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一, 一二一”
一望无际的冰川雪原上, 万物皆是雪白茫茫,只有以鹰的视野赳赳望去时,才能看见那一道在深川凶谷间鬼魅般飞驰的小小身影
那是一只雪狐
这是一只看着不过两个巴掌大小的幼狐, 通体皮毛洁白如雪,唯有四肢是艳丽夺目的艳红, 三条蓬松的长尾在寒风中高高竖起,小小的肉垫在人高的深雪层中轻点,便一跃十米开外, 遥遥望去,竟似是一路踏火而飞,神圣又华艳
这只颜值爆表的雪狐不是别人,正是降临第三个位面的殷宸
她此时的内心是崩溃的
“你喊的什么破调你自己看看和我跑的是一个节奏么”第四次因为下意识想踩点子而绊脚险些跌落悬崖的殷宸咆哮道“照你这个慢吞吞的调子,八百年我也跑不到目的地啊你除了拖后腿还能干点人事儿么”
规则从善如流停止了懒散的口号, 打了个哈欠儿“要求这么多, 咱也不是干这行的, 要不给你整个专业的放首小苹果那个带劲儿,能让你日行八千里。”
“懒得和你贫嘴”殷宸不耐烦“还有多远啊”
“不远了, 翻过这座山就到了。”规则看了眼地图,慢吞吞的“呀”了一声“我觉得你该加速了,现在有一个狼群正围着他”
“日你怎么不早说”
男朋友要被狼啃了殷宸不能忍,强忍着肌肉的酸痛再次加速,身形如流光划过皑皑白雪间
山的那端,是一片广阔的雪原, 千里霜白,皑皑壮阔
但此时,那一片雪地上却是一片狼藉三具深灰色的狼尸血肉模糊倒在地上,流出的蜿蜒的血河冻结成冰,在它们中间,站着一道劲瘦的小小身影
那是一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容貌俊秀,气质清贵,明明看着该是个锦绣簇拥、尘毫不染的贵胄公子,眉眼却有着血气骇人的冰冷锋利
他脚下,是被狼爪撕烂的貂裘大氅;他身上原本华贵精美的月白长襟也被撕出斑斑血痕,一滴滴血珠顺着手臂、擦过剑刃坠下,坠在雪地里,像开的艳极的梅花,猩红的刺眼
对面还有五只呲着獠牙的饿狼,而他的体力已经在之前的搏杀中消耗殆尽,但他脸上却不见任何恐慌绝望,只是冷冷蹭了一把脸上的血,慢慢握紧长剑,盯着对面的狼王,眼中是比剑更锋利的寒光和杀意
三个同伴死在这个小小的猎物手上,五只雪狼明显有些慌乱,如果是平日里它们大概会就此离开,但深冬的北山冰寒千里,它们已经数日没有找到一点食物,如果今日不吃掉这个猎物,它们就会饿死
饥饿的本能战胜了一切,狼群眼神中闪烁着凶恶的绿光,它们缓缓围住伤痕累累的少年,狼王骤然一声长啸,它们毫不犹豫一拥而上
少年冷厉的握剑迎上,锋利的剑锋干脆利落将正对面扑上来的饿狼捅了个对穿饿狼痛苦的哀嚎一声,尖尖的狼爪挣扎间在他胸口划开了长长一道血口,少年却无暇顾及,他推着狼尸狠狠扭身,险险避开了狼王从侧面咬来的血盆大口
他用力拔剑,剑却卡进了狼尸的骨头里,狼群看准时机又冲了过来,少年眉目冰冷,直接弃了剑从后腰拔出一把匕首,他屈起膝盖将上本身后仰成一个可怕的弧度,在饿狼扑到自己上空时狠狠把匕首插进它的脖颈
腥臭的鲜血喷溅了他满脸满身,一片血色的余光中,他看见狼王狰狞的咬过来的满口獠牙
他避不开
那一刻,他心里没有任何恐惧或绝望,只有滔天的不甘
他怎么能死在这儿
他还没有为他的母后和外祖报仇他还没有让那些人死无葬身之地他还没有实现他的野心和抱负,重燃大周的荣光
冲天的怒火使他的双眼猩红如血他毫不犹豫的放开被卡住的匕首转而徒手掐住狼王的脖颈,十指那一瞬爆发出的力量竟然穿破厚厚的狼毛狼皮刺进肉里,鲜血喷涌四溅
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在他的瞳孔里,狼王狰狞的面孔一寸寸放大,尖锐的獠牙划破他面颊,就在要咬穿他的那一瞬,一股磅礴的巨力袭来,将整个狼王的身体狠狠撞出十数米开外
最后的力气用尽在这一击里,少年踉跄两步,单膝软倒着跪下,浑身都因为脱力而轻轻痉挛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艰难的抬起手,抹一把脸上淋漓的血痕,模糊的视野中看见狼王翻滚着跌进雪坡里、气息全无,仅剩的三只雪狼在对面徘徊不前,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他前方
他前方
少年慢慢垂下视线,看见在他正前方两米远的地方,立着一只小小的雪狐
小小的雪团子,火红的爪子踩在雪地上,三条长长的毛尾巴高高竖起,明明看上去那么稚嫩柔弱,却震慑的对面三只饿疯了的雪狼不敢妄动一步
它在保护他
奇异的,少年那一刻,想的不是这有三只尾巴的狐狸该是什么精怪,不是怀疑警惕这小狐狸为什么要保护他,而是只是看着它,他心底,就慢慢溢出一种他自己都不明白的安心和欢喜
这时候,小雪狐突然转过了头
少年注视着它那双黑黝黝的、灵动的大眼睛,它似乎在打量他,等看清他一身鲜血淋漓的模样,它眼中的光彩便如阴云遮住了阳光,没了欢快和喜悦,只充斥着冰冷的杀意。
它转过头,盯着对面三只饿狼,那三只狼似感觉到了什么,毫不犹豫掉头就跑,它猛的冲上去,三只长尾上柔软的长毛霎那间立成根根尖刺,挟着万钧之势挥舞而去,凶狠的将三只饿狼抽的筋骨尽碎,血肉模糊倒在地上
一击之力,恐怖如斯
最后的危机解除,少年终于放松下来,剧痛与疲惫潮水般涌来,让他脑中一片眩晕,他慢慢坐在地上,喘出的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
他看着小雪狐转身颠颠小跑过来,就站在他对面不足一米的地方,歪着头,静静看着他。
它的双眼又恢复了阳光般的明媚和灵动,让他看着,就莫名的笑起来。
“谢谢你救了我。”他放松又慵懒的往后坐了坐,一身冰寒杀意褪去,哪怕一身血痕狼藉,却也渐渐显出贵胄少年的英朗俊秀
他向它伸出手,轻轻一笑“我是魏元衡。”
殷宸歪了歪头,本来还有点担心这次封建位面的男朋友会不会被成了精的自己吓到,看见他这模样,才算放下心。
她开心的上前两步,凑到他腿前,抬起前爪子搭在他手心拍了拍
魏元衡低低笑起来,笑着笑着,便咳嗽起来,有血痕从他唇角滑落,他眼前骤然模糊,甚至来不及说句话,就昏迷了过去
殷宸见魏元衡要栽倒在地,忙冲过去,用柔软的尾巴托住他脑袋,自己绕在他身边转了一圈。
他身上都是伤,鲜血将他坐的那一片都染红,看的人头皮发麻
殷宸都不知道,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是怎么在这绝地般的北山,从饿狼群里杀出一条血路来坚持到如今的
她摸了摸他因为失血而渐渐冰凉的脸,不敢耽搁,直接用尾巴把他小心的缠住举在半空中,冲着一个方向跑去。
魏元衡是在一阵剧痛中醒来的。
他慢慢睁开眼,模糊的视野渐渐清晰,看见对面被火光照亮的石壁。
这是一片很宽阔的山洞,中间燃着火堆,火堆上还架着几个石碗,山洞的位置被一块两人高的巨石堵着,只在洞顶余下一个尺高的洞口换气,透过那里,依稀能听见外面凛冽寒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魏元衡打量四周,下意识寻找小雪狐的身影
最后的意识中,他隐约记得它卷起了他离开,它应该和他在一起
但小雪狐不在这儿。
魏元衡皱了皱眉
严冬的北山是天下最冷最神秘的绝境,百年来从未有走进去的人能走出来,也正因为如此,那些追杀他的人见他跌入雪谷才放弃了继续搜查,没人觉得他还能活下来。
事实也的确如此,不说今日碰上的狼群,就昨日晚上若不是他好运找到一个背风洞穴、燃着火堆又有内力护体,怕是已经冻死在寒夜
那小雪狐虽然力量强大,但那么小小一团,深夜顶着寒风不知去向,让他实在不放心。
魏元衡抿住唇,他想站起来往外看看,却微微一动,就痛的满头冷汗。
这时,山洞外传来几声抓挠的声音,他循声看去,见一个雪白的毛团子出现在那个换气的洞口
魏元衡这才松口气,轻声唤道“你快进来,外面冷。”
小雪狐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跳进来,而是伸出爪子冲着大石头比划了一下,在巨石上半部分看似轻描淡写的划了一道,然后轻轻一推
“轰隆隆”
丈余高的巨石干脆利落的被分成两半,上半部分滚了出去,发出震雷般的的沉重声响,猛烈的寒风瞬息从空隙冲进来,吹的远处的火堆都一阵摇曳
殷宸把尾巴拽进来,魏元衡这才发现,它竟然拖了一只比它体型大十倍不止的成年羚鹿尸体回来
把羚羊尸体拽进来,殷宸又跳出去,卷着大石头上来,把石头重新怼进大缝里,大风戛然而止。
殷宸这才摇晃着尾巴,欢快的跑到魏元衡身边
它把前爪搭在魏元衡腿上,仰着小脑袋看他,魏元衡也低着头,看着它可爱的模样,要不是伤重到动不了,特别想伸手摸一摸它。
殷宸看着男朋友虚弱的样子,别提多心疼了。
她怜惜的拍了拍他的手,跑到火堆把盛着水的石碗卷下来,颠颠跑来喂到他唇边。
魏元衡笑了一下,顺从的低头喝着,温热的水滋润了干涩的唇喉,滑过冰冷的肺腑,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
石碗很大,魏元衡喝完还剩下很多热水,殷宸便凑过头去也舐了几口,魏元衡含笑看着它,并无任何嫌弃之意。
然后,它就把尾巴探到他身上,开始解他的衣服
魏元衡愣住了
民间多有鬼怪谣传,说狐妖化为美貌的女子勾引过路的书生吸人精魄,狐妖也惯来被当作邪恶的妖物,但这样的传说在周国却是不存在的,恰相反,在周国,狐、尤其是雪狐,向来被当作神圣的象征
因为相传周国的开朝之祖,便是受到了一只九尾雪狐的庇佑,得以王天下,建立一代霸业
况且,他也不觉得,有这样一双干净眸子的小雪狐会对他有什么恶意。
灵巧的尾巴扯开他的腰带,腰间的玉佩香囊在落地之前被它接住放到一边,解开血迹斑斑的中衣,露出里面少年尚显的劲瘦单薄但线条已经足够漂亮的白皙胸膛。
虽然觉得它不会是那个意思,但甚少这样裸露自己的少年还是微微红了脸,相比之下,已经在前两个世界里进化成真老司机的殷宸就显得坦荡的多
而且男朋友这一身伤痕,让她只有心疼,什么旖旎暧昧都扔边上去了。
她用尾巴沾进热水里,浸湿了轻轻擦拭他身上的血痕,雪白蓬松的尾巴瞬间脏兮兮一片,魏元衡看的怔住,下意识道“别”
殷宸不鸟他,细致的把已经凝固的血迹擦干净,露出纵横交错的伤口
这时候倒要感谢这里寒冷的天气,让伤口不至于快速感染,在这个没什么好药只能靠人类身体硬抗的位面里,这也足以让殷宸松一口气。
它把第三条尾巴伸过来,里面竟然卷着好些嫩绿的草药。
魏元衡也已经在北山里走过两天,厚厚的积雪层中连野草都少的可怜,更别提是这样的草药了他不知道,它是废了多少功夫才找到这些草药的。
殷宸把草药塞进嘴里,嚼碎了一点点敷在他伤口上,狼爪挠出来的伤口很深,尤其是他胸口那长长一道,再深些几乎就伤到骨头了,即使她动作再轻,他也还是疼的身体紧缩。
魏元衡闭上眼,紧紧咬着牙关
比起单纯的身体疼痛,他的模样,倒更像是因此而回想起什么更痛彻心扉的、让人绝望的回忆
殷宸轻轻舐了舐他没有伤口的手背,带着安抚又温柔的意味,魏元衡一震,慢慢睁开眼,深深看了它一会儿,摊开手心,它又柔柔的舐了舐他掌心
他神色一动,一种说不出的温软溢满心口,让他自得知母后病逝宫中一直冷成冰的心脏,又慢慢的跳动起来。
他屈起手指,指肚终于触到了它茸茸的软毛,和他想象的一样,带着阳光般温暖的柔软。
他慢慢笑了起来
殷宸见他露出笑容,心里才舒了口气,它把草药涂完,叼着空碗跑到羚鹿尸体旁,锋利的指甲轻巧划开凝固的伤口,血水流进碗里,她足足盛了两大碗,血水也流干净了,她这才划开几道肉条,和着血、草药和雪水扣进碗里,挂在火堆上煮汤。
规则咳嗽两声“你这有点过分了吧,狐妖什么的通灵性会生火也就算了,你怎么还煮汤啊你还没成精呢”
“我是一只绝顶聪明的狐妖不行么”在人设崩溃边缘大鹏展翅的殷宸理直气壮“你瞧瞧我男朋友,十三四岁的孩子,一身伤,连口热的都喝不上你个铁石心肠的无所谓,我可舍不得”
“”规则无语凝噎“你可真是太特么聪明了。”
殷宸才不鸟它,等汤煮好了,背过身避开魏元衡的视线,把小爪爪塞进嘴里一咬,流出的血滴都混进汤里,再把伤口舔没不留下任何痕迹了,才用尾巴卷着细致的喂给魏元衡。
狐妖之血堪比灵药,魏元衡喝完,脸上总算是有了点血色。
殷宸把地上的狼藉收拾好,轻快的跳进他怀里,魏元衡终于有了些力气,他吃力的抬起手,轻轻抱住它,一下一下,慢慢抚摸着它蓬松柔顺的大尾巴
谢谢两个字,太浅薄了,他甚至不想再说
冰冷的寒风、死寂的绝地,昏暗的洞穴、摇曳的火光,只有怀里绒软的温暖,偎贴着心口,是真实的温度。
在这样的气氛中,那些本想永远封印在记忆深处的、碰一碰就流血的愤怒、阴鸷和委屈,情不自禁的便吐露了出来
“我是周国的三王子,皇后唯一的嫡子,我的外祖一族,是为周国代代守卫边疆抵抗外敌的大将军。”魏元衡仰着头,黝黑的眸色晦涩幽邃“周国先立嫡后立长,我名义上的大哥是贵妃之子,父王偏宠贵妃,以至于给了她不切实际的妄想。
她的野心浅薄又可笑,哪怕母后外祖他们知道,也一直不以为然,他们都说,父王虽然懦弱多情,但总归是有为王者的分寸,我们谁也没想到,他会如此糊涂、又如此狠心”
魏元衡的声音一点点低了下来,直到最后,几近于无。
他还记得,两个月前,父王亲自授他尚方宝剑、命他代父北巡督查地方,天下都说,这是父王对他的信任与厚爱、终于决定将他封为太子的先兆。
但就在这两个月里,他的母后在深宫中暴毙而亡,他的外祖父和几个叔叔战死沙场、十万兵权被夺,而他自己,也在匆匆返程的路上被刺客追杀,滚落雪谷流落北山。
这的确是贵妃所为,但是,如此大的动荡、如此大的阴谋,说周王一无所知,谁信
他的父王,就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将他生生推入地狱
殷宸怔怔看着他
对于她来说,这只是一个梦中的人间位面,但对于他来说,每一世,都是他切身生长经历过的。
对一个十四岁的、曾经应有尽有的少年来说,该是多么残忍的事
她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趴在他怀里,静静的陪伴着他。
这番倾诉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昏睡了过去,就在殷宸也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察觉到身下人的温度烫了起来
他发高烧了
受了那样重的伤,殷宸早猜到他今夜不会好过,也提前做好了准备,她卷过一个碗,里面是烧的温热的雪水,她用尾巴沾湿,给他擦身降温
温水被滚烫的皮肤烧烫,就再擦上新的一层,一遍又一遍,大半个夜,殷宸就守在他身边,一次次测试他的温度,终于在凌晨时分,他的体温渐渐降了下来
殷宸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疲惫的窝在他胸口
她现在还是一只幼狐,这几天折腾的,就算是妖精也累啊。
这时,一只手轻轻摸上它绒软的后颈,半昏半醒的少年搂住她,紧紧的按在心口
殷宸安抚的舐了舐他的手腕,突然听见他轻轻的呢喃“别离开我”
殷宸用小爪子拍了拍他
谁离开他,她都不会离开他的她就是为他而来的
虽然不能说话,但他却似感觉到了,紧握的泛白的手指松了松,昏睡中唇角都露出些放松的笑意
别离开他
等他醒来,等他将来,他可以把自己的所有,都回报给它
毕竟,在他身陷深渊一无所有的时候,只有它,保护他、陪伴他、救赎他
清晨明媚的阳光从洞口漏进来,照亮了幽暗的洞穴,驱散一夜的冰冷。
魏元衡缓缓睁开眼,阳光刺进眼睛里,让他清晰的意识到,活着的滋味。
昨夜昏昏沉沉的记忆从脑海中苏醒,魏元衡低下头,看见在他怀里睡的正香的小雪狐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这是魏元衡珍贵的还没有黑化的纯纯少年时期,好好珍惜吧,等他长大了、变强了、当老大了,就只会日人狐狸不会脸红了沧桑点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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