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宣昭仪的生辰引来不少注目, 虽然有皇上旨意在前,但随着皇后象征性地送来了不少贺礼,其他宫的娘娘也相继送了东西过来,至于寿星宣昭仪本人, 说是一大早就去了慈宁宫,听太后身边的嬷嬷说太后还未起,就跪地行了个大礼,转头就往宝华殿去了。
等到太后想起来再召宣昭仪过来, 问要罚她抄写的心经以做检阅,宣昭仪满脸的诚恳, 禀告道“今日是妾的生辰, 妾想着上天送回给妾几分薄面,所以前两天就命人钦天监算了吉时, 打算将亲手抄写的经书焚烧至佛前, 为太后娘娘增添福泽。今早妾也是想着先过了您的眼再去, 可时辰太早, 妾既不敢惊扰您休息, 更不敢误了吉时,斗胆自作主张, 去了宝华殿为您、为皇上烧香祈福,午后才归。妾有背于您的命令,还请太后娘娘降罪。”
太后哑然,早上宣昭仪求见的时候, 她不是真的没起,不过是皇帝下旨提前解禁多少驳斥了她的颜面,心里不痛快,对着皇帝还能掩饰一二,而宣昭仪这等小人物,就无需怎么压制心头的郁气了。
她有心晾宣昭仪一会儿,谁知人连一刻钟都没等,行了个礼走果断离开,太后难免心头不愉,结果宣昭仪比她所料的更要大胆,竟然想了这法子来堵她的口。
没错,乔虞存心给太后找不痛快,脸上的表情半点没做伪装,明明白白的,就差直接告诉太后我就是懒得抄,故意敷衍你。
太后本就信佛,被她这幅做派激得直接冷了脸,要不是其城府极深,换了皇后,早就拍桌子怒喝了。
太后却能忍,不过是顾忌着她身后的皇帝,若是以前也就罢了,光脚不怕穿鞋的,皇帝碍于孝道不能那她如何,可眼下王贵人进宫,王家的崛起有求于皇帝,就是太后行事也不免受制。
最后乔虞在太后冷厉的威势下听了一大串佛教经义,着重阐述了佛通万物,有心愚弄的人会得怎样的下场其音节顿挫,语调郑重,但凡来个信佛的铁定被唬住了,回去胆战心惊天天害怕会得什么报应。
偏赶上乔虞这个无神论者,即使经历了转世重生这类匪夷所思的事情,她对于神佛鬼怪,还是没多少兴趣。
因而最后,乔虞笑盈盈的神色半分未变,反倒太后喝完了一杯茶,看着她的笑脸烦躁得很,匆匆把她打发走了。
解决了这回的麻烦,乔虞着实清静了段时间,一日闲来无事,听闻御花园里头新种了不少品种新鲜的花儿,难得有兴致想亲自去摘些放在屋子里。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巧合,碰上了迎面而来的安贵人,瞧她身后的方向,“安贵人这是才从安修仪那儿回来”
安贵人温顺地福身行礼“妾刚去给安修仪娘娘请安,正要回长春宫去。可是打扰了娘娘赏花览景的兴致了”
“怎么会”乔虞莞尔笑道,“前几日我去宝华殿的时候碰上了安修仪,闲聊间还提及了你呢。”
安贵人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娘娘别取笑妾了。”
“说起来,你与安修仪是姐妹,她如今身处佛堂之中,就是有心照顾你,也力有不逮,幸好夏容华是个为人温和的,你在长春宫中过的还好么”
“谢过娘娘关怀,夏容华娘娘对妾多有照拂,妾过的很好。”
“那就好。”乔虞轻声叹了口气,“那你快些回去吧,对了,夏槐,”
“奴婢在。”
“给安贵人送把伞,大热天的,别把这一身好肌肤给晒伤了。”
安贵人惊讶地抬眸,慌乱道“不、不用了”
说着,夏槐已经把伞递了过去,温言道“娘娘您就收着吧。”
“是啊,”乔虞笑道,“不过一把伞的事,就是说送你我都嫌寒碜,你就拿着吧,不用太往心里去。”
推拒不过,安贵人红着脸接下了伞“妾谢过宣昭仪娘娘的恩典。”
待看着安贵人撑着伞离去,乔虞唇边的笑意才渐渐淡下来“说起来,这个安贵人好像并不怎么受皇上的宠爱”
夏槐放低了声音“倒也不是,之前安贵人闹出那样的事儿,本就定了失宠的,却赶上皇后的路子,得了皇上几日宠爱如今,也该慢慢淡下去了。”
乔虞微微摇头“我倒是挺期待这个安贵人能再度复起的。”同在长春宫,若是能把夏容华压下去,可就再好不过了。
夏槐有些疑惑“主子,您说,这安贵人入宫以来,天天往安修仪那儿去,是为了什么”
安修仪为什么进佛堂,此事虽然没有明着昭示,但众人心底都清楚,总是犯了错才被迫入佛堂清修的。安贵人不避嫌也就算了,为何还迫切往上凑呢
乔虞淡淡道“这宫里的女人,所求的无外乎那几样东西。”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倒霉,没走几步路,隔着一道拐角,又听见有人吵闹的声音。
“这可是太后赏给我的红珊镯,摔成这样我该怎么同她老人家交代啊”
另一道声音弱弱道“王贵人实在对不起,此事全是妾的过错,妾、妾这就去慈宁宫想太后娘娘赔罪。”
乔虞听着耳熟,绕过弯看去,背对着她的是王贵人,王贵人面前,惨白着脸跪下,怯生生求饶的是个眼生的,看那身装扮,估计是新进宫的哪个嫔妃。
她身边的人倒是个熟人,哟,谢贵人,又见面了。
乔虞听谢贵人不忍地看了眼跪着的小嫔妃,替她婉言求情“王贵人,不如还是叫余常在先起来回话吧,着园子里的路大多铺着鹅软石,这要跪的时间久些,这双腿恐怕就得废了”
闻言,余常在面上恐惧更甚,她本就生得柔弱可人,小脸小鼻子小嘴,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瞧得人分外生怜。
王贵人作为大家贵女,最是不喜这类看着娇怯可怜的女子,可也不是跋扈张扬的人,故而只是语气冷了几分“余常在先起吧,谢贵人说的是,若是落下什么病,我可担待不起。”
“不、不不,”余常在睁大了眼,结结巴巴着说“是妾做错了事王贵人罚妾是应该的,妾绝无怨言。”她可能是像摆出凛然的神情,无奈小脸一板,五官都皱起来,衬着苍白的肤色,更加让人觉得是受欺负了。
王贵人也不是省油的灯,直接转头问谢贵人“谢贵人,你与余常在交好,快劝劝她吧。”
谢贵人有些无奈,姣好的面容显出几分无措,目光飘忽,无意间看见了乔虞一行人,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惊讶,当即福身道“妾见过宣昭仪。”
王贵人和余常在俱是一惊,也跟着行礼问安。
她们距离离得太近,乔虞原也没有回避的意思,发现就发现了吧。
“几位这是在做什么呢”乔虞坦荡自然地从拐角处走出来“远远就听着有些声音,我就想着来打声招呼”她低头看了眼地上的红珊瑚碎片,怔了一下,“这是怎么了”
王贵人忌惮乔虞会不会因为之前禁足的事情记恨自己,所以犹豫着要不要开口,然而还没等她决定,就见身边有余常在挪着膝盖跪到她身边,尖细的声音混杂的泪意,听着还有些凄惨“回宣昭仪娘娘,这都怪妾不小心碰碎了王贵人娘娘的玉镯呜呜呜,妾真的不是故意的呜呜呜呜呜,妾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只要王贵人能消气,妾甘愿受任何惩罚呜呜呜”
乔虞不妨她像见着亲人一样猛得就抹泪哭了起来,一时在原地愣了半天不是,姑娘我认识你么
王贵人也没见过这种阵仗,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以为余常在是故意给她挖坑,俏脸气得通红“余常在,明明是你冲撞了我,怎么还敢在宣昭仪面前大放厥词,混淆黑白”
余常在泪腺是真不带停的,一颗接一颗的泪珠从眼眶留下来,一边哭还一边说“王贵人请消气,呜妾、妾没有说谎啊,都、都是妾的错”
今年选进来的都是些什么人才啊
乔虞眼见着王贵人身子都被气得微微颤抖起来,清咳了声“既然王贵人觉着余常在所言不符,那谢贵人正好来说说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吧。”
谢贵人有些为难地瞥了眼王贵人,小声回道“方才余常在给王贵人行礼时不小心绊倒了挣扎间不知怎么王贵人手上的红珊镯就掉在了地上,碎了,因这是太后赏赐的,所以王贵人一时怒极,正要问罪余常在。”
“枉我视你为姐妹,谢贵人,你今日为何如此污蔑我”王贵人不忿道,“回宣昭仪,妾自知身份,余常在摔碎了太后娘娘赏给妾的镯子,妾虽然生气,但绝没有妄动私刑的念头,请您明察。”
嘴上虽然说这求饶的话,王贵人却始终挺直了腰板,唯一示弱地就是低下了头,信誓旦旦地对着乔虞表态。
这时候,余常在简直快哭晕过去了,那抽噎的模样乔虞实在看不过去,柔声道“王贵人并未想要罚你,余常在安心,先受了眼泪,好好把事情陈述一遍吧。”
结果余常在哭得更厉害了“呜呜,禀、禀娘娘,呜呜呜,王、贵人太、太善良了,妾、呜呜、妾内疚、内疚自己犯的错,心里难受娘娘、您还是罚我吧呜呜”
乔虞有些头疼,忽然,在余常在细碎的哭声中,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都闹什么”
她一怔,随着众人看过去,见皇帝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瞧着这一幕,脸色暗沉,浓眉皱起,语气不悦。
余常在的哭声总算停了下来,她睁着红肿的双眼愣愣地盯了皇帝两秒,然后蓦地倒吸口冷气,仰头就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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