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半灵自幼就深得齐靖元喜爱,一直亲自教导。
林幼霞曾不止一次和齐靖元提过,他们长女阿媖如此任性妄为,竟瞒着父母跑去北地打仗。虽说阿娆比阿媖听话多了,可也应如大都其余闺秀一般,多学学女红书画。女孩子家家的,学那些之乎者也朝堂风云的做什么?
那时,齐靖元便斥她短视,只道不论男女,他齐府出来的孩子,必不能做目光短浅之辈。
事到如今,林幼霞反倒感激起齐靖元当年的决定了。看着齐半灵胸有成竹的样子,她自然而然地觉得有了主心骨。
她反手握住齐半灵的手,另一只手摸摸她的头:“阿娆,无论你要做什么,切记首要的是护好自己,知道吗?”
她不想管什么魏太后越王宜妃的,只希望自己两个女儿下半生能平安喜乐,也就知足了。
林幼霞的手心很暖,热意直蹿齐半灵眼底。
齐半灵明白母亲的用心,微红着眼睛应了下来。
尽管只有林幼霞和齐半灵母女两人,赵国公府的这个新年还是过得喜气洋洋热热闹闹的。
府中每个人都拿到了高于三个月月钱的赏银,还都领到了两套暖暖和和的新衣。更不用说年三十那晚宫里的皇太后还给府里二姑娘赐了菜,这可是天家恩德。
原本大都人都说,如果没有赵国公齐折晖当年奋勇救驾,齐家这样的罪眷人家哪有福分还能安住在赵国公府。
现在齐半灵被封后即将入宫,赵国公府又在新春得皇太后赐菜以示恩宠,哪还有人提起齐靖元当年的事情?
如今赵国公府的采办出门买菜,都觉得腰杆子挺得特别直。
谁料大年初四一过,又一个好消息传到赵国公府。
越王妃竟给二姑娘下了帖子,邀太太和二姑娘一同去越王府的迎春宴。
大都尽知,越王三年前本为南中王,因从龙有功被加封为越王,连陛下都会礼遇几分。
越王府的宴会,寻常权贵皆不得其门而入,更不用说一年仅有一次的迎春宴了。据说越王府的迎春宴,只邀近亲知交,就连陛下的堂妹泉思郡主,也是多番走动才拿到的请帖。
林幼霞收到了请帖也不敢耽搁,立刻命管家备下了厚礼,初十一早就带着齐半灵坐马车朝越王府而去。
越王秦虎,原本封地在南中一带,三年前带兵随今上杀入大都,今上将整个越地都封给了他,并额外恩赏他能在大都开衙建府。
等齐家马车到越王府外的时候,前头还停着两三驾马车,只能排在后头依次等越王府派人来迎。
齐半灵是第一回来越王府,一掀开车帘,透过高墙,就瞧见整座王府雕栏画栋,斗拱交错,阳光洒在黄色的琉璃瓦上,散着金色的光芒。
从越王府门口立着两尊貔貅,再到越王府门前的阶梯,皆是以汉白玉打造而成,可谓是极尽奢华之能事。
齐半灵看着,愈发觉得这位大名鼎鼎的越王并不简单。
原因很简单,这越王府虽看着奢侈,却不逾矩,处处谨守王府仪制。除过分奢靡之外,没给人留半点话柄。
看来,这所谓的“功高震主”,也并未冲昏越王秦虎的头脑。
齐半灵还要再看,左肩却忽的被人轻拍了两下。
她一转头,就见陈嬷嬷颇不赞同般朝她摇了摇头。
齐半灵自知失态,乖乖放下帘子,坐正身子靠在车厢壁上。
陈嬷嬷对今日的迎春宴一行也非常看重,把在府里和齐半灵交代过七八遍的事情又拿出来念叨了:“姑娘,如今宫里最得宠的宜妃娘娘,虽说是越王的侄女,好似是隔了一层。可越王膝下只有三子,并没有女儿,因而宜妃娘娘自幼是养在越王当年的南中王府里的,很是得越王和越王妃的喜爱。”
齐半灵微微颔首:“嬷嬷放心,我心里有数。”
陈嬷嬷锁着眉头瞧了眼齐半灵的脸色,不知道她有没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如今这时局,无论前朝还是后宫,都是越王和魏太后这两足鼎立的局面。还有一个多月齐半灵便要进宫了,从除夕那晚魏太后赐菜,到今儿越王府的迎春宴皆能窥出门道,这两位都在向齐半灵示好呢。
陈嬷嬷在宫中十数年,见过聪明的主子,也见过故作聪明的主子,却怎么也看不透齐半灵。
这位齐姑娘还有两个多月就要入宫了,却好像对陛下的后宫丝毫不上心。陈嬷嬷觉得,在她授课时,似乎自己讲的宫内礼仪规制都比谈及那些宫内妃嫔让齐姑娘更有兴趣。
陈嬷嬷正出着神,越王府的管事已经上前来迎齐家母女了。前头马车里的林幼霞被请下马车后,齐半灵也被倚绿和另一个小丫鬟一道从马车上扶了下来,坐上轮椅。
只见越王府门口,齐浅意笑盈盈地迎了上来。
她今儿罩着一件正红色绣鲤鱼戏水的斗篷,脸颊微微泛红,眼角含笑,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奕奕的。
她上前给林幼霞请了安之后朝着齐半灵悄悄眨了眨眼,便扶着林幼霞往里走了。
越王妃正带着三个儿媳在王府正殿招待着迎春宴的宾客。
整个正殿被几个炭盆烘得暖暖和和的,四处挂着红绸帷幔,竟还摆满了暖春才能见到的奇花异卉,让人真正如临春日一般。
越王妃五十多的年纪,却丝毫不显老,薄施粉黛,穿着轻薄的丹色春衫,谈笑往来于宾客之间。
一见林幼霞带着齐浅意和齐半灵进来了,她从容上前两步笑道:“齐太太,钟二奶奶,齐二姑娘都是稀客,光临敝府不胜荣幸。”
林幼霞和齐浅意一齐屈膝行礼,齐半灵也坐在轮椅上鞠了一躬。
越王妃使了个眼色,她的儿媳们便上前扶起林幼霞和齐浅意。
而越王妃本人,则是走到齐半灵面前,半屈膝执起她的手打量了她一番:“这位便是二姑娘吧,可真是水灵,我瞧着就喜欢。”
说着,她身后一个丫鬟捧着一个大漆樟木匣子上前,越王妃接过,从里头拿了一根鎏金穿花戏珠步摇出来,笑道:“你今日穿的这身粉色衣衫配这步摇正好,便送给你了。”
齐半灵连忙推辞:“王妃,如此贵重的礼物我怎么当得起?”
越王妃却推开她的手,亲自把步摇簪在她发髻上:“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玩意儿,二姑娘就当戴着玩吧。”
随后,她站起身,指着三个儿媳妇一一介绍给了齐家母女,又走到林幼霞面前:“齐太太,让我们家几个不争气的媳妇陪钟二奶奶和二姑娘出去逛逛吧。外头风大,齐太太便同我们几个老太太一块儿说说话如何?也别让她们这些年轻人觉得约束了。”
林幼霞应了下来。
越王世子妃在一旁听了,却故意撅起嘴巴作不满状:“母亲,媳妇们哪里会觉得您约束。莫不是您嫌我们妯娌仨聒噪,要赶我们走吧。”
“是是是,你最聒噪,我躲你都来不及呢。”越王妃呵呵笑着,又催促她,“快陪着客人到园子里逛逛去,别怠慢了。”
越王世子妃这才故作委屈地应下,领着齐半灵和齐浅意一起出了正殿。
越王府内部亭楼交错,回廊曲折,不似大都大部分权贵们四四方方几进宅院的样子,倒有些南国园林的意味。
越王世子妃一边带着齐半灵和齐浅意闲逛着,一边解释道:“我们秦家本就是南边藩王,三年前我公公建府的时候,便仿照在南边的南中王府,建了这个越王府。”
刚进越王府花园,就有一个越王府里的小丫鬟匆匆过来,附到越王世子妃耳便低声道:“世子妃,陈国公夫人来了,王妃请您过去呢。”
越王世子妃一听,便指着远处一座湖心亭说道:“实在怠慢了,请钟二奶奶和齐二姑娘先去那边暂待我们一会儿,一会儿我陪你们一起去骑马楼,几家太太姑娘都在那儿呢。”
齐浅意见越王世子妃一脸歉意,连道没关系,又说:“王府冬日风景依旧这么美,我们姐妹俩慢慢逛着倒也惬意。”
越王世子妃这才松了口气,和两个妯娌对了对眼神,便一起离开了。
齐半灵默默看着越王府三位少夫人一起离开,微微蹙了蹙眉。
齐浅意倒没注意到妹妹的异样,让倚绿退开,她亲自推着齐半灵的轮椅继续朝前走,一边走着一边低声对齐半灵说道:“阿娆,你听说没,似乎北地又不太太平了。”
齐半灵心中一凛,扭过头略带警惕地看着齐浅意:“姐姐,你……”
齐浅意停下脚步,摆着手说道:“你别多想,我只是听说腊月二十的时候,大都各个衙门本应封了官印准备放年假的,可陛下揪着内阁几位大人一块儿看北地守将的折子,闹得谁也不敢自个儿放假,整个大都的衙门生生地连大过年的都不歇息。”
她回头看了看,见倚绿和她的丫鬟都站在挺远的地方,放下心来,但还是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所以我猜测,鞑靼这次啊,动静不小呢。”
齐半灵看着自家长姐眼中跃动的火焰,心道自己的猜测大概是没错的。
她刚想开口劝劝,却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高声惊呼:“你!你是什么人!竟敢偷我的步摇!”
齐家姐妹一起望过去,就见一个十六七岁,裹着狐皮大氅的靓丽女子站在一棵枇杷树下,正怒气冲冲地指着齐半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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