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墨在睁开眼睛时就觉察到了不对劲, 四周围太安静了。绝对的静谧很多时候并不预示着安全,反而是危险的预兆。而这股预兆, 在他跨出医疗茧后就扩散成了最大。尤其是在云墨发现自己所处的地点已经被更换过后,他瞬间展开已经痊愈后的双翼,进入了完全的战斗戒备状态。
“雄主”
试探般的出声,敏锐的五感也同时在这片静谧的空间内开始搜寻熟悉的气息。室内的感应照明在感测到声音后自动亮起,将狭窄的室内空间照亮得一览无遗。
雄虫并不在这里
云墨视线快速并警戒的搜巡了一圈后,就迅速取下了挂在墙上的外套穿上,然后沉黑的目光在医疗茧旁的几瓶药剂上滞留了几秒, 随后就将它们全部扫入口袋,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指挥舱内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但仔细看仍能够发现一些交过火的蛛丝马迹,云墨用手指轻抚过操纵台上浅浅的痕迹, 判断出对方用的并不是重型火力。视线再根据推测出的射击路径下落,他就发现了地上滴落的血迹
金色的已经干涸掉的血迹。
心跳猛然漏了一拍,瞳孔更是在接触这抹金子般的色泽时剧烈紧缩, 浓烈而负面的情绪几乎瞬间将云墨包围, 他控制不住自己开始疯狂的寻找指挥舱内的所有记录程序,意图获知在他失去意识期间所发生的一切。
但是没有, 哪里都没有
所有的可存储和记录的程序与仪器全部被破坏了
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 云墨只觉得一阵血气上涌,他狠狠的闭了闭眼, 将心口这一阵迅猛而来的空坠感勉力压下去
作为一只雌虫, 他竟然让自己的雄虫在他身边受伤, 甚至还被敌方带走,失踪得如此无声无息
他不应该的,他不应该被雄主蛊惑而先行进入医疗茧治疗
他就应该先把雄主带回去
就算伤势严重又怎么样只要还有一分力气,只要他还没有完全倒下,他就应该始终将雄虫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可是现在,他自己安然无恙,却把自己的雄主弄丢了
巨大的失去的恐慌在心头无尽蔓延,云墨茫然又心焦的奔跑着巡查过整一艘战舰,除去一些舱室内残留着几只敌方雌虫的尸体,得到的唯一与塞维斯大公有关的物件,就是那只掉落在走道处已经被破坏成一团金属块状的通讯器残骸。
连通讯器都被破坏成这样,云墨简直不敢去想塞维斯大公会被伤得有多重
雄虫不比雌虫,雄虫根本没有自愈技能,所有受到重伤的雄虫如果不及时得到治疗都会有生命危险
而且塞维斯大公从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军事训练,即使他的身手似乎还不错,但对敌经验稀少,一旦与敌人正面对上,又怎么可能逃脱
是他的错
一切都是他的错
云墨几乎完全陷入自责与悔恨的深渊,喉咙口就像被扼住一般的呼吸困难。他就这样紧紧握住雄虫残破的通讯器跪倒在地,任左胸口处炸开一团团激烈的悲痛情绪。
云墨从不知道自己竟然也会有如斯激烈的情感,他以为他已经足够处变不惊,却原来那不过是因为他未曾真的陷入过绝望。
这种浓烈的在乎,仿佛空缺了灵魂般的痛苦,这就是爱吗
这种激烈到想将所有一切都舍弃,只愿意将对方完好无损的换回来的极端情感,这就是爱吗
那么,他爱他。
他爱那只雄虫,不仅仅是雌虫对于雄虫的呵护,不仅仅是雌君对于雄主的责任,更不是因为对方只是他腹中虫蛋的雄父
这份情感挣脱于当初挣扎泥潭的怨恨,迈过彼此理解的平和,升华在相知相守,执手白头的誓言之中。
塞维斯大公的告白从不吝啬,可云墨方才确认心意,却惊觉已然失去。
恍恍惚惚间,他只觉得眼前一片灰暗,再看不到一丝色彩。
如果失去了塞维斯大公,他又要去哪里寻找到那样一只,会对着他宠溺温柔,会对着他倾诉爱意,会对着他无私开启精神力互振,又会为了他而孤身犯险的雄虫
腹中的虫蛋似乎也感应到了雌父此际饱含悲伤和痛苦的惨烈情绪,不合时宜的闹腾起来,他们开始释放才刚刚能够形成的稚嫩精神力,毫无所觉的掠夺着雌父此际不受控制又放肆膨胀的能量源。
疼痛,从腹部开始蔓延。
可是云墨却在放任,他知道此刻他最需要的是冷静应对,但情绪渴望发泄,疼痛加重清醒,他并不愿意去收敛。
而由着情绪泛滥,能量源的损耗,那双英俊又锐利的狭长双眼,竟然在云墨不曾注意到的时刻,被逐渐扩散的眼瞳所覆盖。一片沉黑悄无声息间吞噬了原本的眼白部分,像两团漆黑的足够席卷一切的黑色漩涡,填满了整个深邃的眼眶。
还有那双展开的巨大的翼翅,也在其主人毫无心思的放任下,艳丽的图纹随者疼痛沿着脉络逐渐扩散,蜿蜒出更加华丽的线条,异变出更为寒光凌冽的尖刺。
王虫的进化,往往发生在其能量源极限施展的生死时刻。
但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
当怀孕的王虫情绪太过悲恸,能量源为了维持住虫蛋的汲取与母体的安危而极限释放,同样会达到一个进化值。更何况云墨的腹内还是双虫核。
在这种极限的掠夺与尽情的宣泄之下
已然痊愈又长期接受黄金之血涵养的虫核在庞大能量源的冲击下直接开启了属于王虫的进化。
当剧烈的疼痛开始侵袭脑部,云墨终于从精神麻木的状态脱离,他双手用力抱住头,感觉似乎有什么正在脑部不断的炸裂然后极为突然的,记忆里被猛地填入了许多他不曾见过的画面。
从还是一只虫蛋时期的画面开始到一阶进化,再到二阶进化如一幅漫长的虫生长卷被重重拉开枷锁,彻底的铺陈在眼前。
这些画面中的其他虫,面目看上去一时都十分陌生,但他心中为之涌动的情感却又如此真切。
尤其是当其中一副画面与现实中塞维斯大公曾给他见过的那一张照片彻底重叠,所有的记忆便都在此刻迅速而鲜活的融合。
他全部想起来了
原来,他真的是墨赟。
是那个生来就家世显赫,血脉镌刻帝国贵族谱系,优秀如星辰闪耀的雌虫
他不仅有恩爱的雌父与雄父,还有一只从虫蛋时期就伴生在一起的,亲密又几乎无话不谈的雄虫弟弟;
他有待他亲和慈祥的家族长老,有恭敬虔诚的仆臣从属,有敬慕忠诚的手下亲兵;
他还有属于自己的军队,一支威名赫赫骁勇善战,于帝国危难之际毅然随他奔赴弗莱拉尔星系的墨家远征军。
那些于一千多年前就被彻底封存而遗忘的记忆,在情感中剧烈翻腾。
云墨想起了一切,
不仅仅有出征前的,也包括那场历经几年九死一生的艰苦战役,他记得自己如何迎战对方几十位实力强悍的将领,他也记得自己失去了多少亲厚的优秀的忠诚的部属。
而在最后的决战里,他迎战上了对方最强大的首领。
激烈的对战持续了几天几夜,上天入地,从彻底损毁掉机甲到最后几乎完全以肉体的实力相搏。在那场激烈的持续战斗里,他在最后几乎以重伤的代价才宰杀掉对方。他记得在决战的最后他似乎已经触摸到了能量源再度进化的屏障,但是却因为能量的枯萎和体力的耗尽而彻底陷入昏迷。
然后
然后又发生了什么
战役几乎完胜,只余残兵的敌军绝对不可能扭转战局,墨家远征军是席卷了所有的胜利物资而荣耀凯旋的
那么,“狮心号”到底在返航途中经历了什么才会在历史上变成全族覆灭的惨剧
而墨斌呢
作为全军副指挥官的墨斌为什么没能回到帝国
那封送交给虫帝的密信里又是谁在越俎代庖施行了这一切
太多的谜团冲散了心底充溢的悲哀与自责,恢复的记忆彻底将理智拉回脑海。完成了最终进化的云墨缓缓站起身来,凌冽的眉眼恢复成一如既往的冷酷坚毅。
他稳定住自己几近崩溃的情绪,缓缓的按揉起腹部,安抚着肚子里不听话的虫蛋。然后,面无表情的将塞维斯大公的通讯器珍惜的放入外套紧贴胸口的内置口袋,再一步一步沉稳的走回指挥舱。
长长的熟悉的战舰走道,就像是一条特意为加深记忆而设置的时光通道。在云墨同时打开左手腕处的通讯器后,数据内已经传输完成的尘封历史,就这样伴随着他清晰的脚步声,一幕一幕的开始解密呈现。
云墨并没有设置快进,他漆黑的双瞳全神贯注的盯着光维投影内所有立体鲜活的身影,看着那些昔日的伙伴在战舰内日常巡逻,训练与战斗。他深沉的目光,留恋的注视着自己这些熟悉的部下们,那个熟悉的兄弟,还有熟悉的自己。
他为他们笑而笑,跟着他们怒而怒,随者他们的惊讶而惊讶,再无声附和着他们的欢闹与庆贺。
他还能看到他久违的兄弟带着起床气从机械舱邋邋遢遢的走出来,完全没有对方一身光鲜亮丽的正装参与皇宫国宴时的高贵与典雅;他还看到自己勤劳的副官正亦步亦趋的追在自己身后,唠唠叨叨的劝阻着他要注意休息
一幕又一幕,在云墨面前呈现又消隐,眼眸内有水雾开始弥漫,又无声无息间,汇聚成冰冷的液体在两颊悄悄滑落。
千年前的影像如斯真实,就仿佛眼前的所有生命都还依旧存活在这艘战舰上。
可是
他们却早已离去。
只有他,是唯一一个被遗落在这个世界的见证者。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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