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穿成胖子(终章)

    皇帝看着江快雪, 目光温和“江卿,燕云州偏远僻静,就做你隐姓埋名之所, 可好”

    “”

    “不过我有个条件, 你隐姓埋名可以, 松爱卿须得留下来,辅佐我儿直至他成年。不知你意下如何”

    这样是最好的, 江快雪不用担心性命安危,皇帝也用不着担心将来赵党与徐党联手把持朝政架空幼帝。

    江快雪诈死, 这是双赢局面。

    江快雪出了凉亭, 太阳明晃晃的,晒得他一阵头晕目眩, 想来是中暑了。

    走了没多久, 江快雪顿住脚步, 远远望着小太子带人走过来, 朝他躬身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年纪小小,端着一副大人模样, 冷静自持地点点头, 对江快雪说“江大人要回去本宫送你一程。”

    江快雪点点头。

    太子慢慢走着, 看看江快雪苍白的脸色,问道“江大人身体有恙吗”

    “中暑了。”

    太子看着他“大家都说江大人乃是神仙下凡,神仙也会生病吗”

    江快雪肃容正色道“太子殿下说得哪里话, 子不语怪力乱神, 民间谣言传说更不可尽信”

    太子垂下睫毛, 清冷的小脸上一片愁云惨雾。

    江快雪瞧见他眼底红红的,心中软了,却说不出好听的话安慰他。

    如果阿真在这里,一定对这种安慰小孩子的事很有办法。

    就在这时,前方的护城河边,松月真快步疾走,满脸焦急之色,往内廷中来,一名太监跟在他身后呼唤道“松大人松大人深宫禁地不可疾走”

    松月真不理他,大步走来,那忧虑的眸光与江快雪撞到一起,看见他完好无损,才终于慢下脚步来。

    江快雪走上前,对松月真笑道“我没事。”

    松月真抿着嘴唇,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尽是汗珠,手不经意间握成拳头,想来是担忧坏了。

    太子询问道“松大人怎么走得如此匆忙难不成你以为我父王要对江大人做什么”

    松月真连忙告饶“请恕下官失礼,唐突内廷,稍后便去三法司领罚。”

    太子慢慢走着“罢了。”

    他把江快雪带到宫门口,终于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江大人,我父王是不是好不了了”

    江快雪看着他明亮赤城的眼睛,什么都不忍心说。

    太子的眼眶渐渐红了。

    “太子殿下”江快雪忍不住想安慰安慰他,太子殿下摇摇头“不用宽慰我。”

    他用袖子用力擦了擦眼睛,大声说“我是堂堂太子,我不需要安慰,那只会让我软弱。江大人,无论我父王还能撑多久,我都要谢谢你。你们走吧。”

    江快雪与松月真双双行礼,太子挥挥手,腰背挺得板板整整,那身条尚且单薄瘦弱,却已经有了顶天立地的筋骨脊梁。

    生在帝王家,他不可能像寻常百姓家的娇儿幼子,在双亲膝下撒娇承欢,享受脉脉温情,他是被寄予厚望的太子,是未来的一国之君,哪怕前路一片黑暗,他也要硬着头皮往前走,终他一生,都要在不胜清寒的高处独自坐着,因为这就是帝王的宿命。

    “阿真,近来可好新帝登基,诸事繁忙,你记得按时吃饭,天冷穿衣。我老师若是还追着你痛骂,你且多让让他。座师上了年纪,我假死之事到底让他受了刺激,心里不好受,还请你不要计较。

    进来朝廷下旨,减免燕云州三年赋税,人人称赞新帝仁德爱民,我着实欣慰,愿他继承先帝遗风,做一个勤政仁慈的好皇帝。

    燕云州这边一切都好,这边地薄,种粮食产量不多,今年我向琉球人购买了一批种子,叫做土芋,也叫做土豆,这种作物十分好种,适应性强,到时候种出来,寄一些给你尝尝。前阵子我在塞外,遇到一个叫吉格图的小男孩,塞外的那些孩子们,十个里头有八个叫吉格图,偏偏这个吉格图是当年咱们认识的那个,你说巧不巧。

    吉格图跟我说,他祖母已经过世了,我这才知道,当年我虽然留下了药方子,但那是用汉字写的,胡女看不懂,又因为老阿妈身体好转,便未再按方子抓药,以至于老阿妈体内病灶未除,今年春天旧疾复发去世了。唉,都是我的疏忽。

    眼下胡人们不用跟咱们打仗了,胡人百姓也各个额手称庆,胡人与汉人的互市也重新开了,邝思清经常让人跟胡人换一些皮子、牛羊等等。

    对了,前些日子邝思清抓到了查图,一番拷问,原来在京城中散布流言构陷我的当真是他,这人心机狡诈,不能多留,邝思清已处置了他。没有了他,塞外胡狄想必有好几年不敢来犯我边疆,正是我朝休养生息的好时机。只不过虽然暂时不打仗,兵还是要勤练的,只有我朝拉起一支强大的军队,才能永保天下黎民百姓的安宁。

    你什么时候来看我,我很想你,京里若有人给你说亲,你万万不可答应。”

    松月真看了一遍信,重新折好放入怀中,又打开的第二封信。马车摇摇晃晃,一叠信看完,马车也停了下来,长孙泓打开车帘想外张望一眼,对松月真说“大人,咱们到了”

    “我已经辞官归隐,你不可再叫我大人。”

    “是,那小的还是像原来那般叫你少爷吧。”

    松月真轻笑“我都三十有二,你这声少爷,恐怕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少爷,您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地潇洒英俊,看起来还是二十二三的模样,您不说,有谁知道您三十二了。”

    松月真眉梢轻轻一挑,压低声音问道“我看起来,与以前相比,当真还是一如既往”

    长孙泓连忙道“那是当然。”

    松月真这才鼓起勇气,跳下马车。当年他答应先帝,辅佐新帝五年,换江快雪假死离开,隐居在这燕云州。如今新帝登基已有五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这大好河山蒸蒸日上,少不了他五年来殚精竭虑。

    如今他已经为新帝拉起一个趁手的班底,即便眼下辞官归隐了,也用不着担心他后继无人。

    松月真舒了一口气,下了马车,掸了掸衣袍。

    府邸门口,江快雪带着阿福等候多时。

    两人四目相对,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这五年光阴留下的痕迹。

    不知是谁先笑了,岁月流逝,这温柔的笑容依然如故。

    他们还有很多话要慢慢讲。

    完

    番外一徐党的阴谋

    赵阁老下了朝回了家就在书房摔茶杯。

    “这该死的徐党”

    早朝上,他关于治理黄河水患的奏疏被现任左都御史松月真封驳,正在气头上,连摔了两个茶杯还不解气,看到战战兢兢站在一边的方通,怒骂道“早朝上你怎么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该帮座师说话的时候保持沉默,要你何用

    方通有些委屈,小声开口“我觉得松御史说的颇有道理,陈傅明这人并不懂治水,开渠修坝之事还是交给方道坤稳妥,这毕竟是关系到数十万民生的大事”

    赵阁老更气了“陈傅明出生工匠世家,开渠修坝他怎么不懂我难道会拿两岸黎民百姓的生命来开玩笑”

    他拿起桌上的册子砸向方通“你这个小子,是不是徐党派来的奸细居然帮姓松的说话”

    方通畏畏缩缩的,可怜得像是暴风雨中的鹌鹑。

    “要是寒之在这里,一定不会这样”赵阁老顺了顺胸口,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寒之啊我可怜的寒之他都是被姓松的给骗了这都是徐党的阴谋”

    方通小声说“老师,寒之因病过世,和徐党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你懂个屁”赵阁老堂堂读书人,六部尚书,内阁学士,在这几年对松月真围追堵截的痛骂中已学会各种粗鄙市井言辞,虽然屎尿屁很不文雅,但是解气啊。

    “当年要不是姓松的这个不男不女之人勾引寒之,给他灌了迷魂药,吸了他的精气,我的寒之现在一定还活得好好的”赵阁老五内俱伤,心痛不已“都是徐党的阴谋徐祖盛这个老匹夫太奸诈了”

    方通喃喃道“让松月真勾引寒之徐党的牺牲会不会太大了”

    听见这话,赵阁老气不打一处来“你什么意思寒之都入土了,你居然还在他身后编排是非,你你是要气死老师吗”

    方通连忙低下头“学生不敢学生知错了”

    “你看看你,若是有寒之一半的能为,为师现在在朝堂上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赵阁老接下来好一番痛骂,对方通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他呜呜哭道“我知道的,活人是比不过死人的”

    “好了好了,你总是这样,说你两句你就要哭。”赵阁老被他哭烦了,皱起眉头盘算“徐党这般狡诈,我不能坐以待毙。新帝初登基,对松月真处处信赖,我再不采取行动,这内阁第一把交椅,恐怕就要姓松了”

    方通擦擦眼泪,问道“老师,那咱们要做什么”

    “第一步,你去找人盯着他,把他的一切日常琐事都来向我汇报我不信他还真能白璧无瑕。”

    “哦发现松月真此人鬼鬼祟祟,形迹可疑”赵阁老不禁得意“我就知道,就是圣人也是有私心的。他做什么了,你且仔细道来”

    方通身后站着的武林高手低下头“那日我跟着他,来到城外一处驿馆。他只带着两个人,进了驿馆,稍后便抬着一个箱子出来。他们很小心地把箱子装上马车,为了掩人耳目,还在箱子上盖了一层草席。”

    “那箱子里究竟是什么东西”赵阁老语气又急又快,这可不得了,让他抓到马脚了亏这松月真平素装出一副光风霁月,清正廉洁的模样,原来收受的贿赂都要用箱子来装了啊

    明日他就捅到圣上那里去

    武林高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匣子,低着头恭恭敬敬地递给赵阁老。

    方通接过呈上。

    赵阁老迫不及待地打开匣子。

    然后愣住了。

    里面是一枚黄澄澄宛如鸡卵的圆润之物。

    “这是什么”

    “我跟在他们的马车后面,那箱子没有关紧,滚出一枚东西,便是此物。后来我一路跟到松家,就见松月真叫下人把这箱子送入厨房,几个厨娘把箱子打开,我在窗下瞧见,里头都是这种东西,堆了满满一个箱子。听松月真对他们解释,此物名叫土芋,可以食用。”

    赵阁老忍耐般闭了闭眼睛。方通一看就明白,这是老师发怒的前兆。他连忙后退两步,先声夺人“你真是的,拿这东西来有什么用让你盯着姓松的,是要你留心他的行迹,抓住他的纰漏”

    武林高手犹豫了一下“可我盯着松月真近一个月,没发现他有什么形迹可疑的地方。每天吃了饭,处理公事,然后看会儿书就去睡觉,整日里循规蹈矩,哪里有什么纰漏。”

    “难道他就没有两三个疼爱的女人、男人吗不如从他的枕边人那里着手”方通话还没说完,武林高手就苦着脸说了“松月真成日里守着清规戒律的和尚一般,别说男人女人,身边伺候的都是上了年纪的婆子阿伯。我盯着他一个月了,更是从没见过他去茶楼戏园,秦楼楚馆。”

    “想不到此人居然如此狡猾。”赵阁老眯起眼睛,看着手中圆润的土芋,因为在匣子里待久了,上面发了一颗小芽“倒是我小瞧他了。不过这土芋从没见过,他是从何得来又想拿来做什么对了,你刚才说这是食物”

    武林高手点点头。

    “方通,你去让厨房把这物煮了拿来,我倒要尝尝这东西究竟什么滋味。”

    厨房很快把土芋煮熟,下人端给赵阁老。

    赵阁老拿着筷子,在土芋上一戳便是一个洞,他尝了尝筷子“没什么滋味。”

    他用筷子把土芋分开,这土芋外黄内白,里头粉粉的,夹起一块放进嘴里,滋味寡淡,没什么特别的。

    把一颗土芋吃完,他也没能尝出其中的妙处,不禁有些疑惑,那姓松的弄这么一箱子土芋回来究竟是要做什么

    然而过了不到一个时辰,赵阁老便觉得不适,胃里灼热,胸口憋闷,上吐下泻。连忙请了大夫来看过,却说他是中毒了。

    忙吃了大夫开的药,赵阁老在床上躺下,疲惫地琢磨“我怎么会中毒,难道是吃的那土芋有毒”

    厨房都是他信得过的人,今日吃的不过寻常的菜色,想来想去,也该是那从没见过的土芋出了问题吧

    那么,究竟这土芋是原本就带有毒性,还是被人下了毒

    如果是前者,松月真留着这一箱有毒的东西做什么

    若是后者,难道是方通找的那武林人士手脚不干净

    第二天,他就把方通叫来询问了一遍,确认那武林人士身家绝对干净,值得信任,他盯着方通看了半晌,看得方通两股战战,咽了口唾沫问道“老师,怎么了”

    “我昨天中毒了。”赵阁老负着手,看着方通“应当是那枚土芋里有毒。”

    方通悚然一惊,连忙说“老师这这怎么可能那人绝对值得信任他不会在土芋里下毒的。”

    赵阁老叹了口气“我知道。恐怕是这土芋本身有毒啊。你说,那松月真弄来一筐有毒的东西,究竟是想做什么”

    师生二人对视一眼,脸色凝重。

    这天晚上,新帝在宫中举办赏月宴,朝中三品以上的大臣列席,方通品级不够,赵阁老坐在席上,看着对面松月真与徐祖胜言笑晏晏,心中委实不痛快。

    一支歌舞跳罢,小皇帝拍拍手“朕近日得一佳肴,请众位爱卿们品评一二。端上来。”

    宫人们端着食盒鱼贯而入,在坐席前跪坐着,放下食盘,氤氲的香气逐渐散开,露出盘中那烧的金黄粉糯之物,褐色肉块掺杂其间,与浓稠的酱汁互补增益,愈发令人食指大动。

    “这是”

    “从未见过哩”

    赵阁老闻着香味,忍不住了,拿起勺子小心舀起一块,吹了两下送入口中,登时唇齿间肉香满溢,可是,这粉糯的口感

    赵阁老瞪大了眼睛,连忙将口中之物吐在一边,这粉粉的食物,看起来怎么那么像

    “众位爱卿,这土芋尝起来滋味如何啊”小皇帝兴致勃勃地问道。

    赵阁老禁不住了,立刻站了起来“陛下,这东西不能吃啊”

    原来松月真打的竟然是这个主意把有毒之物送给陛下食用,他究竟是何居心难道他还想弑君不成

    “哦为何不能吃”

    “这东西它有毒啊”赵阁老着急上火了“这东西老臣曾经误食过一次,结果腹痛胸闷,几欲作呕,大夫说是吃了有毒的东西才会这样”

    众朝臣登时哗然,闻着盘中香味,筷子停在半空。

    “赵爱卿,你恐怕是弄错了,这土芋乃是松爱卿呈上来的,朕吃过几次,从未有过中毒症状。”

    松月真站起来行了一礼,解释道“陛下,这土芋一般情况下是无毒的,但长芽、烂了、表皮变青时,会产生毒素,所以长芽了的土芋千万不可以食用。赵阁老,不知你上次误食,是不是吃了长芽的土芋呢”

    赵阁老脸色微微变了。

    那颗土豆,的的确确长了芽难道,真的是因为长芽了他才会中毒的吗

    可要他承认弄错了,又实在不甘心,赵阁老挣扎辩解“陛下,这东西咱们以前从没见过,从没吃过,还是小心为上。地里吃的那么多,何必非得把土芋端上餐桌呢。”

    小皇帝笑了一下“赵卿先坐下吧。若是因为从未见过、未尝试过,就故步自封,人生岂不是毫无进益地里吃的虽多,但还有许多地方连年闹饥荒,吃不饱饭,甚至要易子而食,朕作为一国之君,岂能坐视不理。这种土芋易种植,产量也大,适应性也强,在一些不适宜黍和粟生长的县域,种植这种土芋十分合适。赵卿说要小心为上,却也没错,所以朕已经带头尝过,诸位爱卿也尝尝看”

    陛下是个改革派,手段虽然温和,改革的决心却很坚定。在全国推广新的农作物,的确是他的风格。赵阁老只得坐着,看着其他大小官员们一边品尝土芋,一边赞不绝口,不禁有些怏怏不乐。

    哼,这都是徐党的阴谋陛下一直心系民生,惦记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底层百姓,松月真真是狡猾,一下子就搔到了陛下的痒处,投他所好

    反正他老赵是绝对不会吃这该死的土芋的

    抬头看一眼对面,松月真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举杯向他示好。赵阁老瞪了他一眼,这人这么得意,不吃土芋岂不是显得自己很在乎

    赵阁老愤愤地叉起一筷子,送进嘴里咀嚼。

    唉,徐党虽然狡猾,但这土芋的无辜的嘛

    真香呢。

    番外二赵党的诡计

    松月真一收到江快雪的来信,便迫不及待地拆开细读。

    “真

    展信好,近来如何听你说土芋经过陛下的认可,已经在大面积种植,我十分欣慰。上次听你说,我老师也十分喜欢土芋,那就好,我这里还有两道土芋的食谱,你可以做了让人送给老师尝一尝。一、取土芋两枚,削皮切丝,冲洗干净,锅内入油烧热,放姜蒜辣椒,入土芋丝翻炒,放盐,起锅。亦可放些其他调料。二、取土芋两枚,去皮,切薄片,过水冲洗,油锅内倒油烧开,少量放土芋片炸之。出锅后撒辣椒面或椒盐调味。另外,我这里一切都好,你教过我的剑法,我没有松懈,天天都在练习。边疆没有胡人年年作乱,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和美,虽还不算富庶,但比之以往都好了许多。你那边近况如何这时节那边该是春天吧,闲暇时可多出去走走踏青。我十分想念你,特意写了一首小诗,附在信后。”

    信纸下面另外附了一张纸,上面写了四句诗,松月真还来不及细看,轿子停下,长孙泓说“大人,到宫门口了。”

    松月真匆匆把信纸放入袖中,踏着星光匆匆上了早朝。早朝上又是好一番吵闹,徐、赵两党争执不休,他给吵得头昏脑涨,待散了朝,便往官署去。

    在桌案前坐下时,才忽然想起早上的信还没看完,伸进袖子里摸出信纸,数了数,却唯独少了写了诗的那张。

    他四处翻找检查,把外袍脱下来仔细看过,都没有。这就奇怪了,难道是那张信纸从袖中掉了出来,他却没有发现

    幸好寒之没有在信纸上留下落款,否则被有心人捡到,又要平地生起波澜。

    这几日松月真都在留心询问,仍然一无所获。这天他被徐祖盛叫到徐家书房,徐祖盛问他“明光,你近来有没有写诗作”

    松月真不解,摇摇头“不曾写过”

    “好啊我就知道,这些都是赵党的诡计”徐祖盛咬牙切齿,抖着手抓起一张纸“姓赵的让人在茶楼散布谣言,说你新近写了一首狗屁不通的诗你看看,有没有印象”

    松月真冷静得多了,他接过那张纸,扫了一眼,是徐祖盛让人誊抄之后的诗句思君正是春分到,乍暖还寒雨微凉;京城郊外花鲜艳,与君赏春待何时;每到月圆思念处,想要与君喝一杯;春光烂烂又漫漫,后年该是相逢日。

    松月真失笑,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为何赵阁老能如此笃定这诗作是我写的”

    “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我叫去打探的人说,那纸上明明白白是你的字迹。”徐祖盛无奈地看着松月真“明光,你是不是帮人誊抄了诗作”

    松月真一下子就明白了。江快雪曾经临摹过他的字迹,几乎能以假乱真,连他自己有时候都分不出来。松月真不由得失笑,拿起那张纸读出了声音“思君正是春分到,乍暖还寒雨微凉;京城郊外花鲜艳,与君赏春待何时;每到月圆思念处,想要与君喝一杯;春光烂烂又漫漫,后年该是相逢日。”

    “你看看,这是什么狗屁诗”徐祖盛气得咬牙切齿“这都是赵党想要败坏你名声的诡计”

    松月真笑道“这诗写得也没那么差吧。至少这诗作之中的感情都是真的。”

    徐祖盛惊悚地瞪大眼睛“明光你在说什么呢你莫不是疯了难道难道这诗真的是你写的”

    松月真笑笑“老师,不说这个了,土芋在蓟县与荆县试种,到明年时,就要在全国各地都推广种植,到时候需得由工部派人到各处讲解种植之法,这人选不知老师有没有打算”

    松月真从徐府出来,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到了赵府求见赵阁老。寒之写了诗的那张纸他还得拿回来呢。

    赵阁老果然不愿意见他,松月真只得辗转托方通帮忙递话,那张纸对他十分重要,赵阁老如果拾得还请归还。

    松月真又按照江快雪给的两个菜谱,让厨房把土芋做来吃,第一个菜谱做出来的土豆丝爽脆可口,第二个菜谱做出来的土芋片也十分香脆。他让人装了一些土芋片,送到赵阁老家,至于愿不愿意吃,那就是赵阁老的事了。

    “老师,那张纸既然是松月真的,咱们便还给他吧。”方通小声说。

    唉,他也不想帮松月真说话的,可是松月真送了两张贝园的戏票,还是上等座,这拿人手短啊。

    赵阁老哼了一声“这可是松月真的把柄,落在我手里,怎么能轻易还他”

    “咱们取笑也取笑过了,散布也散布过了。这首诗都已经传遍了京城,留着这张纸也没用啊。”

    “不给老夫就是不给”

    方通还想再劝,下人在这时候敲门进来,把两包油纸包着的东西端进来“大人,这是松大人送来的土芋片。”

    “哼,一定又是徐党的阴谋”赵阁老看着桌上的两包土芋片,指挥方通“说不定是徐党用发芽的土芋做的,想要谋害老夫。你先尝尝看”

    方通迫不得已,拆开一包油纸包,土芋片切得极薄,炸至金黄,香味扑鼻,松月真刚送过来,这东西还是热的。

    方通觉得以松月真的身份地位,也不至于要下毒害人,座师也太小人之心了。他夹起一片土芋片送入口中,咔嚓咔嚓咀嚼,土芋片香香脆脆,竟叫他吃了还想再吃。

    不知不觉吃了大半包,赵阁老一直盯着他,说“好了好了,放下你都快吃完了。怎样有没有什么不适”

    方通“额老师,时间还短,一时半会的也看不出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不如剩下的这点我帮您一起解决了”

    赵阁老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放下吧。老夫自己来尝。”

    赵阁老发誓只尝一片看看,哪知道不知不觉就把剩下的土芋片全吃完了。

    看着见底的纸包,赵阁老毫不犹豫地打开另一包,这包的口味不一样,上面撒的是椒盐,但是味道也是一样的很好很香脆。

    方通在一旁劝道“老师,您不怕徐党在食物中下毒么还是让学生来替您尝尝吧。”

    赵阁老瞪他一眼“老夫不怕徐党敢下毒,老夫就敢让他们坐牢你没事就先回去吧”

    方通委委屈屈地被赶走,拿了贝园的票去听戏。他坐的位置视线最好,听得最清楚,没得挑,就是贝园的这些花生瓜果小食不太可口,尝起来没什么滋味。

    唉,如果有些土芋片,可以一边看戏一边吃,那就最好了。

    第二天,方通下了早朝,找到松月真“松大人松大人”

    松月真看着他,笑道“方大人,是不是赵阁老愿意把信纸还给我了”

    方通摸了摸鼻子“这个倒没有,你放心,我会多劝劝座师的。我是想问问,昨天你送到赵府的那种土芋片,不知是怎么做的”

    松月真哑然失笑“原来方大人对这个感兴趣待回了家,我让下人多做一些给方大人送去。”

    方通忙不迭地点头应好。

    散了衙,方通回到家就第一时间询问松家有没有送东西来。看到下人拿了满满几大包的土芋片来,方通笑得牙不见眼,揣了两包上戏园子坐着,叫上一壶香茶,边吃边看,妙趣无穷。

    “你袖子里藏了什么”赵阁老眼疾手快,从方通的袖子里扯出一包东西。

    方通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连忙跟赵阁老解释“不过是些土芋片而已”

    赵阁老没有还给他的意思,把纸包拆开看了看,一脸严肃地问“这土芋片从哪儿来的”

    方通挠了挠头,有点苦恼“是松月真送来的”

    “好哇你这家伙,你也被徐党策反了吗姓松的给点小恩小惠,就把你给收买了吗”赵阁老愤怒地谴责,把方通骂的不敢吭声。末了,赵阁老冷哼一声,收好纸包“这是徐党利诱你的罪证为师没收了”

    赵阁老一甩袖子,正义凛然地离开。

    过了两天,赵阁老叫来方通。看着一脸茫然的学生,赵阁老清了清嗓子“最近徐党那边有没有什么动向”

    方通更加茫然了“啊动向学生这就派人去看看”

    “慢着慢着”赵阁老叫住他,有些恨铁不成钢“你怎么如此没有慧根为师问你,姓松的有没有再次利诱你”

    方通连忙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没有没有老师,您放心,就算他利诱我,我也绝不接受”

    赵阁老瞪了他一眼“笨蛋”

    方通顿住话头,真的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老师到底想说什么他向老师表明坚定的立场和决心,难道也错了吗

    赵阁老压低声音,一脸严肃“如果姓松的再拿土芋片利诱你收下交给为师为师要好好看看,他们徐党究竟有什么阴谋诡计”

    方通稀里糊涂地离开,在太阳底下琢磨了半晌,忽然明白了座师其实也很爱那土芋片吧

    他连忙找到松月真,把事情说了。

    松月真不禁失笑“还有这种事那倒正好,劳烦方大人替我给赵大人带个话,他若是能把那张信纸还给我,想要多少土芋片我这里都有。”

    方通明白了松月真的意思,不过话可不能这么说。他只能委婉一点,跟赵阁老回禀“老师,松大人说,若我能把那张信纸还给他,他许诺我享用不尽的土芋片”

    赵阁老面色沉吟“这样么。”

    他在书桌上翻翻,找出那张信纸,再看一遍,还是觉得这不过是一首狗屁不通的诗,不知为何对松月真如此重要。

    罢了,既然他也已经把这首诗散布出去,对松月真的才学名声造成了严重打击,那么留着也没多大用处,若是能换来吃不完的土芋片啊不,换来徐党利诱赵党的邪恶罪证,那当然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罢了你去拿给他今天日落之前,我要看到土芋片堆满这张桌子”

    方通美滋滋地离开了。

    松月真接过信纸,看到上面那熟悉的字迹,还有半文不白的诗句,满意地一笑,小心将信纸折起,放在怀里。

    他叫来下人,搬上满满一筐的土芋片“方大人,这些土芋片您可以全部带走,不过我得提醒一句,土芋片吃多了,容易长胖。”

    “知道了那就多谢松大人了”方通美滋滋,让下人把土芋片小心搬走,与松月真告辞离开。

    当天晚上,看着堆满桌案的土芋片,赵阁老得意一笑。谁说他在松月真手里讨不了好这次他可是大获全胜啊

    说来说去,都要感谢那首写得狗屁不通的诗

    如果寒之也在,一定会忍不住笑出来的吧。

    “松爱卿,你为何要穿一件破衣服难道是朝廷发的俸禄不够用吗”

    这是一次小皇帝看见他袖口露出打补丁的里衣时忍不住发出的疑问。

    俸禄不够花倒不至于,就算他的俸禄都用完了,也还有松家。

    这件里衣,是当年在燕云洲时他拿给江快雪穿的。江快雪穿破了,便又打了补丁。分别时他把当年送给江快雪的里衣都要了回来,想念他时就拿出来穿一穿。

    小皇帝不禁啧啧称奇,指着松月真的袖口说“松大人,您这里衣上的补丁倒是打得挺精巧,还绣了一个圆圈哩。”

    “陛下,这不是圆圈,乃是一个爱心。”虽然松月真也不知爱心是何物,但江快雪当时是这么跟他说的。

    小皇帝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原来如此。想不到松大人如此勤俭节约,朕理当效仿。”

    两人正说着话,徐祖盛也进宫面圣来了。他对小皇帝行了礼,在松月真上首坐下,皇帝例行询问朝中之事,谈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宫人呈上香茶点心。

    徐祖盛看着碟子中装着的金黄薄片,不仅诧异,这玩意他见过,不就是他的学生松月真送来的土芋片。

    “两位爱卿,你们尝尝这土芋片,是今日赵阁老送进宫来的,十分香脆。”

    赵阁老

    徐祖盛登时十分不悦了,这姓赵的简直诡计多端,这本来是松月真做出来的土芋片,倒被姓赵的拿来借花献佛,哼,卑鄙

    松月真却毫不在意,微笑着看小皇帝一片又一片,吃得十分开心,不禁出言提醒道“陛下,此物食用多了,容易发胖,陛下不可吃多了,也该吃些别的。”

    作为皇帝,不可偏食挑食,不能被人抓到喜好从而投其所好。

    小皇帝听懂了,登时有些怏怏不乐,吃了两三片,便忍痛叫人把零食拿开。

    他轻轻叹了口气,没什么聊天的兴致了,徐祖盛与松月真告辞离去,走了老远,回过头还看见小皇帝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

    “唉,陛下也到了该充实六宫的年纪了。”徐祖盛感慨一番,忽然看到身边的松月真,禁不住问道“明光,你呢,你这把年纪了,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娶妻生子的事了”

    松月真却还似以往,拿话搪塞。

    徐祖盛不禁怒了“那江寒之都过世多久了,难道你还当真要为他守节吗”

    松月真无奈笑道“老师该明白,我心里只有他一个人。”

    两人走到宫门口,松月真还要去督察院,与徐祖盛不同路,两人道别分开,徐祖盛看着松月真离去的背影,恍惚间竟觉得那背影比之小皇帝孤单的身影,竟也好不了多少。

    唉,江寒之到底给他灌什么迷魂药了

    一切都是赵党的诡计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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