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

    这位陆秀女是陆修容血脉相连的亲侄女, 也就是武安侯的孙女,按理说宫中已经有了陆妃和陆修容, 陆家不该再送女儿进宫,那么这位应当是冲着两位皇子来的。

    众人的视线不经意地往皇后和宣昭仪脸上瞄, 后者微笑有礼、气定神闲,前者瞧着便面容亲切多了, 皇后温声开口“原来是陆家的姑娘啊,往日就听陆修容说你乖巧懂事,是个好孩子, 你平日可读书”

    陆秀女低着头, 小声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女只略略学过四书、论语内训等,不敢称精通。”

    皇后笑道“是个知书识礼的。”

    她这么一表态,众人便知道了这位是被她看中了,极有可能成为未来九皇子妃的。

    乔虞在众人时不时瞟过来的目光中从容地端起茶碗喝了口茶, 她知道这后头还有位王家出来的姑娘, 算起来还是皇后的侄女, 就是年级小了点, 才刚过十四。

    本以为王家是想着亲上加亲,现在一想, 皇后说不定更看重陆蔓蔓。

    陆家手掌军权,宫中陆妃和陆修容又未诞育过子嗣,是最合适的拉拢对象。而王家天然就是站在九皇子这边的,没必要浪费一个皇子妃的名额。

    既然皇后看重陆秀女, 旁人自然不会惹她不快,笑语晏晏,一个说她看着乖巧懂事,一个说她浸染了陆家的优良家风,仪态不凡

    好嘛,连着帝后的马屁一块拍进去了。

    乔虞饶有兴致地看着众人瞩目的陆秀女,忽而出声道“连皇后娘娘都对你甚是欣赏,想来陆秀女是极为讨人喜欢的,不妨抬起头来,本宫有些好奇,你是像陆妃多些,还是像陆修容多些”

    皇后端持微笑的面容有一瞬间的僵硬,第一反应想着宣昭仪莫非也想为八皇子求娶陆家女不成也不瞧瞧他配不配

    怒火刚涌上来,又听着她将陆秀女同陆妃和陆修容对比,心头咯噔一下,出口的斥责之言便消散在唇齿间,下意识往陆秀女的方向看去。

    陆秀女身姿娇小,听闻乔虞的话,微微一颤,瞧着便有些惹人怜惜。

    “是。”她低低应了一声,缓缓抬起头来,殿中有一霎的寂静。

    若真论起来,这位陆秀女的容貌更偏向陆修容一些,却比她还要出色。如果只说姿色,后宫中比她美得人自然有,可关键这姑娘的特质不是美,而是纯粹和干净。

    一双大大的杏眼清澈明净,并没有所表现出来的紧张和惧怕,小心翼翼地扫过殿上,仿若初生的小鹿般纯净中透着怯生生的好奇,但又透着无知无畏的纯粹和直率,分外引人注目。

    那边皇后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虽说她计划着再生一胎、放弃九皇子,可这几年都没能怀上,她心里也多少有些忐忑,暂时还是得培养九皇子成才的。

    可这陆蔓蔓瞧着一脸的稚气天真,怎么能担起重任她可不希望自个儿子就做个平庸的皇子。

    一时间皇后有些迟疑,身旁的几个嫔妃见状,也识趣的敛眸沉默起来。

    乔虞目光游移在陆秀女的脸上,大约也察觉到了气氛中的凝重,她不安地颤了颤纤密的眼睫,仿佛是受了惊吓,溪水般的眸光中不自觉带上了依赖和求助,下意识地往上座看去。

    “咳、咳咳。”

    乔虞忽然想起的咳嗽声打破了殿内的沉寂,皇后一惊,不悦地凝眉看她“宣昭仪,你这是做什么”

    乔虞轻轻拿帕子擦去眼角咳出的泪珠,一口水呛了喉咙中,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她起身福了福身“妾一时失态,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大庭广众的,底下还有一排秀女在,皇后也不能拿她如何,冷淡地说“你坐吧,到底要念着自己的身份。”

    乔虞笑着应下,对皇后语气中的奚落仿若未觉,

    倒是皇帝侧身看了她一眼,深眸中浮现出点点揶揄调笑之色,就跟故意看她笑话似的。

    经乔虞这么一打岔,之前莫名安静的氛围已经消散了,皇后露出一抹笑,温温柔柔地对皇帝表示说觉得这姑娘不错,理所当然的留了牌,在场的嫔妃也知道,这位大概率是要去九皇子府上的,并未露出什么妒忌之意。

    倒是乔虞瞥见陆秀女推下是紧抿的唇瓣,隐隐流露出几丝不甘的神色,在心底轻笑一声,她现在十分期待皇后将这姑娘选为九皇子的正妃,那以后的日子可就不无聊了。

    其余的秀女一轮接着一轮,乔虞提不起什么兴致,也就那位徐小姐露面的时候才引得她抬眸看了一眼,瞧不清面容,但言行举止难得的镇定,在一众埋着头哆哆嗦嗦的秀女中,确实不凡。

    还是难得几个引得皇帝出声问话的秀女,回答间调理顺畅、从容冷静,光凭这份胆气,乔虞心头便先有了两份欣赏。

    不同于皇后,八皇子大婚在即,宣昭仪显然十分沉得住气,临选前一丝征兆都没有,今日的殿选,也不乏有人暗暗关注着她,不过倒了也没看出有什么异样。

    皇后凝眉,在心底暗暗感叹真是个心机深沉的,往日果然是看走眼了。

    旁人看皇上同徐秀女多说了几句话,哪会想到乔虞和八皇子身上,还以为是皇上自己对她有意,才说了要留牌。

    眼刀唰唰唰就冲着徐秀女去了,直到她缓步退出大殿才收回来。

    乔虞瞧着情景,愈加觉得好笑,生怕再呛一次,茶碗放在嘴边装装样子,一口都没喝下去。

    终选结束后,当晚皇帝便歇在了坤宁宫,到第二天才往灵犀宫过来。

    乔虞见着他又想笑,“皇后真选定了陆家的姑娘为九皇子妃”

    皇帝先喝了口茶,才笑着看她“消息都传到你耳朵里了”

    乔虞故作听不懂她的深意,“想来皇后是急了,生怕我跟她抢这好儿媳妇呢。”

    “你也觉着陆氏好”皇帝问她。

    好,能不好么,陆家既有军权又是皇上母家,素来得帝王看重,陆家女儿在京中的受欢迎程度都能同王家的相比肩了。

    “不好,”乔虞笑盈盈地否认,“您猜猜我为什么说她不好”

    皇帝真好奇起来“为什么”

    “因为”乔虞刻意拖长了语调,“人家陆姑娘看上的可不是您的儿子,而是您呀。”

    皇帝一愣,失笑道“又闹了。”

    皇后看重陆家的姑娘总不可能没事先打过招呼,两厢情愿才是结亲,不然不就成结仇了么

    那陆姑娘相比也知道自己最好的归宿是嫁于九皇子为正妃,年纪轻轻的,又有大好年华怎么会想着进宫为妃毕竟前两届选入宫的秀女们还在五、六品上挣扎呢。

    乔虞倾身依偎过去,语调放得又娇又柔“谁叫您魅力大殿选的时候,一时冷场,陆家的小姑娘第一反应就是抬头看您,而不是看皇后娘娘,还不能表明人家的心意”

    皇帝还真没注意,他也同皇后一样,拿着男方父母辈的目光审视着陆蔓蔓,得出的结论是她的性子确实不适合为皇子妃,失望后就不甚在意了。

    虽然他不一定对九皇子有什么期望,但到底是唯一的嫡子,娶得正妃总不能像陆蔓蔓那样不谙世事的。

    乔虞感觉皇帝瞅她的目光中带上了几分怀疑,不忿道“您以为我是故意挑事不信的话,您就把陆姑娘赐婚给九皇子吧,回头等他们小夫妻俩进宫给您谢恩的时候,您可以好好观察观察。”

    说不准还能再演唐明皇和杨玉环的风流韵事呢。

    不过这句话借乔虞十个胆子都不敢说出口的,最多放心底吐吐槽。

    除开道德伦理上的问题,唐明皇可是由一世圣主,差点沦为亡国之君,兆头太不好了,皇帝听了没准还以为她是在诅咒他。

    她这么一说,皇帝有些将信将疑起来,要是陆家女心有所属,哪怕是属他的,也不能再许给自己儿子的。

    皇帝叹着气睨了她一眼“你也真敢说,不怕朕疑心你蓄意破坏小九的婚事。”

    乔虞笑道“这点事儿,您手段通天的,稍稍找人打听一下就能知道,我若是真想看九皇子的好事,就该什么都不说,那才好玩儿呢。”

    想想未来的九皇子妃居然心系丈夫的亲爹,这要传出去,陆氏一门连着皇后的面子都能丢个干净。

    皇帝揽过她的肩,柔软的身子带着熟悉的馨香窝进怀中,心头跟着一漾,满是惬意。

    “你啊,朕往日还道你是最懂明哲保身的,这会儿怎么也破功了”

    皇后说要给九皇子配陆蔓蔓,皇帝本想着小九病弱,以后前程不知如何,有个得力的岳家也好。

    况且前朝王家内斗,谢夏安几家他看着又别扭,都是承袭百年的世家,自然以打压为主。霍家倒是后来居上,可惜因着霍妃生产时候的事儿,皇帝心头一直存着疙瘩。

    这么一来,要是再抬陆家,就是一枝独秀了。

    可皇帝容不得一枝独秀。

    到底是自己母家,皇帝想着,无论日后如何,有个嫁给当朝嫡子的女儿,陆家也有喘息的余地。

    所以从乔虞口中知道这事儿,他才会不满,自己在这儿为陆家考虑,人家倒好,养出个女儿,还是送进宫的嫡孙女,都是个不知好歹的。

    他当然不会以为陆蔓蔓是对他一见倾心才想进宫,不过是利益惑人,嫌弃小九病弱,有个嫡出的身份也只能竹篮打水,怕自己落得一场空罢了。

    乔虞满不在乎地说“您就当我是多管闲事吧,谁让陆家的姑娘当着我的面就敢给你暗送秋波简直没把我放在眼里。”

    皇帝原还以为她会说心疼九皇子云云,没想到还是吃的飞醋,哭笑不得。

    “算起来还是朕的小辈,也值得你计较朕的宣昭仪心眼可不大啊。”

    “论辈分,王嫔不还是您的小辈”乔虞堵回去,“再说,您没看上是一回事,这姑娘挑衅我又是另一回事儿。我就是心眼小了,里头装得不过就那几个人,谁要来抢我可是会加倍奉还的。”仰着小下巴,一脸的得意洋洋。

    这几句间接表明心迹的话听得皇帝既心软又好笑“好了,也不是什么人,不值当你记挂着。”

    “那个徐氏你觉得如何”

    乔虞点点头“皇上眼光很好。”说罢,又玩笑道,“要不然也不会最喜欢我对不对”

    皇帝想板着脸训斥她恃宠而骄,没憋住,唇角已然扬了起来,最终化作宠溺的笑“是。”

    乔虞美滋滋的笑开“我就知道。”

    几天过去,明旨下达,许给八皇子的正妃为徐氏,九皇子的正妃为皇后的侄女王氏,另还有两位侧妃,家世背景虽然说不上朝中重臣,但也不弱。

    可看中的陆家姑娘没了下文,皇后不由狐疑,原本觉得是宣昭仪从中作梗,谁叫这几天皇上不是来坤宁宫就是去的灵犀宫,可陆氏也不是嫁给八皇子的,她心中的怀疑才去了几分。

    结果皇帝之后又下旨将陆氏许给了皇室宗亲里的一位子侄,那可不是豫王康王这样同皇上血脉亲近的,只能勉强够的上皇亲国戚的门槛而已,家中的爵位到这代也就停了,日后前程眼看着就是要没落的。

    皇后一惊,忍不住猜测是不是皇上对陆家生了不满

    不光是皇后,宫内宫外有此猜疑的人不少。

    没过多久,陆妃和陆修容都收到了家中的来信。

    陆妃还好些,她父亲同武安侯之间虽不比王家兄弟,好歹是血脉相连的,但也没有多少真情实意在里头,家中给她送信也不过是关怀她一声,顺道让她打探一下皇上对陆家是否有不满之处,以及其中的缘由。

    陆妃看下来,唇边露出一抹苦笑,她在众人眼中,即使比不上宣昭仪之流受宠,在皇上面前也应该有几分体面的,可到底内情如何,她自己还不知道么

    若不是念着端康太后的旧情,她眼下怕是比王嫔还不如。

    她轻声问道“皇上今儿去谁宫里了”

    身边的宫女柔声答“回主子,好似是去灵犀宫了。”

    陆妃秀美的面容暗淡下来“罢了。”她将信纸收起来,随手递给那名宫女,“拿去烧了吧。”

    “是。”宫女领命,正要返身退下,陆妃又道,“着人打听一下陆修容那边的动静。”

    算起来,陆修容应该比她更急才是。

    钟粹宫中,

    陆修容也收到了家中的来信,她眉间缓缓皱起,冷着脸将信纸拍在桌上“母亲是越发糊涂了”

    武安侯长年驻守在西北,一年都回不了几次家,祖母又不管事,府中便由武安侯夫人当家做主了。

    陆修容了解自家母亲的性子,最是谨慎小心的一个人,她万万没想到母亲竟敢跟坤宁宫那边扯上关系。

    “急”陆修容越想越气,“我生不下孩子,我不急么是我不想生么”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她当年刚刚入宫的时候也是满腔的希冀和期待。

    初入宫时,她并不受宠,还比不上如今的陆妃,一个月也不能见皇上几回。陆修容心思原比明面上表露出来的深,慢慢地,她就看出来了,皇上一面要抬举陆家,圣恩军权样样都有,相对的,她在宫中就不能太出头,若是有了皇子,陆家便同烈火烹油,即使自己没起野心,旁人也会迫不及待把他们架在风口浪尖上。

    陆修容想通了之后,一狠心,亲手饮了一碗绝子汤,断了自己的后路,却换来了父亲在西北的安稳无忧。

    这事儿她谁也没透露过,可皇上手眼通天,到底知道了,后来她就逐渐受宠起来,性子也张扬,毫无顾忌,在宫中得罪了谁皇上念着这份情,也愿意偏向她两分,不多久,宫中上下都知道陆修容是皇上的表亲,皇上对她十分看重和宠爱,连着皇后平日都让她三分。

    陆修容面无表情,眼中的泪滚滚而落,透着无尽的哀切和委屈。

    众人羡慕又嫉妒的待遇,是用这么大的代价换来的啊。

    妙菱在旁也红了眼,满是心疼“主子,过去的事儿就过去了,夫人在外不懂您的苦衷,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她忙让人打盆温水来,用帕子沾湿,轻柔给陆修容试泪。

    陆修容余怒不减“我好不容易才让皇上对陆家减轻了戒备,母亲倒好,转头同皇后联系上了,这会儿是要把侄女儿捧上就皇子妃的位置,来日是不是还要让陆蔓蔓成为太子妃”

    “主子,”妙菱提醒了一声,“您快消消气。”

    人人都看得出来皇上是不想这么早立太子的,主子这话传出去可就是僭越了。

    陆修容也知道忌讳,结果妙菱递上来的茶轻抿了口,多少压下了心头的燥火。

    叹气道“皇上此举,说明却是对陆家有所不满了,也好,以此警示一下母亲,免得日后犯出更大的错来,便是念着父亲,也不能让母亲再糊涂一回。”

    妙菱柔声劝道“主子,夫人向来疼爱您,您好言说说,夫人不会不听得。”

    “疼我”陆修容冷哼着说,“如果疼我,陆蔓蔓的事儿母亲也不会不提前同我打声招呼,现在出事了才知道想起我,我算是看清了,唯有大哥才是她的心头宝。”说罢,她面容一凛,“妙菱,你说,这主意不会是大哥的意思吧”

    她就说依母亲的性子,不会这样贸然行动。

    “不行,”陆修容皱起眉,“我还得给祖母和父亲传封信过去。”

    妙菱见她面色凝重,心头也生起些许不安“主子,奴婢为您备墨。”

    圣旨一下,任陆家再怎么不愿,也只能乖乖地把陆蔓蔓嫁过去。

    今年选进宫来的秀女照旧那么六七个,听闻也是有容貌出色的,不过乔虞回想了一下也记不起几个,想必也出色不到哪儿去。

    也是,这宫中从来不缺美人,要是来个性格新鲜点的或许还能得几分重视。

    景谌的婚事定下之后,乔虞心头了了件大事,一时有些空落落的,连着几日都是郁郁不解,任夏槐和南书想什么法子都不能让她展颜。

    乔虞知道自己的状态有些不对劲,一想到儿子大婚后就要自立成家了,跟她一下子生疏开来,心中难免沉闷。

    再加上在这四四方方的皇宫中呆了十多年,成日睁眼闭眼都是那么些景色,乔虞觉得自己没抑郁就很好了。

    这会儿分外想念起前世来,娱乐圈的环境虽然也是刀光剑影,至少偶尔累了还能给自己放个假清静清静,在后宫中却是不能的。

    乔虞轻轻叹了一声,连皇帝都不耐烦见了,要不是他后宫里头不安生,哪用她辛苦来着地方

    不过转念一想,她如果完成任务也不是没得着好处。

    唉

    夏槐和南书本以为是秋暑天气闷,主子才心情格外不好些,索性皇上近来国政繁忙,也不入后宫,让主子趁机散散心头郁气也好。

    没成想好不容易盼着下了雨空气清爽些,主子却病了。

    乔虞身子虽一直体寒未去,但女子多多少少都有这毛病,她这么多年在皇帝盯着调养下来,已经康健了不少,六七年都没得过病了。

    这么骤然一病,气势汹汹,当夜就发了高热,灵犀宫上下都急起来。

    偏偏当晚又是十五,皇上在坤宁宫中,谁也不敢去触皇后娘娘的眉头啊,回头还是为主子招祸。

    夏槐苍白着脸,咬咬牙“先去请齐太医过来,皇上那儿我去坤宁宫试一试,不指望能见着皇上,按着规矩提前通知皇后娘娘总是没错的。”

    说来这招她还是跟着谢徳仪学的,想也知道坤宁宫的人不会让她见着皇上,但也不可能瞒一辈子去,只盼着皇上明日知晓了能多怜惜主子几分。

    南书也慌得厉害,所幸多年的历练让她越发沉稳起来“夏槐姐姐你放心,主子这儿奴婢会好生看着的。”顿了顿,她担心地问,“八皇子那儿要不要通知一声”

    “要,”夏槐肯定道,“让方得福去。”

    不说别的,母妃病卧在床,八皇子却不露面,传出去对名声也有损害。

    昏昏沉沉躺在床上的乔虞浑然不知外头的情况,她仿佛被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压制的透不过气来,眼前仿若走马灯般一帧一帧的划过前世的情景,好的坏的,这时候看起来都令人怀念。

    到底,她一直不承认自己是生活在大周的乔虞。

    若是没有见识过广阔的世界,皇宫中锦衣玉食、有宠有子,这样的生活已经十分惬意,可偏偏她来自另一个与此截然不同的世界,即使再过几十年,让她习惯闷在后宫中百聊无赖的生活,也是不甘心的。

    乔虞开玩笑似地自嘲道话虽这么说,若是多给她例如电脑电视等娱乐选择,每年出宫一两回,那么窝在后宫中不用工作、单纯享受的日子也不错

    这么胡思乱想一通,她心情反而畅快了许多,迷迷糊糊地说了过去,直到耳边恍惚听见熟悉的声音,才拧着眉,费力地睁开眼。

    “乖宝”话一出口,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声线虚弱地几乎发不出实音,喉咙隐隐作痛,干涩沙哑。

    八皇子没了常挂在脸上的笑容,眼眶依稀有些红肿,惊喜地望着她“娘,你总算醒了”转头就对旁边的夏槐道,“太医呢快叫过来。”

    夏槐神色憔悴焦灼,一时愣住了,听八皇子的话才回过神来,精神一振,高兴道“哎,奴婢这就去。”

    南书拿着浸湿了凉水的帕子小心地给她擦拭了额头,关切道“主子,您觉着好些了么太医说您的高热才退了些,已经不要紧了。”

    “娘,”八皇子凝眉,目光紧紧锁定在她脸上,“您昏迷了两天两夜,可吓死我了。”他的记忆中,自家母妃常年都是漫不经心、自在从容的,猛地听见消息奔来灵犀宫一看,见她脸上烧得通红,闭着眼沉睡不醒的模样,差点没把魂吓飞了。

    一颗心紧紧提着,这会儿见她醒了都不敢放下来,看了又看“您还是跟我说说话吧,可不能再睡过去了。”

    乔虞失笑,让南书给她递被水来,喝了一杯,喉咙才感觉舒服一点“不过是受凉发热,那就这么严重了。”

    “您是看不见自己的脸色,不然自己都能把自己吓着。”八皇子瞥了瞥嘴,起身搀扶着她坐起来,缓缓靠在大迎枕上。

    突然外头传来隐隐请安的声音,乔虞一愣,还没细想,就听八皇子小声凑在她耳边说“肯定是父皇来了,您这一病,把父皇都吓着了。”

    乔虞白了他一眼“促狭什么,还不快去迎驾还指望你重病在床的亲娘自己去不成”

    听她还有精力调侃,八皇子的神色也轻松了一些,笑道“您歇着,儿子替您分忧了。”

    皇帝大步迈进内室,板着的脸见着迎面出来的景谌,面上的肃然才微微缓和了一些“你母妃醒了找太医来看过了么”

    八皇子抬眸瞟见皇帝身上整齐庄严的龙袍,知道父皇怕是一下早朝就过来了,“母妃醒来才刚刚跟儿臣说了几句话,还没叫太医来看过,但脸色瞧着已经好转不少了,父皇您别担心。”

    皇帝点了点头,脚步没停下来,绕过屏风直接走到乔虞面前,低头看她,眉间不觉又皱了起来。

    脸色虽不似前夜烧得滚烫通红,但一片惨白的,也实在说不上好,不过是醒过来睁开了眼,一双明眸虽然虚弱,却也依旧闪烁着熠熠的神采,衬得整张脸都焕发着扣人心弦的光晕所以景谌才说她脸色好上不少。

    实际上还是一脸的病容,皇帝黑眸中暗光动了动,化作隐隐流淌的暖流,走到她床边坐下,望着她的笑脸,心中便先安定了几分“感觉怎么样哪里还难受么”

    乔虞笑了笑,面色苍白的连脸颊上的梨涡都看不大清了“皇上刚刚下朝吧用过早膳了么”

    皇帝心口仿佛被融化出了一个洞,再也绷不住脸,眉宇间尽是柔和“你还记挂朕昏迷的这两天除了想方设法给你喂点水进去,可是什么都没吃。”他握住她的手,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她的手都纤细瘦弱了许多,握着没有以前软绵绵的感觉了,“朕让人给你备着参汤粥,等会吃一点,免得风寒刚好,胃就撑不住了。”

    乔虞展颜笑开,眉梢眼尾处缓缓流淌出泛着甜意的柔情,压制了一身病态,又显出她独一无二的色彩来“那我要您喂我。”

    “好”下意识的答应下来,皇帝才反应过儿子还在呢,轻咳了两声,转身看了眼立在旁边的八皇子。

    八皇子一激灵,果断地接收到自家父皇的信号,笑呵呵着说“那娘、父皇,你们先聊着,儿臣去催催太医,这么点路,怎么还没到,太不像话了”

    他机灵地退出去,顺带脚把自家母妃跟前伺候的人都带了出去,只留下乔虞和皇帝二人。

    心里是满意的,但面上皇帝还是无奈地叹了声“这小子,性子跟你是一模一样的。”

    乔虞故作不满“像我不好么”

    “好。”皇帝失笑,将她的手握紧了,“太医说你是不小心受了凉才高热不退,你现在好些了么”

    乔虞从没生这么厉害的病过,以往这样躺在床上多是遭了他人的算计,故而皇帝突然听闻说宣昭仪病了,眼下还昏迷着,第一反应就是她又掉进了谁的坑里。

    这几日灵犀宫闭宫,轻易不得出入,皇帝着人上上下下仔细查了一遍,倒是抓着几个细作,但都不过是传传消息之类的,而且大多是清扫的低等宫人,近不了乔虞的身,自然跟她的病症无关。

    没办法,皇帝只能接受了齐太医说乔虞是季节变换间的不慎着凉,风寒一起又牵起了往年落下的病根,两厢交加,才这么严重。

    为此,他还大大斥责了齐太医一番,毕竟他是让他看顾着宣昭仪的身子,多年调养居然还未褪去病根。

    乔虞不知皇帝心里头想的,从被褥中伸出另一手,覆上他握着她的双手,柔声道“我就好像是做了个沉沉的噩梦,醒来就好了,皇上您别担心。”

    皇帝拧眉把她的手又塞了回去“外头凉,注意着点。”

    乔虞好笑道“这阁子里烧着炭呢,不信您摸摸,我后背汗都出来了。”

    皇帝笑道“出汗就对了,太医说让你闷一闷,把汗都逼出来,身上的热度就能退下去了。”

    “可是我感觉身上好臭,”乔虞委屈地皱着眉,“想沐浴。”

    皇帝一口否决“等你彻底退热了再说。”见她五官都皱在一起,他有些好笑,又不免心软,“回头让宫婢给你拿帕子擦身吧。”

    他是没闻到什么味道,不过想想当年她生下景谌坐月子的时候也是这样,成日嫌弃自己身上味道难闻,怎么劝都不听,皇帝也懒得多费唇舌。

    皇帝难得有耐心哄着她,乔虞别扭两句,就乖乖顺着梯子爬下来,不情不愿地点头“那好吧,就听你的。”

    皇帝忍不住叹气“多大的人了,比景谌还要让朕操心。”

    乔虞笑弯了眼“反正您是脱不开手了。”

    皇帝带着笑意的眸中显出点点宠溺之色“你就赖着朕吧。”

    乔虞抿了抿唇,刚要说什么,喉咙一阵发痒,让她不受控制的咳嗽起来,皇帝柔和的脸色一凛,倾身扶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怎么了”转头语气放重了些,“太医呢”

    话音刚落,齐太医便快步走进来,恭敬地跪地问安道“臣叩见皇上。”

    “快起来,给宣昭仪看看”

    “是。”

    齐太医战战兢兢着上前给乔虞诊脉,也提着心,皇上命她为宣昭仪调养身子,但凡宣昭仪出什么事儿,这罪过都是他的。

    细细着诊了一会儿,齐太医在心底舒了口气,起身下拜“禀皇上,宣昭仪娘娘的体热已经散下去了,只要饮上十天的药,风寒就能退下去了。”

    皇帝还没说话,乔虞先不乐意了“十天要这么久么”

    “回娘娘,”齐太医换了方向,答道,“您身子虚是多年坐下的病根,加上这慢慢也要入冬了,万万不能在受凉,小心为上。”

    “齐太医,”皇帝沉声道,“宣昭仪的安康朕就交给你照看了,若是再生出什么病症,你也不用在太医院待下去了。”

    齐太医脸一白,低低埋着头“臣定当竭尽全力,保宣昭仪娘娘安然康健。”

    听着乔虞在身边又咳了起来,皇帝语气越发冷了下来“行了,尽快把药熬好端上来,别误了。”

    “是,臣这就去。”齐太医忙不迭的退下。

    眼见着皇上关切地看着自家主子,神色温柔而怜惜,夏槐等人自然不会留下碍眼,恭敬地端了被水递给乔虞,半路被皇上接了过去,之后便悄声福身退了出去。

    皇帝让乔虞依在自己身上,亲手喂她喝了水,“好些了么”

    乔虞按捺下喉咙的痒意,歪头在他怀中蹭了两下,忽而哧哧的笑道“皇上,我这还是第一次见你穿着朝服的样子,哈哈,好痒啊。”

    皇帝一愣,低头看去,她小脑袋正蹭在他领口处的朝珠上,再加上两肩的金织盘龙,直接肌肤相触,能不痒么

    他也跟着笑起来,见着她欢快的模样,心头一瞬间就放晴了“胡闹。”

    乔虞乐够了,埋在他怀中仰起头,眼中笑出了泪,越加显得晶莹明亮,碧波微漾“皇上,您是不是很担心我,所以一下朝就过来了连衣裳都没换”

    皇帝轻笑着捏了捏她的脸,素白的小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格外引人注目“你既然知道朕在意你,怎么还任自己染上病了虞儿这莫不是恃宠而骄”

    “您这话说的,生病最难受的是我呀,许是上天看不惯我清闲,故意来折磨我的。”乔虞叹道,这话说的十分真心实意。

    皇帝摇了摇头“那你就是上天派来折磨朕的。”他垂眸看着她苍白无血色的小脸,沉默了一会儿,忽而道,“虞儿,等几月,过年后朕给你晋位可好”

    乔虞一怔,疑惑地看向他“您怎么忽然想起这个了”

    她其实并不太在意位分这回事,主要在她以上的嫔妃本来就不多,又大多碍于她的盛宠避她三分,唯有个可能拿身份压制自己也就是皇后了。

    不过即使她升做皇贵妃不还得居皇后之下么

    皇帝瞧出她是真的没期待过晋位这回事,不由好笑道“人人都盼着能晋位,没想到朕的宣昭仪还是个淡泊名利的。”

    “因为您给我的已经够好了啊,”乔虞坦然道,“单凭您给我的宠爱,后宫中也无人敢欺我,晋不晋位的,差的也就是那点月例银子,我又不缺。”

    位分的差异何止月例啊

    皇帝被她逗笑了,哈哈大笑道“你啊。”有时候聪慧灵敏,有时候又天真地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罢了,你就好好养着身子吧。”

    乔虞是能静心养病了,然而后宫中因着宣昭仪这场病掀起的风波久久未能平息。

    据说宣昭仪发热昏眩的当夜,皇上是歇在坤宁宫的,帝后相合,灵犀宫派过去通报的宫女连宫门都没进就被拦了下来。

    本来也不能说错,宣昭仪再受宠如何能跟帝后相比,总不能为了她打扰皇上和皇后歇息。

    然而皇上翌日一早得知宣昭仪重病的消息之后,当场发了大怒,直接将那几名拦着灵犀宫宫女的奴才们拉下去杖毙,皇后有心想求情,被皇上一句“莫非皇后想替朕做主么”打了回去,半晌说不出话来。

    哪就这么严重了

    无论是皇后还是听闻此事的众人心头都是这么想的,但皇上说的也没错啊,消息传进去,皇上去不去看宣昭仪是由他做主,皇后却直接将消息瞒下来,可不是替皇上做主不去灵犀宫了么

    虽然皇上重怒之下,也没有斥责皇后的意思,但就此从坤宁宫离去,接下来连着几天都不顾宣昭仪病体有感染的风险,而去灵犀宫中探望,这般情深意重令这后宫几乎快被醋给淹没了。

    蜂拥而至去坤宁宫明里暗里告状的嫔妃一个接着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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