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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酥没有回答。她皱着眉, 还在琢磨封岌上一个反问。
难道不是他做的吗明明当初五皇子的事情时,他那么迅速地给五皇子塞了门婚事
可是寒酥看着封岌这意外之后又生气的表情,突然有一丝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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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他有可能会给祁朔塞一门婚事, 他也绝对不可能假公济私贬罚祁浩涆。他是如山巍峨如炬光明的赫延王,他不会做这样卑劣的事情。
寒酥向后退了一步, 声音也缓和下去拒绝“不需要将军帮忙。”
拒绝他,似乎已经成了刻在她骨子里的本能。
寒酥因为自己的莽撞质问而为难。是非对错泾渭分明, 错了就该赔礼这是她自小的教养。可是眼下情况,她做不到。她半垂着眼睛, 不想再久待,连膝也没弯一下敷衍福身, 转身快步离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怎么就方寸大乱理智丢失。是因为祁家的事情而生气,还是接受不了心目中的将军形象倒塌
长辕和云帆悄悄对视一眼, 再将目光小心翼翼地移到封岌眉宇。
封岌盯着寒酥离去的背影,目光深沉。直到寒酥的身影看不见了,他才瞥向长辕。
长辕一愣,立刻反应过来“我这就去查”
长辕匆匆走了, 留下云帆在那里傻站着。云帆眼珠子转了一圈,讪讪退出去, 不忘将房门关上。
封岌静坐了片刻, 稳了情绪,重新拿了案上的密报来读。宫里越来越不想出征,甚至打算与北齐联姻。他绝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他提笔写信,写着写着总是突然走神。直到写不下去, 他将手中的笔重重放下,墨迹溅脏了信笺。
字迹被污得乌糟糟, 一切都乌糟糟。
寒酥回到朝枝阁没多久,祁家来了人。祁朔和他父亲祁浩涆过来了,没有直奔她而来,而是带着礼去见三夫人。
寒酥正望着窗下那株绿萼梅,不知道是不是千里迢迢走了太远,绿萼梅开始发蔫,要死不活。
翠微匆匆进来禀告三夫人请她过去说话。
寒酥收回神,她略歪头将面纱的夹钩扣好,起身去姨母那里。
“小辈婚事本该阿朔母亲过来,可是他母亲腿脚不方便,又事发突然,只好我跑这一趟。”祁浩涆道。
三夫人笑着将父子二人请进来,请他们入座。祁浩涆与三夫人坐下,祁朔立在父亲身侧。三夫人上下打量了一下祁浩涆,见其仪表堂堂器宇轩昂,心下很是满意。与此同时,她心里也生出惋惜。
三夫人令侍女端来茶点,先是就着茶水和糕点闲谈了几句。儿女婚事本该长辈做主,可是三夫人知道寒酥那个性子不太愿意擅作主张还是想让寒酥自己决定。更何况她已经知晓宫里下了赐婚圣旨,这事变得棘手起来,她更不能擅自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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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夫人望着寒酥,有一点心疼,由衷觉得上天对这外甥女不公。她招了招手,让寒酥来到她身边,握一握寒酥的手,这才将话题绕到正事上。
“原先知晓能和祁家结成亲家,这是大喜事。可是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确实令人无奈。想必祁老爷过来已经有了主意。”三夫人望向祁浩涆,将难题踢给他,自己这边绝不先表态。
“这有什么好表态的”祁浩涆笑了笑。他望向寒酥,慈笑着“不是说好了留下用晚膳你伯母要给你缝衣服量尺寸,你怎么直接回家了”
三夫人听祁浩涆这话,隐约知道了对方的意思,心里难免意外。寒酥却是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读书人讲究风骨,祁浩涆向来刚正不阿含冰茹檗要不然也不会几次三番惹了奸臣被贬去偏远之地。
寒酥刚要开口说话,三夫人握了一下她的手腕,阻止她自己说。三夫人望向祁浩涆,笑着说“祁老爷这话若我没会错意,是还想继续这桩亲事可是宫里赐婚的旨意已经下了,我们寒酥自然不能不识抬举不避嫌。”
祁浩涆哈哈沉笑了两声,道“我与正卿危难时结识,这些年两家互帮互助,早在两个孩子年纪小的时候就定好了亲事。所谓一诺千金人不可无信,何况是婚姻这样的大事。今日阿朔并未接旨,明日一早老朽自会带着他进宫负荆请罪。”
“多年官场沉浮,确实有些累了。”祁浩涆叹了口气望向寒酥,“孩子,只是你刚与姨母相聚没多久,可愿意离京”
祁浩涆这是做好了辞官拒婚的打算。
两家人走得近,寒酥对祁浩涆的决定不意外,却仍旧心里发堵。三夫人却是惊了,她完全想不到祁家竟会做到这等地步,她突然觉得自己先前的拿乔简直是小人之举。她诚然道“祁老爷此举让小妇十分意外。”
祁浩涆笑着摇摇头“非也。两家缔婚,我们家出了意外自然该我们家自己解决。”
他重新将目光落在寒酥身上,他刚刚的问题,寒酥还没有回答。
祁朔也同样望向寒酥,他眉目温和平静,目光中含着继续温柔的坚决。
这世间很多人很多事并不会被外力阻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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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夫人轻叹了一声。正如寒酥不意外祁家的做法,三夫人对寒酥的做法也隐有所料。
寒酥本可以说很多其他大道理,用很多其他理由。可是祁家这般诚心,她没有必要不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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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礼还未启,就不算婚事在身。婚事未定远远说不上无信。”寒酥缓声道,“祁家有不可辜负的道义,寒酥也有寒酥不肯拖累的坚持。”
祁朔皱眉,最怕她这样想,她果然这样想。
“若父亲还在,定然也不愿一场皆大欢喜的婚事闹得狼狈勉强。若父亲还在,定然希望伯父能继续于朝堂实现你们曾经无数次畅谈的伟志。父亲教我大义大节面前,总要有割舍。而这微不足道的儿女婚事实在不足以牺牲那么多。”
寒酥目光轻转,看向祁朔“我与朔哥哥自小结识,若能结成夫妻想必日后也能互相帮扶举案齐眉。可若阴错阳差注定没有缘分,也该好好祝福彼此。”
祁朔怎么也不会想到再次听见寒酥喊他朔哥哥,竟然是这样的场景。
寒酥对祁朔弯了弯眸“祝兄长与未来嫂嫂互相帮扶举案齐眉。”
寒酥以为自己会对这失之交臂的好姻缘惋惜,可是她心里竟是松了口气。也许这桩婚事,本就是一场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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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酥平静望着他,也跟着轻轻摇头。
祁朔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太了解寒酥,她太有主意,她做的决定,根本改变不了。
他觉得这可笑极了。明明马上就要迎娶心爱之人,可是皇权突降,轻而易举地将这婚事摧毁。他不怕抗旨,可是他怕寒酥的退却,而她果真退却。
寒酥有着刀枪不入的坚决,苦口婆心也好命令训斥也好,她始终微笑着轻轻摇头。
祁家父子走了之后,三夫人将脸偏到一旁,用帕子抹眼泪。
三夫人哽咽“我是真的心疼你,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寒酥柔声安慰姨母“甘瓜苦蒂,这世间本就不会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婚事不成焉知非福,我在您身边多留几年不好吗”
三夫人听了这话,心里更不是滋味。明明寒酥更应该难受,应该是她安慰寒酥,怎么还要让寒酥安慰自己她赶忙抹了抹眼泪,尽力挤出一个笑脸来。她用力握着寒酥的手,认真道“这婚事不成就不成,没缘分。以后会有更好的等着咱们家酥酥”
“是吗”封岌道,“可我这半个月每一夜都在梦里与你共赴极乐。”
蒲英叩门进来,先看一眼寒酥脸色,再禀话“表姑娘,来了个吟艺楼的侍女,问您怎么还没过去。”
此时寒酥怎么可能还想不到祁浩涆的被贬罚、祁朔的赐婚都是汪文康所为。
寒酥突然就不确定现在是醒着还是仍在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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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就不太相信向来孤寡一人的赫延王会和弟媳的外甥女搞到一起,等寒酥和祁朔议亲的消息传出来,汪文康更笃定封岌当日那句话不过是对晚辈的一时帮助。
“林夫人的表姐会和离,免你姨母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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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酥转过脸去,已然知道这不是梦。
她在梦中重重叫出来,喘息睁开眼,于黑暗中大口喘着气蜷缩抱着自己。
翠微担忧地轻轻拽了拽寒酥的袖子。寒酥回过神,一步步往楼下走,回到朝枝阁。
寒酥几次从梦中醒来,又几次入梦,辗转难熬。
封岌转过身来,缓步朝她走过来于床边坐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
寒酥微笑着轻轻点头。
窗户不知何时开了,一阵风吹来,吹掀床幔,让寒酥在一片昏暗里看见封岌的背影。
寒酥怔怔,他为什么知道这个
窗外烧起大片红色的云雾,日头将要逃到山峦之后。
寒酥别过乔夫人和沅娘,带着翠微下楼,遇见了汪文康。他似笑非笑地倚靠在二楼的围栏上,分明是在故意等寒酥。
寒酥不为所动。
既然怎么也逃不掉汪文康的迫害,那么她不逃了。
她突然就懂了封岌为什么喂她吃半月欢。他要她借着半月欢弄明白是谁夜夜入她的梦,他要她弄明白她心里的人到底是谁。寒酥有一点慌乱地将脸偏到右侧,撒谎“反正不是您”
“祁浩涆会官复原职,祁朔的赐婚也可以不作数。”
“你是怎么求到赫延王身边让他说你是他的人从而帮你解围”汪文康慢悠悠转着手里的玉珠,“如果不是你要和祁朔定亲,我还真信了。”
“八岁了吧我勉为其难养两年,两年后就能出落成标志的大美人了。应该不会比你差太多。”
“是您又怎么样,我不”
从窗口吹进来的凉风让寒酥突然特别清醒,她心里咯噔一声,心如明镜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除掉他,一劳永逸。
封岌再一次问“梦见了谁”
没有权势没有武力,那就靠脑子。纵使玉石俱焚,也要除掉这个人渣
纵使她畅想过嫁给祁朔之后的美好生活,可是祁朔从未入过她的梦。
汪文康如今已是风光的康安侯。他的跋扈从偏僻之地,延续到了京城。
梦里的封岌是另外一副温柔的模样,会温柔亲吻拥抱她,也会用力撕欺她,让她在痛中畅快。
路过梅园,寒酥稍微驻足,折了一支红梅,回去之后插在窗前,与那株绿萼梅作伴。
除掉汪文康有两种方式。一是从他自身入手,二是从皇贵妃入手。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汪文康啧啧了两声,“我对丑八怪没兴趣。倒是很意外你的脸都这样了,祁朔还肯娶你,令人感动哇。”
最后一笔写完,她眼中迸出疯狂的猩红决绝。
封岌俯身吻了下去。
不过寒酥很快就不能理智算计了,因为半月欢又起了药效。她冲过凉水澡也不解用。她想早早睡下,可是又困在梦中。
“梦见了谁”封岌再问。他抬起寒酥的脸。
这种背井离乡的孤意,寒酥本就心中颇有感触。她听乔夫人说了很多其母家乡事,理应在心里酝酿着,可是心事太重,寒酥有一点没思绪。不过乔夫人也不急,让寒酥回去慢慢写。
寒酥眸光浮动有躲闪之意。
寒酥眸色微动。
汪文康眼底浮现玩味的笑意“这么好的男人错过了很遗憾吧我帮你怎么样把你妹妹给我,我就帮你。”
寒酥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悄声回房。
够了,这个答案足够。
梦见了谁梦里总是他,一个会温柔对待她的他。
寒酥想转头,封岌强势迫她抬头。
“师元良今日到了京城明日来府上。”
“说些开心的事情,”封岌双手捧住寒酥的脸,“你的脸会恢复如初。”
有人通过沅娘寻找寒酥,想让寒酥写一首词。
寒酥离开姨母这边时,院子里的丫鬟们望着她的目光都有惋惜之意。可寒酥脊背挺直步履也一如既往地尺量端庄。更坏的事情都经历过,这又算得上什么。
她坐在梳妆台前,揭开面纱。铜镜中映出寒酥的脸,半张完美半张可怖。这世间最美的东西被摧毁,极度扭曲的美与丑汇到同一张脸庞,有着说不出的怪异。
寒酥微怔,这才想起来误了和沅娘约好的时间。这两日事情太多,她竟是给忘了。她赶忙简单收拾了一下,带着翠微匆匆去吟艺楼。路上,寒酥有一点心不在焉。她不知道半月欢的药效什么时候会发作,努力让自己去想些其他事情分散注意力。
寒酥打开桌上胭脂盒,指腹抹一点鲜红胭脂,在铜镜中一笔一划地写下一个鲜红的字死。
“我能给你一切,除了逃离。”封岌盯着寒酥的眼睛,“现在告诉我,你梦里的人是谁”
有人叫汪文康,汪文康笑着让寒酥考虑考虑,转身往楼上去。
对方是位三十多岁乔姓官家夫人,其母年迈总是怀念着故土,故土回不去,乔夫人心疼母亲,就想寻人给母亲写一首家乡相关的词。程雪意的词总是有着孤清之意,乔夫人机缘巧合听过,便寻了来。
寒笙正在沙盒里写字,封琏和封珞围在一边教着她。
寒酥立在原地,身子紧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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