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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一个疯子,已经是红蝶所能想象的极限了。
谁能料到,她竟然同时遇到了两个
当下,红蝶竟久久无言,看着见愁,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见愁心里只有一片奇异澎湃着的杀意。
多么奇妙的变化
昔日她视谢不臣为一生挚爱,而今恩爱不在,空余满腔血仇,偏生今日红蝶仙子竟然告诉她,谢不臣还爱她
哈
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事情了。
见愁的目光,从人皇剑那朴素的剑鞘之上慢慢划过,只道“虽不是昔日剑,却是昔日人。红蝶仙子,多谢了。”
谢
红蝶难得苦笑了一声,只看见愁身前那棋盘,道“到底何苦你缺四分魂,三分魄,一到问心必死无疑。金丹,元婴,出窍,中间不过仅剩下一个境界。以你之天资,不过堪堪百年间的事情。复仇,当真比自己的性命还要要紧吗”
到底是一个叫红蝶喜欢的人,她不忍见这样一个人消失在尘世间,因而就没忍住,多叹了两句。
她的话,是一点也不错的。
魂魄有缺,乃是不全之人,出窍之后,修士变由修身,转而为修心,所谓的“心”,指的并非五脏六腑的那个“心”,而是精神、灵魂境界。
一个魂魄不全之人,又如何能修心
所以才说,一到问心,必死无疑。
见愁如今修为已逼近金丹中期,从炼气至金丹中期,也不过才两年余时间。
纵使日后修行颇为艰难,也不过是百年间便能到出窍境界。
到了出窍之后,又该如何
红蝶叹息,见愁亦不知晓。
谁人不重视自己的性命
没有人愿意去面对死亡的恐惧。
见愁眼帘微动,垂了眼眸,却是微笑“我惜命,却不得不修行。这天地间,百般事物皆贵,性命虽好,难挡我求心中一执念。”
“执念”红蝶疑惑。
见愁点了点头,目光却依旧落在棋盘上。
“执念,非我身上仇,非我心中恨,不过不明白,天地有情无情暂且不论,人与天地本不相同,非要合天地之理,才能证这世间大道吗”
“”
红蝶忽然沉默。
见愁却不在意她的沉默“或许在仙子看来,我修为微末,至今不知自己到底在追寻什么。可我如今又何须想那么多我不过要证明,他的道,非正道。”
好一个何须想那么多
天下修士,谁不思考自己到底要走什么道
甚至很多人在一开始就有了设想,有了构思,才会顺着自己定下的路线走下去。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无道修士”将自己的“无道”说得如此义正辞严,甚至毫不心虚的。
可也就是在这一瞬间,红蝶才意识到这才是见愁。
即便入十九洲已久,可她从未去思考过自己要怎样才能得道成仙,一切不过水流淌过,因势利导
相机而动,心如白纸。
道
如今没有道,他日道法自现。
一阵恍惚,忽然就这么袭上了红蝶的心头。
她怔忡,竟然有一种飘飘忽忽的悟道之感,又说不清这种感觉到底所从何来。
“我忽然有些好奇了数百年后,你会是什么样子”
一种近乎感叹的口吻。
见愁听着,却一下想起了昔日昆吾一人台之会上,那凌空出现的“见愁”。
于是,一切忽然明了
魂魄不全,为何要继续修炼
出窍必死,何不止步不前
人生苦短,何故将时光耗费
那么多的为什么,却终究敌不过那两个字风景。
登高才能望远。
天下风景何其胜,她又怎敢止步
于是,面上忽有笑意盈然。
见愁眉目都温和了些许,只对着红蝶拱手一拜“仙子关心指点之恩,见愁铭记。”
这是准备要走了。
困惑之中的红蝶,只看见见愁眼底一片的清明,似乎一下想到了什么,又像是一下想通了什么。
可她无法询问。
眼见着见愁对自己拱手,她也微微侧身,颔首微笑“红尘三千界,每一界都是一个念头。你的心里没有疑问,我本不该请你入此劫,所以权以天作棋盘星为子,一子落,一灯明。棋局尽时,便是出此红尘千丈灯时。见愁道友,请了。”
她的心中没有疑问,所以不请她入此劫,但是准备了棋盘与棋子
天作棋盘星为子,一子落,一灯明。
见愁听着,目中异彩乍现。
星,作子
巨大的棋盘,经纬线纵横,闪闪发亮,铺在虚空之中,铺在她面前的山道之上。
在她目光落在棋盘之上的瞬间,似乎隐隐有一种吸引之力,从每条线的交错点上传来,要将她的目光,她的意念,吸收进去,如同黑白不分的混沌。
只一眨眼间,她整个人的心神,便全数沉入其中。
那是一种奇妙的状态。
人在这天地大棋盘之前,何等渺小
然而,见愁就这样静静地站立着。
红蝶站在她的身后,也这么看着,那藏着妖娆的目光之中,分明是一点两点的通达与智慧。
没有再看很久,红蝶垂首,望着自己掌心之中的小老鼠,用指腹轻轻地点了点,轻笑一声。
“你跟我一样,不很明白,是吗”
小老鼠唧唧叫了两声,在她掌心里转了一圈。
红蝶也不很在意,只轻轻地一声喟叹,便消失了影踪,只余下见愁,站在原地。
山风吹拂。
长长的山道似乎没有尽头,一盏又一盏的青灯就这样,从见愁身前,慢慢朝着远处延伸而去,一直隐藏进尽头的云雾之中。
见愁目视着那棋盘,注视着天元的位置,那一瞬间,竟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奔涌而出
她抬起自己的手指。
那一瞬间,竟有无数璀璨的星芒,在这青天白日之下,从天边汇聚而来,凝聚在她指尖
眨眼之间,变成一枚发亮的棋子
“啪”
手起子落
朝着整个棋盘的最中心
“嗯”
还未来得及落子,风雨长廊下,已经只余下谢不臣一人。
他长身而立,青衫湿透,眉峰之间一片淡漠温润之意,原本波澜不惊的面容之上,却首次染上几分惊讶。
是的。
惊讶。
他之间还凝聚着那么一点点璀璨的光芒,像是从这风雨世界之中凝聚而出的水光,每一枚棋子,都好像是一汪湖水。
上善若水,能容万物,因势而变。
只是这一枚棋子,还未来得及落下,面前那巨大的棋盘之上,便被人抢先落了一子下去。
“天元”
眉头微微拧紧,谢不臣不用回头,也知道那红蝶的化身已经消失不见。
天元乃是棋盘的最中心,是整个棋盘之上唯一一个找不到对称点的位置。
一般而言,执棋先行之人,为了获胜,会在棋局之中占据一个“先机”,而下在“天元”之上,无疑是让出了“先机”,将主动权交给了下一个行棋之人。
围棋中,会下在这个位置的,几乎都是不很懂事的初学者。
只是,自己这棋局对面,会是一个初学者吗
谢不臣微微眯了眯眼,目中掠过一道思索的光芒。
初学者还是无心胜负、不偏不倚
或者
对方认为,让自己一手也无妨呢
无法判断。
甚至,他根本不知道与自己弈棋之人到底是谁。
人在红尘千丈灯中,便是在红蝶仙子的局中,能窥见他所思所想,感知他所感知的一切。
可以说,这一局棋绝非他寻常遇到的那样简单。
谢不臣执着那一枚周围烟雨凝结而成的棋子,唇角略略地一弯,便伸出手去,轻轻一放。
“啪。”
是一滴水落进湖水的声音。
也是旁侧一点灯火,忽然燃起的声音。
他指尖棋子落下之时,整个棋盘都随之泛起了一圈涟漪,从他落子处荡漾开去。
风雨长廊之下,一盏青灯灯火,在飘摇的烟雨之中,也朦胧地亮了起来。
这一手的位置,紧贴着天元而落。
棋盘上那一枚如同星光凝聚而成的白子之侧,便多了一枚黑水凝结成的黑子,一时之间,黑白相贴,竟有一种针锋相对之势猛然生出
那一瞬间的感觉,实在难以言喻
谢不臣才放下的手指,有些奇异的僵硬之感,只这么垂在身侧,目视着那棋盘,也不知到底是想到了什么
“该死的女人”
如花公子面色铁青,将自己那不知被谁揉得皱巴巴的衣裳披在了身上,近乎磨牙一样,看着自己前方那一片花海。
红蝶已经消失不见,只有这一片花海之中,似乎还残留着她妖娆又得意的笑声。
异性之间固然会相互吸引,然而从某种程度上而言
如花公子遇到红蝶,那是遇到了同类。
他从万花丛中走出,一步步朝着那花海之中一盏素净的青灯走去,一面走一面露出自己森然的八颗白牙微笑“别让我再有机会找见你,不然非扒光你衣服不可”
“啪”
一弹指,直接一簇火光朝着青灯电射而去。
眨眼间,青灯已亮
噗嗤。
闪烁的焰光从灯盏之中窜出,一点明灭的火星,伴随着跳动的火焰,竟然朝着四周撒去。
如花公子一怔,下意识地想到哪里不对。
下一刻,他便猛然一展折扇,牙关紧要,面色霜寒“又中计了”
话音方落,那一点火星已经迅速落到了周围一片盛开的花海之上。
就想是一点火星,落入了一片广阔的干草原野之上,竟霎时间呈现出燎原之势
几乎只听得耳边“轰”地一声响,整片花海竟然瞬间燃烧了起来
身处青灯之畔,花海之中的如花公子,立刻被这熊熊烈火包围
“你真的了解我吗”
那是一个年纪很小的女童,扎着两条冲天辫,白白的脸蛋,却有血红色的眼仁,天真之余,竟然让人生出几分畏惧之感。
她一只肉呼呼的小手,就这样轻轻搭在夏侯赦那如血染的红衣袍角之上。
夏侯赦站在村庄桥头,那一盏点燃的青灯之旁,有些意外地看着这小女童。
越看,便越是有一种熟悉之感
在他暗红色的眼瞳转动,将目光对上那女童目光之时,那种奇怪的熟悉之感,便猛然之间达到了极限
“你是”
那一瞬间,夏侯赦瞳孔微微放大
背后的村落,宁静而美好,连接着一个庞大的市镇。
村道上,有挑着柴禾走过的樵夫,也有随着人群走去的村妇,有人坐在河边织网,也有的倚在船头饮酒
只是,他们无一例外,都与寻常人不大一样。
有的人瞳孔血红,有的人面色乌青,也有的人只有一条腿,有的人身上带着艳红如火的纹身
太熟悉了
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熟悉了
夏侯赦站在村落之前,站在这桥头之上,看着自己点燃这一盏青灯之后出现的世界,只有一种做梦一样的感觉
是器
他承继了后山之中那存在的遗志,坐拥万器,乃是万兵之主
而眼前的这些
甚至包括这个扎着辫子的女童,都是他的“器”。
名器有灵
兴许是见眼前这红衣少年没有说话,小女童又拽了拽他。
夏侯赦低头看去。
“我不想住在坟里了,我想出去。”
软软糯糯的声音,带着一种香甜的味道。
女童噘着嘴,撒娇一样拉着他说话。
桥下,一条小船缓缓划过。
倚在船上喝酒的男人,笑看着桥头的那一幕,迷醉地眯着眼,只将酒壶往河水之中轻轻一投,长叹一声“万兵之主”
“哗啦”
巨大的浪花凭空掀起,竟然瞬间化作一条长龙,直奔桥头之上站立的夏侯赦而去
白雾茫茫。
脚下是一片坦途,毫无阻挡。
陆香冷在告别红蝶,一路走来之后,入眼所见,除却这一片白雾,竟然再无他物。
就像是一头穿入了迷障之中,若不小心,便连前后左右也分不清楚。
还好。
眼前这一盏一盏向着前方而去的青灯,为她指明了方向。
陆香冷皱着眉头,回想着自己与红蝶之间的对话,一步步向前走去。
她行走的速度并不缓慢,只是在遇到有青灯的时候才会停下来点灯。
一盏,一盏,又一盏。
很快,她来路之上,已经是灯火旷照,通明一片。
青灯连成一线,延伸向她的来路。
只是
已经看不分明。
陆香冷回头看了一眼,却觉出这里面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她暂时没有往深了想,只继续前行,继续点灯。
不多时,眼前那一片迷雾,竟然似乎有了尽头。
更准确地一点说,眼前这一行青灯,竟似乎有了尽头。
一盏碗大的莲灯便立在陆香冷的面前,她白衣翩然,更有欺霜赛雪一般白皙的肌肤。
人在灯前,指尖亮起那么一小团紫金光芒,只这么一衬,更有一种尘世皆俗的通透之感。
眼前这一盏,乃是她所能看见的最后一盏了。
只要点燃这一盏灯,她似乎便能出去,有机会拿到不语上人的青峰庵四十八记,那可是十九洲大地上,有史以来最全的记载
关于九曲河图。
陆香冷觉得自己本应该毫不犹豫点燃这最后一盏灯,不管点燃之后到底是什么。
可偏偏
到了此时此刻,一路顺风顺水得让人不敢相信。
陆香冷反倒有些怀疑起来,指尖那一点光芒,也变得明灭不定起来。
点,还是不点
“要死了,真的是要死了”
左流气喘吁吁,站在十八铜人巷里,终于想起了人们常说的一个词棒槌。
他现在就觉得自己像个棒槌
“我警告你们啊,我现在可是崖山弟子了,你们要再敢打我,我我我我我就他娘地跟你们翻脸”
左流颤抖着手,指着自己面前的那个“人”,恶语威胁。
只是还没等他威胁完,通体铜黄的铜人,便一拳头朝着他揍了过来
“啊”
可怜的左流哪里想到对方竟然还会主动攻击了,冷不防被撞了个正着,一拳头落在了那还算挺直的鼻梁上,霎时间鲜血长流
左流两个鼻孔里都流出鲜血来,狼狈极了。
他气得发抖,一把擦了鲜血,也不管到底擦没擦干净,便一躬身,在那铜人再次朝着自己进攻而来的瞬间,猛地一跳
嚯
这一蹦岂止三尺高
左流简直险些窜到天上去
他险险避开了那第三个铜人甩过来的臂膀,气得牙根痒痒。
“我就知道那个红衣服的女人没安什么好心长得漂亮的女人都会骗人尤其是这种长得妖妖艳艳的啊啊啊啊真是气死我了”
“老虎不发威,你当本流氓是病猫是吧”
怒火冲天的左流,一时之间张牙舞爪了起来。
任是谁不想进来,却被人强行扔进来,接受十八铜人阵的锤炼,都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左流生是流氓,却偏偏受不得那一份流氓的苦。
他人在半空之中,看着下方那一片毫无感情的铜人,掐算好了自己掉下去的时间在这铜人阵中,一切轻身的功法都毫无效用。
“啪嗒。”
手指一翻,那一直被左流放在身前的玉折子,竟然在他险险下落的瞬间,被他打开
“疾”
口中一个字断喝出声
左流手指隔空一点,便有一道奇怪的回形印符,从他手中打出,隔空印在了那玉折子金红的印符之上
“啪”
回形印符消失,金红色的印符却金光暴涨。
左流只觉得口干舌燥,紧紧地盯着。
刷拉
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了
那金红印符之中,竟然伸出了一只描金纸扇,扇面上绘着几朵艳丽的花,透着一种浓重的、男男女女都能闻出来的脂粉味儿。
接着,便是一声轻笑
那一瞬间,连左流自己都毛骨悚然了
印符之中,那一把扇子越来越清晰,竟然真的从印符之中伸了出来,眨眼之间,竟然有一个完整的如花公子从印符之中凝聚而出
他出来,却像是没看见左流一样,只挥舞着那洒金扇子,轻飘飘朝着下方一扇。
“轰”
一股恐怖的威势浩浩荡荡,席卷开去。
左流兴奋地握紧了拳头,就等着如花公子这一枚化身印符显露威力,一扇子将下方的铜人全部扫荡干净
没想到
绣花枕头一包草
看似恐怖的一阵风吹出去,竟然在眼看着就要到达下方的时候,颓然散去
左流简直像是当胸被人撞了一下,一口血都要呕出来了“坑你爹”
果然没试用过的印符都是扯淡
到底是复制下来的如花公子的道印太坑,还是自己的水平不够,那是谁也不知道的。
左流唯一知道的是
要倒霉了
下方地面传来了一股恐怖的吸力,像是压着他的肩膀逼着他下沉一样。
金丹期就有的御空之力,在这里形同虚设
“啊”
左流整个人都失去了控制,再次向着下方坠去
“你姥姥啊”
他大声叫骂起来,同时病急乱投医,死活不相信自己这么倒霉。
第一枚印符不行,还能第二枚也不行不成
“啪”
千钧一发之际,他再次一指头戳在了玉折之上
左流心里一喜,脸上那笑容刚刚绽开,可还没等凝聚成形,下一刻就僵硬住了
那是一枚金红色的印符,还闪烁着流光。
这样品质的印符,在他那里统共只有两枚,一枚来自见愁,一枚来自谢不臣
“糟了”
戳错了
他要戳的是很靠谱的见愁师姐,不是这个谢不臣的印符啊
完了完了
左流从高空坠落,心顿时凉了半截
眼看着就要一头撞在某个铜人伸出来的铜臂之上,粉身碎骨
“去”
一道淡漠的嗓音,忽然在左流耳边炸响
在他视野之中,越来越近的巷中十八铜人,竟在这一字出的瞬间,全是溃散崩毁
“哗啦”
摧枯拉朽一般,像是被狂风席卷过去。
每尊铜人的手臂都如同树枝一样尽数折断
“”
傻眼了。
左流“砰”地一声摔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可却忍不住心中那一股近乎恐惧的震惊。
躺在十八铜人的废墟之中,他艰难地转头望去,只看见那那一道已经淡得近乎看不见的身影。
谢不臣的虚影
眨眼之间,风一吹,这一道身影便如同烟沙一样消散。
“啪嗒。”
大放光芒的金红色印符,瞬间黯淡下来。
翠色的玉折子从空中倒飞而回,如同有灵性一样,直直砸落到左流的身上,可他整个人竟毫无反应。
只有眼底的恐惧与震骇,还在不断扩大。
化身印符,乃是随机复刻血液主人的某一种道印的威能
而谢不臣这一字之威,在之前他与见愁师姐的多次战斗之中,却从不曾展露过。
“言出法随”
左流有些恍惚,不确定自己所感知的是否正确。
可下一刻,他便直接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连身上的疼痛都顾不了了
谢不臣还藏有杀招
这孙犊子
若是见愁师姐提前遇到他,只怕是要糟
“一定要赶在他们碰面之前”
当下,左流冷汗都要冒出来了,毫不犹豫,抓了玉折子便朝着前方冲去
“啪。”
又是一子落下。
每每棋子与棋盘撞击之时,都会有一股星流炸裂之声,仿佛心底有什么东西也跟着炸开。
随即,便是那长道之上的青灯,一盏接着一盏地亮起。
见愁的指尖凝着星光,像是牵动着千亿星辰的光芒,一起凝聚在棋盘之上,形成一枚圆润的棋子。
第一手落子天元,其实没有丝毫的作用。
见愁并非不懂下棋,可当星光凝聚在她指尖的时候,她实在是难以控制自己。
天作棋盘,星为子。
落子,当然要在最中心的位置。
唇边挂上一抹微笑,见愁细细的眉尾未描,却也带着浅浅的黛色,如同叠翠的远山,让她整个面容之中都带着一种悠远的意蕴。
像是在笑自己下了一手废棋,又像是回想当时下棋那一瞬间的感觉。
抬手落子,从容不迫。
见愁的目光已经渐渐完整的棋局之上掠过,眼中却是异彩绽放。
与她弈棋之人,绝对是个绝好的对手。
红尘千丈灯,随意点燃一盏灯,不过是红蝶三千红尘界之中的一个罢了。
虽不知眼前的棋盘到底从哪里来,可是见愁以为,在自己对面的那个对手,应当不是红蝶。
如此的果断,如此的缜密,如此的杀伐。
从她第一手下了天元开始,此人便毫不犹豫占据了她退让出来的先机,一手棋贴靠上来,随之步步紧逼。
对手像是盘旋在高空的鹰隼,俯视着全局,伺机而动。
他不疾不徐,甚至带着一种从容不迫的优雅
这样的棋风
见愁眉头忽然拧了那么一下。
下一刻,便有一枚黑色的棋子,凭空出现,如同有人坐在见愁的对面,抬了手,轻轻按住一枚棋子一样。
黑色的棋子,如同湖水凝聚而成,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圆润与通透,就这么慢慢地、慢慢地落下。
长长的山道之上,见愁背后已经有通明的灯火。
那一张棋盘被灯火照耀着,有着莹润的光泽透出,一点一点溢散的流光洒在了棋子之上。
整个世界里,只有山风吹拂过耳边的声音。
“啪。”
那一枚棋子落下的声音,在山风里,像是一滴水落在了湖泊之中,点出了涟漪一片。
何等清晰的声音
又是何等震撼的声音
那一瞬间,见愁望着那一枚棋子,看着棋盘周围的布局,竟觉得方才还模糊的那一种熟悉之感,眨眼之间竟然已经难以逼视
这是孤军深入,险之又险的一招
极少有人会敢这样行险
可见愁,偏偏见过。
她的棋艺,大部分来源于谢不臣,并不精湛,甚至很是粗浅。
与谢不臣弈棋之时,往往是他主导棋局,下一个一胜一负出来,却从不下第三盘。
见愁自然知道,那一胜一负,并非她的确有实力胜过谢不臣,只是他故意对自己放水。
事实上,在与谢不臣的对弈之中,她从未赢过。
红尘三千丈
又是这样熟悉的一手棋,在某个特定的局势之下,堪称无往而不利。
若她没有记错,他们一行六人,全数被投入了那几盏青灯之中,只怕各自有所经历。
棋盘对面,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片虚无,通过那一片虚无,只能看见一片延伸开去的山道,似乎不多时便要到山顶。
层峦叠嶂之中,尽头的一切,似乎也开始清晰。
可见愁的心底,却偏偏开始迷惑了起来。
她望着棋盘对面,像是透过这一局棋,看着棋盘之后的那个虚无的对手。
自踏入修行以来,灵魂精神会伴随着修为的增长相应增长。
心思更加灵敏,思维更加清晰,念头更加通透
所有的修士,都拥有远超于寻常人的计算能力,所以在人间孤岛盛行的一些事情,放到十九洲来,却少有人触及。
棋也是一样。
大能修士看一眼棋盘,便能算准所有的棋路,这一盘棋哪里还有什么悬念
可对眼下的见愁而言
还不算。
修为不够,“心”上的修为也还不够。
她看这一局棋,一半是心思通透,一半是雾里看花。
不是她太弱,而是对手太强。
红蝶仙子,到底是何用意
见愁盯着对手落下的那一枚棋子,久久没有动作。
整个山道之上,似乎都笼罩着一层暮色。
见愁指尖一点一滴的星光聚散流转,像是恒河沙数一样汇聚了又散开,缠绕在她手指周围,似乎感知着她的心意。
良久之后,她终于还是凝神拧眉,轻轻一子,贴在方才那一枚黑子之侧。
“啪。”
很轻很细的一声响。
见愁眼底似乎也缠绕着那千亿的星光,不断地闪烁着,璀璨着。
身边一盏青灯亮起,那漂浮的巨大棋盘,也随之往山道之上挪动,见愁负手,踏前了一步,随之攀登。
棋局过半,山道也过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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