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
虽然周都督说要立即离开风雨飘摇的帝都回江州,但几千江州兵驻扎在城外, 并不是说走就能立刻走。
裴望之先派人打听朝中局势。
南衙北司互相排斥, 中间掺杂着各方藩镇的明争暗斗, 局面错综复杂。
因为周都督上京横插一脚的缘故,如今卢公、曹忠、李元宗几派势力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朝中其他大臣浑浑噩噩,不想步赵令嘉的后尘, 谁占上风他们就听命于谁,朝政一片混乱。
江州兵这个时候离开, 势必会引发动荡。
周都督来长安以后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和李元宗作对。
进京第一天, 他骑着高头大马,领着几百身穿甲胄的士兵大摇大摆穿过朱雀大街, 和李元宗的车驾争道, 把李元宗气了个半死。
第三天,大臣们随小皇帝狩猎,周都督百发百中, 专门抢李元宗看好的猎物。李元宗爱面子,又要威慑群臣,又要显示自己乃名门之后,大度容人, 明明脸都要气歪了, 还笑着夸周都督“勇猛不输当年”,讽刺周都督是从他帐下出来的草莽。周都督脸厚如城墙, 在李元宗义子们的明朝暗讽中一箭射下当空飞过的一只大雁, 谈笑如常。
第十天, 大明宫含元殿举行大朝会。
李元宗身穿甲衣,带刀上殿,文武群臣吓得战战兢兢,不敢吱声。小皇帝心慌意乱,面色苍白,频频看向曹忠,曹忠当着大臣的面跋扈毒辣,面对李元宗也束手无策。卢公等人生怕李元宗暴起行刺,哆嗦着挡住他的去路。李元宗大怒,唰啦一声拔出佩刀。群臣相顾失色,两腿战战。
殿前气氛僵持,小内侍们汗出如浆。
这时,周都督大踏步进殿,环视一圈,笑着拔刀,“常听人说司空宝刀削铁如泥,不知我的这把和司空的比起来如何”
说着不等李元宗回话,一刀砍了过去。
李元宗是突厥王族之后,祖辈曾追随太宗南征北战,战功赫赫,家族得以获赐国姓,世代和河东世家联姻。作为功臣之后,李元宗自视甚高,认为自己身上既继承了父族的贵族血统,也传承了母族名门世家的荣耀,可以称一声“公子”,不能和一般乱臣贼子那样粗鲁行事。
总之,李元宗既想要造反,又想要名声,还讲究个排场,造反也得要天时地利人和才行。
如果没有周都督,李元宗趁势逼小皇帝退位都成。
但周都督这一刀砍下来,李元宗下意识一挡,心想如果今天杀了周都督,日后史书上一定会夸周都督是忠臣良将,而自己会被那帮比茅坑里的石头还硬的书生骂个千年万载,顿时一个激灵不行,不能让周麟这个马夫得逞
两人过了几招,卢公看出他们不想血溅当场,眼珠一转,抚掌击节,赞他二人勇武。
周都督顺着卢公给的台阶还刀入鞘,笑呵呵道“司空宝刀果然不凡。”
李元宗吹胡子瞪眼睛,恨不能一刀砍了自己昔日最为倚重的部下。
一场风波就这样消弭于无形。
又过几天,李元宗邀请群臣至司空府赏雪,席间命义子们舞剑,并当堂请出舆图,大谈天下局势,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司空府已布置下天罗地网,群臣恐惧。
唯有不请自到的周都督面不改色地谈起北方战乱,暗示契丹人在侧虎视眈眈,河东军一旦进入长安,契丹人必定趁虚而入。
李元宗面色铁青,权衡再三,不愿背上引狼入室的骂名,而且他已将长安视为自己的囊中物,舍不得这座繁华都城遭契丹人铁蹄践踏,示意左右随从遣走屏风后埋伏好的刀斧手。
群臣心有余悸,喝酒的手还在发颤。
酒宴结束,周都督立即带着亲随伪装成卢公的家仆离开。
司空府外的李家义子们等了几个时辰都没等到人,这才知周都督早有准备。回去复命,被李元宗臭骂了一顿李元宗认为自己出身高贵,不愿以刺杀、毒杀之类的小人手段除去周都督,他要在战场上和一手提拔起来的昔日部下一决高下,亲手杀了这个背叛自己的痞子。
周都督跟随李元宗多年,深知李元宗的脾性,所以他敢单枪匹马上殿和李元宗对峙,一旦察觉到李元宗真的起了杀心,他就提起当年的往事刺激李元宗,趁李元宗火冒三丈时,溜之大吉。
外人包括卢公都以为周都督是李元宗的克星,其实周都督有自知之明,如果李元宗真的倾全力攻打江州,自己没有丝毫胜算。
李元宗总爱端着架子,有太多顾忌,这是他的弱点。
周都督可以利用这一点,但不能真的放松警惕、以为可以凭借江州兵抵挡住河东军的攻势。
他得把握好尺度,既不能一提起河东军就怕得瑟瑟发抖那还打什么仗不如投降得了;也不能自大到藐视河东军,不把河东军当一回事。
几个月下来,周都督多次阻挠李元宗,完成对卢公的承诺,可以坦坦荡荡、问心无愧地离开长安。
裴望之问“都督可要知会卢公一声”
周都督嘴角一勾“知会卢公,那就走不成了。”
卢公那样的读书人忠心是忠心,但缺少杀伐决断的魄力,倒也不会出尔反尔强留他,不过如果卢公知道他要离开长安,其他人很快也会知道,消息肯定瞒不住。
城外江州兵接到密令,忙偷偷收拾行囊,清点人数,喂饱马匹,预备南下。
次日一早,亲随进来通报“都督,门外有个卖花郎,非说要送远在江州的县主几枝梅花,门房听他几句话说得蹊跷,把人留下了。”
周都督披衣起身,眉峰紧皱,问匆匆赶来的裴望之“可有走漏消息”
裴望之摇摇头“属下确认过,曹忠、李元宗和卢公都没有发觉。”
周都督轻笑,抬头看支起的窗外洒落的鹅毛大雪。
“他们没发觉,雍王却察觉了,不愧是肖似武宗的人,果然深藏不漏。”
想来李昭一直密切注意江州的动静,他们还没动身,李昭就看出他想要离京了。
如果在位的是雍王李昭而不是小皇帝,曹忠未必能把持朝政。
可惜只是如果而已。
周都督站起身。
“让他进来。”
卖花郎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唇红齿白,眉目清秀,进了内室,纳头便拜“都督英勇盖世,仆家主人仰慕已久”
周都督摆摆手,道“有话直说,你家主人可是雍王”
卖花郎一怔,迅速反应过来,直接道明来意“不敢欺瞒都督,仆家主人确实是雍王。大王得知都督即将离京,有一事和都督相商。”
周都督低头擦拭佩刀,一笑,道“我受卢公之请入京,离家日久,该回去了。”
“大王知道都督思乡心切,不敢强留。”
卖花郎声音一低,稽首道,“只是如今奸人当道,江山社稷危矣,大王身为李家子孙,不忍看生灵涂炭、百姓流离,不过大王到底年轻,纵有一腔热血,也只能幽居兴庆宫,任人摆布。都督乃当世豪杰,大王恳请都督为这江山、为百姓、为江州父老稍加考虑,给大王一个机会。”
周都督笑而不语。
卖花郎接着道“没了掣肘,大王必定竭尽全力重振朝纲,不让祖宗基业落入贼寇之手。”
“这于我有什么好处”
周都督头也不抬地问,语气冷漠。
卖花郎直起身“听说都督膝下有一孙女,聪明伶俐,天生丽质,大王年已十四,还未迎娶正妃,若都督不弃,愿娶周氏女,永结同好,荣辱与共。如果日后有违今日誓言,死无葬身之地。”
对于一个皇室子孙来说,这个誓言不可谓不毒。
沉默了片刻后,周都督丢开擦刀的锦帕,不客气地道“我那孙女确实生得可人,不过自小娇生惯养,性子娇气得很,我爱惯着她,舍不得她吃苦头,雍王还是另寻良配吧”
言下之意,我的乖孙女跟着你们大王得吃苦,我舍不得,免谈
江山都要改姓了,皇室气数已尽,什么母仪天下、六宫之主之类的诺言,全是虚的。
雍王素有温文尔雅、宽和待人的美名,他的属下行事也斯斯文文,不敢放肆。见周都督拒绝得干脆,而且是毫不讳言地拒绝,而不是说一些诸如“我家孙女配不上雍王”之类委婉的话,卖花郎脸上并无异色,垂目道“都督素来以诚待人,大王佩服。”
说着再起身下拜。
“三日后汴州刺史设宴招待司空和河东军将,大王已预备下人手,将以身为饵,为朝廷除去一大祸害。”
周都督神色微变,眯了眯眼睛。
李昭竟然真的要下手刺杀李元宗还直接把计划透露给自己知道
卖花郎小声道“以都督为人,一定会为大王保守秘密。大王实情以告,不敢奢望都督出手相助,但求都督稳住司空,三日后,都督可在酒宴前离开长安,大王绝不为难。”
几句话,既有恳求之意,也有要挟的意味。
不纠缠,不天花乱坠地许下一堆不着边际的好处,不声泪俱下地恳求,公平交易,痛快直接。
周都督忽然觉得啼笑皆非。
正如他了解李元宗一样,李昭一定也把他摸透了。
卖花郎离去后,裴望之从屏风后转出来,“都督,雍王所谋不小。”
周都督点点头。
宫廷里长大的王子,从记事起一次次亲眼目睹朝堂震荡,在心胸狭小、猜疑心重的曹忠眼皮子底下残喘至今,不可小觑。
裴望之压低嗓音,看一眼庭外卖花郎的背影,做了个灭口的动作。
周都督摆摆手“放他走,雍王既然敢把计划告诉我,就不怕我泄露出去。不必惊动其他人,我倒要看看雍王能不能宰了李元宗”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周都督有一种预感,李元宗这一次凶多吉少。
他捋须沉思。
如果李元宗死在李昭手上,他能不能趁机抢点地盘
卖花郎离开周都督的住所后,穿过横平竖直的曲巷长街,又转身往回走,如此反复三次,确定没人跟踪,他才出了坊门,步行走了两坊之地,进入车马拥堵的平康坊。
接应的人换上和卖花郎一样的装束,碰头之后,卖花郎扯下身上衣衫,埋头走进一家胭脂花粉铺。
二楼东边是库房,卖花郎推门进去,俯首磕头“大王,周都督拒绝联姻,不过他答应再留三天。”
临窗的卧榻上铺了厚厚的毡毯,设书几,陈香案,案上奏折堆叠。
一名身穿月白地圆领暗花绫袍衫的俊秀少年伏案窗前,低头批改奏折,闻言搁下手中朱笔,淡淡道“意料之中,周麟看似粗莽,实则成算在心。他愿意留下就够了,其他的不必强求。”
卖花郎应了声是,又道“大王,据说周家小娘子生得如花似玉,世所罕见,周都督视她如珍宝,极为宠爱,她母亲乃博陵崔氏正宗嫡系,论起来,宰相崔岩和几位郎官似乎和周家小娘子是亲戚。”
少年没有作声。
卖花郎止住话头不说了。
房中香烟袅袅,脂粉浓香和上好的宫廷御香混在一处,透出一股让人闷得透不过气的香甜味。
一旁伺候的侍者掀开香炉盖,用鎏金银签子拨弄了几下,香味淡了些。
“大王”卖花郎匍匐至卧榻前,眼中淌下两串晶莹泪珠,“让奴代您去刺杀李司空吧您是高贵的雍王,太宗皇帝的血脉,您不该以身犯险”
李昭提起笔,俊逸的脸孔浮起几丝清淡的笑容,眉宇间隐隐几分和他的年纪不相符的阴沉郁色。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乃雍王,只有我可以让李元宗放下戒心。”
卖花郎泪落纷纷,房中其他侍者也跟着低泣。
李昭埋头书写,蹙眉轻声道“你们很不必如此,我是李家子孙,这是我分内之事。”
何况他天生不足,本来就将不久于人世。
他挥了挥手,举手投足间,有种上位者自然而然的颐指气使。
侍者们不敢扰他,忙收起凄然之色,纷纷退下。
“朱铭。”李昭叫卖花郎的名字,“圣人那边如何”
朱铭小声答“圣人不知道大王的计划,宫中处处是眼线,卢公怕曹忠、李司空的人察觉,没有告知圣人。”
李昭点点头,写字的动作顿了一下,望着书几上堆成山的折子,道“不要告诉圣人,以免事败牵连他。”
堂兄胆小怕事,过于依赖曹忠,事先告诉他要刺杀李元宗,他肯定会露馅。而且一旦事败,李元宗会拿这件事做文章。
唯有瞒着圣人,才能确保事败后圣人没有性命之忧。
李昭出了会儿神,咳嗽几声,继续低头批改折子。
若是这次死在李元宗手上,以后就不能替堂兄分忧了。趁着还有时间,再替堂兄改几份折子罢。
朱铭出了房间,擦干眼泪,问旁边的人“怎么没瞧见朱鹄他们,大王平时吃的药都是朱鹄熬的,他去哪儿了”
戍守的卫士道“朱鹄他们有任务在身,好像是去南边了。”
“原来如此。”
朱铭点点头,没有再问。
三天后,夜幕初垂。
汴州刺史皇甫宁旭备下丰盛酒宴招待司空李元宗。
傍晚时候,皇甫宁旭的府邸前便挤得水泄不通,马蹄声如阵雨,时响时停。
朝中文武官员陆陆续续赶到,连雍王、卢公和几位宰相也来了,群贤皆至,济济一堂。
厅堂内烛火通明,恍如白昼,管弦丝竹齐鸣,舞姬随着欢快的鼓乐翩翩起舞。
宴席准备充分,美酒佳肴、海陆奇珍,应有尽有。
李元宗姗姗来迟,在众人的簇拥中走进大堂。他这些天被人捧惯了,又刚刚从平康坊美人的肚皮上爬起来,喝得醉醺醺的,一进大厅,毫不客气地坐了上首。
河东军将迟疑了一下,斜眼看向雍王李昭。
李昭脸色苍白,坐在侧厅的席位上,气喘吁吁,神情委顿,对上军将们的目光,垂下眼皮,似乎不敢和他们对视。
河东军将们咧嘴大笑,雍王再贤能,也不过是个不中用的病秧子罢了
他们跟着李元宗入席,贴身卫士们则分散至厅堂不同角落,手按在佩刀上,保持戒备。
席上众人推杯换盏、言笑甚欢。
皇甫宁旭姿态恭敬,频频向李元宗敬酒,言语极尽吹捧阿谀。
眼见卢公和雍王虽然面露不虞之色,但畏于自己的权势,只能坐在一旁心不甘情不愿地附和,李元宗心头畅快,不免飘飘然起来。
舞姬们一曲舞毕,皇甫宁旭给管事使了个眼色。
不一会儿,身段袅娜、舞姿曼妙的家伎入席,争着给李元宗奉酒。
“司空乃当世第一英雄,妾等心慕已久,若能常侍左右,不胜欢喜。”
李元宗哈哈大笑,很快喝得烂醉如泥。
其他河东军将见状,心生警惕,不再饮酒,而是互相交换一个眼神,死死盯住卢公和几个忠于朝廷的武将。
卢公转头和旁边的文吏喝酒,仿佛不想多看李元宗的丑态。
河东军将仍然不敢放松。
觥筹交错间,厅堂外忽然传来内官那特有的尖利的声音。
家仆进来通报,曹忠来了。
席上的文官们都露出厌恶的表情,武官也一脸嫌恶。
曹忠一面防着李元宗,一面又靠李元宗牵制卢公、威胁小皇帝。而李元宗身为世家子弟,瞧不起身为阉人的曹忠,但曹忠把持朝政对他来说是好事。两派关系不近不远,心照不宣地井水不犯河水,还算和睦。
得知曹忠来了,李元宗撩起眼皮,没有起身。
其他依附曹忠的官员站了起来,迎到门外。
曹忠一身最高品级的紫色团花华服,在众人环拥中踏进回廊,笑呵呵道“听说雍王也来了他的病可好些了”
众人心领神会,曹忠不怕卢公,不怕小皇帝,甚至也不怕李元宗,唯独忌讳雍王李昭。他曾多次加害李昭,都被李昭身边的人和卢公阻挠。今晚皇甫宁旭宴请李元宗,李昭前来陪坐。曹忠怕李昭暗中说动李元宗帮他铲除阉党,这是试探来了。
“大王。”一名仆从膝行至李昭的席案前,小声道,“曹阉人来了,您可要回避”
“不必。”
李昭抬起头,可能是酒吃多了的缘故,双颊泛起两抹不自然的嫣红,握拳抵唇,咳嗽了几声,眸底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
所有人都到了。
事成事败,就看今晚。
他端起琉璃酒杯,饮尽杯中龙膏酒,站了起来。
今夜无星无月,千里群山、绵延城郭皆被茫茫白雪覆盖。
黑沉沉的夜色中,大雪扑簌扑簌飘落下来,官道两旁密林内时不时传来野兽嚎叫声。
几千江州兵身着白甲衣,负弓佩刀,整装待发。
周都督肩披大氅,坐于马背上,回首遥望长安的方向。
他遵守约定牵制李元宗、吸引李元宗的注意力,如今交易已经完成,没有多做停留,于今天一早带着几千江州兵离开波云诡谲的帝都。
本来周都督很想多留几天,看看李元宗是什么下场。
但一想到李昭要亲自刺杀李元宗,周都督不敢多待不论李昭能不能得手,京中都将翻天覆地,不是久留之地,而且他还得防着李昭暗下杀手。
他们一早出发,瞒过京中各派耳目,走了一条别人绝对想不到的路线,就算李昭派神策军前来围捕,周都督也自信能够带着自己的部下安全回到江州。
他很好奇李昭能不能杀了李元宗。
黑暗中,长安方向骤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几匹快马飞奔而至,雪泥四溅。
江州兵立刻警戒起来。
快马快到近前时,马上之人一勒缰绳,滚下马鞍,跪地道“都督,长安还没有什么大动静,李司空、雍王和卢公都去皇甫使君府上了。”
周都督拿鞭子挠了挠发痒的头皮,“都到了”
报信的人道“都到了,连曹忠也到了。”
“曹忠他也去了”周都督笑了笑,“那可热闹了。”
几息后,周都督忽然想起什么,笑容一滞,神色骤变。
裴望之发觉周都督的反常“都督”
周都督毛骨悚然,只是一瞬间,冷汗已经湿透重重衣衫。
是他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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