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七,纪礼挂了电话,拿了块白布出门,街道一个人影都没有,她哈了口白气,实在是太冷了,她把手往宽大的羽绒服里塞了塞,低着头朝右边上坡路走。
这几年泥巴路也修成了水泥路,家家户户墙上都画着红色的拆字,说是这几年就要拆了,白马街的人也不多了,大多搬了家。
她还没到徐家门口,就听到里面吊丧的声音,抬眸看去,一片白色,乌泱泱的人,不能放鞭炮,用的电子炮。
她擦了下鼻涕,走了进去,立马有徐家的长辈过来接她,“你是”
来的女人有些面生,但是纪礼认得她,是徐家的大儿媳妇,也就是徐初延的妈妈。
“我是纪礼,前头纪家。”
纪礼说了话,女人还是有些茫然,但也要招待她,立马带着她进去,“那你赶紧进来,外头冷。”
纪礼点头,抬起手,女人愣了下,纪礼解释道“徐奶奶以前最喜欢吃苹果,我家正好有,带了点。”
女人闻言眼眶一红,叹了口气,“你有心了,快过去了。”
周围都是烟味,里面带着香烟的味道,女人穿着白衣,白鞋,将苹果放在案前,纪礼拉过前面的蒲团,跪了上去,将带来的白布遮头,点了香烟,磕了三个头,周围立马想起哭声,还有唢呐的哀乐。
纪礼看着地面,神色淡然,旁边突然走过来一个人,那人穿着白鞋,白衣似乎有些短,露出他的脚踝,上面没有多余的肉,能看到利索的骨头,还有肌肉线条。
头顶传来声音,低沉微哑,“哪家的”
“我也不清楚,说是前面纪家的。”
纪礼心脏一跳,抿唇起身,将头上的白布搭在肩膀上。
抬眸对上男人的眼神,两个人皆是一愣。
男人脸色不是很好,但头上的刘海有些长了,唇色也没有那么红了,眼睛却依旧深幽,比高中时更加沉稳了,个子好像也长了,他点了下头,像是打过招呼了。
纪礼起身,让下一个上香的人。
她去一边坐下,临了听到徐初延和母亲说话,“叫纪礼,跟小晔一般大,好像是同学吧。”
纪礼呼了口
气,有些酸涩。
徐初延很快去招待本家人了,纪礼等着开饭,上香的人多,吃饭都好几桌,厨房忙得很,徐初延也去帮忙了。
他是长孙,忙前忙后没人会去问他跟徐晔什么区别。
快开饭了,徐晔终于出现了,穿着跟徐初延一样长的白衣,只是神色散漫,看到纪礼愣了下,主动跑了过来,“你怎么来了”
这不废话吗
街坊有人去世,她当然要来送老人家一程了。
大家在分座位,徐晔自作主张,拉着她去本家那桌,“纪礼你坐这吧。”
纪礼不愿意,“我去别桌吧。”
“为什么就坐这怕什么”徐晔一脸坦然,其他人却古怪看着他们,有人悄悄问“这女孩是小晔对象”
“不是吧,没听说两个人谈了呀。”
纪礼挣脱他的手,“不用了。”
“你干什么”徐晔蹙眉,本来这几天心情就不好,纪礼还不领他情,搞得他火都上来了。
徐初延看着他们,冷着脸过来,一把拉开徐晔,“你坐你的,有我妈安排呢,用不着你操心。”
“关你什么事啊你妈能安排,我就不能安排了”徐晔一把甩开他的手,语气很冲,徐初延脸色更冷了。
纪礼诧异看着徐晔,这还是那个从小跟着哥哥的徐晔吗几年不见
“奶奶还没下土,你有脾气我们以后再算。”徐初延警告说,徐晔到底是比他小,气势上就输了,低了头,纪礼早就跑了,直接去女人一桌坐下了。
“听说徐奶奶把酒厂给徐初延了。”旁边妇女八卦说,立马有人应和,“那也怪不得徐晔一家生气了,徐初延是什么人啊,就是个混小子,大学都不上呢,听说在外面跑什么车”
“我也觉得是,你看徐家老大,在外面生意做得也挺好的,好端端给老大干嘛老二条件不好,给老二啊。”
“也不能这么说。”稍微年轻点的女人笑道“做生意又不是扶贫,当然是有能力的上了,老二一家这几年也没什么好说的正经事啊。”
没一会,徐初延端菜过来了,几个人立马不再说了,低头吃菜,徐初延脸色很疲惫,纪礼偷偷看他几眼,终是叹了口气,与她无关的人和事罢了。
徐初延很快也上桌了,周围有人跟他劝酒,他扯着笑接了,一口又一口,徐家酒厂生意做得好,大家都爱凑着,徐初延刚接酒厂的事,自然也要打好关系。
都是成年人了,交情和流言根本算不得什么。
吃到后面,纪礼看有人已经走了,她也起身,拿过徐家发的烟,准备离开,余光一转,忽的看到徐初延起身往后面走了。
犹豫一瞬,纪礼想了想那边的路,好像也可以绕回家。
她便起身往那个门走了,穿过徐家的走廊,后面是小门,她推开门,一股寒风涌进来,她整个脸都吹得疼。
她咬牙下了台阶,外面有猫叫,脚边正好有一盆猫粮,不知道谁放的。
她往前面走了两步,在岔口那停了下,听到有声音。
男人站在黑暗的死胡同里,吸气声伴随着风声,她咬了咬牙,似乎有亮光看过来,像极了男人眼睛里的光,她立马匆匆走过。
呼吸间都是香火的味道,空中不知道从哪个缝隙飘出来的纸钱,被风吹得更远,就像是黑夜中藏匿的情绪,总会被带走的。
二十八,徐奶奶下了葬,徐初延抱着相框,在前面第一个走着,后面跟着一大群白衣人,纪礼站在门口看着,她不懂家里的一些习惯,只听一个好心的老人家说,去世的人从家门过,要准备点吃的放在门口。
她也不便随便用了腊月用的肉,还有些苹果放在门口。
徐初延看她一眼,她有些心虚偏开头。
等人都走了,纪礼才将东西拿进去,关上门,回到空荡荡的家。
“纪礼,是叫这个名字吧。”上了车,母亲叹了口气,“听说你奶奶很喜欢她,她爸妈好像前几年去世了。”
徐初延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母亲看眼旁边的徐晔,也不好说什么,便没再说话了。
除夕夜,纪礼明明买了不少菜,也做了很久,吃饭的时候也玩着手机,结果还是不到半个小时就吃完了。
收拾了碗筷,在家呆着无聊,她决定出门去店里。
妈妈总是说没给她留个弟弟妹妹,倒是留了个要拆的房子和一间开了十多年的便利店。
出了白马街,穿过广场,店就在另一边。
除夕夜,广场都没多少人
,周遭的店铺关了一大半,纪礼开了店门,点开灯,过年前进了一次货,前几天倒是热闹的很,不少人买东西,这几天就没多少人了。
她将关东煮煮上,还剩下一点,也不知道今天有没有人来买,没人就自己吃了吧。
点开电视,放着春晚,她坐在椅子上,无聊托腮看着玻璃门外,外面灯火通明,却孤寂凄凉,阖家欢乐,一个人的家也算家吗
空调过了好一会才运转起来,终于有些暖意了,纪礼盖上小毯子,靠着躺椅,看着电视,发现小时候最喜欢看的小品,也没那么好笑了。
她听着柜台边咕噜咕噜的水煮声,垂着眼睛要睡不睡。
不知道什么点,门上的铃突然响了,她吓一跳,连忙坐起来,看过去。
跟进来的男人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愣了下。
徐初延穿着羽绒服,帽子上的绒毛被店里的暖气吹了下,他脸上露出一些尴尬,纪礼倒是自然,“要买什么”
“这店是你开的”
纪礼点头,男人笑了下,嘀咕着,“倒是巧。”
他伸手拿过柜台边货架上的东西,“多少钱。”
纪礼看着那个蓝色的盒子,有些愣怔,语气有些生涩,“五十九,算你五十。”
“不用。”他抿唇笑着,拿出手机扫码,纪礼手指搭在柜台上,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尴尬。
好一会,徐初延啧了声,有些不耐,“怎么没网”
纪礼立马急促道“算了吧,几十块钱,你拿回去吧。”
“那怎么行”徐初延笑出声,“哥哥我长得像买套都要走关系的人吗”
纪礼愣了下,轻轻蹙眉,“我们有什么关系”
徐初延挑眉,转眸看着她,女人神色认真,似乎在想一个什么事情,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看着她。
印象里,她还是个小屁孩,感觉个子矮都没到自己腰那呢,现在倒是长开了,明眸皓齿,眼睑偏下,眼睛里水珠子一般,亮的很,长得确实不错。
他顿时逗笑了,声音低沉,像是闷着声在她耳边说话。
“怎么以前不是天天叫我哥哥吗”
纪礼立马认真道“我没有叫过。”
徐初延不记得了,眨了眨眼睛,一定要这样吗不能给他一个
台阶下
“那你叫我什么”
“我没叫过你。”纪礼说,很快发现不对劲,怎么话题突然跑到这儿了她咳嗽一下,掩饰尴尬,“你下次给钱也行,反正你又跑不了。”
叮一声,徐初延手机信号有了,扫码成功,付了款,他戏谑道“哥哥多付了一块,送我根萝卜。”
“付款六十。”
纪礼听到声音了,她只好起身,拿过一边的盒子,从关东煮里夹了根萝卜给他,他笑着接过,拿过盒子,大咧咧出去了。
纪礼呼了口气,在柜台前恍惚了一会。
看来他不难过嘛,上次哭得那么厉害,今天就开始买避孕套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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