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吧!”
云音擦拭掉鼻子上的烟灰,故作大方的指着琳琅满目的食物对靠在门口看她的霍光道。
霍光惊疑不定的拿起筷子,犹豫的瞅着云音道:“你都没有接我。”
云音笑道:“你又不是小孩子了。”
霍光笑道:“小孩子的时候不用迎接,现在需要。”
“为什么”
“我想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你。”
云音恶狠狠地道:“我迎接了你二十三次,你一次都没来!”
霍光满意的点点头道:“哦,知道了。”
说完就开始夹菜。
云音如同一个小妇人一般跪坐在桌边,给霍光倒了一杯酒,轻声道:“郎君辛苦了。”
霍光吃了一大口菜,接过云音送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听说胡女美貌”
“是啊,不过可惨了,被匈奴人抢光了,剩下的嘿嘿……不堪入目。”
“我还听说龟兹女子善歌舞”
“错了,是男子善歌舞。”
“哦,那就多吃些。”
霍光放下筷子,低头瞅着用力捏着桌角的云音道:“我已经跟师傅说过要娶你的话了。”
云音淡淡的道:“我耶耶怎么说”
“师傅说你说了算。“
云音嘿嘿笑道:“你才知道”
“我很早以前就知道,只是想找师傅确认一下。”
云音低头看看自己瘦峭的身段,摇摇头道:“十八岁之后再说,耶耶没有规定我应该嫁给谁,却规定了我什么时候出嫁。
耶耶还说,凡我云氏女子,出嫁之期都在二九之年。”
霍光点点头道:“还有六年,不算长。”
“云氏女子只做鸳鸯,不群!”
霍光点点头道:“我母死于是,愿作鸳鸯!”
云音见霍光回答的干脆,就有些不忍的道:“母亲说,她的财货都是我的嫁妆。”
霍光笑道:“多要点,西北理工将来需要很多钱财支持。”
“你是耶耶的大弟子,你也要争取一些,莫要让耶耶把钱财都给了张安世。”
“给张安世的钱财我们不要,师傅把西北理工给了我,已经让我占尽便宜了。
财货上,你只能跟你母亲讨要,千万不要被师母的表现的可怜状给欺骗了,师母手里的钱财,比大师娘都要多。
仅仅是蜀中的财物,就足够我们用很多年。”
云音重重点头。
云音说的认真,霍光则是信口开河,他从不认为钱财这东西有多重要,如果西北理工想要钱财,有一万种办法自筹,根本用不着琢磨师傅的那点家财。
只是云音说到了兴头上,他随声附和而已,加上云音做的饭菜味道实在是难以形容,他宁愿跟云音多说话,也不愿意埋头吃东西。
从进门到现在,云音的表现非常的诡异,根本就不是云音的性格能做出来的事情。
出门迎接他二十三次这件事绝对是云音的风格,至于后面给他做饭,跟他谈将来,说一对鸳鸯,讨论嫁妆这种事情,绝对不是云音该说的,也不是云音能说的出来的。
抬头看看房间外那些缩头缩脑的云氏丫鬟们,霍光就恨不得把那几个多嘴的鸡婆一个个捏死。
娇憨模样的云音,才是他心中的云音,斤斤计较的云音,根本就是那群丫鬟们的愿望集合体。
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子小家子气。
“这些话都是谁教你的”
“绿衣她们……”云音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一会让小师娘用鞭子抽绿衣她们一顿,好好地贵女被她们给教成什么样子了。”
“啊这样不好吗绿衣她们说女子跟郎君在一起的时候一定要先说明这些事情的。
还有好多我都没有说呢。“
“比如……”
“比如你一定要当大官!”
“还有呢”
“十里红妆,千人迎宾礼!”
“还有呢”
“好像还有大雁……”
霍光又喝了一杯酒,重重的将酒杯顿在桌子上怒道:“告诉小师娘,用鞭子抽绿衣她们两顿!”
“你不喜欢”
“当然不喜欢!”
“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你迎接我二十八次,喜欢你跟我发脾气,喜欢你跟我耍无赖,喜欢你笑的露出牙齿,更喜欢你穿一件嫁衣就跑来嫁给我!”
云音松了一口气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板起脸跟你说话,也不喜欢给你做饭,就想跟你天天在一起。”
霍光哈哈哈大笑,掰开小老虎的嘴巴把桌子上的饭菜一股脑的塞进去。
小老虎丝毫不嫌弃,全数吞下。
眼见一点都没有剩下,霍光哈哈大笑着拍拍桌子道:“说的再对没有了。
现在,让厨娘再给我做一桌子饭菜出来,饿死我了!”
云音露出洁白的牙齿大笑道:“我就知道,我做的饭菜没有那么好吃……
古婆婆,古婆婆,把你做的饭菜端上来。“
“面条,我要一盆!”
司马相如一人在石羊河边长吁短叹,满头的乌发在短短的一年时间里居然染上了些许白霜。
他都做不出让皇帝满意的辞赋。
皇帝不允许他回京。
云琅就要回来了,这让司马相如有一种大难临头之感。
他相信,等云琅回到武威之时,就是他人头落地的时刻。
堂堂一位张掖刺史,麾下民户一万六千户,丁壮两万一千,奴隶三千九百,加上充足的修路物资,按道理来说,修建一条道路并非难事。
然而,修路的指令已经下达了一年之久,司马相如至今连一寸道路都没有修建出来。
司马相如知晓,云琅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身为凉州牧属下的刺史,如果不遵守武人出身的云琅的命令,不用想都知道是一个什么下场。
然而,云琅的命令已经下来两次了,最后一次明显的没有好声气。
刺史的民政属官长史姜环,军政属官司马吴彤却屡次抗拒司马相如的指令。
这一拖,就是一年。
司马相如颓然跌坐在一块石头上,拍打着大腿却束手无策。
不论是姜环,还是吴彤,都是他从太子府带回来的人,他却拿这两人没有任何办法。
平遮带着人来石羊河取水。
霍光不好伺候,他跟家主一样,对喝茶得水极为讲究,姑臧城里的井水虽然也甘甜可口,想要烹出一壶好茶,非石羊河的水不可。
给霍光取水,平遮是不敢托付别人的,不论是装水的木桶,还是负责运水的仆役,都是他亲自挑选出来的,而且必须在他监视之下取水。
司马相如孤独的坐在河边,鞋子浸泡在冰凉的水中,似乎下一刻,他就准备一头扑进这波涛滚滚的石羊河中。
平遮昔日在卓姬府上就与司马相如相熟,如今,见这位文采飞扬的才子孤独的坐在河边,知道前因后果的平遮心中有些不忍。
来到下游司马相如枯坐的地方低声道:“不修路必死!”
司马相如抬头见是平遮,端正了坐姿道:“某家如今正在等死!”
“明明可以求活,郎君如何就要求死”
司马相如摊摊手道:“凉州牧杀伐果决,太子府宫禁森森,哪一处都非司马相如所能撼动的。
不死若何”
平遮笑道:“我家主上乃是一个讲道理的人!”
司马相如嗤的笑了出来,指着滔滔的河水道:“你看,河水走了。”
平遮呵呵一笑,指着河水边上的回水湾道:“总要想办法挽留一下的。”
司马相如摇头道:“我若死,姜环,吴彤会有什么下场”
平遮淡淡的道:“我家君侯惯用军法治理地方,你死,姜环,吴彤没有活命的道理。
我就奇怪了,他们两个如此的阻挠刺史修路,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他们真的认为我家君侯奈何不了他们吗”
司马相如苦笑道:“他们就是这么想的。”
平遮闻言愣了片刻,点点头道:“既然他们一心求死,刺史为何也要跟着一起死呢”
“离开了他们,某家无法修路,指挥不动任何人。”
平遮笑了,指着司马相如道:“我听闻刺史门下尚有老仆两人,从人六位,美婢两位,厨娘一名,为何说没有人修路呢”
司马相如猛地转过头看着平遮道:“有用吗”
平遮嘿嘿一笑,指着河里的回水湾道:“你至少在修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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