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星无月, 雪落纷纷, 夜晚无法离开迷魂谷, 这晚他们待在崖洞中休息。
军中的医士告诉九宁, 自那天周嘉行负伤昏迷后, 他就再也没有清醒过。
“我们被困在这里, 契丹人和我们一样也出不去,还好我们找到这一处崖洞躲了起来。”
阿史那勃格坐在地上,道明事情原委。
那晚他带着李司空的亲笔信准备偷偷离开太原府, 结果无意中发现李承业竟然和契丹人暗中勾结。为了称帝,李承业不惜出卖中原,让契丹人偷偷进入河东,两边结成同盟,以黄河为界, 各占一边。
阿史那勃格赶紧将此事告知李司空,李司空暴怒而起,他们家在河东经营多年,祖辈都是体面人, 李承业居然敢干出这种遗臭万年的丑事
李司空催促阿史那勃格出城, 自己留下, 想手刃亲子,奈何年事已高, 失手被儿子的亲兵擒住关了起来。
阿史那勃格担心李司空的安全, 去而复返, 李司空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他不管不顾,放了把火,背起李司空逃出太原府。
城中的内乱就是这么闹起来的。
周嘉行率军攻城的时候,发现契丹人的踪迹,亲自带兵追击,连追了两日两夜后,又发现契丹国王帐下最勇猛的两员大将和李承业在边城会面,更加不肯放过,一直追到了草原上。
而阿史那勃格也带着李司空一直往北逃,几方人马混战,最后天色暗下来,不知不觉进入迷魂谷,被困在这里,始终无法走出。
所以契丹人才会煞有介事以战书威逼鄂州兵退兵。
事实上,他们也不知道朝中两员大将是不是折在周嘉行手里。
他们怀疑周嘉行死了,但是又找不到尸首,而九宁不许部将走漏消息,除了困在迷魂谷的阿史那勃格这帮人,所有人都一头雾水,摸不清情况。
契丹那两员大将是皇族子弟,用兵奇才。皇帝非常震怒,他们的主帅无奈,只能试探边城守将。
就像幕僚们后来猜测的那样,契丹人围而不攻,就是为了抢先找到自己的大将。
迷魂谷内,双方都找不到出去的路,一面要提防对方偷袭,一面忍饥挨饿寻找出路。
因为周嘉行受伤,阿史那勃格不敢和对方硬拼,找到崖洞躲了起来。
九宁握着周嘉行的手,低声问“二哥是怎么受伤的”
阿史那勃格垂下两条胳膊,指指自己腰,“我们两人合力击杀那两员大将的时候落下的伤,当时我比他伤得重,他可能受了内伤,伤到肺腑,昏睡到现在还没醒。”
说完,又道,“苏郎说绝对不能放那两个人回契丹。”
熊熊燃烧的火把放出昏黄的暖光,笼在周嘉行脸上,他脸庞依旧俊朗,不看那一道血痕的话,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
他有些发热,九宁低头,帮他扣紧衣襟。
怀朗在一旁安慰她道“这里缺医少药,等回到边城寻一个医术高明的医士,郎主一定能转危为安。”
九宁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怀朗道“您睡一会儿吧我来守着郎主。”
九宁摇摇头,紧紧握着周嘉行的手。
她仿佛能感觉到生命力一点一点从他体内流失。
他不要命地征伐,拼着性命也要杀了契丹人中可能威胁到中原的猛将,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到底是为了什么
崖洞外,依旧是一片阴森的鬼哭狼嚎声。
九宁看着周嘉行,几乎没有合眼。
她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唯独不能改变他的。
这一世多弟没有下毒害他。
可他还是出了这么一次意外,一场谁都没有想到的意外。
没有毒药,还有其他东西。
防不胜防。
不觉间,天边隐隐浮起鱼肚白。
清浅光线射入崖洞内,阿史那勃格和怀朗出去探查谷中情况,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九宁喂周嘉行喝水,他失去知觉,她只能掰开他嘴巴喂他。
中午,阿史那勃格和怀朗回到崖洞。
他们到处看过了,发现落单的契丹人,当场斩杀,现在所有进入迷魂谷的契丹兵都死了。
怀朗道“我攀爬到山丘高处,发现往西走可能走出去,西边有条河,再往西,有一片水草丰美的平原,我以前在那里放过牧。”
过了一会儿,补充一句,“那里曾是苏部的牧场。”
也是周嘉行当年千里独行,送母亲骨灰返乡,第一次被族人接纳的地方。
在山谷里不停打转,就算把脚底磨破也不可能找到出路。正好阿史那勃格这些天一直躲在崖洞里,忽然想到既然底下走不通,能不能从上面走呢
当然,这么多人不可能就这么顺着险峻的山丘爬出去,一般人只能爬爬土丘,像那些岩壁光滑的山丘,他们根本找不到地方下脚。
不过这对于怀朗来说没什么难度,他身负武艺,又带了足够多的绳索,绑上绳索就能攀爬到高处。
他灵机一动,和阿史那勃格分别爬到最高的几座山丘上远眺整个迷魂谷,虽然还是找不到出去的路径,不过大致能辨明方向。
找到方向,再加上哨探的分析,他们决定往西走。
准备出发的时候,九宁找来绳索,一端系在周嘉行身上,一端系在自己身上。
她想起怀朗说的话,展目四望。
雪后初霁,天地一片寂寥。
仿佛能看见多年前,那个孤独的少年郎,骑着一匹黑马,在月夜下独行的样子。
按着怀朗和哨探的指示,他们在错综复杂的岔道间七拐八拐,始终朝着西边走。
天黑之前,前方传来一阵惊喜的欢呼声“可以看到大河了”
兵士们欢欣鼓舞,加快脚步往前跑去。
怀朗回到九宁身边,道“沿着大河继续往西就安全了。”
周嘉行救了整个苏部部落,苏部早已经归附。
九宁紧紧抱着周嘉行,心情没法放松。
他为什么醒不了
残阳如血,在被困将近一个月后,疲累的士兵们终于走出迷魂谷。
脱险的士兵欢笑着奔向大河。
这条大河还没有封冻,水面波光潋滟,岸边一人高的荒草随风摇摆,暮色四合,天边收起最后一道霞光。
星星浮了上来,银河灿烂,横亘过碧蓝深空。
人人精疲力竭,没法在继续行路,他们驻扎在河边,哨探回去报信。
九宁守在周嘉行身边,发现他和昨天一样,只有一点发热,没有高烧,也没有全身冰冷,但就是沉睡不醒。
她靠着他,不知不觉睡着了。
半夜,九宁忽然被一阵狼嚎声惊醒。
临时驻扎的营地里一片骚乱,惊叫声四起。
九宁脊背一阵阵发凉。
怀朗掀开帐帘,大声道“敌袭,是契丹人,他们也找到迷魂谷了追着我们过来了”
九宁赶紧坐起来,和怀朗一起抱起昏睡的周嘉行。
“怎么会有狼嚎声”
怀朗眉头紧皱,“是契丹人驱赶过来的狼群。”
狼群本来畏火,不敢靠近营地,但契丹人不停驱赶狼群,狼群开始袭击他们的营地,见人就撕咬。兵士们仓促之中没法结成战阵,这时候契丹骑兵冲入营地,他们只能撤退。
如果周嘉行醒着,他们不必畏惧契丹人,但是现在周嘉行昏睡着。
怀朗将九宁和周嘉行送上马背,“往西走,不要回头,西边有人接应。”
九宁没有迟疑,甩出鞭绳,狠狠踢一下马腹,骏马扬蹄嘶鸣,奔跑起来。
出了营帐,九宁才知道为什么怀朗脸色那么难看,狼群根本不怕兵士们手中的火把,前仆后继冲击营帐,眨眼间就能将一匹倒地的马匹撕咬得可见森森白骨。
而狼群之后,还有虎视眈眈的契丹军。
狼群追了上来。
这些狼是真正的野狼,个个凶残,到处都是扑过来的血盆大口,狼嚎声响彻天际,震得人心头发颤。
九宁抱紧周嘉行。
她就是不撒手,如果非要周嘉行死的话,那就一起死好了
黑马驮着二人冲出营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身后,狼群还在嚎叫。
星光黯淡,马蹄踏过积雪,在一处河谷前停了下来。
九宁早已力竭,滑下马背,摔落在雪地里。
她依然紧紧抱着周嘉行,抬头去看白马。
马腿上鲜血淋漓,是刚才逃出营地的时候被狼群撕咬的,它跑不动了。
九宁叹口气,环顾四周。
四野寂静,她和其他人跑散了。
她不敢闭眼,挣扎着爬起来,脱下身上的毡袍,垫在周嘉行底下。
周嘉行高大挺拔,重得像座山,她脸都涨红了才把人挪到毡袍上,累得气喘吁吁。
人都走散了,马也跑了,只剩下他们俩了。
她捏捏他的脸。
“你不要走,你走了,我下辈子还要杀你”
周嘉行没有回应。
九宁咬咬牙,背过身,拖动毡袍,继续往前走。
他好重
她望着西方的方向,怀朗说接应的人在西边,护送她逃出来的人肯定也往西边走了,她必须尽快和其他人汇合。
这种大雪天气在草原上待一夜,能冻死人。
而且契丹军随时可能找过来。
九宁咬紧牙关,继续拖动毡袍。
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她停下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十指早已经磨破,血迹斑斑,毡袍早就被血染红了一片。
她回望刚才经过的地方。
雪地上一条长长的拖痕。
周嘉行躺在毡袍上,双眼闭得紧紧的,那双浅色的、平静无波的眸子,可能再也不会睁开了。
“二哥”
九宁怔怔地看着他,忽然泪如泉涌。
迷迷糊糊中,她摔倒在雪地上,挣扎着抱住周嘉行。
头顶银河璀璨,星辰灿烂,在无边无际的苍穹中静静闪烁。
万籁俱寂。
“二哥,你答应过我,要带我来草原”
她想起那个月夜。
他们俩并辔而行的月夜。
意识逐渐模糊。
迷迷糊糊中,九宁耳边飘来一段嘈杂的声音。
她皱眉,不耐烦地挥挥手。
嘈杂的声音静了下来,接着,是一道让她觉得有些熟悉的嗓音。
“你愿意留下来”
九宁睁开眼睛。
眼前一片白茫茫。
那道嗓音接着问“你愿意留下来”
九宁轻哼一声,“愿意。”
那个看不见的人沉默了一会儿,“你曾经屠杀无辜,被罚经历九世,如今你已经赎清罪孽,可以往生了。”
九宁几乎快忘掉这些事了。
她成为九宁,为长公主这个身份努力学习,和周嘉行一起平定天下,每天过得忙碌充实,而不是像之前那样得过且过自从放下隐忧后,她就不再为记忆的事烦恼忧愁,因为她知道,这一世不会再重来。
她想好好过完这辈子。
周嘉行昏睡不醒,是不是因为她已经完成任务
沉默的声音再度响起,“你真的愿意留下来”
九宁抬起头,粲然微笑,“我愿意。”
她可是女帝,她的丈夫是周嘉行,她有那么多朋友亲人,天高地阔,山遥水长,她还没好好享受生活呢
声音再次沉默。
“你想救他”
九宁知道对方说的是谁。
“他是个好人。”她道,“每一世都是。”
还是个倒霉的、总被她杀死的人。
好人为什么不能长命
九宁声调一变,“我历经九世是为了赎清罪孽他呢”
不可能无缘无故每一世碰到的人都是他。
那道声音仿佛有些诧异,淡淡道“他的九世没有意义。”
九宁颤声问“我们以前认识”
“不,你不认识他。”
九宁笑了笑,长舒一口气,摊开手脚,一副大咧咧耍赖的样子,“他如果死了,那我也不必留恋这一世,结束这一切吧。”
那道冰冷的声音这次沉默得更久。
终于,声音再一次响起,毫无感情地道“也罢。”
既然那个人为她死了九世,给他一世圆满又如何
九宁缓缓闭上眼睛。
前尘过往,都只是前尘过往。
以后再也不用顾忌这个,顾忌那个了。
不再有惩罚,不再有任务。
她要好好珍惜眼下这一世。
认认真真活一次。
大片大片的雪花随风洒落。
九宁醒来的时候,眼前依旧一片雪白。
她愣了一下,想起梦中零碎的记忆片段。
为什么她还在这里
周嘉行呢
她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自己身上盖着厚厚的毡毯,而头上的雪白是毡房顶。
这时,毡房外传来一道带着调笑的声音“啊,听说你又捡到一个美人”
一个人硬邦邦回了一句什么,先开口的人笑着走远了。
九宁掀开身上的毡毯,视线落到自己手掌上。
受伤的地方被包扎起来了,绑了厚厚的绷带。
明亮的光线漏进来,一人掀开帘子往里走,看到她醒了,声音拔高,道“你醒啦”
九宁抬起头,看到一个清瘦的青年站在门口,背着光,肤色很深,一头梳成辫子的卷发。
两人对视了很久,青年脸色变了,叉着腰怒道“你竟然不认得我了”
这娇气的姿态
九宁张了张嘴,声音嘶哑“阿延那。”
那个曾经想抢走她,被周嘉行吓破胆子的少主。
“你救了我”
被她认出,阿延那立刻转怒为喜,捧着一碗热马奶走进毡房,“对,是我救了你。喝了。”
九宁接过热马奶,“我二哥呢”
阿延那翻了个白眼,悄悄啐一口,道“我昨晚出去找走失的羊,刚好捡到你们。男女授受不亲,你们汉人最讲究规矩了,我不能怠慢你,就把他放在养羊的毡房里。让你睡我的毡房。”
语气正经,但其中的幸灾乐祸不言自明。
九宁立刻站起来往外走。
阿延那吓一跳,接住那碗热马奶,放在一边,嘴里念念叨叨“别浪费呀这可是我拿羊皮换来的”
九宁走出毡房,快步走到另一座毡房前,掀开帘子走进去。
毡房里一股刺鼻的腥臭味,墙角挂了弓箭的毡墙下,周嘉行卧在毡毯中,脸上的血痕冻伤了,没有涂药。
九宁嘴唇颤抖着,俯身,碰一下他的额头。
他呼吸均匀。
“二哥”她笑中带泪,摸他的脸,“你再不醒,我就走了。”
这一走,就真的没有以后了。
眼泪滚下,低落在周嘉行浓密的眼睫上。
九宁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许久后,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
这一刹那,九宁仿佛能听见花海盛开的声音。
更多泪水涌出眼眶。
那双浅色的眼眸慢慢眨动,终于睁开。
九宁一个字说不出来,俯身吻他的唇。
他嘴巴干裂,唇上一块块死皮,她咬住他舌尖轻轻一咬。
周嘉行眉头轻皱,抬起手,粗糙的指腹摸到她脸上。
她的脸被冻得通红。
九宁抬手抹掉眼泪,凶巴巴地道“以后你再敢这样,我就纳妃”
周嘉行凝望着她,握住她的手。
“疼不疼”
他轻轻抚摸绷带,生怕弄疼了她。
醒来的第一件事,还是关心她。
九宁眼眶湿热,点点头。
“当然疼你不知道,为了找到你,我吃了多少苦我怕打仗,可我还得硬着头皮到前线来你这么重,我怎么拖都拖不动那么多狼”
她絮絮叨叨说完这些天的经历,闭一闭眼睛,靠在周嘉行胸膛上,听他平稳有力的心跳。
吃了很多苦,可这一切都值得。
只要他能活过来。
每次都是他让步,每次都是他来救她。
她说好要和他并肩一起走,他们才刚刚起步呢。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从大婚的时候开始就这样了,你根本没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只知道不停打仗你是不是还不相信我”
以前她就发觉了,不过她想着来日方长,时间久了,周嘉行会相信她的。
结果这个人居然差一点就醒不过来了
所以她一定要亲自来救他,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周嘉行轻抚九宁的手背。
意识慢慢清醒,他想起昏迷前的事情。
他仿佛还回了一趟长安,看到她坐在灯前看书。
还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说,只要他不醒过来,她就能自由。
彻底的自由。
于是他迷迷糊糊沉睡。
直到他听见她在哭。
不停地哭,哭得娇气又骄横,一边哭一边骂他,要他赶紧醒过来,不然她就不喜欢他了。
永远不。
她怎么能哭呢
她就该高高兴兴的,骗他也罢,真心待他也好,不管怎么样,她都该高高兴兴的。
“九宁”他轻吻她的头发,“我经常做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日复一日地仰望天上的星辰,有一颗星子格外美丽,格外高贵,挂在碧蓝深空,熠熠夺目。
有一天,他偷偷捡走这颗跌落的星。
周嘉行淡淡一笑,拥住九宁。
“捡走那颗星以后,我忽然发现,这颗星只有回到天上才会快乐。”
他声音沙哑。
“我知道,你来历古怪你不属于这个世界,我不该困着你。”
他隐隐有种感觉,大概他死了,她就能解脱。
所以他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他为她安排好一切,他贪恋她,渴慕她,恨不能把她牢牢束缚在自己身边。
但就像他还是放手让她走那样,他给她选择的自由。
九宁叹口气,抱紧周嘉行。
心里已经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了。
又酸又胀。
还为之气结。
“你以为我嫁给你的时候不高兴”
周嘉行不语。
九宁嗤的一声笑出声,“因为大婚的时候我没精打采二哥,我确实爱热闹,爱风光不过我更在意嫁的人是谁,而不是一场给别人看的婚礼。大婚的时候,我是累的。你试试戴那么重的头冠走一天,还得去宗庙拜祭祖先”
她抬起头,俯视周嘉行。
“二哥,我很高兴,我和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留下来,以后就不会走了。我就是要烦你,烦你一辈子,你一辈子都得让着我,对我好”
这些天她流的眼泪,他得赔
周嘉行仰望着九宁,眸底慢慢浮起明亮的笑意。
不曾出现在他身上的,开朗的,快活的,灿烂的笑意。
他捧住她的脸。
“好,烦我一辈子。”
他求之不得。
阿延那在毡房外等了很久,听到里面哭哭笑笑的,眉头紧锁。
等九宁掀开帐子走出来,他立刻迎上前,看着她受伤的双手和微微发红的眼圈,故意重重地叹口气。
“九娘呀”他拖长语调,“这几年你跟着苏晏,是不是过得不如意我昨晚捡到你们的时候,你都快冻僵了。”
他啧啧几声。
“你看,又是我捡到你的这就是缘分呀,如果你厌弃苏晏了,可以来找我。”
九宁嘴角抽了抽,瞥一眼苏晏。
他面庞还是和以前差不多,不过脸蛋明显变粗糙了“阿延那,你这几年都在草原放牧”
阿延那不自然地咳嗽几声,道“我这不是放牧,是历练。”
九宁笑笑。
他肯定一直在草原流浪,不知道周嘉行现在的身份,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不然不敢说出刚才那样的话。
她望着天际处放出万道金光的旭日,笑着道,“我和二哥成亲了。”
阿延那呆住。
九宁找他讨来上药,转身回毡房。
阿延那呆呆地站在风口处,北风卷起他身上满是牛羊骚臭味的衣袍,好不可怜。
毡房里传出两人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柔情蜜意,情意绵绵。
阿延那目瞪口呆。
半晌后,他捂着脸跑开。
呜呜呜呜
第一次的时候,他们是兄妹,他以为周嘉行是她的情郎。
第二次的时候,他以为他们是兄妹,结果周嘉行昭告众人九娘是他未来的夫人。
他伤透了心,没有钱,最后一箱珠宝送出去了,和父亲吵了一架之后负气离开部落,在苏部以前牧马的草原放牧,想攒钱娶媳妇
娶一个和九娘一样漂亮的媳妇
刚好攒足钱的时候,他居然又捡到九娘了
这简直是天赐良缘
不早不晚,刚刚好在他攒够钱的时候遇到,这不正是说明九娘注定是他媳妇么
结果呢
九娘和苏晏已经成亲了
生米煮成熟饭了
他们还在他的毡房里有说有笑的。
阿延那跑回毡房,搂着自己辛辛苦苦攒的钱,泪流满面。
周嘉行的伤好得很快。不过脸上多了一道疤。
阿延那故意嘲讽他,暗示那道疤让他显得很凶悍。
九宁骑在马背上,拨马走到周嘉行旁边,笑着摸摸他的脸,“不难看,二哥多了这道疤,比以前更威风了。”
周嘉行看也不看旁边挤眉弄眼的阿延那一眼,轻轻握住九宁的手指。
“还疼不疼”
九宁笑着挥挥手,“好啦。”
周嘉行松开手,含笑看着她。
他们并辔而行,走在灿烂日光照射下。
瑰丽朝霞映在薄薄一层积雪上,折射出绮丽光芒。
九宁肩披霞光,手里挥着鞭绳。
“怀朗他们肯定就在附近,找到他们以后,我们先回边城。”
周嘉行肩背挺直,点点头,“这一次除去契丹军中最有可能威胁中原的两员大将,等阿史那勃格安顿好李司空,让他去讨伐契丹,收回幽州、云州。”
阿史那勃格欠他几条命,不敢不从。而且勃格也恨契丹人挑唆李承业。
九宁催马小跑,道“这些事你拿主意不过等朝廷迁到陪都,你得留下来,朝政就够你忙了。”
周嘉行笑了笑,“这是当然。”
他看一眼她的小腹。
“继承人早日出生,有利于稳定朝政,我会多抽些辰光陪你。”
九宁不禁哆嗦了一下。
被他们远远抛在身后的阿延那一脸失落,看一眼神情温和的周嘉行,再看一眼笑靥如花的九宁。
哼
他吸吸鼻子,等找他们讨来药钱,他也能找一个和自己心意相通的娘子
一望无际的苍茫草原上,远远飘来羊群的咩咩叫声,仔细聆听,仿佛还有羌笛奏响。
马蹄踏过薄雪,向着来时路,缓缓驰去。
九宁回眸看着周嘉行。
周嘉行亦看着她,目光柔和。
日光和暖。
一如他们此刻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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