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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要回去吗”
自开始上斜坡就没怎么说话的扶道山人,眼见着见愁满脸的怅惘,忍不住开口问道。
还没等见愁回答,他又补道“你都下葬过了,说不定你们村里人都知道你死了,现在你回去,肯定吓死一堆人。死而复生,在凡人看来可都是可怕的事情,你当心被人抓起来,回头绑到柱子上用火烧喽”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见愁回头看一眼扶道山人,道“山人是怕我被烧死吗”
“瞎说你们女人,就爱自作多情”扶道山人冷哼一声,“山人不过是怕自己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功德就这样没掉罢了,你要是被烧死,我不是白救你了吗”
“那还是怕我被烧死了”
见愁禁不住笑起来。
扶道山人眼睛一瞪,再次噎了个半死。
“本山人懒得跟你们这群凡夫俗子计较就你还说不忘恩负义呢欺负本山人来这里没几百年是不是”
“几百年”见愁惊诧。
扶道山人赶蚊子一样摆摆手,像是要赶开见愁“大人的事,小丫头片子少管。”
“几百年”这一词,说得有些意思。
见愁心里虽好奇,却也没真的追问下去。
扶道山人这人吧,嘴巴碎,人又脏,还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猥琐气,可偏偏好像心地还不错。
见愁并不讨厌他。
重新迈步出发,见愁朝着外面那一条道上走去。
扶道山人又碎碎地絮叨起来“唉,真是劝也劝不住,回去能有什么好下场啊。万一还有别人在怎么办万一你家的房子都没了怎么办万一你夫君还在怎么办再万一,你瞧见他跟另一个女人搂搂抱抱怎么办”
“”
脚步骤然停下,见愁沉默片刻,接着抬眼看扶道山人。
“若如此,我便杀了他。”
杀了
真是干脆利落的一句话
扶道山人真没想到,这话竟然能从见愁的嘴里说出来。
这不过就是柔柔弱弱一女子,哪里能跟大男人相比
可
为什么听上去这么爽快呢
这时候,见愁已经重新朝着外面走。
盯着见愁清瘦的背影,扶道山人的眼睛,不由有些发亮,方才就已经在他脑海里晃荡的那个念头,又开始隐隐冒了出来。
其实,扶道山人是个很讲求缘法的人。
遇到见愁,何尝不是一种缘法
站在原地想了很久,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早已经没了见愁人影。
“人呢”
他一愣,接着朝四面一望,只看见见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了老远。
“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啊才活过来就蹦跶,你也不怕再死过去真是气煞山人,气煞山人了哎,你等等我啊”
一路高喊着,可扶道山人的脚步却没见快,一步跨出,下一刻就直接到了见愁的身边。
“真是,不懂体恤老人家”
对于这一位山人的手段,见愁已经有所见识,可这骤然瞧见他竟一步到了自己身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扶道山人得意地一扬眉“见识了吧这叫缩地成寸”
约莫是个术法的名字
这就是谢不臣要求的仙吗
见愁压下心头的惊讶,或者说惊艳,终是道一声“好像很厉害。”
“那是”扶道山人立刻翘起了尾巴。
见愁笑笑,没说话,继续往前走去。
前面就已经能清晰地看见小村庄的轮廓了。
他们站在山上,俯视着山坳。
傍晚的夜色,渐趋迷离,缓缓笼罩下来。
小村庄里,有一星又一星的灯火亮起来,照在家家户户的窗户上。瞧得仔细了,还能看见窗上闪过的人影。风里隐约飘来几丝烟火气息。
扶道山人鼻子一动,使劲嗅了嗅“哎哟,有哪家在烤乳猪还有野鸡好香,好香好香”
近乡情更怯。
可就在站在这高处,看见村庄的一刹那,却有一种情绪在见愁的胸膛里激荡。
那个受过剑伤的位置,仿佛又隐隐作痛起来。
见愁几乎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看看,那里,到底变成什么样了
一路顺着山道而下。
看似近,可等见愁到村口的时候,已经是夜色深深,斜月高挂。
扶道山人照旧轻松地跟在见愁身边,四下里张望,仿佛在找什么好吃的。
她的家,在村东头,几乎要穿过整个村落,才能到达。
或是狭窄,或是宽敞的村道边上,堆放着村民们煮饭做菜需要的柴禾;村子最中央,有一棵大大老树,夏日里,正是它枝叶繁密的时候,抬起头来,能瞧见上面垂下的一根根许愿的红绸;越往村东头,人家越是稀少,排布在黑夜里的,只有零星的灯火。
见愁一步步走过去,脚步虽轻,却也惊动了某些人家养的狗。
“汪汪”
一声犬吠在夜里响起。
接着是一阵杂乱的声音,仿佛有人起来,开口问“谁呀”
见愁脚步停下,侧头望去。
“吱呀”一声,旁边那一户人家的柴门开了,一个圆脸的农妇从门里探出头来,一眼就看见了走在路上的见愁,有些惊讶“是谢家娘子呀,你怎么回来了前儿谢秀才不是带你去城里享福去了吗”
去城里享福
前天
见愁一怔,转眼就明白了过来。
看来,村里人还根本不知道她已经死过了一次,想是谢不臣对人说,他带着她进城了。
莫名地一笑,见愁和善地对那农妇道“劳张家大姐记挂了,有些东西没拿,所以回来找找。”
“原来这样啊。”
张家大姐倒没怎么怀疑,知道这一对儿小夫妻是伉俪情深,身份更是不一般,那谢不臣以后是要做官老爷的。
她笑得淳朴又热情,道“你们去了城里,也多回来转转,若有什么好吃的,可千万别忘记咱们啊。”
“哎。”
见愁应了一声,却发现张家大姐的目光从始至终落在自己的身上,像是根本看不见旁边的扶道山人一样。
她奇怪。
扶道山人却得意地挑了挑眉,也不说话。
张家大姐浑然没发现半点异常,夜里也看不清见愁衣服上的血迹,只催她道“拿东西就赶紧去吧,这大晚上的我还当是谁呢。记得多回来看看啊”
“好。”
见愁依旧这么答。
张家大姐这才重新将身子缩了回去,返身关上门。
狗也没叫了,夜里再次陷入安静。
见愁站了好久,才继续向前走。
前面就是她家了,一间小院,一片漆黑,半点灯火也瞧不见。
扶道山人的竹竿在地上点着,却半点声音都没发出“看来大家都以为你没死啊。这就是你家吧”
见愁点点头,停下了脚步。
她面前,是一农家小院,用木栅栏围起来,当中朝南开了一道门,也都是用树木拼起来的,顶上撒着茅草遮雨。
此刻,那两扇门上,竟然还有一把黄铜小锁。
门锁着。
无边的回忆,再次从见愁脑海之中划过。
她走上前去,站到门前,轻轻地踮起脚尖,伸手朝着门框里面一摸。
手指触到了一个冰凉的物体。
见愁将之取出,摊开放在手里,果然是一把钥匙。
谢不臣即便是撒了谎离开,钥匙也还像以前一样放着
见愁眨了眨眼,直觉心底一股悲凉涌上,险些抑制不住,就要哭出来。
在看到门锁着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谢不臣不在。
在翻出钥匙的时候,她却能肯定,当年的那些情义都绝非作伪。
“今生我负你。若三界六道有轮回,来世,你尽可向我索命。”
见愁倒想找他索命。
一面这样想着,她一面将泪意压回眼眶,用钥匙开了锁,将门一推。
“吱呀”
细细的,悠长的一声响。
门开了。
干干净净的院落,几乎看不到什么杂草,靠西的墙边围着篱笆,里面原本的一群大白鹅,不知为何,只剩下了最后一只,正缩在角落睡着。正面则有三间屋子,门没锁,看得出只是虚掩着,门轴旁还立着那一日谢不臣撑回来的青色油纸伞。
见愁走了进去。
扶道山人探头探脑,跟在她身后,瞧见这环堵萧然模样,忍不住啧啧叹气。
“你家也真是够破败的,这还有什么回来的意思反正山人我也救了你一命,哎,我说,不如你顺便直接拜我为师算了,山人带你走遍天涯海角,说不定你以后还能在六道十九洲遇到他怎么样只要你肯”
絮絮叨叨的话还没说完,扶道山人的脚步就停下了。
在经过养鹅的篱笆时,他一眼就看见了角落里那一只大白鹅,肥肥的,正缩在那边睡觉。
他两眼陡然亮起来。
多好的鹅啊
羽毛油亮,膘肥体壮,若能扒了毛下锅,不多不少,正好一锅啊
扶道山人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走到了篱笆旁,直接一抬腿,翻了过去。
同时,他没忘对见愁来一句“那什么,只要你让这大白鹅跟山人我走,什么拜师的束脩都给你免了”
见愁一直往前走,来到了门口,没搭理他。
扶道山人也没在意,此时此刻,眼底只有那只大白鹅。
他走到了它旁边,蹲下来,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着大白鹅的头,像是在摸着一个好孩子。
“好肥的鹅啊”
这时候,见愁已经走到了房门前,倒没注意背后扶道山人在做什么。
又推开门,入目所见乃是一片的漆黑。
她循着记忆中的路,从窗台上摸到了火折子,轻轻一吹,微弱的火光亮起来,照亮了屋内熟悉的简单摆设。
三只凳子,一张方桌,桌上摆着一盏没点的油灯,放着叠好的衣服,还没做完的针线活儿
见愁只觉得两脚都跟灌了铅一样,有些走不动。
她来到桌前,将火折子靠在油灯边,点着了,便把火折子灭了。
一星弱火升腾起来,见愁的脸在晕黄的灯光里,有几分明灭不定的阴影。
她坐在凳子上,看着这空寂的屋子,对面墙上已经空荡荡一片。
那一把剑不见了。
见愁的心里也空荡荡地。
她伸手摸了摸桌上的衣物,每一件都是谢不臣的,每件衣服上的针脚都异常细密。针线篓子里,斜斜靠着一把剪子,是平日用来剪碎布的。
见愁伸手就想拿过来。
然而,在她握紧了剪子,将它拿开之后,针线篓子下面,便露出了一个小小的拨浪鼓,旁边盘着一根红绳,系着一个小小的银锁,上头刻了个“谢”字。
那一瞬间,见愁的手一下颤抖了起来。
拨浪鼓,是在得知有孕后,她从货郎的手里买来的;银锁是谢不臣小时候用的,说等他们有了孩子,便将这一把小小的银锁传给孩子。所以她那天找了一根红绳,给穿了起来。
如今再见到这一切
缠着红布的剪子,从见愁的手中滑回了针线篓中。
一时之间,她只觉心痛如绞。
缓缓收回手来,见愁下意识地抚向了自己平坦的腹部。
她豁然回头,看向黑漆漆的门外,大声一喊“山人山人”
院子里,扶道山人已经两手搂住了大白鹅的脖子。
大白鹅惊觉有敌人来袭,死命地叫唤起来,更把一对肉肉的翅膀使劲儿扑腾,顿时只见鹅毛乱飞,泥水四溅,搅得扶道山人满身都是狼藉。
这死蠢的大白鹅,竟然敢这样扑腾
扶道山人心里发了狠,眼馋地吞了吞口水,就要对着一只大白鹅行什么不轨之事,冷不丁听见里面见愁在喊,吓得一个激灵,一下就缩回手,两手高举,朝着屋内见愁道“我没偷鹅”
见愁已经起身,脚步踉踉跄跄,背后一盏油灯的光照不亮她的身影。
扶道山人更看不清她的表情。
“山人,我、我其实有身孕。可否请您为我诊个脉”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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