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对山下的情况早有心理准备, 但当真正看到柳宁县此时的模样后, 依旧忍不住震惊。柳宁县的百姓, 面上更是不由浮现出愁容。
极目所见之处, 尽是一片狼藉。
被冲塌的房屋仅仅留下了一个石头堆砌的地基,其上木制或是泥糊的墙壁已经不见了踪影, 那散落在四处的残骸已是分不清该归于何处。
土瓷的碗罐不知打碎了多少,地面上下尽是那的略带尖锐的碎片, 路过之人稍不小心便会增添几分伤痕。
田地里的粮食多数也已经不见了踪影,仅余下的那些也被河水泡的发黄,明显已经失去了生机。大片大片的枯黄,从远处看和土地的颜色没有明显不同, 颇有几分荒凉。
他们还未完全踏入柳宁县, 便能嗅到那空气中未散去的淡淡腥气,似乎还掺杂着淡淡腐朽的味道。
他们深知自己看到的还不是最残酷的模样。那少数在大水中丧生的人,还有难以带走的家禽、走兽的尸体,都已经被治水的武者们先一步埋葬。否则,只会更加不堪。
柳誉察觉到百姓们低落下来的心情,忙开口宽慰。“山下这片区域建筑较为简陋,柳宁县其他地方要好上不少”
临山的这块区域, 时不时会遭受到野兽的骚扰。有几分能力的人都会选择迁移出去,留在这里的人则没有能力建造更好的居所。
柳誉居住的地方与此地毗邻,对这边自是了解。
“从这里也能看得到, 城中心的建筑有不少保留完好。”柳县令从山脚处往远方眺望。路途上很多遮掩视线的东西都已经坍塌, 可以看得很远。
柳宁县中心, 有不少红墙绿瓦的建筑依旧直挺挺的站着,能隐约分辨出一些熟悉的建筑,其中便有他最为熟悉的县衙。自身居住之处丝毫未损,他却难生欣喜。
完好的县衙与眼前的场景,两相对比之下,让他忍不住想起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典故。心下忍不住羞愧,他在任许久却未能为占据整个县人口多数的贫民百姓多少帮助。
“我们这次重建多注意一些房屋加固。”严威也知道无论在哪里,都会有这样的对比。别说这江南就是京师重地,依旧有人在他们看不到的角落艰难求生。
其他地方他无力改变,这片区域却是有这么一次机会。手中的纹银宽裕,稍微将房屋加固一下自是可行。
赈灾纹银分批次下拨到灾区。
第一次下拨是他们到来之前,柳县令用来购置粮食和防疫草药的银钱便是那一次赈灾纹银。
第二次是瘟疫出现,朝廷下拨纹银用来缓解疫情,是由太医院的太医们带来的。
不过他们来了一趟没呆两日就被严威打发走了,那时穆靳已经拿出了为人类治疗七夕雀的药方,太医们并无太大用处。
第三次便是这一次,赈灾纹银本就用于灾区的重建。
严威将这一次的纹银,全部用于重建这受灾的几县也只能说是物尽其用。
不过严威心下有思量,特意将纹银留下了些许。穆靳献上的纹银,他更是分毫没有计算在这次的重建银两之内,等待下一部安排。
他心下的弯弯绕绕百姓们无从知晓,听到他特意提起加固房屋,多数人面上的愁容一扫而空。
“这次重建一定要用心”柳县令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
百姓们忍不住笑了笑,“这是肯定的这房屋以后可不是我们自己住吗”
“谁要是偷奸耍滑,大家建造他家房屋的时候也来个偷奸耍滑。”佟锐开口喊了一句,还得了不少人附和。
严威见百姓们热情重新燃起,吩咐下去。“大家先扎营,然后按照图纸从山脚开始重建”
大家开始忙碌了起来,穆靳也未在原地停留。他径直向前,深入了灾区。
郁承渊三人始终将注意力留了几分在他身上,但也只是目送他消失在视线中,没有多问。
穆靳这一去,却是数十日未返。
眼看着几县已经建造完毕,距离赈灾队返京的时间也越来越接近,却依旧未见穆靳的身影。
郁承渊心下少见的浮现出了一丝焦躁,不过从表面却是看不出半分。在常人眼中,他仍是那位为灾民尽心尽力的高深武者。
这一日,郁承渊正站在房屋顶端固定房梁,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远处往这边走来。
穆靳与郁承渊对视了一眼,视线便下移了一些,将他此时的装束看在眼里。
严威等人觉得郁承渊在山林运输木料的时候已经足够狼藉,却没想过他会有更狼藉的时候。
此时的郁承渊比起那一次还略有不如,那次衣物至少还能看出原本的模样,而此时那建造房屋的泥料为他的衣服更添了几分色彩。甚至连他的皮肤、发丝上都无意间沾染了些许。
如果不知他的身份,只看如今的模样,和混迹在一起的武者们没什么两样。
郁承渊察觉到穆靳略带审视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污迹,抬起头来依旧一片坦荡。
他抬手朝着穆靳抱了抱拳从房顶跳下,隐约间可以听到武者们对郁承渊能力的推崇。
正在与周遭武者答话的郁承渊出现了一瞬间的怔楞,随后眼眸中浮现了一丝喜意。
穆靳脚步没有丝毫停歇,走进营地。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郁承渊也回到了营地。简单洗漱一下,便前去穆靳帐篷内拜访。
踏入帐篷,他的脚步却是忍不住的一顿。帐篷内并非只有穆靳一人,严威、柳誉也在帐篷内,甚至已经到了许久。
“陛下,穆前辈传我们前来说是有事相商。”不等郁承渊询问,严威便主动的将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告知于他。
郁承渊得到的传讯也是有事相商,他原以为是拜师之事。如今却是明白,事情可能和他想象中的并不一样。
“不知前辈传我们几人前来所谓何事”郁承渊不知道真正的原因,也没有多加揣测,直接开口询问。
穆靳将几张图纸拿了出来,抽出一张铺在桌面上。“此次大水,几县的江堤各有不同程度的损坏,这是我这些时日针对几县地势做出的江堤改良。”
“可以直接在原有的江提上修整,不会增加多少财政支出,稳固性却可以提升数倍。”柳誉第一个开口,他之前专门研究过这部分的知识,也算是个内行人。
严威、郁承渊两人,身份一个个都比他高,但若论起对江堤的了解,还真的不如他。这也是穆靳为何,将他也传唤到此处的原因。
“这些时日前辈未在营地,原来是为了江堤之事操劳。”严威虽然看不出什么来,仍忍不住感叹了一句。不说这图纸有多大效用,这份心就难得可贵。
柳誉却是摇了摇头,“不止这些时日,大家准备建材的时候前辈就在研究了。这些时日,前辈应该是前去考察了附近的江堤,借此完善图纸。”
“只是这江堤修护加固之事,并非巡抚可以一力安排的,需要大司农下派专业人员来协助。”严威提到大司农语气微微一顿。
“这次大水范围大,水量多不是江堤能够挽救的,随行人员中也就意思性的跟了一个专门人员。他倒是可以安排一下几县的江堤建设,但也要申请一批款项。”
说到这里他面上不由的浮现出愁容,“建设江堤的款项,大司农肯定不敢克扣。但到时候来的恐怕不只是银钱,还会再来一些专业人士指手画脚。届时,这些图纸能不能用得上,便不能保证了。”
比起严威,郁承渊倒是能看出新图纸的些许优势,虽然不全面但已经足以令他心动。
郁承渊看着图纸眼眸有几分幽暗,薄唇微抿。
江堤建造无论如何也绕不开大司农,而大司农的那边恰恰是他目前无法完全掌控的。他纵然知晓面前的图纸不错,可以利民,却也难以第一时间施为。
“何必非要立刻施行。”穆靳手指在图纸上点了点,“这几日河堤已经做了简单加固,丰和县那损坏的河堤也简单重修了一番。短时间内江南不会再兴大水,如今的江堤已经足够,可将改善江堤之事稍作推迟。”
“此次赈灾,国库想来也不会太过充裕,暂且推迟应该无人会反对。”严威点头。
“可以稍作缓和。”郁承渊点头,“顶多数月,否则易引民忧。”
“数月,足够了。”穆靳看了柳誉一眼,“很快便要省试,今年亦是会试之期。”
穆靳说到这里便没有多言。
“您的意思是。”柳誉忍不住惊呼,“可是”
柳誉本就因郁承渊的看重多了几分压力,此次听穆靳一言,压力更是空前。
“若是如此,的确可行。”郁承渊看向柳誉,眸光深沉了几分。
严威想到之后可能出现的场景,唇角忍不住微微勾起,随后连忙压下。伸手拍了拍柳誉的肩膀,“柳案首任务繁重啊”
“你将这些图纸拿回去,好好记下。”穆靳将图纸往柳誉那边一推。
柳誉面上还有几分犹豫,迟疑了数个呼吸,他咬了咬牙把图纸卷起。后退了一步,朝着几人施了一礼。“草民,必将全力以赴。”
郁承渊点了点头,随后朝着两人摆了摆手。“你们先下去吧”
“微臣告退”严威知两人有事商谈,连忙随柳誉离开。
郁承渊看向穆靳,“前辈对柳誉就那么有信心。”
“我只是对自己有信心。”穆靳犹记得那金色光芒角落之下的讯息。
“前辈只是相信自己的眼光么”郁承渊想到柳誉这些时日的所作所为,“我亦相信前辈的眼光。”
郁承渊原本想要询问他是否能入得了穆靳的眼,然而话到了嘴边他又吞了下去。
还有几日才会离开,既已等到了现在,又怎须吝啬这几日
郁承渊也承认,他此时心下亦有几分忐忑。穆靳离开这些时日,究竟是否知道他所言所行还是未知,他想要让穆靳见证他更多的经历,也许就多一分被打动的可能。
穆靳察觉到郁承渊的想法,眸光有瞬间波动,不过一闪即逝让人抓不到痕迹。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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