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盛厌这句狠话,颜北栀有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冷静坦然,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
翌日。
晨熹料峭,她依旧准点抵达考场。
“疑似作弊”事件,经过一晚上网络发酵,如同雪花般四散而开,成功闹到人尽皆知。
或许是因为,这次,盛厌并没有帮忙删帖,也没有什么明确表示,种种迹象,更加叫人确定,他对“新同学”的一时兴起已然告终,剩下就该尘归尘土归土。
毕竟,两人压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少爷和穷女孩的罗曼蒂克故事,往往只会发生在爱情里,老土且俗套。
因为毫无逻辑,除了引人发笑,不值一提。
连三岁小朋友都该知道,这世上,“王子和公主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才是天经地义。
况且,在宜光里,像颜北栀这样的“怪物”,自然而然,会被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话看。
没有盛厌庇护,他们只消等着她出糗。
偏偏,颜北栀压根不接招。
前一天刚受了陷害,学校尚未出公告,今天她便能旁若无人地回来继续参考,连脸色都不比往日晦暗沉重多少。
总归,叫人觉得好生没劲。
临开考。
监考老师拿着试卷密封袋,走进教室。
她拍拍讲台,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后,这才开始考前提醒“期末联考听力即将开始,请所有同学把手机关机,包放到上面。所有和考试无关的东西都不能留在身上。听力广播开始后,如果发现身上有违规物品,即刻视为作弊,取消考试资格。”
说完,考场里立马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
所有人纷纷站起身。
颜北栀走在队伍最后,跟着将书包放到讲台边。
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抬手,动作不紧不慢,做秀表演似的,将自己身上所有口袋全部翻了一遍
“嘁。”
底下,不知道是谁,唇间发出一个单音节词,意味不明。
颜北栀直起身,顿了顿,面无表情地循声望去。
目光在那处逡巡一圈,她并没有找到那个发声的人,但一瞬间,却猝不及防地与越暄对上了视线。
只半秒钟,越暄便挪开了目光,水笔在虎口处转了半圈。
罕见地,他极轻地笑了一下。
联考结束,对学生来说,就代表寒假开始。
宜光并不强制参加考后补课,但校园设施全数开放,老师也会留下答疑,直到最后一次返校。
这期间,连食堂都是三餐照常开放。
家中条件差,环境逼仄,加上陈丹彤最近几天状态不错,没有再发病,颜北栀便还是每天准时到学校来,窝在图书馆里刷题、背书。
上次那件事,柴卫已经告知了她学校的处理结果,说取消联考数学单科成绩,不计入总分排名。
颜北栀不需要校级推优保送,或是拿成绩申国外学校。这个处理,于她而言,影响确实不大。
但有些事,并不是说影响不大,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的。
要努力。
要改变。
要踩着苦难作为跳板,走出生活的囹圄。要耳聪目明,要不畏前路。
其余的,全都不重要,可以能忍则忍。
坐在温暖的图书馆里,颜北栀咬着牙,第一万次告诫自己。
转眼,年关将至,各校悉数开始放寒假。
宜光这学期最后一个返校日,海城又下了一场雪。依旧是不大的雪点子,洋洋洒洒,落到半空就差不多化了,像是只为应个“瑞雪兆丰年”的景而已。
b班教室里,颜北栀将储物柜清空,杂物放入白色购物袋中,麻利地背到肩上,率先转身离开。
返校结束,林清乐还组织了班级活动,要一起出去玩。
当然,并没有邀请颜北栀。
颜北栀浑不在意,脚步急匆匆的,将那点窃窃私语抛在教室里。
“你们知道不,她被取消了一科成绩,联考排名居然还是排在前列。”
“人理化生三科都接近满分了,能拉多少分啊。啧。”
“我查了,她数学虽然不计排名分,但分数还是给批了,149。加上的话,估计总分又是全市第一。”
“居然比越暄还高”
“联考考卷简单呗,理科拉不开分差。校内卷不还是第二名么。”
“后面第二天考的英语都没受影响吗我要是被怀疑作弊,后面的考试都不想参加了。非得先和这煞笔学校闹一闹。”
“所以,不得不说,穷人的心理素质真强。”
“蟑螂精神啊。”
“哈哈哈,你好毒”
“”
最后传入耳中的一句话,甚至,成功让颜北栀牵了牵嘴角。
这评价,还蛮精准的。
她拢起外套,走出教学楼,疾步往花房去。
考完试,杭景在微信上找她交接,说放假前这最后几天也需要她做一下花房工作,给本学期的校内实践收个尾。
下学期会重新开放学生申请。
所以,今天就是最后一次。
外面还在下着小雪,空气潮湿阴冷,但花房始终静谧祥和,四季如春,仿佛遗世独立的世外桃源。
推开门。
淡淡花香扑面而来。
颜北栀脚步一顿,陡然生出些许不舍来。
到底是因为每周都要来,竟然也和这点花花草草处出了感情。
只可惜,这是盛厌的地盘。
无论如何,她下学期都不会再申请这个项目。
颜北栀摇摇头,将杂念抛之脑后,在角落放下书包和购物袋,拿起工作手册,开始如往常一般浇水、调温、整理杂草、打扫卫生。
最后再按照杭景要求,誊写交接表,留给寒假过来的花匠。
稍微想了想,颜北栀拿起笔,趴在花架边,开始奋笔疾书。
从玻璃外望进去,将将好,能看到少女尖尖的下巴,单薄流畅的下颌线,还有微微轻抿着的唇。组合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清纯诱人。
不远处,杭景打了个哈欠,挠了挠头发,斜睨向盛厌,懒洋洋地开口“厌哥,你不进去吗”
盛厌收回视线,“不。”
“哦,单纯淋雪来的啊不愧是老大,很有闲心雅致嘛。”
“”
盛厌不理他。
杭景“要不,等想想回国,让她打个电话,约颜北栀出来玩玩”
盛厌摇头,“她不会来。”
杭景“居然这么难搞啊倒是看不出来。”
第一眼看,颜北栀实在像是个弱不禁风的仙女儿,苍白又脆弱,我见犹怜,好像很好骗似的。
谁知道仙女儿的脾气居然是这样的。
连盛厌都要吃瘪。
杭景忍不住,在心里第一百次啧啧感叹。
只是,他话音甫一落下,盛厌便迈开脚步,离开了花房周围。
“咱们就走了啊打球去”
“嗯。”
杭景三两步追上盛厌,不死心地又问一次“真走了那里面的那位小仙女呢”
盛厌垂着眼,指腹压着荆棘戒,慢悠悠地转了两圈。
“我等着她自己来找我。”
下学期的花房兼职也好。
还是其他事情什么都可以。
颜北栀不过是个17岁的学生,总会遇到麻烦。她不可能永远无欲无求,不可能永远百折不挠。
他什么都难帮她。
只要她需要。
颜北栀家的新年,过得很冷清。
颜将为在世时,家里总是热热闹闹。他人好,脾气也好,和亲戚朋友都走得近。一家人吃过年夜饭,从初一开始就到各家走亲戚拜年,几天就能给颜北栀收一口袋的压岁钱。
颜将为意外离世后,陈丹彤开始有些疯疯癫癫,见着什么亲戚朋友都要闹一顿,还总说自己那些似是而非的猜测,祥林嫂似的,弄得大家都对她避之不及。
加上她时不时会发病,颜北栀不好让她去折腾别人。渐渐地,就和两边亲属都断了来往。
这几年里,母女俩大多就是沉默寡言地吃一顿年夜饭,后面几天就各自做各自的,不再追逐过年的种种习俗。
今年亦然。
吃过简单的年夜饭,颜北栀先给陈丹彤倒了一杯温水,给她打开电视,放着春晚让她看。自己则是擦干净桌子,再去厨房洗碗,收拾整理残局。
这顿是陈丹彤下厨。
她做了五六个菜,还有个蛋饺鱼丸汤。
量太大,两人没能一顿吃完。
颜北栀动作熟练,将剩菜用保鲜膜包好,汤从锅里倒进大碗里,一起放进冰箱。
倏忽间,她听到客厅传来声音。
“颜北栀”
颜北栀生怕陈丹彤有什么情况,连忙擦擦手,快步走出去。
“妈怎么了”
她边走边问。
此刻,客厅里,电视机已经被关掉了。
陈丹彤手里攥着手机,眼睛很亮,眼珠乌黑,扭头,直勾勾地盯着颜北栀。
颜北栀不明所以,又问一次“发生什么事了”
陈丹彤终于开了口,一字一顿地说“刚刚,你爸的那个兄弟,打电话来拜年了。”
“”
颜北栀神经跳了跳,不自觉皱起眉。
那个兄弟,她也知道,是颜将为以前的同事,算得上关系很好,经常来家里玩。
颜将为让颜北栀喊他“蒋叔叔”。
但自从颜将为出事之后,他便再也没有消息。
事故发生的第一年,陈丹彤曾经反复试图联系他,始终未果。
她心中便更加疑心车祸是人为的,是有内幕的。
而这个蒋叔叔,和颜将为关系最好,是最有可能知道真相的人。
陈丹彤“我请他初四吃饭。你也一起。”
“”
“你爸爸压根不懂什么捐赠书,如果他是自愿签的,老蒋肯定知道。我要去亲口问问他原因。如果他不是自愿签的,那这就是那家人谋杀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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