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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结阵”
根本不需要已经受伤的宗赞提醒, 在央金开口的瞬间, 另一名上师已经嘶声大喊起来。
危急关头,圣殿修士反应速度也不慢。
未被方才禅宗慧念老秃驴攻击波及的新密修士,听到之后, 都立刻顶上了受伤修士的位置, 十天大阵再次重结好。
且全力催持之下,威力已达到极点
可还是慢了
对他们动手的, 可不是与他们同境界的修士,而是在整个十九洲都能称上一声“大能”的空行母央金
返虚期在整个修炼境界之中已经在第七重,实力岂是常人能预料
见愁此前虽曾与同是返虚期的宝镜法王有过交手, 可毕竟宝镜法王重伤,还是被她偷袭。除了那一面银色宝镜之外,倒没觉得别的地方有什么稀奇的。
似乎返虚期修士也不过尔尔。
直到此刻亲眼看见空行母央金动手,她才知道何为返虚
柔白纤细的五指, 沐浴在月光之下, 透着银白的雪色。
央金的面容瞬间被光芒给淹没, 丰润的两瓣唇微微翕动, 似乎有呢喃的吟诵之声从她口中溢出, 随即眼底深处便染上了一层肃穆的佛光。
这一刻, 她看上去无情无感,犹如天际伫立的一尊神像
入世得悟红尘多苦,返虚方能跳出天地, 得证明心。
央金看似缓慢地抬起了手来, 可这般缓慢的速度, 却在虚空中留下了一串动人的欢迎,仿如观音之千手。
印诀朝着前方一打,她只淡淡地一声“山来。”
雪白的光芒,离开她手指飞出,眨眼便四散而入,打进了周遭地面
那一瞬间,整座圣山竟然为其所撼动,轰然震颤起来
圣殿周遭的冰原,原本平坦,此时却出现了无数条巨大的裂缝,仿佛在这凝结了千万年的坚冰之下,有什么凶狠之物,在不断撞击
“轰隆隆”
恐怖的巨响,冲击着所有人的耳膜。
下一刻,那骇然听闻的场面,便令所有目睹此幕之人心神俱乱,久久失语
那万年坚冰之下出来的,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却比那绝世凶物更让人震撼
竟然是一座又一座的巨大冰峰
它们形态不一,却有着近乎相同的冰冷与峭拔,好似一柄又一柄从地底冰原探出的尖刀利刃
出现之后仅仅片刻,便疯涨三千尺
原本恢弘巍峨的圣殿,在这冰冷突兀的群峰环绕中,也不由得显出一种相形见绌的卑微之态。
人在圣殿之中,为雪峰环抱,恰似万仞山中,一片孤城
山,还在变高。
但更可怕的,是随着央金手掌一压,这些冰雪覆盖的山峰,在这满地恐怖的死寂之中,竟然齐齐发出了一声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响
万仞雪峰,刹那倾倒
海枯石也烂,山崩地也裂。
平坦的大地被山岳倒塌时的巨力撬起,在圣山之上留下一片丑陋又深刻的伤痕。数千尺高峰倒塌,有如天柱折断,不周山落,尽向着中心圣殿而去
整片恢弘的宫殿,在这般威势之下,仿佛一只即将被巨石砸中的玉碗
天上地下,无处可逃
那凌立于虚空之上的空行母央金,用实力向所有人诠释了什么是“鞭山赶海”之力
其攻击未加半分掩饰,无差别向着整个圣殿而来
见愁与谢不臣虽藏于暗处,并未参与,可人还在圣殿之中。这一时抬起头来,只见周遭雪峰,都朝内倒下,有如一只灭顶而来的华盖,要将所有人封死在中间
这分明是为整个新密送葬
周遭雪峰,若真严严实实盖了下来,岂不正好是一口完美的棺材
举手投足之间,未见其神态如何艰难,竟就有如此的威力
这才是真正的返虚吗
见愁心里,不免也为这一位空行母央金强横之实力而震撼,莫名钦佩之余,更生出几分侥幸来。
若非宝镜法王重伤,若非她为求稳妥直接使用眉间叶攻击,只怕不久前那一场偷袭结果如何,还当两说
返虚大能的本事,实在是超过了一般人的想象。
这个境界对普通人,甚至对寻常的天才来说,都是如此遥不可及。以至于,此刻的见愁,竟无法根据自己所知所历,去比较空行母央金和极域那一位秦广王那一次出手,到底谁更厉害。
就好像凡人无法凭肉眼分辨,哪一颗星辰距离大地更近。
在央金发动攻击的一瞬间,整个圣殿绝顶的空间都被锁定。
瞬移不能用,挪移也不能。
在这个时候离开,已经成为了不可能,更不用说周围还有无数新密僧人。见愁能做的,只有将自己全身的防御一一紧绷
一片金色的鳞光在她眉心闪了一下,又悄然贴附回去。
周身每一寸血肉,每一分筋骨,都奔涌着浑厚的灵气,都燃烧着氤氲的青莲灵火,都游弋着锋锐的黑风
只是外表根本看不出,顶多能注意到她挺得更直的脊背,和紧握燃灯剑的手掌
她没有慌乱,谢不臣就更不着急了。
两个人的实力,在这上师云集的圣殿之中,实在算不上什么。可他们毕竟一者来自昆吾,一者来自崖山,且还是这两门之中一辈天骄,如死在这一场混战之中,未免也太给中域丢脸。
他始终立在一旁,任由劲风从头顶倒卷压来,也没动一下。
只是那些首当其冲的新密僧人,就有些不堪了。
毁天灭地的场景才一出现,强横的气势方一下压,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十天大阵,竟然就已经摇摇欲坠
还不待那万仞山岳崩塌砸落,整座十天大阵便已轰然崩溃
上一次慧念出手时,也不过令数十人受伤。
可这一次,在这即将砸到头顶的威压之下,竟是所有组成阵法之人都齐齐喷出一口血来,修为稍弱一线者皆神色委顿,眼底光华微暗,显然是连神魂都受到了伤害。
数十位聚在一起的上师哪里料得到这情况
新密僧人修为暴涨,是托了那一位少棘大尊的福。可央金当初叛出新密的时候,哪里有这样厉害
突如其来的攻击,而且强到这个地步,实在令人猝不及防
眼见十天大阵顷刻间化为乌有,他们几乎都目瞪口呆。
只有里面反应灵敏之人立刻意识到了危险,大喊一声“快躲”之后,寻思一掐佛莲手印,唤出自己素日修行的金刚之身,就要朝着那山岳倒塌时不多的缝隙之中躲去
可这一部分人到底是少数,更多的僧人要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在他们慌乱而且绝望的目光中,泛着雪白华光的山岳越来越近,下一刻就要砸到他们的身上,令他们粉身碎骨,神魂皆散
可也就是在这一刻,一道冰冷的声音,忽然自极深、极深的地底传来。
“央金,你莫欺人太甚”
这声音
央金那墨画似的细长眉梢轻轻一挑,面上浮出几分笑,看似轻松,可神情之中的忌惮却瞬间重了几分。
她当然知道来者是谁,可手上动作非但没有停顿,反而更快更狠地压了下去
“咔嚓咔嚓”
巨大的崩塌之声瞬间从雪域绝顶传向了四面八方。若从远处看去,只怕险些以为整座圣山都要开裂倒塌。
那围绕着圣殿万仞群峰,看起来就像是一朵朝着中间渐渐合拢的白莲
新密修士听见那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心里本来已经一喜,可出乎意料的是,到了此刻央金不仅没收手,还下手更狠、更丧心病狂了
那一点点喜色还未来得及表露到脸上,更大的恐慌已扑到心上
避无可避的僧人们,全都亡魂大冒,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就连在旁边观战的见愁与谢不臣,这一刻都同时露出了凝重的表情,各自准备着方法要保住自己了。
可谁能想到,就在这决定生死的一瞬间
先前那一道冰冷的声音,竟然再次冷哼了一声。只是此刻声音已经不是从地底深处传来,而是从众人近处的圣者殿上
随即便听整个地面都震动起来,一片铺天的虚影从地面拔起,直直迎向了雪峰
这一片虚影的范围太大太广,甚至是从每个人的脚下飞起来的。
仿佛有什么东西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呼唤,从地底的深处飞出,朝着半空之中汇聚。待得这虚影离地百尺之后,就看得清晰了。
一寸一分,一毫一厘,都与这承载着圣殿的大地一模一样
这样的场面,这样的情形
一时之间,见愁竟不由有一种奇异的熟悉,立刻就想起自己当初雾中仙为自己分离身魂时候那一抓。
直接透过了躯壳,抓出了她的魂魄
而此刻,她头顶上正向着雪峰而去的这一道虚影和这脚下的大地,竟给了她一样的感觉
就好像脚下的大地是躯壳,飞到天上去的乃是魂魄。
这后来对战央金的大能,分明是直接抽了这雪域圣山大地之魂,来与央金相抗
央金哪里又能看不出来深浅,只在发现那一道虚影的时候,便已经隐隐有些咬牙切齿“后土印”
“轰隆隆”
大地虚影悍然撞去,看似飘忽,可真正撞上的一刻,却稳如磐石周遭那声势浩大的无数雪峰,竟然不能毁其半分
天浩浩,地荡荡
万物生于其中,雪峰出于后土,真正对上之时,又怎能敌得过
僵持的时间,仅有那么短暂的片刻。
连一个呼吸的时间都不到,那万仞高的无数雪峰下坠之力,便在这僵持中消失一空。随即庞大的大地虚影却保持了先前的速度,犹如一块升上天空的陆地,向着高处冲去,向着苍穹冲去,向着这雪域上无垠的夜空冲去
那一个刹那,恍如真正的“天上佛国”
“后土印”
见愁自然听见了央金方才说出的那一句话,也十分清楚这东西的来历,此刻眉头微微一皱,却是向着圣者殿的方向看去。
天上那一片雪域大地的虚影已经如梦幻泡影一般散去,这圣山绝顶上诸多大殿在刚才一波交锋之中已经有不少损坏,唯独位于最中间的圣者殿,安然无恙。
先前那名立在上方的赤足少年,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
这个时候,站在上面的,乃是一名身穿深红色僧袍的僧人,浓眉怒目,鼻梁高挺,两颊有些凹陷,嘴唇有些厚,此刻已经挂上了一点不明显的笑意。
一眼看上去,便知道他与别的新密僧人不一样。
大家都是同样的深红色僧袍,但他的僧袍上却织着金色的梵文,微风吹起之时梵文仿佛也随之浮动,怎么看都不是俗物。
用脚猜都知道,这一位便是新密三大法王之首宝印法王了。
也不知他是否察觉了宝镜法王出事之事,面上看不出半点异样。他站在圣者殿上,双脚却未落地,只看向前方旧密与禅宗之人。
“禅密二宗分裂已久,如今禅宗远赴雪域,竟来插手我密宗两派之内务。怎么,一尘是忘了当年之辱不成”
高高在上,凛然且嘲讽的声音。
央金一击未能得手,面色已难看了许多。
他们可没料到宝印法王这时候会回来,只觉得对方反应如此迅速肯定使用了什么非常之法。但看宝印法王模样,半点端倪都没有。
听得对方这般言语,她几乎立刻就要压制不住怒意发作起来。
可这时候,站在她不远处的老僧慧念却是平和地一笑,走上前了一步,恰好拦住央金。
他合十为礼“一尘师兄曾言,禅密二宗都属佛门。今日之事,乃我佛门内事,法王说笑了。”
“说笑”
宝印法王先前还笑着,听得慧念此言,显然是执意要帮旧密到底,那面上的笑意顿时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森然的冷肃。
“既然你禅宗执意插手,就别怪我新密不客气”
先前是雪域没有法王坐镇,新密众人多少忌惮那头的央金。
可现在
最强的宝印法王已携后土印归来,怎么说也要死死压住央金一头。如此一来,其余人等便能大展手脚。
几乎就在宝印法王话音落地的瞬间,七十二上师之中没有受伤之人便都明白了他的意思;禅宗与旧密那边也不含糊,对形势把握极深。
双方都知道一场硬仗就在眼前,二话不说就动起手来
“刷刷刷”
天际之上,无数道毫光忽然从两侧飞出,在半空之中相遇无数道身影紧随其后,电光石火间就已经交上了手。
宝印法王与央金更是瞬间消失在原地,又相撞在天际。
双方斗法连口气都不用喘,顷刻间已交手数十次
整个场面顿时危险了起来,也混乱了起来。原本幽寂的夜晚变得喧嚣,原本平静的圣山也变得嘈杂。
刀光与鲜血交织,呼号并惨叫杂糅。
圣湖圣殿,已然成为了生死的战场
但奇怪的是,禅宗这边方才说话的老僧慧念,竟然站在一旁,没有动手。他只是抬起头来,注视着身影在天际飞驰的空行母央金和宝印法王两人,似乎仔细地看着他们战斗。
在他身旁,还立着一名年轻的僧人。
见愁远远地一扫,便发现这年轻僧人很眼熟正是那天经过坛城时见到的僧人。
她记得,当时这僧人穿着密宗的深红色僧袍,在她经过的时候,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注视着她。
那感觉,像是认出她来了。
可如今她竟然发现对方站在禅宗那一位似乎颇有威望的僧人身边
头顶上六个戒点香疤,元婴期修为,又有资格站在慧念的身边,而且还很年轻
虽然对禅宗称不上很了解,可最基本的一些,见愁还是听说过的。在她印象当中,同时符合这些条件的僧人,有且只有一个
禅宗那个三世善人,小慧僧了空
“是他”
在杀红小界之时,他们曾遇到过。见愁对其印象还不错,此刻眼见得场中双方已经杀得不可开交,便收紧五指,用力地握了握剑,似乎有些跃跃欲试,迫不及待。
“央金与宝印法王应该势均力敌,正适合浑水摸鱼。我先去助禅宗”
话音落地,她都没往身后看一眼,燃灯剑一提,昏黄光芒氤氲,竟然便拔地而起,要去帮助禅宗
如此一来,背后顿时空门大露
这一刻,站在她斜后方的谢不臣,其实有那么短得几乎可以忽略的一刹迟疑。
可天底下,谁能抵挡得住一个不死不休的宿仇,在你眼前空门大露的诱惑呢即便它看上去像是一个陷阱。
但有时候,这未必不是一个动手的好机会
“铮”
人皇剑瞬间出鞘
几乎就在见愁转身的那个刹那,谢不臣眸光幽暗,已经毫不犹豫地拔剑而出,剑身上凝聚出幽暗又晦涩的剑气,惊雷闪电一般向着见愁背后斩去
一个堪称完美的时机
一个堪称完美的角度
只可惜
太过完美,反而透出虚假。
分明是这样危急、即将分出生死的一刻,眼看着剑光就要彻底落到见愁身上了。可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忽然出现
原本转身要去支援旧密与禅宗的见愁,竟硬生生在半空中折转身来
先前那似乎朝着新密修士高举的燃灯剑,更是以一种奇诡的角度和速度谢倒削回来一挡
“当”
双剑相触,火花四溅
人皇剑上附着的剑气几乎立刻就被打散,有一些依旧朝着见愁而去,但在打到她身体上时,却像是打进了水里,根本半点反应都没有
人器,龙鳞道印
她的防御和护身功法,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收进去过
什么支援旧密禅宗,什么背后空门大露,都是假相,都是陷阱,都是为了引诱谢不臣先动手
“哈哈哈,谢道友啊谢道友”
见愁借着两剑相交时候的力道于半空中一个腾身翻转,身形已似仙鹤一般飘摇后退,直接落在了圣者殿左侧那一条排满转经筒的走廊内,笑声里带着一种算计后的畅快与兴叹。
“昆吾崖山,同出中域。你我二人,本是同根而生,相煎何太急啊”
“”
果然是计。
谢不臣觉得自己应该有些意外的,但事实上一击不成,他心内实在平静。
听得她这般兴叹,他修长的手掌轻轻一转,人皇剑剑尖向下,斜斜指地,只注视着她,回以一笑“见愁道友故露破绽,一心求死,如此盛情,谢某不敢却之。若不取道友项上人头,实在辜负。”
他们两人,几乎从未熄灭过对彼此的杀意。
此刻人家佛门料理家务事,禅宗敢来帮旧密,必定有所依仗,他们两个外人当然不会去插手。但趁机解决点陈年的旧恩怨,却是很合适的。
见愁看着他,目光顿时变得玩味了几分。
几乎瞬间,她就从谢不臣此言此举中,判断出对方只怕已经达成了自己雪域之行的目的。只是
想取她项上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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