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幼霞午憩这一觉睡到了日暮西斜,被新竹扶着出来的时候一脸抱歉地看着齐半灵:“娘现在年纪大了精神不好,一觉居然睡到了现在,你饿了吧。”
齐浅意见林幼霞来了,笑眯眯地起身把她扶到饭桌上首:“幸好母亲起得早,不然母亲院子里的糕点都快被阿娆吃完了。”
说完,她还神色夸张地指了指桌上的空碟子。
林幼霞笑得嘴都合不拢,一只手指点着齐浅意的鼻子:“你这做长姐的,阿娆一早上都在赶路,吃点点心都要被你念叨。”
“唉,我就知道,阿娆这一回家,我这老女儿在母亲这里就没地儿呆了。”齐浅意假作唉声叹气的,惹得林幼霞和齐半灵齐齐笑了起来。
齐半灵揶揄地看着齐浅意:“姐姐风华正茂,哪里能说自己老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齐浅意猜到齐半灵没什么好话说,却还是追着齐半灵问,偏要她把话说完。
齐半灵以帕掩嘴一笑:“只不过姐姐成天待在娘身边,娘是得看腻了,还是我这个远行归来的漂亮女儿看着新鲜。”
齐浅意气笑了,作势要去打她:“你这没皮没脸的,漂亮自己知道就好了,整天挂嘴上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漂亮。”
齐家姐妹闹成一团,齐半灵却瞥见姐夫钟世昌跨进了西厢房,赶紧松了手作乖巧状。
钟世昌瞧见林幼霞,便拱手行礼:“许久未见岳母,岳母安好。”
林幼霞点点头,脸上虽有笑意却不见热络,只道:“姑爷既然来了,就坐下一块儿用晚食吧。”
如今本就不比前朝讲究男女大防,齐家本身人口少,规矩也不如高门世家必须得男女分桌而食那般森严,因此齐家母女便和钟世昌同桌用饭。
钟世昌笑着应了,和齐浅意坐在一处,齐半灵则坐在林幼霞下首。
一张圆桌只坐了四个人,倒显得空荡荡的。
见丫鬟们还没来得及上菜,钟世昌便对林幼霞说道:“岳母,今儿我来,除了给二妹接风洗尘,还要跟您道个别。”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脸掩不住的自得,惹得齐浅意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被派外差了吗?”
钟世昌抿着唇角点点头,满脸喜意:“说来也巧,我这回就是要带兵到渭州去拿襄武县令回京。”
齐半灵本埋着头品茶,听了这话抬起头来询问钟世昌:“这是陛下的圣旨吗?”
钟世昌等的就是这一问,齐半灵一问出口,他便立马点头:“那可不,听说是这回去襄武的册封使,那位礼部的郑侍郎向陛下推荐了我,陛下瞅了眼折子就批了。”
齐半灵一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为什么嘚瑟成这样了。
毕竟三年前今上杀回大都,带着的是如今越王提供的人马,所以如今军政大权也被越王一党把持得牢牢的,像钟世昌这样大都边营的将领,就很难在皇帝面前露脸。
所以这得来不易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的机会,钟世昌能不自得嘛。
她想了想,又问:“可有说是什么名目?”
钟世昌回忆了一下,答道:“说是那位洪县令的独子得了什么不三不四的病,洪县令为父为官不正,要拿回大都问罪。”
齐半灵一怔。
她本以为,洪瑞成的罪名应是身为县令玩忽职守,对襄武的疫情隐瞒不报,却没想到到头来因为他儿子的事情才落了马。
不过仔细一想也是,郑绥不大会直接和皇帝告襄武疫情的状,毕竟这样一来牵连太多,弄不好渭州知府也要跟着吃挂落。
齐浅意看着妹妹脸上的神色,只觉得洪瑞成的事情怕是和她有什么关联。可她又怕现在就问会引得林幼霞担忧,只好先忍着不提,打算到时候再私下问她。
林幼霞则没发觉什么异样。
毕竟曾经的齐半灵也特别热衷于朝堂的事,当年总爱缠着父亲和哥哥问东问西。齐靖元和齐折晖也格外疼爱这个聪明乖巧的小女孩,只要无关朝廷机要,都会耐心和她解释。
忆起亡夫和亡子,林幼霞眼角一酸,拉过齐半灵的手认真叮嘱道:“阿娆,过了这个年你就要进宫了。古来后宫里牝鸡司晨的女人,要么没得个好下场,要么没留下好名声。你要记住,进了宫好好理好后宫的事,就是你的本分。”
林幼霞想着,过去在齐府,自家人聊些朝堂的事情,不会有外人多嘴多舌。可如今齐半灵要进宫了,若是再沾惹朝堂是非,免不了被人说后宫干政了。
齐半灵无奈一笑,她有自己的打算,但她也知道现在和林幼霞犟嘴不是明智之举,便乖乖点头:“娘放心,我心里有数。”
见齐半灵答应了,林幼霞这才放心,满意地拍了拍齐半灵的手背。
晚食用完后,齐浅意扶着林幼霞去休息,齐半灵则由倚绿推着回到了明瑟馆的寝房。
“姑娘要不先窝进被子里吧,刚才奴婢让人用汤婆子把褥子暖过了。”倚绿一边把一个炭盆朝塌边挪,一边抬头问坐在轮椅上的齐半灵。
现在时间还早,齐半灵第一天回家不想直接窝在床上。
她刚要开口,却听到门外一阵躁动。
一个小丫鬟咋咋呼呼地喊道:“下雪啦!”
随后又是一阵喧哗,似乎本待在屋内的小丫鬟们都跑出来看雪了。几个小姑娘欢声笑语的,像是一群小鸟儿围在屋外似的。
没多久就有婆子的斥责声传来,屋子外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都七年多没见过大都的雪了,谁知这才回来第一日就遇上了。”齐半灵看了眼倚绿的脸色,知道她要开口阻止自己了,连忙抢在她前面说到,“我知道,你去把那个烫好的汤婆子取来,我搁在腿上出去,绝对受不了寒。”
倚绿也知道齐半灵喜欢看雪,可还是有些犹豫:“姑娘,晚上阴冷风大,明儿早上看也是一样的。”
齐半灵摇摇头:“不一样,夜里的雪有夜雪的美,白日哪里看得到。”
倚绿无奈,她也清楚,通常她是争不过她家姑娘的。
于是她认命般地抿抿唇,去拿了汤婆子放进厚厚的绣袋里递给了齐半灵,又拿来斗篷把齐半灵裹得严严实实的。
等齐半灵全副武装了,她才放下心来准备推着她出去,齐半灵却说:“你也忙活了一天了,好好歇着吧,我让院子里熟悉府中情况的丫鬟带着我在院子里逛逛。”
倚绿点头应了,便去屋外叫人。齐半灵隔着扇门都能听到她叮嘱小丫鬟的声音。
过了会儿,倚绿就领着一个紫衣丫鬟进了屋。
齐半灵见那紫衣丫鬟年纪虽小,身量却挺高,红扑扑的小脸蜜桃似的,看了就让人喜欢,便笑着问她:“你叫什么,多大了?”
紫衣丫鬟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回姑娘的话,奴婢夏桃,过了年就十六啦。”
齐半灵微一颔首,便让夏桃推着她出去。
倚绿还是不放心,跟在后面又补了一句:“你仔细着点儿,别把姑娘推到风口上。姑娘心善不会说你,你自己得有数才是。”
夏桃应着倚绿的唠叨,一手撑伞一手把齐半灵推到了明瑟馆外,低下身问她:“姑娘,您想去哪边逛逛?”
齐半灵却想起了白日里齐浅意说的话,便问道:“当年我大哥最喜欢的梅林,据说原样移栽到府里来了,你可知道在哪里吗?”
她这么一说,夏桃立马回道:“奴婢知道,就在明瑟馆东边不远的地方,靠近府中东门。平日都是户部专程派人过来养护的,以彰陛下对赵国公的宠信。像奴婢们这些闲杂人等无事是不能靠近的……”
说到这里,夏桃瞄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齐半灵,又笑了,“不过姑娘您是赵国公的亲妹妹,又是将来的皇后,您过去应该没什么问题。”
齐半灵听了夏桃的描述,不禁觉得有些怪异。陛下竟对哥哥生前喜爱的梅林如此上心?
不过她也清楚,哥哥曾是当今圣上还是皇子时期的伴读,当年跟随今上流放,又追随今上杀回大都,情分必然非比寻常。
既然他是为救驾而死,陛下对他生前喜爱的梅林上心,甚至特命户部派专人看护,也就无可非议了。
思及此,她便宽了心,扭头吩咐夏桃:“你推我去看看吧。”
正如夏桃所说,那片梅林真的离明瑟馆不远。没一会儿齐半灵就瞧见前头一整片已裹上厚厚一层白雪的梅花树林了。
三年前得知哥哥的死讯,齐半灵痛哭了一场,连着病了一个多月下不了床,人整整瘦了两圈,才慢慢走出对哥哥的思念。
如今看到哥哥曾经养在院子里精心呵护的梅林,齐半灵却是睹物思人,回想起当年和哥哥的点滴,一滴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
夏桃站在齐半灵身后,半点都没发觉齐半灵的异样,正要推着她再往前走呢,两人右手边忽然传来一阵轻轻踏过雪地的细碎的脚步声。
齐半灵瞬间绷紧神经,一双手下意识地抱紧了膝头的汤婆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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