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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封岌扫了一眼帖子,将帖子递还给长舟,摆了摆手。这是拒了。长舟颔首,转身退出去。
寒酥倒是不意外,封岌这段时日的应酬并不多,每日许多邀约帖子送过来,他几乎都拒了。
寒酥走到长案后开始工作,脑海中还想着谢家的事情。她得尽快把那份赞词交给谢云苓。原本该今日送去,可因为江琼音的品茶小聚给耽搁了,只能明日再去。一想到那份赞词,她不由抬眼,隔着屏风望了封岌一眼。
寒酥再一次感慨谢云苓的出手阔绰。谢云苓才十二三岁,随手就是八百两,可见谢家的富有。京中富绅豪门遍地都是,谢家却是最顶尖的那一批。谢家郎君们的官职倒也不算高,可因为圣上的偏爱,京中无人不对谢家人客客气气。
无他,只因谢家是先皇后的娘家。
寒酥听说这么多年过去了,逢年过节宫里仍年年有重礼送到谢家去。这份圣眷,自然让整个京中权贵都不敢轻怠了谢家。
寒酥正想着谢家的事情,封岌走到她身边,瞥一眼桌上的山河图,问“还要多久能画完”
寒酥想了一下,道“六七日吧。”
封岌皱眉,问“能不能在三日内完工”
寒酥诧异问“很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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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母亲会去青柳县,你随行。”封岌稍微停顿了一下,“我也会去。”
他不能留寒酥自己在京中。
寒酥在心里狐疑不知为何要带上她,甚至胡乱猜着是不是要在他离京前将画交上去。她点点头,说“赶一赶,应该可以。”
第二天,寒酥去了一趟谢家。将赞词亲手交给谢云苓。谢云苓双手捧着赞词大声诵读。
寒酥眉角跳了跳,心里说不出的尴尬。
“你可真会写”谢云苓将赞词贴在心口,开心地转圈圈。翩飞的裙摆像一只翩飞的彩衣蝴蝶。
她姐姐谢云薇坐在一旁看得直摇头,无奈又宠溺地笑着“你啊,真要着了魔。”
寒酥问“可还有要修改的地方”
八百两就在眼前,这可是她“死”后的启动资金。
谢云苓想了想,点点头。她将赞词放在桌上,指给寒酥看“我觉得这些地方太委婉了,没能把大将军真正的英明神武写出来比如就像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这样的词能不能再加一加还有还有,这段夸赞之后是不是该升华一下”
寒酥虚心询问“请问是哪种升华”
谢云苓歪着头,小眉头皱巴起来,她用手指头抓了抓自己的卝发,绞尽脑汁想了想,道“就是形容一位郎君特别有吸引力,一出门就有很多女郎朝他扔花扔果子的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寒酥沉默了一息,才道“您是想说掷果潘郎”
“对对就是这个词”寒酥面纱下的唇忍不住抿了又抿。她实在是很难把封岌和潘安联系到一起
“咱们也这么夸夸大将军不仅写一写扔花扔果子,还要侧面烘托”谢云苓颇有几分手舞足蹈的意思,“要写他是每一个女郎的闺中梦里人,人人都想要嫁给他”
谢云苓双手捧心口,满目憧憬。
谢云薇连连摇头,简直没眼看妹妹这个傻样子。
寒酥有些艰难地点头,说“好,我这就改。”
谢云苓脚步轻盈地亲自捧了笔墨递给寒酥,指指点点“这里,这里,对对,这个词改一改,要使劲儿夸嘛。还有哦这句改成谁不想与将军日日厮守到白头”
谢云薇连连叹气,侧转过身去,不愿意看这个妹妹,嫌弃丢人。
寒酥握着笔的手微微用力,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八百两。
好,她照着改。
给钱的老板说了算。
寒酥硬着头皮按照谢云苓提的修改意见改补,最后谢云苓开心地捧着赞词连连称赞寒酥写的好写的妙,还要亲自送寒酥出门。
寒酥有一点心虚,觉得这八百两挣得有些不体面。
离开时,寒酥看见谢府的下人抬着许多烧给死人的纸物。
“仔细着点,老夫人要一一检查的”管事训斥身后的家丁。
寒酥忍不住诧异,瞧着谢府上下各处可见红色的过年痕迹,也不像有丧事的样子。
谢云苓看了寒酥一眼,大大咧咧地解释“过几日是我姑姑冥寿。”
谢云苓的姑姑寒酥转瞬间想明白谢云苓只有一个姑姑,正是先皇后。
寒酥又忍不住感慨,那位先皇后人虽然早就不在了,她的家人和夫君却都一直记着她。她应当是个很优秀的人吧。
回到家,寒酥从那八百两中取出之前向沅娘借的钱,让翠微跑一趟吟艺楼替她还钱。至于从青古书斋预支的钱,她倒是没补上,而是还按照之前说好的继续抄书做工来补。若她“死”之前没有补全,再还钱来补。
她将剩下的钱收起来,在心里慢慢计划着。
接下来两日,寒酥推了其他工作,全身心投入到那幅山河图。她觉得每日去衔山阁作画的路程也耽误时间,直接将画拿回来。她也暂时将接送妹妹去治疗眼睛的事情交给了蒲英和兜兰。紧赶慢赶在封岌说的日期前将画作交了上去。
交画那一日,羿弘阔也从家中赶来。他始终有些不放心。一是因为这是献给太后的寿礼,不能出纰漏。二也是对寒酥不放心,毕竟她好些年没有碰过丹青。好在寒酥没有让他失望,他立在画作前连连点头。
最后的署名,写了两个人的名字。羿弘阔可不能让自己的学生给自己当替笔。
了却心事一桩,寒酥重重松了口气。她揉了揉手腕,连日的提笔,身上确实累些。
封岌瞥见她的小动作,因羿弘阔还在这里,压下给她轻揉的冲动,道“收拾一下,午膳后启程。”
寒酥临走前将妹妹拉到身边跟她解释自己要离开几日,让她照顾好自己,不要记挂她。又事无巨细地仔细向蒲英和兜兰叮嘱着。
她迈过门槛往外走,忍不住回头望向妹妹。妹妹坐在椅子上,轻轻晃着腿,正将脸转过来面朝门口的方向翘着唇角对她笑。
寒酥看着妹妹轻晃的腿,轻轻蹙眉。她知道妹妹每次有一点紧张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晃腿。
寒酥狠了狠心,转身往外走。
她知道自己和妹妹之间必然会有几年的分别。如今暂时分开几日也算提前做一个铺垫。
对于寒酥要跟着老夫人去青柳县这件事,三夫人却很担心。
“府里孩子这么多,怎么就挑了她呢”三夫人眉头紧锁。
三爷懒洋洋地逗着鹦鹉。最近有一点天暖,他终于不用穿他那件貂皮大袄了,人也精神了些。他说“往日里老夫人从来就没搭理过府里这些孩子们,有什么奇怪的。外甥女那性子能对老夫人胃口也不奇怪。一个冷冰冰,一个吃斋念佛,都是不怎么搭理旁人的。”
三夫人想了想,赞同了三爷的话。
“不过我还是担心。往年老夫人去善堂都是三郎护送陪同,今年赫延王也要去的。”三夫人愁容满面,“三郎和寒酥之前差点议亲,这不尴尬吗再说了,小酥一直都很怕赫延王”
三爷随口道“我二哥又不吃人。”
“话是这么说,可是赫延王往那一站,确实挺唬人的”三夫人还是皱眉。
三爷突然想起一件事,他诧异看向三夫人,道“我才发现你居然一直没改称呼,左一个赫延王右一个赫延王,没改口跟我一样喊二哥。你不会是怕二哥吧”
三夫人有一点被戳破的心虚。她不接这话,转头吩咐侍女往朝枝阁跑一趟,让寒酥走之前过来一趟。
不管三夫人是不是对封岌有畏惧,在面对寒酥时,她拉着寒酥的手,语重心长“赫延王是个很好的长辈,不用怕他。你就把他当成你姨丈一样敬重就行姨母不是跟你说过吗上数个几代,你还应该唤他一声表叔呢”
不过三夫人劝了寒酥几句之后得知寒酥这次连侍女都不带,更担心了。老夫人喜静,身边人很少,出行更不喜欢很多人围着。她自己的奴仆都没带几个,也没让寒酥带着翠微。
沈约呈去云旭堂接祖母,路上遇见了寒酥。他放慢了脚步,故意避开不与她同时进去。远远看着寒酥往前走的背影,沈约呈的目光有一些复杂。
他努力将那份喜欢深藏,憋着一口气想等自己取了功名、等自己不仅仅只依靠赫延王府的荣耀、等自己有了能力再去重新让她认识一个更成熟稳重的自己。
可是这种将浓烈心悦憋在心口的滋味儿,实在难熬。
两辆马车,封岌与沈约呈一辆,老夫人与寒酥一辆。老夫人与寒酥的那辆马车里还多了一个穗娘。两个车夫分别是长舟和云帆,此外不再有其他人随行。
寒酥亲自扶着老夫人登上马车,自己才登车。
封岌收回落在寒酥身上的视线,望向身侧的沈约呈,沈约呈还没有将目光从寒酥身上收回来。
封岌瞥一眼指上的扳指,慢悠悠地轻转了一圈。
有些事情不能再拖了。
原本午后出发,在天黑时可以赶到青柳县的别院。可天气难测,谁也没料到会突然变天。半下午开始下雪,雪越下越大,夹杂着一点湿雨,寒气逼人。
老夫人生封岌时伤了身,使她极其惧寒,穗娘从衣箱里取了两件厚袄给她裹着,她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寒酥赶忙将暖手炉递给老夫人捧着,自己再用另一个暖手壶暖了自己的手心之后,用手心去暖老夫人的手背。
老夫人点点头“暖和不少。”
穗娘在一旁笑着说“表姑娘这法子不错。”
“我姨丈也畏寒,我上次瞧着姨母就是这样给他暖手的。”寒酥道。
老夫人说“把帘子掀开让我看一眼。”
寒酥诧异。老夫人都这样冷了还要掀帘子她听见穗娘叹了口气。穗娘依言去掀帘子。
窗口的帘子掀开半截,满目的风雪入了眼。老夫人望着肆虐纷飞的雪,陷入了回忆。回忆着与封旭的第一次相逢。
那一日她遭逢巨变,前半生的所有花团锦簇在一息之间用极其残忍的方式摧毁。她在最绝望的时候,以一种极其难堪的方式与封旭相逢。
他是她的朝旭,是她的新生。
即使极其惧寒,老夫人也总忍不住在每一个雪虐风饕的日子遥望,企图在寒雪中寻到封旭的身影。
马车停下来。封岌从前面的马车下来,走过来亲扶母亲。“这风雪暂时不会停。先不去别院,在客栈歇一晚。”
老夫人将手放在儿子宽大的掌中,她有些失神的眸子慢慢聚了神,望着封岌道“嘉屹,杀了那些北齐人。”
她握着儿子的手慢慢用力,带着恨和不甘。
封岌用力回握“好。”
青柳县虽然紧挨着京城,地方却不大,也不够繁华。这间客栈很小,也很简陋。
一行人因这风雪都染了寒气,店里的伙计赶忙端来热气腾腾的阳春面,多添一点热汤,虽不美味却很暖身。
一碗阳春面吃下,身上舒服了许多。穗娘立刻去屋子里铺好被褥,在里面放了好几个汤婆子,给老夫人暖着。寒酥在一旁帮忙。又催促店家烧了沐浴的热水,让老夫人能泡一个热水澡再歇下。
寒酥从长舟手里接过姜汤,款步走到老夫人面前递过去“您喝一点姜汤驱寒,防着风寒。”
老夫人接过来,道“你们别都在我这里围着了,我这里有穗娘足够。都各自回屋去暖暖身,早些歇下。”
封岌握了握母亲的手,感觉不像刚刚在外面时那样寒,才略放心,带着其他人往外走。
母亲为什么惧寒成这样,封岌心知肚明。毕竟小时候他每次调皮捣蛋,父亲都要拎着他耳朵将母亲生他时的辛苦讲一遍。
几个人退出老夫人的房间,沈约呈道“父亲也早些歇息。我已经让店伙计将姜汤送到父亲房间了。”
封岌颔首“你也去吧。”
沈约呈依言转身,他刚转身走了没几步,听见寒酥毕恭毕敬地对封岌道“将军早些安歇。”
父亲说了句什么话,沈约呈没听清。沈约呈回头望去,看见父亲和寒酥分别转身,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沈约呈收回视线,匆匆下楼。这家客栈地方不大,人手也少,好不容易烧够了给老夫人沐浴的热水。其他人要用的还不够。他要下去看看,叮嘱他们将热水送到各房去。
沈约呈没听见封岌说的那句话是“一会儿到我房里来一趟。”
寒酥等沈约呈下楼了,才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轻叩封岌的房门。封岌坐在床边,朝寒酥招手。寒酥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封岌沉声“不能再瞒着约呈了。”
寒酥微怔,继而拧眉。
于封岌视角,他与寒酥的关系早晚要天下知,理应早些告诉沈约呈。
而于寒酥的视角,她早晚要离开赫延王府,不管是封岌还是沈约呈都不再相见。那么就没有让沈约呈知晓的必要,让他知道了反而尴尬。
门外响起脚步声的时候,封岌和寒酥还以为是店里的伙计,直到沈约呈端着洗脚水堵在门口。
“父亲,沐浴的水还没烧好。我端了洗脚水来,您先泡泡脚驱寒。”
就在寒酥以为封岌会将沈约呈打发走时,她惊愕听见封岌道“进来。”,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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