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好不容易怀上这一胎, 小心翼翼的守了十个月, 最后竭尽心力却生下的是小公主, 其中的落差难免引起情绪的跌落,沉郁难解。
最后六公主平平安安地过了满月,皇后却病倒了,还是那种连人都见不了的重症。
自然而然, 嫔妃们的晨起请安也被取消了。
乔虞再次听见皇后的消息是在八皇子大婚之后, 他和徐氏翌日进宫以后,先去太宸宫向皇上谢恩, 之后就去了坤宁宫。
也不知皇后怎么想的, 几个月来除了皇帝谁也不见,连六公主的满月礼都没看到她现身,这会儿居然同意接见八皇子小夫妻俩, 特意派了林嬷嬷将二人迎进去。
从坤宁宫出来, 他们才往乔虞的灵犀宫过来, 刚行完礼,八皇子大大咧咧地拉着自己新娶的妻子找位置坐下,委屈地同乔虞道“娘, 我渴了,皇后娘娘那边上的都是浓茶, 越喝越渴。”
徐子佩这一上午算是见识到了八皇子是怎样胆大的性子, 对着皇上都敢撒娇着讨要新婚贺礼,相比起来,问文宣夫人要水喝也算不了什么了。
“都娶亲了, 怎么还是长不大的样子。”乔虞轻瞥了他一眼,转头吩咐夏槐见她准备的东西拿来。
她自己画的样式,送去司珍房做成了一对双耳同心结并蒂的玉佩,一个是墨玉螭首,一个是碧玉莲心,上头都系了三彩细穗流苏,柔顺地散落下来,清清扬扬,无处不精美。
乔虞笑道“我原先给你们打双手镯或者扳指,可惜景谌向来不爱这些外在的事物,便做了一对佩饰,系在腰上,也不影响。”她示意夏槐送过去,“全当是我送给你们的祝福了,永结同心,和和美美的才好。”
徐子佩看了眼红锦布上的一对玉佩,满是喜爱,感激地起身对着乔虞福身“儿媳多谢母后的心意,日后定然时刻警醒自身,不敢有违您的期望。”
相比起来,八皇子显得冷静多了,拿起自己的那块玉佩欣赏着端详了一方,直接就挂在了身上“娘,我们都很喜欢,谢谢您啊。”
言语之间随意的,徐子佩有些担忧,生怕文宣夫人会觉着八皇子轻视了她的贺礼。
乔虞瞪了他一眼,“还不快把你媳妇扶起来”
徐子佩一愣,忙道“儿媳”刚起了个头,就被八皇子握着手臂拉起来,小声在她耳边说,“你不必拘谨,娘私下最不讲究那些个俗礼,你自在些她反而开心。”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侧,徐子佩羞涩地低下头,轻声细语地答应下来。
既然已经出宫建府了,两人在宫门落钥之前就得离去,乔虞微笑着将他们夫妻二人送走,望着灰蒙蒙的天幕下,渐行渐远的两道身影,心头到底掩不住慢慢滋长的怅惘之感。
夏槐在身侧轻声唤她“主子”
乔虞收起面上的情绪,仰头望向天际“这几日怕是要下雨了。”
夏槐一愣,下意识地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片茫然。
乔虞见着她的神情,觉得好笑“我不过随口一说,不用在意,走吧,咱们先进去。”
夏槐应道“是。”
坤宁宫中,
门窗紧闭,零零几缕阳光只能透过窗棂之间的缝隙照射进来,即使如此,最后落在内室的也只有寥寥一点光亮。
皇后只穿了一身素白里衣,面无表情地坐在妆奁之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眸光微微闪了闪,最终化作黑暗。
突然,吱呀一身,殿门缓缓被打开,一阵熟悉的药味率先传入鼻间,皇后皱了皱眉,微不可闻的划过一丝厌恶。
“主子,到时辰用药了。”
皇后这病来的蹊跷,六公主既是顺产又在胎中养的好,皇后的身子却比当年生下九皇子之后更不如,林嬷嬷原还怀疑是不是中了谁的算计,后来招来好几个太医轮番诊治,都说皇后娘娘这是郁结于心,月子中没有休养好,导致气滞血瘀,日益沉积,愈加严重起来。
林嬷嬷心里担忧得不行,没办法,只能一日日试着开解皇后。
在她柔声婉劝下,皇后总算愿意喝药了,结果刚喝了一口,突然想起了婴儿啼哭的声音,尖利的哭声仿佛撕裂了满殿的安静,她心口骤然冒出一团火,烦躁地一挥手,将桌上的药碗打落在地上,嘭得一声响,林嬷嬷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
“奶嬷嬷呢都干什么就由着公主这样哭是不是本宫看她们都不想活了”皇后眼中泛出隐隐的红血丝,怒火中烧。
林嬷嬷叹了一声,从床边的架子上拿了披风给皇后穿上,“主子,您消消气,公主到底是您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只让奶嬷嬷照看着自然不情愿,若不然,还是将六公主安置到您寝殿旁边的暖阁里住吧,免得六公主成日想见母后,怎么哄,哭声都停不下来。”
皇后生下六公主就晕了过去,几个月下来,竟没见自己十月怀胎、艰难生产下来的孩子一面。
林嬷嬷知道她的心结,也无能为力,只能平日见缝插针地为六公主说上几句好话,到底是亲生母女,总不能跟陌生人似的。
皇后眉头皱得更深,因为她分外消瘦的脸颊,眸中的冷光使得面容乍看上去又几分冷漠和刻薄“当年景谙出生的时候还不及她一半安康,不也是乖巧安静的么林嬷嬷你去看看,是不是奶嬷嬷们偷懒,没认真照顾。”
林嬷嬷无奈地唤道“主子,要不您亲自去看一眼吧奴婢看着,六公主生得像您,跟您在襁褓中的时候,仿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皇后心里烦的厉害,整个人仿佛被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阴影笼罩着,怎么也挣脱不开,浑身无力,心烦意乱,哪有心情去看个只会哭嚷的婴儿。
“本宫身子不太舒服,还是嬷嬷你走一趟吧。”
林嬷嬷张了张口,到底没再说什么,悄声退出殿外。
自从生下六公主,皇后好似换了个人似的,不光对六公主,往日捧着手心里呵护的九皇子也不大在意了,整日闷在寝宫之中,却什么都不做,林嬷嬷好几次担心的进去查看,就见皇后一个人安静地坐着,怔楞愣地目视前方,眸光发散,一点焦距都没有。
林嬷嬷忧心极了,私下召了好几个太医来看,都说皇后娘娘这是心病,身子上原就没养好,这会儿也跟着虚弱起来。
正是束手无策的时候,被皇后当做废棋的谢徳仪忽然找上门来,问起皇后娘娘的病情,林嬷嬷随意透露了一两句,她就隐约猜出,皇后估计是得产后忧郁症了。
谢徳仪心思一动,转而掰扯出一道秘方来,说是能治皇后娘娘的病。
经过之前夏婕妤和安修仪的献药一事,林嬷嬷对这类秘方古药之类的充满了戒备,谨慎地要谢徳仪先交出药方,让太医看看可不可行。
谢徳仪便笑称,她这法子不是用药,心病还需心药医,她就是给皇后送这心药来的。
林嬷嬷半信半疑,可皇后眼下的状态实在令人心惊胆战,没办法,既然不用入药,不会伤及皇后娘娘的身子,让谢徳仪试试也无妨。
谢徳仪见她隐有意动,暗暗有些得意,继续诚恳地想林嬷嬷表达了自己一心为皇后娘娘的衷心和真心,终于获得了林嬷嬷的同意。
她将谢徳仪引进殿内,轻声回禀“皇后娘娘,谢徳仪娘娘特来求见您。”语罢,默默等了一会儿不见声音,林嬷嬷并不意外,皇后最近病情越来越严重,有时候说几句话,她都不一定能听进去,仿佛自然而然地就把除自己之外的其余人给屏蔽了。
林嬷嬷递给谢徳仪一个眼神,便安静地推到旁边。
谢徳仪深吸了口气,小心着走进了几步,恭敬道“妾进宫起来,多次蒙受皇后娘娘的恩典,却惭愧于自身能力不足,不能为您分忧今日得知皇后娘娘身子不适,妾斗胆前来求见您,只要您有什么吩咐,只管示下,妾愿成为您的马前卒,为您来路解难。”
这就是表态度了,跟上回不一样,这次她是来投靠和协助皇后的,而不是希望皇后抬举她入皇上的眼。
依旧听不见皇后出声。
谢徳仪定了定神“皇后娘娘既是心病,妾大胆猜测,您儿女双全,又正坐中宫之位,颇受皇上的敬重和宠爱,天下女子谁都不能越过您去,妾想,您若心有忧虑,定是为了文宣夫人和八皇子吧”
不知过了多久,皇后总算开口了,沙哑着嗓音说“你进来,林嬷嬷看好门,务必不能让任何人进来。”
“是。”林嬷嬷按捺下心头的激动,知道让皇后娘娘恢复性情、重燃斗志的关键就在谢徳仪身上,故而也没有打扰她们的意思,快步走出殿外,把门紧紧闭上。
谢徳仪遵照皇后的指示缓步向前,猛地在烛光下看清皇后的脸,下意识地愣住了,怎么皇后瘦了这么多
皇后看见她眼中的讶异,不觉有些刺眼,冷声道“你确实大胆”
谢徳仪慌乱地收回视线,跪地道“妾心系皇后娘娘的安危,一时忘情,还请您莫怪。”
皇后冷哼了一声“这些虚话就别浪费时间同本宫说了,你刚提及了文宣夫人和八皇子”
谢徳仪低头回道“是。”
就只说了几句话,皇后就觉着身上没什么力气了,干脆放松了身子,懒洋洋地靠在背后的软垫和迎枕上“你把你的打算尽数说给本宫听。”
“不知皇后娘娘是否还记得,住在冷宫的许氏”
“许氏”皇后顿了顿,好半天才想起有这么个人来,“哦,她啊你提起她做什么”
谢德仪道“妾入宫时间晚,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听闻了许氏未进冷宫前的事,皇后娘娘,您或许还记得当年许氏的表姐,已经离世的庄贵人,临死之前所说的话”
皇后拧眉,没了耐心“这么多年前的事儿了,本宫哪还记得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谢德仪一噎,按捺住心头的不忿,轻声道“庄贵人临死之前称许氏是被什么鬼神邪祟之类的俯了身,致使性情大变,原本怯懦低调、闷声不吭的人,忽然就容光焕发、耀眼夺目起来,还颇为受宠,您不觉得奇怪么”
皇后的神情渐渐凝重起来“你觉得庄贵人说的是真的”可许氏要真跟神鬼只说扯上关系,怎么会轻易就败了,还安安稳稳地在冷宫一呆就是这么多年
即使上回被皇帝打了脸,谢德仪也没气馁,她觉着的皇上对皇后的不满间接连累的自己,回去后就让璇玑和玉衡在宫中四处打听以往的旧事,起初是想试试能不能找着文宣夫人的把柄,毕竟她当年入宫家世比自己还不如,谢德仪怎么也不信她一路晋升到今天的地位是清清白白的。
然后就知道了因为陷害文宣夫人而被打入冷宫的许美人,再细细听闻她的事迹,谢德仪心中隐隐有预感,这位跟她一样,也是从异世穿越过来的,才能一朝脱胎换骨,跟变了个人似的。
“皇后娘娘,妾前几日有意接近还在冷宫中的许氏,亲耳听见许氏自己承认当年庄贵人所言确有七分真,而她之所以和文宣夫人素有仇怨,并不单单是因着她们二人同为后宫嫔妃,而是在另一世,她们就已经结了仇。”
皇后一惊,蓦地从床上坐起“你、你是说乔氏也、也是”
谢德仪一脸坚决地点了点头,“就算拿捏不着证据,只要有许氏指证,她便逃不开嫌疑。”
话虽这么说,但实际上她心底已经十分肯定了,怪不得无论她怎么努力,始终动摇不了皇上对文宣夫人的宠爱,合着人家是她的穿越女前辈啊,抢先将机缘都占了个干净,她不就只能做炮灰了
谢德仪如何能甘心
一想到当初文宣夫人是怎么三番两次给她下套的,谢德仪心里仿佛点燃了一簇火焰,连着五脏六腑都牵着疼,现在想想,估计文宣夫人早就猜着了自己的来历,才先下手为强,使暗计给她埋坑。
既然她不仁,就不能怪自己不义了。
谢德仪暗想,估计当初许氏被贬入冷宫的事儿也跟她脱不了关系,都是穿越女,自然是恨不得将同来的竞争者一网打尽的。
许久,才听皇后缓缓开口道“既如此,这事儿就交给你去办吧但动静不要弄得太大了。”
谢德仪有些不解“这是为何”
皇后冷笑道“之前有多少人对她下手,最后结果怎么样你也看见了皇上偏心她,你就拿她什么办法都没有。”
谢德仪试探着问“但若是能传出风声去,说文宣夫人是被不知来路的邪祟附了身,就算是皇上也难免忌讳吧”
皇后眸中泛起厉光,直直射向她“别自作聪明,就算皇上能为了流言放弃乔氏,可后头还有个八皇子。”
“若是因此毁了八皇子,你觉得皇上会放过在背后推波助澜的人么”
谢德仪讪讪着答应了下来“妾愚钝,不急皇后娘娘您思虑周全。”
皇后收回视线,淡淡道“只要能让皇上厌弃了她,之后再要如何,也就容易多了。”
“是,”谢德仪笑道,“这后宫到底是娘娘您说了算的。”
皇后神情略微和缓了些,“既然你有决心来找本宫,想必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吧”
乔虞尚不知她还有能助皇后重燃斗志的功效,最近她迷上了打络子,有点像前世小时候用彩绳编的手串,不过难度要更大些,说不上好玩儿,不过用来打发时间足够了。
况且看着精致好看的成品,也十分有成就感。
之前送给八皇子小夫妻俩的佩饰,上头的同心结就是她学着打的。
“主子,”忽而南书小步走进来,悄声对乔虞说,“方公公说收到了冷宫那边递过来的消息,好似是许氏病入膏肓,快不行了,临闭眼前想见您一面。”
“许氏”乔虞一愣,“她什么时候病的”
“这奴婢也不甚清楚,”南书说,“冷宫那边本就少有人问津,连太医都不肯过去的,只是派医童去象征性的看看,能治就治,不能治的也不过一张草席裹了出宫。”
“若不是您先前吩咐了要多注意许氏两分,她就是死了,消息也不会透到您耳边的,不吉利。”
乔虞垂眸,语气平淡“那就以我的名义,传个太医过去给她把把脉。”
南书应道“是。主子您就是太过良善,偏那许氏还不懂得领情。”
当初许知薇刚入冷宫的时候,乔虞让夏槐和南书送了不少衣裳被褥之类的日常用品过去,许氏非但不谢恩,还口出不敬之言,两人都气得不行,私下没少骂她白眼狼。
什么人啊,口口声声痛骂诅咒这她们主子,送过去的东西却照单全收,真有骨气别用啊
乔虞笑笑也没多在意。
然而两天之后,前去为许知薇诊脉的太医来禀报说许氏沉疴在身,从脉象上看缠绵病榻至少有两三年了,时好时坏,好的时候没有调养,坏的时候全靠着体质撑过来,这么几番折腾,能撑到现在都算她底子好。
饶是乔虞对她没有多少情谊,乍听到许知薇真病重的消息,心中多少有些怅惘。
也不知许知薇在这个世界死去,会不会回到前世
她一时出神起来,手上打了一半的络子微微松散开来,南书见状担心地唤她“主子”
乔虞恍然回神,唇角扬起淡淡的弧度“既然人都要不行了,我怎么也得完成她这最后的愿望吧到底是同年进宫的姐妹。”她垂眸看向手上的络子,定了定神,重新动手编起来。
南书有心想劝,想到主子方才的模样,到底没说出口,罢了,见就见吧,但愿许氏不要辜负主子的这份情谊。
乔虞之前从没来过冷宫,没有她预想中的脏乱颓败,一进门,入眼的是空空荡荡的院子,微风清扬,地面上掀起薄薄的一层尘土,偌大的空地上,自在院墙角落处看见一颗干瘪瘦小的树,枝丫光秃秃的,连落下的叶子都被人清扫走了,见不到一丝绿意。
太干净了,反而让人觉得荒凉。
乔虞径直走向了许知薇的屋子,时隔近十年再见到这位故人,她一瞬间还有些认不出来。
她虚弱地靠在款式简单的木床上,从床帏到被褥都是半蓝不灰的劣质棉布。
大约是知道乔虞会过来,许知薇将自己收拾的还算体面,黑发整整齐齐地梳在脑后,面色苍白,但消瘦的颧骨上抹了淡淡的胭脂,使得整个人看上去气色尚好。
乔虞在南书搬过来的圆凳子上坐下,抬眸看向许知薇,微微笑道“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许知薇看着她娇嫩清丽犹如当年的容貌,空洞沉寂的黑眸中飞快掠过一丝浓烈的恨意,下意识地别开眼“听说八皇子前些日子大婚了恭喜你啊。”
乔虞敛眸轻笑“这孩子出宫之后,我才发现他已经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了,虽说孩子养大了总要离开身边的,但真到这时候,我的心里还是难受得厉害,好似突然空了一块儿似的。”
“也亏得你能忍过来,”许知薇忽而抬眸看向她,泛着点点冷光,“若是以前,你是如何的众星捧月,无数男人跟在你后头就盼着能得你一个回眸,一朝风云突变,跟这么多的女人抢一个男人,你竟然也忍下来了”
乔虞略显惊愕地看向她,失笑道“你疯了不成”
“怎么,当初你蛊惑我姐姐的那套,现在还想用在我身上”她仿佛被逗笑了,“十几年前可能还有用,现在我都多大了,总该有些长进的。”
许知薇一愣,才从记忆深处扒拉出乔韫这么个人,不耐烦地打断她,“不要转移话题,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乔虞神态平和,莞尔笑道,“说实在的,我一直不能理解你心头的想法,比如都到这时候,你怎么想到要见我呢”
许知薇幽幽一叹,眸色悠远“你我两世羁绊,也算是有缘分吧”这回我要是死了,怕就再难见了。”她自嘲一笑,“说起来,临死之际,我再回想,也只能想起你来。”
“我倒头回知道自己在你心中那么重要”乔虞歪头,笑盈盈地看去,“十几年过去,当初的许美人已经忘了你为何来冷宫的”
她看着许知薇面上闪现的厉色,无辜地说,“你可别这样看我,咱们俩之前,只有你对不起我,没有我对不住你的。”
许知薇很的不行,咬牙道“那你今日为何会来”
“我也不知道,”乔虞苦恼地叹道,“我最近心绪低沉,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见着你送过来的消息,我想着,或许见着仇人落魄的模样能好受些”
许知薇冷冷地看着她,一声不吭。
乔虞反而笑出了声“行了,逗你的。”
“不过说真的,我还是喜欢刚进宫时候习惯躲在庄贵人背后、羞羞怯怯的你。”
这话落在许知薇耳中不亚于明晃晃的嘲讽,这是讥笑她连那个怯懦不堪的许知薇都不如么
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许知薇调整着气息,缓和了语气“罢了,都到这时候,我也不愿跟您你斗气。”
“只是咱们到底是旧相识,算起来两世我都算是你的手下败将,在我临死前,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乔虞目光复杂的看了她一会儿,半晌才道“你现在是回光返照么”
“乔虞”许知薇直接嚷了出来,深吸着气,“你不要跟我顾左右而言他,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乔虞长叹了一声“我可不是故意气你,而是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呀。”
“你现在还装怪不得人人都说我演技比不过你,”许知薇冷笑道,“乔虞,你真的装到骨子里了。”
“就是不知道皇上知不知道他宠爱多年的文宣夫人内里是个什么来历乔虞,你就不担心我死前豁出去,将你的秘密抖露出去”
乔虞一怔“欸你在冷宫都知道我晋位了”
“乔虞”许知薇怒气上涌,整张脸染得通红,乔虞见状好心提醒道,“你放松些,额头和眼角的皱纹都出来了,挺难看的。”
“”毫不夸张地说,许知薇觉得自己这时候离“当场去世”就差那么一口气了。
许知薇深深喘着气,接着就是重重的咳嗽,好半天才凭着“就算死也要托着乔虞一起”的决心住了,没被气死。
“在我面前你还要戴着面具,别人都说你这文宣夫人做的怎么风光,我看实在是可怜。”许知薇看着她的目光,轻蔑中透着淡淡的怜悯,“就算你有皇上的宠爱,有八皇子又如何你的枕边人,你十月怀胎的孩子,按理说应该是你最亲近的人,有一个人你能倾心相交的么虚伪”
乔虞安静地听她说完,脸色变都没变,“如果这样认为才能让你安心瞑目,我倒是无所谓,”她耸了耸肩,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下屋子里的摆设,“那套青瓷金鲤的茶具是不是我送你的”
她调侃着说“之前我让宫人来给你送东西的时候,听说你信誓旦旦地指责我是不怀好意这会儿不是还用上了。”
许知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声线都有点尖锐了起来“你说的轻松,你以为这些年我在冷宫中是怎么过来的若不是你,我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境地”
“跟我有什么关系”乔虞目光冷淡地看过去,“是你自己,自作孽不可活,我又不是你爹娘,凭什么还要纵着你”
许知薇紧紧抿着唇,不甘心地说,“你既然这样看我,今日又何必过来”
“啊,”乔虞淡淡笑开,“当年我们几个是同届选进宫的,庄贵人死在你我眼前,我姐姐吧,这会儿还关在怡景宫里,我就是想见也见不到。”
“这么十几年过去,有些往事我都想不起来了。猛地听闻你病重,我还以为你还要出什么幺蛾子,直到命太医来为你诊了脉才相信。”
“我知道你是个如何心高气傲的人,这么些年硬撑着大约就是想看我失势落魄的一天吧”乔虞挑了挑眉,“今天我过来,也是想跟你说一声,真是抱歉啊,让你失望了。”
许知薇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面色忽而一寸寸灰败下来,嗤笑道“人人都还以为你是怎样的淡泊名利、温和亲善,没想到报复心这样强。”
“这并不冲突啊,”乔虞缓声道,“就算我是懒得计较,却也不是傻子,当日你想害我和景谌,我是盼望你活着,却不代表我希望你活得开心。”
她施施然起身,轻柔地拍了拍裙摆处不存在的褶皱“既然话都说完了,我也就不久留了,许美人,望你一路走好。”
“等等”许知薇忙叫住她,声调有些涩然,“至少,你可以最后叫我一声我的名字么”
乔虞侧身奇怪地看着她“许知薇”
“不,是我另一个名字,”她的目光有些涣散,勉强笑道,“这么久,脑子里浑浑噩噩的,我都快忘了。”
乔虞眉眼氤氲着温柔之色,轻声道“还是别沉浸在梦里了,说不准哪天你就彻底醒不过来了。”语罢,她不在留恋,径自离开了。
望着她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背影,许知薇支撑着身体的手臂瞬间失去了力气,整个人颓然地倒了下来。
阳光被挡去,屋子里霎时将昏暗了下来,配着满殿暗淡的色调,仿佛被硕大的阴云所笼罩,冷寂地稚嫩听见许知薇嘶哑咳嗽的声音。
突然,床的另一侧,一扇六折黑漆雕刻花鸟纹的落地大屏风缓缓合上,露出后边被掩住的三个人影来。
坐在最中间的一身明黄龙袍,气势凌然,赫然是皇帝。
他深眸沉沉地看了眼伏在床头虚软咳嗽的许知薇,淡淡地转向身边的皇后“这就是你要朕看得好戏”
皇后今早亲自去求见了皇帝,只说是谢徳仪向她禀告了一桩事关文宣夫人的要事,若是透露出来,恐怕还会牵连到八皇子,皇后称自己不敢做主,这才来告知皇上。
之后便是谢徳仪出场了,她倒是想利用皇后借刀杀人,却没想到皇后也不是傻的,转头就把她供了出来,谢徳仪无法,只能又把锅推到了许知薇的身上。
尤其是得知许知薇病重快死了,谢徳仪愈加兴奋,让许知薇以自己的性命将文宣夫人的内芯是从异世而来的魂魄这件事抖搂出来,包括她的病都可以栽赃是乔虞担心她泄露风声,所以杀人灭口。
听完她的打算,许知薇在心底默默嘲讽,就这个段位,怪不得争不过乔虞。
人家是多蠢啊,过了十多年才想起来杀人灭口再说了,乔虞派宫人来冷宫送东西那都是大大方方的,看见或者知情的人不少,说她虐待自己随便一查就站不稳。
只不过她确实要死了,也没心情跟谢徳仪掰扯其他的,直接就答应了下来。
许知薇同意后,事情就好办了。
谢徳仪想起之前乔虞明知皇上在后边听着还故意引她出丑的经历,兴冲冲地来了一早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说服皇后让皇上坐在屏风后,亲耳听着许氏和文宣夫人的谈话。
这样,就算她事后如何辩解,皇上也不会相信了,眼见为实嘛。
皇后一想也是,她倒不知道皇帝已经有过偷听的前例了,担心皇上会觉得这个法子不何体统,所以其实是半蒙半骗着把他引过来的。
就算皇上生气,等到文宣夫人暴露后,再大的怒火也肯定是冲着她去的。
万事俱备,谁知道这东风临了拐方向了呢
皇后脸色也不好看,一时不知道该回什么,只能冷着脸看向谢徳仪“谢徳仪,你居然刚欺骗本宫和皇上,该当何罪”
谢徳仪也想不到乔虞这么沉得住,任许知薇如何刺激,就是不肯松口,难道她早就察觉了自己的计划不成
越想越有可能,谢徳仪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皇上,皇后娘娘,文宣夫人城府极深,定是早早发觉了不对劲,才三缄其口,但您想,若是她和许氏只是同年选秀的情分,交谈之间为何会这么熟悉呢许氏甚至直呼文宣夫人的名讳,她也没有生气这不足以说明她们二人交情不浅么”
皇帝眉间皱起一道沟壑,略微显出几分不耐烦“她一向是这样的性子,平时在宫人奴才面前都懒怠自称本宫,总是我来我去的,谢徳仪也不是第一次见了。”之前第一次见面,她还装嫩故意叫谢徳仪姐姐,想起来就觉得好笑。
“况且,这也只能说明许氏无礼,文宣夫人是宽宏不计较,你说说,有什么错处”
谢徳仪到底嫩,对上皇帝的冷眼,身上的胆气就去了八分,她是奔着攻略皇帝来的,他这样显露出对她的不喜,对谢徳仪来说,仿若迎头痛击,将她脑子里的那些主意全都冲击得七零八落。
“妾、妾”
还是皇后看不过去了,瞪了眼谢徳仪,柔声道“谢徳仪年幼,不了解事实一时冲动也是可以理解的,皇上要不要细细审问一下许氏妾看着,她和文宣夫人之间,仿佛确实有些莫名的羁绊和怜惜。”
“不是都病重了”皇帝不以为意,“朕看,她倒是像得了癔症的,皇后怎么还当真了”
这下愣住的就是皇后了,下一秒就反应过来,温和地笑道“妾到底管理着后宫,谢徳仪所言事关重大,妾想着,如有万一,不仅会影响到皇上您,还会有碍咱们大周的国祚,再小心也不为过的。”
“皇后既然心系大周,就不该在朕忙着处理国政的时候,让朕来看这无聊的把戏。”皇帝不为所动,看着她的目光冷淡和平静,“皇后说你不敢做主,朕不介意换个能做主的。”
皇后脸色一白,也跟着跪下“妾知错,还望皇上恕罪。”
皇帝一甩袖,不理会跪在地上的两人,信步走出了冷宫。
他一走,皇后甩手啪得就一巴掌打在谢徳仪的脸上“是谁指使你陷害本宫贤妃还是霍妃”
谢徳仪被打懵了,下意识地捂着脸“皇后娘娘,我”
皇后在林嬷嬷的搀扶在缓缓起身,腰板挺直,气势凛然,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谢徳仪“本宫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要是拿不出能证实你口中之言的证据,让皇上觉得是本宫冤枉了乔氏,本宫就只能拿你去给乔氏赔罪了”
说完,也不理会她的反应,仰着头走出去了,这个地方她真是一刻都不想呆。
谢徳仪木愣地在地上坐了不知道多久,才被听闻声响进来看看的璇玑搀扶起来“主子,主子您没事吧”
任她什么叫唤就是听不见谢徳仪的回应,璇玑焦急地眼泪都快出来了。
忽然,身上的亮光被挡住,谢徳仪仿若被什么给唤醒了,怔怔地抬头看过去,是去而复返的乔虞
她脸色一冷,绝美地面容上透着毫不掩饰的怒意“你又回来干什么,故意嘲笑来我的么”
乔虞悠然在倚在门框上,巧笑倩兮“真是可怜的孩子,你私下跟许知薇来往过不只一两回了吧”
“什么”谢徳仪戒备起来。
乔虞笑道“她没有告诉你,我是做什么的么”
谢徳仪默然,不仅许知薇没说,她也没问,对她来说,文宣夫人是穿越者的身份已经让她惊骇莫名,至于她穿越前是做什么的,谢徳仪觉得并不重要。
“真是傻啊,”乔虞微微前倾,笑语晏晏,明眸中的光芒却是冷的,“哝,我可是个演员,还是略有建树、颇受赞誉的演员,就你,”她顿了顿,轻飘飘地看向沉默地趴在床上不出声的许知薇,娇柔微扬的语调透着说不出的轻视,“和她这种等级的演技,还是别再我面前班门弄斧了。”
“实在是,太容易看透了,很无趣啊。”
好似凭空一道惊雷,重重地劈在她身上,谢徳仪脑子嗡嗡地僵直着站在原地,直到见着乔虞转身离开,眼前一黑,软软地瘫倒在地。
“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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