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经纶刚一踏入丞相府管家便迎了上来,“老爷,您今个回来的比往日可要晚上许多。熬好的粥一直让人温着,我这便让人送过来,您用一些暖暖胃。”
“咳。”魏经纶放下掩在唇畔的手,“直接送去书房。”
“老爷,您可一定要记得用。”管家嘱咐了一句,“身体养好了,才能更好的为社稷出力,为陛下分忧。”
魏经纶点了点头,踏入书房。他从书架上抽出几本与治水有关的书籍,一字一句的看着,希望从中发现能让他觉得眼前一亮的良策。
“太傅,国事是忙不完的。”郁承渊将托盘放在桌上,“你身体孱弱,早膳一定要按时取用。”
魏经纶听到他的声音,连忙起身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郁承渊抬手止住了魏经纶的动作。“书房之中仅有你我二人,太傅不必多礼。”
“礼不可废。”魏经纶顺着郁承渊的力道站直了身体,这才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
郁承渊不知用了什么手段,那俊逸的面庞被陌生的五官取代,再看不出半分痕迹。如今的面容太过普通,丢在人群里都很难被找出来。他的体型也比之前显得壮硕了许多,无论从哪里都找不到郁承渊的影子。
身上的衣襟也一改往日的考究,只穿了一身灰麻的布料。连那可以被外袍遮掩起来的里衣,都是最平常的那种。
若非郁承渊本身便是一个修为不低的武者,这样粗糙的料子说不定会在身上留下不少的痕迹。他身为武者倒是避免了因此暴露身份的可能,但依然会感觉到不适。
魏经纶看着郁承渊,心下有几分复杂。他欣慰郁承渊当真像他所希望的那样为国为民,但也会心疼从小到大的皇子受苦受累、亲身涉险。
沉吟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他终于开口。“陛下,您是来向我辞行的”
“没错。”郁承渊手搭放在托盘上,“朕欲亲往江南一探。宫中已安排替身代朕行走,朝中诸事则要劳烦太傅费心。”
暗卫可以伪装成他的模样,模仿他的动作言语,对国事却并不擅长。魏丞相兼任太傅,不仅对国事擅长,还可以将他的字体模仿个九分相似。有这两人在,他暂时离开皇宫不会有人发觉。
魏经纶虽然早就有了预料,却依旧忍不住开口。“陛下身系社稷于一身,当真非要涉险不可”
“太傅。若江南危,朕这皇位恐怕也坐不安稳。”郁承渊这样说着,面上却是平静无波,看不出对这皇位有多么重视。
“严威能力尚可,赈灾一事不会出现大的差错。只要安抚好民众,便不会出现后续暴乱。何有皇位不稳之说”魏经纶再次劝阻。
江南水患很可能是崇国历史上最为严重的一次,其中多少危险他不愿深思。如果陛下只是担心暴乱,倒是好事。
“朕也想看看,那堂上对朕毕恭毕敬的臣子,暗地里阳奉阴违到了何种地步。”郁承渊垂眸掩下眼中的情绪,“也好让朕心中,有个成算。”
“既然陛下坚持如此,老臣也只能听命行事了”魏经纶放弃继续劝阻,起身,极其郑重的向郁承渊施了一礼。“臣以命向陛下担保,有臣在一日,必会稳住朝堂形式,等陛下回返。”
“朕相信太傅。”郁承渊受了这一礼,这才抬手将魏经纶扶起。
魏经纶却没有顺势起身,“希望陛下能答应老臣一个请求。”
“太傅直言便是。”郁承渊放轻了手上的力道。
魏经纶抬头对上郁尘渊的视线,“江南危机四伏,届时还请陛下以自身安危为重”
郁承渊听此一言,面上的表情明显柔和了几分。“朕允了。”
“多谢陛下。”魏经纶这才起身。
郁承渊拿出一枚令牌,递给魏经纶。“从今日起每日都会有人护送奏折到丞相府,需以令牌交换。”
“老臣明白。”魏经纶小心的将令牌收好。
郁承渊向窗外看了一眼,伸手将托盘上用内力温着的粥拿下来。
魏经纶看到粥上隐约浮现出的热气心下一暖,但他做臣子的怎敢受用帝王的服侍
不等他推辞,郁承渊便率先开口。“太傅,天色已经不早了,我该启程了。”
魏经纶听此一言,哪里还顾得上别的,连忙起身。
“不必远送。”郁承渊说完,推开房门走出书房。
魏经纶目送他走过一个转角,下一刻便有一个穿着丞相府小厮服装的人走了出来。丞相冲着小厮点了点头,重新回到书房内,将温好的粥一勺一勺的送入口中。
没过多久,赈灾的车队从丞相府门前路过。
严威将窗帘撩起,扫了一眼马车周围的士兵,好似随意的从中挑选了一个。“程舟,你上来与我论一论治水之策。”
“程兄弟,大人叫你呢”程舟似乎因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愣住了,佟锐连忙提醒了一句,说着还准备推程舟一把。
不过还没等他碰到程舟的身体,程舟便已经反应过来,下马转而上了马车。佟锐倒是没怎么在意自己失手,而是略微艳羡的看了车厢一眼。
关上车门,严威向来人施了一礼,却没有开口。
郁承渊摆了摆手,从旁边拿起一本治水之策。手指在其中一页上点了点,抬头看了严威一眼。
严威不急不缓的将案例念完,随后说出了自己的意见。“河决曹村,汇于城下,涨不时泄我以为这一案例”
郁承渊时不时的开口补充两句。他的声音也不似在丞相府那般毫无遮掩,比起往日要显得粗犷、低沉许多,更为适合他此时士兵的形象。
两人一来一往,在车厢外的人耳中,他们的确是讨论治水之策。不过严威却清楚,这不是在讨论,而是郁承渊在考效他。
严威倒也不惧,颇为流畅的说出自己的观点,然后用略带期待的视线看向郁承渊。此时他可不怕自己犯错,在到达江南之前被郁承渊察觉到不足,得到帝王的提点反倒是他的幸事。
郁承渊的神态也从最开始的眉头微皱变成时不时点头。
严威第一次经手这类事故,的确有考虑不周的地方。他不经意忽略掉的地方,倒也不算是致命的错处。没有他的提点,到江南他说不定也能发现。
最让郁承渊满意的是,只要他提点一句,严威便能很快的融会贯通,之后的案例不会再出现类似的错误。
从京师到江南日夜兼程也要十余日,他有的是时间考效和提点。到时也就能放心将赈灾之事交给严威,去探查别的消息。
这样的想法出现,郁承渊便越发上心。听着严威的阐述,时不时的点头。
马车上这幅君臣尽欢的景象并没有维持多久,便被打破。
“大人,前面有人拦路”车夫小心的将车门推出一个狭小的缝隙,让声音更清晰的传入车厢。
郁承渊眉头一皱。
严威忙道,“我等去江南赈灾,每一刻都关乎百姓性命,谁人敢冒大不韪,拦下我们的车架”
“下官几经询问,那人也不开口。只说让严大人亲至,与他见上一面。”车夫小心翼翼的开口,还忍不住强调了一句。“听这人口气想必官职不低。”
郁承渊面上浮现出了两分冷意,车队才刚刚出了京师,便敢拦截。不只是官位不低,胆子也着实不小,真以为出了京师他就不会知道他也想知道这位官职不低的大人是何方人士。
“大人去看看吧”郁承渊的语调像是询问,表情却是冷漠的很。
严威听到大人二字,连忙向着郁承渊弯腰施礼。
调整了一下自身情绪,方才开口。“车队有要务在身耽误不得,你们驾马车先行一步,我随后便赶到。”
严威乃武将出身,他的武学修为自是不错。因消耗问题无法用内力长途跋涉,追一个先行一会儿的车队不会有什么问题。
“还是大人考虑的周详,我等先行一步。”车夫听严威一言,明显放松了不少。
严威身影一闪离开车厢,出现在不远处的一辆马车旁。马车停歇在灌木丛后,从远处看不真切,离近了能清晰的看到他的奢华。
“严大人请进。”一旁的车夫很是尽职的为他打开了车门。
严威进去之后,面上浮现出了惊讶之色,“不知穆大人为何拦下赈灾车队大人当日在大殿应当听过陛下的圣旨,明了陛下救民于水火的苦心。穆大人此番作为,会寒了陛下的心啊”
“你说得有些言重了,我自然不敢耽误车队过多时间。这是给你准备的一些小礼物,想必你看后自然会知道该做什么。”穆华荣说着递给严威一个精致的木箱,“你还要赶时间,我就不多留了”
严威接过盒子,面上浮现出了一丝异色。他拿着盒子转身离开了车厢,运起内力追上车队。
车队刚行不远,以郁承渊的内力倒是将两人的谈话听的清楚。他直接接过盒子,打开穆华荣所说的礼物,里面放着的是一叠奏折。
拿起最上方的折子,看了两眼。这奏折看起来是准备呈给他的,其中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严威曾经做过的好事。
严威看到箱子里是一本本奏折,对此便早有猜测,他面上浮现出了明显的嘲讽。
若是其他人被这么些奏折弹劾,恐怕还真会害怕。这奏折上严威,把不该做的全都做尽了。事实上,这些东西都是早就做好的伪装。
严威他隐于百官之中,想要不被发现与郁承渊的联系,光是自己低调还是略有不足。这个丰富的背景,可以让隐藏更为完善。
“穆大人还真是用心良苦。”郁承渊亲手安排的事,最是清楚调查这些需要的难易程度。
严威连忙低头行礼,不敢多言。
谁曾想,郁承渊下一刻便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重新拿起治水策。“继续。”
严威微微一愣,随后便反应过来。向前一步,仔细查看案例的内容。
作者有话要说 治水策案例中的那两句文言文,引用自,东坡治水。
我上章的作话,似乎又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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