,摆放的位置角度,无不印在他脑子里。
他确信,那摆在桌子上的东西,绝不是他的东西。
这是何人放在这里,又是怎么放进来的他的相国府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地方。尤其是书房,哪怕是陛下的暗卫,都不能悄无声息的,不惊动任何人就进来。
一时间,到有些心惊肉跳。
他开门出去,叫来暗卫“之前可有人靠近”
“回主子,并没有。”
“可有什么异常”
“也没有。”
季父沉吟着点头,复又关门回到书案前,犹豫再三,才拿了一幅银丝手套戴上,这才翻看那案上的册子。这一看,便两眼放光,再舍不得移开。
这是若是真的,到是件天大的功德,更是天大的功劳。但这功劳他却不能领,至少,不能明着领。这功劳太大,大到他季家顶不住。
若他只是个普通地方官,到还说得过去。可他已经是相国,再多,那就过了。
当今皇上是个仁德之君,可再是仁德,也容忍不了一个臣子的名声高过他自己。想了许久,还是叹了一声。东西拿盒子原样装好。又用锦帕包好,当即起身进宫。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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