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八十章

    大皇子府。

    有约莫四十岁左右的老宫女出现在大皇府外, 面色冷肃道“吾等奉皇后娘娘懿旨来探望大皇妃。”

    门外的守卫迟疑了一下,然后道“姑姑请稍等,小的现在去通报。”

    门卫去通传, 约莫半刻,有一个大概四十来岁的婆子走了出来 ,朝着府外的宫女略一欠身, 恭敬地道“大皇妃身子抱恙, 必须得静养,恐不能见客,还请姑姑见谅。”

    老宫女轻抬下颚,斜眼看了她一眼“你是什么人”

    婆子回道“奴婢是皇妃院子里的管事嬷嬷。”

    老宫女冷笑了一声“那我且问你,不能见客是你做的决定,还是皇妃做的决定”

    婆子表情微滞, 一时不知回什么话, 又听那老宫女道“皇后娘娘知晓大皇妃身子不适, 故遣了太医来给大皇妃看诊。”

    婆子表情微变,手心微微捏紧,继而道“刘太医昨日才来看过, 怕是不用再”

    “让开”在婆子未把话说完,老宫女正色厉声地打断了她。

    婆子没有立即让开, 老宫女再抬下颌,厉声道“皇后娘娘有旨,谁敢阻拦,一并抓拿”

    看了眼婆子, 老宫女面色冷冽,没有半分犹豫地吩咐身后的内侍“把她给我抓起来”

    婆子脸上满是惊愕之色。

    几个内侍立即把婆子押了起来,大皇府其他侍卫见状, 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前院府门后有人悄悄离去通报。

    有去东苑禀告的,也有去西苑禀告的。

    那陈侧妃听闻皇后派人来了,还在府门前把德贵妃安插在东苑的管事婆子给押下了,顿时明白是事情败露了。

    整个人都慌了,惊惶之后,又匆匆吩咐人去与皇宫守卫通消息,让其把皇府现在的情况传到德贵妃那处。

    只是她不知,她派出去的人早被人盯上了,在与守卫交头的瞬间,二人一并被抓了。

    大皇子正在劝说妻子“这孩子不能留,不能以性命相搏。”

    谢意冉面色浅淡,反问他“妾身若是往后无法再孕,那殿下嫡子是该从陈侧妃那里出,还是休了妾身,再另娶正妃”

    大皇子皱眉,道“你是父皇亲自指婚,莫要再说这种浑话。”

    谢意冉轻笑一声“那殿下的意思就是从陈侧妃那处生出一个儿子,再记名到我的名下”话语一顿,又冷笑道“但我并不想要那个女人生下的孩子,我怕生出来后,与陈家人一样德行败坏。”

    大皇子一噎,道“那总该也是我的孩子。”

    谢意冉再而轻嗤一笑“妾身不要,妾身若再无所出,自会去圣上跟前跪求和离。”

    听到“和离”二字,大皇子眉头紧蹙,并不是很想听到这两个字。

    正欲再说些什么,便有下人来传,说是皇后派了人来探望大皇妃,如今在府门外边。

    李嵇看了眼妻子,道了声这事不许再提之后,便把怀中的女儿放下了。

    出门前与皇妃再道“我去去就回。”

    说罢就出了屋子,而留在屋中的谢意冉听到皇后派人来了,心头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两日下来,她在吃食上边不敢掉以轻心,都是让贴身婢女去盯着,但将来总会有百密一疏的时候,衡量之后,她才让人暗中送信去了侯府。

    她得赌一把,赌自己没有信错人,她信那顾娘子能帮到她。

    如今皇后娘娘派人来了,她也可以松一口气了,她没信错顾娘子。

    低下头,抚摸上了小腹,目光柔和。

    女儿也凑了过来,什么都不懂的唤了一声“娘亲”。

    谢意冉看向女儿,轻柔地扶上她的脸颊,目光坚定,但语声却很温柔“娘亲不会让你与未出生的弟弟或妹妹受人欺负的。”

    那边,李嵇出了东苑,老宫女便带着一行人进了府中,二者在道上相遇。

    李嵇望着被内侍押着的管事婆子,皱着眉头,不悦地问“听说是皇后娘娘派人来探望皇妃,可这阵仗,不像是探望吧”

    话到最后,李嵇目光锐利“不知你们这是何意”

    老宫女是皇后身边的老人了,丝毫不惧他,镇定从容地道“今日在宫中,忠毅侯府侯夫人身有不适,请了傅太医与刘太医两位太医过慈元宫诊脉,不知怎的就提起了大皇妃,恰好两位太医都为大皇妃诊过脉。”

    李嵇微微蹙眉,不明所以“所以呢”

    老宫女“刘太医道大皇妃有月余的身孕,且脉象极度不稳,也会伤及大皇妃的性命。但傅太医却道是三月个的身孕,脉象虽虚弱,但不至于危害到大皇妃的性命。”

    李嵇略一愣怔,又听老宫女说“所以皇后娘娘又派了个太医过来给大皇妃诊脉,但不曾想方才在门外,这府里的管事婆子擅自做主把奴婢等人拦在了府外。”

    李嵇随之望向被内侍押着的管事婆子,那婆子心虚的低下了头,辩解道“奴婢是见大皇妃身子不适,担心影响身子才会如此的。”

    李嵇脸上浮现了愠色,怒斥道“谁给你的狗胆,连皇后娘娘的人都敢拦”

    管事婆子不敢再说话。

    但李嵇在听闻两个太医诊脉的结果是不一样的时候,心底隐约感觉到了一些不寻常,但现在不是细想的时候。

    他倒是希望刘太医真的诊错了,而傅太医是对的。

    李嵇看向老宫女与一旁的太医,道“皇妃在屋子里头,随我来。”

    皇宫中,德贵妃为前两日儿子被宣进皇宫,在偏殿渡过了一宿的事情而心焦不已,今日又不知怎的,眉头直跳,好似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

    宫女把温茶递给了德贵妃,德贵妃端过茶之际眉头又跳了跳。

    最后茶也不饮了,把杯盏放到桌面上,问身旁的心腹宫女“你觉得本宫对大皇妃是不是狠心了些”

    宫女待在自己主子身边已有近三十年了,怎不知主子想听什么答案

    所以她挑主子想听的话来应“娘娘这也是为了大皇子着想,大皇妃虽然性子温和,可娘家着实帮不上大皇子什么忙。而如今娘娘的娘家又提出得是自家姑娘是正妃,小世子也得是自家姑娘所出才肯倾力相助,娘娘也是没办法了才会出此下策。”

    德贵妃听到这些话,心里舒快了一些,但随即又忧心道“但总觉得会有什么变故”话一顿还是不放心的道“你去太医院把刘太医给我喊来,得尽快把事情做了,莫要再拖了,免得生出变故。”

    宫女应了声,然后去了太医院。

    德贵妃心事重重等宫女回来。

    宫女回来后,把刘太医不在太医院,而在慈元宫的事情说了。

    德贵妃听到傅太医和刘太医都到慈元宫去了,而忠毅侯府的侯夫人和世子娘子也在,脸上的神色变得微妙了起来。

    在殿中踱步半晌,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沉,赶忙吩咐婢女去办别的事情,再嘱咐道“我们这很有可能被盯上了,你出宫的时候谨慎些。”

    宫女应声,然后退出了内殿。

    德贵妃坐在座上,手心紧紧握着杯盏,面色冷凝。

    心道可别坏事了才是呀。

    苏蕴与婆母在慈元宫等着大皇府传回来的消息。

    期间两个太医都在殿中,她看了眼那刘太医,脸色苍白,额头覆着细汗。屡屡用宽袖抹汗,泄露了他此时的情绪。

    如此慌张的模样,生怕旁人看不出猫腻似的。

    皇后也暼了他一眼,心中也有了数,再而看向了外甥的妻子。

    苏氏是端庄艳丽的一个女子,此前她并不看好她,一则出身,二则不了解。

    虽然不怎么看好,可到底是自己妹妹和外甥同时看上的,那顾侯也没有什么意见,她若是摆起谱来阻碍这婚事,只怕落得个不好来,索性也就随了他们。

    但今日苏氏却能把德贵妃的把柄送到了她这里来,是她从未想过的,这是个意外之喜。

    看来,外甥的这个妻子也没有娶错。

    今日的事,让皇后对苏蕴生出了几分满意。

    时过一个多时辰,外出的宫女与太医回了宫,入了慈元宫。

    宫女把进府前被拦的事情说了出来,随后是太医回述。

    太医道“回禀皇后娘娘,大皇妃属实是有孕三个余月,脉象虽然孱弱,也有滑胎的迹象,但并未严重到危及母体的性命,且在精细调理之下,也是可坐稳身子的,还有一事,事态有些严重。”

    话到最后,太医的脸色越发的严谨了起来。

    皇后平静地问“什么事。”

    太医回道“臣查看了先前刘太医开的药,里边有微量的五行草。听大皇妃所言,她服用了好些天,感觉有些不对,便把药渣给了傅太医查看。而傅太医说这里边有能致小产的五行草,再多服用两副药便会小产,傅太医也就给大皇妃开了安胎药,大皇妃便把安胎药替换了先前的药。”

    听到这,皇后的目光扫向了双腿在颤颤发抖的刘太医,声音轻缓“刘太医,这事你又该如何解释脉象小了一个多月,又在大皇妃有身子之际开了能致小产的方子,是何居心”

    刘太医的双腿一时站不稳,“扑通”地一下就跪了下来“臣、臣一时糊涂,一时糊涂被陈侧妃收买,才、才会加害大皇妃”

    苏蕴听闻刘太医的话,眉头紧蹙。

    刘太医竟然不再狡辩,这么容易就把陈侧妃供了出来,可是想为德贵妃脱罪

    苏蕴想到这点,皇后自然也想到了,眉头也微微一蹙。

    皇后语声渐冷“陈侧妃收买了你为了那么些银子,就值得你谋害皇族子嗣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刘太医颤着声音道“陈侧妃不仅给了臣五千两,还给了两处铺子,两处庄子,更是允了臣,等她成了正妃后,便会说服大皇子,让大皇子助臣坐上太医院之首的位置。”

    刘太医这话,显然是早有了东窗事发之后的准备。恐怕那两处庄子和两处铺子也是存在的,源头因也是指向陈侧妃。

    苏蕴算是想明白德贵妃为什么要把陈侧妃哄骗进来了 ,原来是给自己准备了一条能后退的路。

    即便她们都心知肚明大皇妃的事情与德贵妃有着确切的关系,但苦于没有证据。

    刘太医供认不讳,指出了陈侧妃,而皇后也不能引导他指认德贵妃,不然有陷害的嫌疑。

    皇后没有再继续质问,而是换来了内侍把刘太医押走“把他押到大理寺暂时收押。”

    刘太医腿脚麻软无力,几乎是被人拖着出去的。

    待人拖出去后,皇后看向傅太医“往后大皇妃那处,你多注意一些。”

    傅太医应了声。

    皇后再而吩咐刚刚回宫的近身宫女“大皇妃身体不适,身边照顾的人有所懈怠,才会让人有机可乘加害,想必那大皇府也没有什么能用的人,你便到大皇府去精心伺候大皇妃,待她把孩子生下来为止。”

    老宫女应了声“是。”

    苏蕴看了眼老宫女,思索了几息,明白了皇后的用意,一则是去帮皇妃,二则是名正言顺地在大皇子府安排自己的人。

    皇后吩咐后,又让人立即去大皇子府,抓拿陈侧妃。

    待全安排后,人都退了出去,顾夫人才言“这事显然没有这么简单,只怕那陈侧妃不过是个替罪羊罢了。”

    皇后轻嗤道“替罪羊又如何先有定淮王世子的事情,现在又有极为宠爱的侧妃谋害正妃与其子嗣,这事落在陛下那处,那大皇子就是个被女色所蒙蔽的废物罢了,他还想翻身”皇后冷嗤一声“只怕无望了。”

    苏蕴闻言,眼底浮现了一抹浅浅的亮色,但下一瞬又恢复了如常。

    皇后说罢,看向苏蕴“阿蕴,陛下说了,定淮王的事情,是大皇子做得不对,连累了你,他日会补偿你的。”

    比起先前苏蕴数次进宫,这回皇后的语气好了许多。

    苏蕴微一欠身,诚恳地道“臣妇嫁得了好夫君,这已是最好的补偿了,不需再另做补偿了。”

    这话有一半是违心的,一半是真心。

    所谓违心,她第一回嫁给顾时行,那是白白受了几年的罪。而后这第二回才是享福,这也算是一半真心了。

    苏蕴的话,皇后爱听,顾夫人更是爱听,方才严肃的脸上也因儿媳的话而露出了笑意。

    在宫中待了近两个时辰,皇后也就先让他们回去了,后边的事情等处理好了会与他们说的。

    临走前,苏蕴还是与皇后说了声,道她虽与大皇妃相识的时日不长,但也很是聊得来,所以心里担心,想在这段时日多去探望几回。

    皇后安排了人在大皇妃那处,是想盯着大皇子府的动向。现在听到苏蕴所言,不免心想没准苏氏还能从那大皇妃口中探出什么消息,便也允了。

    从宫中出来,顾夫人语重心长地与苏蕴道“那大皇妃也是个可怜人,下回过去的探望时候,多送些补品过去,虽然不一定缺,但也算是个心意了。”

    苏蕴应声会按照母亲所言去做的。

    一路上,苏蕴都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情绪,待回到了清澜苑,关上了房门,唇边的嘴角才微微勾了起来。

    心情很好。

    顾时行回来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她的心情很好,便问她“今日可是发生了什么喜事了”

    苏蕴给他倒了一杯茶水,道“今日大皇妃送信来向我求助了。”

    苏蕴把今日的事与他说了,话到最后苏蕴也不掩饰“看到他不好,我心里就觉得畅快。”

    顾时行望着苏蕴脸上毫不掩饰地喜悦,眸光渐渐柔和,便是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知她的心结是什么,看到她逐渐走出那件事情带来的阴霾,心里也宽慰不少。

    话到最后,苏蕴脸上的喜悦才缓缓地淡了下来,真诚地道“我分得很清楚,害我的人是那李嵇,而非是大皇妃,所以我还是盼着大皇妃能好好的生下孩子,过好下半辈子。”

    顾时行饮了一口茶,放下茶盏后,才缓声道“普安寺的老方丈常常道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作恶的人自然有恶报,而大皇妃祖上三代皆是清流之士,也算是善流之家,会有好报的。”

    苏蕴知他在劝慰自己放宽心,她也不执拗在这一事上,浅浅一笑,道“待明日去给我娘过了生辰后,后日我再去探望大皇妃,让她放宽心的养好自己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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