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第 85 章

    晏疏寄见太子这番也不过是想要扯开话题,心里微叹一口气,随了他的意思,将那日在忠义伯爵府上见闻一一说来。

    在那日的宴会上,除了裴家姑娘后头那场闹剧牵扯上顾成礼外,先前众人并未攀扯顾成礼,哪怕对少年很是好奇,也不过是暗自打量,倒是裴伯爷的嫡子裴清钰反而亲自下场来替他们摸水,晏疏寄眼里露出趣味,仿佛是场景再现般,将那日的趣事说与太子叶渊昭听。

    “殿下,这顾成礼据说如今已经中了举,等明岁春闱时,便可考贡士,称得上是年少才俊,不若揽入麾下,也可得一助力”

    太子却摇了摇头,“既然是年少才俊,那更应该为父皇效力才是,跟在我身后,能得什么好处。”

    晏疏寄见他这副心灰意冷的模样,心里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先前三皇子蹦跶得多欢啊,如今虽挨了训斥,但肯定还是贼心不死,那二皇子平时瞧着是个老实本分的,如今在三皇子挨了圣上训斥后,不也漏出了几分心思来

    偏生太子殿下这时居然还不争不抢,要真等二皇子、三皇子等人受到圣上青睐,到时候殿下要如何自处

    “殿下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永福公主多想想,若是殿下遭了圣上厌弃,公主也会受到冷落,之前那戎族居然还敢提起要永福公主去和亲”晏疏寄一脸义愤填膺,而太子叶渊昭却是笑了笑。

    “永福不仅是孤的亲妹,也是父皇的独女,便是便是没有我,父皇依旧会疼她的。”叶渊昭抬眸,看向晏疏寄,眼里清亮,“你不用担心永福,先前舅舅已经给父皇上了折子,可以选宫女加封公主”

    这是根据前朝的定例来的,公主和亲之事自古就有,但并非每次和亲都会用真公主,真公主金枝玉叶,真嫁到了草原上很难生存下去,大多都是香消玉殒了。

    太子的舅家是周秦观大将军,虽是武将,但在朝中势力颇深,晏疏寄了然地点点头,若是周将军开口,那朝中应无人敢出言反对,想清楚了这些,晏疏寄心里踏实不少,就算太子殿下如今心灰意冷,周将军可不是吃

    素的,焉会袖手旁观。

    晏疏寄是长公主的独子,自幼出入皇宫,与几位龙子凤孙都比较熟悉,若是可以,他还是希望将来登位的是眼前的太子,至少太子是一名真君子。

    望月楼里,裴清泽也与顾成礼提到了如今大周的太子殿下。

    “这清雅轩背后真正的东家正是太子殿下,据我伯父说,清雅轩很少会刊印旁人送去的书册,因太子殿下喜爱文人墨宝,清雅轩里面呈放的几乎都是东宫幕僚整理出来墨宝,得到殿下示意的,也会有些文人将自己的诗作文章送来,若是太子看了心喜,也会让人刊印出来,不过这数量并不多”

    清雅轩就是这次裴清泽为顾成礼寻到的书肆,光听着这名,顾成礼就能感受到与旁的书肆的不同,心下也有几分明白,一国太子自然不需要靠一家书肆来敛财,恰恰相反,若是运用得当,书肆反而能打造成把握文人士子的利器。

    顾成礼敛眉,“若是想要在这清雅轩刊印,那要先将书册送去太子府上”

    裴清泽点头,“至少要让东宫幕僚过目一番才行。”

    若是经过过目,觉得无不妥之处,并且还要符合太子的品味才行,前者裴清泽觉得没甚么问题,但是对于后者他却有一些不太确定。

    清雅轩以前外售的书籍几乎都是文人墨宝,而顾成礼这回要刊印的却是幼童教辅,哪怕裴清泽对顾成礼一向很有信心,但也无法确定太子会看上顾成礼编写出来的这教辅。

    裴清泽斟酌着开口,“成礼,其实我还有一个想法,你不若向傅大人打听一番,先前国风之事尽数交给了赵家来办,如今我们都来了这京城,傅大人也回了京,那国风又是交给何人了呢”

    顾成礼心思一转,想起之前在傅茂典那里看到的赵义鸿写来的书信,他觉得国风目前应该还在赵家人手中,只不过他并不知赵家人何时能将书肆搬到这京中来,他想要的是尽快能早点赚上钱,在这偌大的京城中,花销可不小,就算他可以在傅大人那里多住一阵子,总不能还伸手朝人家要钱吧。

    但是裴清泽所说也对,他可以先去问一下,许是

    赵家很快就要将萃文书肆搬到这京城来,那就皆大欢喜了。

    想明白了这些,顾成礼心里有了决断,等与裴清泽分别后,回到住处,就打算找傅茂典打探一下。

    傅茂典这阵子也一直在忙,顾成礼听说是税收变法的事情,也就是之前他曾提到过的“摊丁入亩”,真正想要将这个落实下去难度很大,傅茂典这几天都在与人掰扯,朝廷之上反对这项政策的朝臣不少,这还得庆幸如今大周建朝不过百年,很多明文法令尚未完善,一直以来几乎都是延用前朝旧制,但很多地方已经不合今时,需要进行修改。

    所以傅茂典提出要改变当今的税收方法,并不算是完全突兀,可里面涉及到的各世家利益,才是真正麻烦所在。如今虽然朝官反对之声不少,但有景煕帝支持,这些反对之声都并不是大问题,他们真正要担心的是这些政策实施下去,地方的世家大族会从中作梗。

    朝中百官反对,未尝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但有着顾成礼先前提出的军事改革,虽然如今严迟瑜只提出了一个平民养马,景煕帝却将还未实行的开荒之事都先与傅茂典透了底。

    从战马到裁军,再到开垦荒地,若是真的能将这些都实行下来,整个大周的局势怕是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那时傅茂典的“摊丁入亩”就可以完全落实下去了。

    傅茂典没打算一开始就与与他们死磕,他知道很多时候哪怕朝廷下达了指令,到了地方官员与世家联合起来阴奉阳违,若是以前他肯定会在上面死抓着不放,但在知道了景煕帝的后手后,他觉得如今可以先与这些人周转盘旋,让他们先应承下来。

    等日后开荒之事推行下去,那世家就是秋后蚂蚱,根本蹦跶不了多高,再想在这地税上做文章就不易了。

    顾成礼过来时,傅茂典还在忙,但也没避讳着少年,木桌上摆满了的宗卷文稿,顾成礼不过是稍微瞥了一眼,只觉上面字体不大,密密麻麻一片,让他看着就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大人可让人以雏菊、枸杞等物入茶,也好明目醒神些”顾成礼开口,听完傅茂典从府衙回来后,就一直在

    书房里处理朝务,几乎是全程都要用眼,每日要看这些公文宗卷,若是不保护好眼镜,等坏了眼连治疗都没机会。

    “哦此法当真有用”傅茂典放下手里的一宗宗卷,抬眼看向少年,只觉眼里酸涩异常,看向顾成礼的脸庞也觉得不甚清楚,忍不住眯了眯眼,叹气道,“看来我这眼是有些不中用了啊”

    “学生所说是自己平日所用方子,若是大人有心要好生养好眼,最好还是先问一下大夫,许是会有更好的法子。”顾成礼回答得滴水不漏,他一直有意识保护自己眼睛,但也只根据前世知道的一些法子来,并没有专门去咨询过如今的大夫。

    傅茂典点点头,觉得他说得在理,将这件事放在了心里去,他也知道朝中有不少老大臣都是因年岁大了两眼看不清而不得不告老回乡,他还有雄心壮志的抱负未实施,自然不想坏了眼睛早早归家。

    顾成礼走近后才发现,原来傅茂典面前摆着的这些宗卷都是记录了京畿一带的田亩状况,上面不仅记录了各处地亩多少,是何种田地都详细记录,甚至还连附近的庄户人口都有记录,顾成礼不过是瞟了几眼,心里差不多就有数,感觉这就像是后世警察局登记人口田亩的样子,算是比较基础的国民资料档案了。

    只不过,顾成礼看着宗卷上密密麻麻写满的一片,觉得以这种形式来登记,看的时候未免也太辛苦了些,心里对傅茂典肃然起敬,每日看这么多些的宗卷,这工作量可真不小啊,但要是能用表格记录的话,审阅时就轻松不少。

    顾成礼先前在江南编写教辅时,将阿拉伯数字也引入了其中,用阿拉伯数字学算学,确实要比写大周文字更方便,尤其是对于一个用了二十几年的人来说,让顾成礼用大周的文字来进行算数运算,是真的不习惯而别扭。

    而引入阿拉伯数字还有一好处,那就是用到表格中会更加简洁明了。

    傅茂典面前摆放着的宗卷,上面记载的文字全都是大周字,哪怕是多少亩地,多少户人家,也要用文字写出,看上去非常占空间,顾成礼觉得像这种档案资料果然就该用表格才

    合理,至少对于审阅的人来说会非常简明。

    傅茂典对他口中这表格很是好奇,直接从一旁去了纸递给顾成礼,又将一份宗卷递给他,然后就见顾成礼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根炭笔,惹得傅茂典往他身上瞧了好几眼。

    好几回他都见过顾成礼从身上掏出稀奇古怪的东西,也不知平时是藏在何处。

    顾成礼不知道傅茂典对他身上悄悄弄的口袋很感兴趣,他拿着炭笔,也不需要戒尺,不过三两下就徒手画出了一个大表格,然后将宗卷翻看两下,就根据类别将上面第一行和左边第一列单独留出,填写好相关的分类明白,然后直接将各组数据填入其中,等一份宗卷填写完后,也不过才片刻功夫。

    全程傅茂典都看着,他也认得上面的阿拉伯数字,直接顾成礼编写的那些数学教辅,他全都看完,正因为如此,他就更能明白少年这波操作和常规的记录方法相比,有多么简便,忍不住眼里放光。

    若户部改用这套方法来作记录之用,日后处理官文至少要快上一倍不止,那他每天就能看更多的公文了。

    顾成礼画出来的表格并不难学,傅茂典不过是稍微看了一两个,差不多心里就有谱了,打算一定要将这表格在户部中推行开来,而面上却不动声色,问起顾成礼此番的来意。

    “学生是想向大人打听萃文书肆之事,不知赵家可否会将萃文书肆搬迁到这京城中来”顾成礼径直开口,但他没有大咧咧问何时赵家会搬过来,而是问其是否会来,也不会过于唐突。

    傅茂典之前就知道顾成礼在萃文书肆写话本子的事情,这事他已经在陛下那里报备过,还替顾成礼在皇上那里掏了一句赞叹,故而顾成礼如今要是还想继续写话本子,就不用偷偷摸摸的。

    他权当顾成礼这番开口还是为了话本子的事情,也没有多问,而是道,“在天凉之前,赵义鸿会派管事入京来。”

    一般过了立秋就是秋日,天气会转凉,但还会遇上秋老虎,真正天凉下来,一般还要再过上大半个月,顾成礼算了算日子,发现果然快了,估计不用等多久,他就等到赵家人入京。

    若真是如此,那他就不用找上太子府的幕僚,那清雅轩之路可以暂时搁浅。

    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在他等到赵家人之前,这京城出了一件大事。

    原不过是京郊几户庄户出现了高热乏力之状,起先也只以为是染了风寒,而等见了那些庄户脸上出现了很多红点时,众人顿时恐慌起来。

    根据这症状,很可能就是天花,不仅会传染,染上后还根本无医治之法,全要看命数了。

    天花是一种时疫,不管是普通百姓,还是那些达官贵人,初一听闻就立即变了脸色,时疫可不认人的,甭管是什么身份,但凡染上这病,差不多就是半只脚踏入了阎王殿,随时都可能被阎王收了去。

    偏偏这时疫竟然是发生在京郊,与京城也不过数里之距,随时都有可能传入这城中,顿时京城之中人人自危,恨不得日日闭门不出。

    景煕帝忙得焦头烂额,同时给京尹、皇城司还有御医下令,不仅要立刻管控好那些染上天花的庄户,更要防止这京中有人会趁机扰乱,还要担心别有用心之人会借此闹事。

    这天花不管是出现在何处,都会引起恐慌,这是要命的东西,而且还没法治,若染上了就看自己能不能熬过去了。

    所以景煕帝担心有人会借此煽动百姓,不得不提前做好防范。

    顾成礼不知道景煕帝的这些烦恼,他在听到天花时初时没反应过来,然后才觉得甚是耳熟,努力一想才有了以前读书时的印象。

    这天花在后世早就销声匿迹了,至少在顾成礼出生后就不曾听闻,后世研制出了相关的疫苗,正是牛痘,一般孩子在很小时候都会去注射,从未对天花病毒产生抗体。

    可顾成礼如今的身体没注射过那牛痘疫苗,若是染上那病毒,同样可能会没命。

    顾成礼以前从未接触过大夫,也不曾去看过医书,他就这样贸然地上前找上傅茂典,说自己有预防天花的方子,他不知道傅茂典会不会信,顾成礼自己都觉得这样太冒失了。

    他要如何来解释自己知道这些呢,又如何去证明呢

    顾成礼叹了一口气,可若明知道预防之法却不说出,眼睁睁看着天花肆意横行,他也根本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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