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跟祁衡睡觉,姜毓的心中是很有压力的,毕竟自从成亲后一共和祁衡躺了一晚上,还不怎么愉快,动也不敢动,睡也睡不踏实。这回又要躺,还没沾床就浑身难受了。
为了半夜不起身,姜毓晚膳连羹汤都没喝一口,就怕又想上回一样让祁衡跟她叫唤。而且为了占好床位,姜毓梳洗的动作也快了许多,老早在床上躺好占好了位置。祁衡从屏风后出来,就看到那个小姑娘已经闭了眼睛老老实实在床上躺平。
祁衡凉凉勾了一下唇角,自己掀开被子躺好,没说话。
夜,静悄悄的,姜毓直愣愣不动躺着虽然难受,可到底白天又去勇毅侯府赴宴又去朝祁衡求情的身子是真的疲累了,没过多久就渐渐睡熟了。
月亮升上屋檐,穿过屋里朦胧的烛火,桌上的安神香缕缕袅袅青烟氤氲如雾。
姜毓做梦了,梦里是前世的事情,她在庙里为叶恪祈福,却从下人口中得知了外室子的事情。伤心,绝望,还有巨大的羞辱。她失魂落魄地下山在酒肆中小坐,却遇到了康乐伯府派来的杀手。
她看到那些杀手面目狰狞地向她扑来,一把长剑寒光刺痛的她的眼睛。刀剑入骨的闷声和脆响,喊杀声与惨叫声,断肢残臂,一颗头颅从腥风血雨里飞出来,咕噜噜滚到她的脚边,那血肉模糊的断口,还有暴凸而出的眼睛
姜毓蓦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来抱紧了自己。
叶恪,倘若不是因为你,倘若不是因为你姜毓将头埋在膝间,前世种种回忆纷至沓来,姜毓的双手紧紧揪住了被褥。
“喂,梦见鬼了”幽凉戏谑的嗓音突然从姜毓的身后传来,祁衡托着脑袋凉凉地看着姜毓,眼中满是嘲讽于凉薄。
他就知道姜毓之前的淡定都是装的,哪里有人会心这么大在看见那种场面之后都跟没事儿人一样除非是他这种双手沾满血腥的人。
小丫头果然还是小丫头,清醒的时候能装,梦里总归装不下去了,何况旁边还躺了他这么一个人,想不做噩梦也难。
烛火黯淡,小姑娘的头埋在膝盖里一动不动,大概是在哭。祁衡的眼底有淡淡的冰霜,他最讨厌装模作样的女人了,不争宠装大度装贤惠今天就算是给她的一个教训,以后在他面前少耍那些手段。
原本就没打算睡,祁衡冷哼了一声,掀开被子就打算走人。
“别走。”姜毓突然回过身,紧紧抱住了祁衡的身子。
祁衡的眉心倏地皱起,“你”
姜毓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去抱住祁衡,大约因为他与她之间还不曾有过伤害与纠葛,大概是因为心中对他的清白坦荡,越是这样,越是没有顾忌。
“妾身”姜毓的手臂紧紧勒着祁衡的腰身,“妾身不梦到了不好的事情。”
不好的事情梦到不好的事情还不就是因为他
祁衡冷冷道“松开,你若惧本王,本王不会怪你,可你若是再装下去,本王这就让你知道什么是恐惧。”
姜毓把祁衡的话听了个囫囵个儿,又细细砸么了砸么,觉着这话有点儿不对味儿。
“装什么”
姜毓从祁衡的胸口抬起下巴,眼里充满了疑惑。祁衡低头看她,小姑娘的眼睛还是那么清澈纯粹,看得祁衡在那一瞬觉着自己心胸狭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祁衡道“你不怕我”
姜毓问“妾身为什么要怕王爷”
完美,又把球踢还给了他。
祁衡的喉咙一哽,上不来又下不去的感觉,真想直接把这丫头给扔出去。这问话简直蠢透了,可既然开始了,就得继续下去。
“你梦见什么了”祁衡问。
姜毓看着祁衡,如实说了梦里所见,“妾身梦见,王爷保护了妾身。”
她不怕,血也好人头也好,前世还是今生她所看见祁衡的杀戮都是为了保护她,所以她为什么要怕
祁衡的眸底倏然深邃,看在姜毓连上的目光仿佛要将她穿透。
“你这份胆气倒是叫本王佩服。”
“妾身素来胆小,只是会分是非罢了。”
不是一点都不怕,只是是非观给了她勇气,她该怕的是伤害她的人而不是保护他的人。
祁衡笑了,唇角斜斜勾起,“你知道今天青梧轩的两个人为什么会被吊在那里”
姜毓望着祁衡,“妾身不知。”
祁衡的笑容更深了,透着残忍的邪肆,“因为本王手臂伤的伤,因为背叛。”
背叛。
姜毓的眼中还是茫然的样子,可心中想到了叶恪和姜容,“背主之人,死不足惜。”
很好。
祁衡深深地看着姜毓的眼睛不放过一丝缝隙,然后伸手把姜毓从自己的怀里拎出来扔回她自己的位置,扯了被子自己平躺盖好,“记住你自己说的话。”
祁衡又是一大早就起床走了的,姜毓起来以后听说祁衡是出府去了,具体干什么显然人家不会跟她报备。
姜毓正烦着怎么再去找机会跟祁衡说说把刘嬷嬷放了,结果用早膳的时候,就有两个府里的婆子把刘嬷嬷送回来了。
姜毓认出来那是庄慧娘院儿里的人,客套两句又让翠袖塞了点辛苦费,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了。
接下来就是自己院儿里头的事情,刘嬷嬷让祁衡在水牢里泡了一夜,整个人都蔫了,丧眉耷眼的杵在姜毓跟前儿。
“奴婢给王妃丢人了,奴婢该死。”
姜毓慢条斯理地抿了口碗里的稀粥,“冷水里头泡了一夜,想清楚自己的错哪儿没有。”
刘嬷嬷的眸光闪烁,“奴婢奴婢不该冲撞王爷。”
“还有呢。”姜毓没有看刘嬷嬷,手里勺子在碗中轻轻搅动。
“奴婢”
刘嬷嬷攥紧了袖子,她是姜毓身边的老嬷嬷,搁肃国公府里也没几个资格比她老的,姜毓是主不错,可还当着两个小丫鬟的面,让她怎么低得下头在这些小丫头片子前认错
“看来是水牢里的水还不够凉,还没把嬷嬷的心浇清醒了。”
姜毓哪里会猜不到刘嬷嬷的心思,惯是会倚老卖老,可祁衡既然把人送回来了,也不是白送回来的。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样子总要做出来的。
再说刘嬷嬷不听姜毓的吩咐做了这样的事情,惩处是在所难免的。
“嬷嬷年事已高,昨夜也受苦了,这些日子便好生子在屋里修养,不必来跟前伺候了。”
“王妃”刘嬷嬷闻言,心中一凛。这样明着照顾实则冷落的话刘嬷嬷怎么会听不懂
姜毓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眉眼冷漠,“不必再言,退下吧。”
刘嬷嬷望着姜毓,却见她眉眼坚决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只认命低头,唯唯诺诺应了。
“是”
这边打发了刘嬷嬷,也是一桩事了了。姜毓闲着没事儿做,就寻思着把从肃国公府带回来的刺绣的花样子拾掇拾掇,马上就要入冬了,给自己绣个手拢也是好的,才拿出来还没过好一遍,就听外头的来报,说是勇毅侯府送了一匹马过来。
姜毓想起昨天临走时金月虹说的让人给她把马送过来,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姜毓想着是金月虹的一番心意,她自然是要给面子的,便亲自去了马厩,瞧着王府的马夫和勇毅侯府的马师交接,安顿好这小红马。
翠盈看得欢喜得不得了,同姜毓道“这马儿有名字没有王妃不如给它起一个”
姜毓想着这也是件事儿,便绕着马儿自此瞅了一圈,小红马的浑身没有一丝杂毛,只在头顶上有一撮白毛,便就照着这点起名字。
“就叫月痕吧。”
这名字不咸不淡的,称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姜毓少年时马术也还算可以,毕竟国公府也是战场上争来的爵位,后来嫁给叶恪以后忙着做勤俭持家的好媳妇儿,大门都不见得出几次,对骑马的兴趣也淡了。
这小红马好是好,但是她兴趣不大。
“让人把茶具搬到水榭里,今儿天好,咱们就在水榭里煮煮茶。”
把勇毅侯府的人打发走,姜毓也没兴趣在那臭烘烘的马厩里多呆,想着既然从屋里出来了就在外头待会儿,一天到晚在屋里闷着也怪没意思的。
说来那水榭地方宽大敞亮,位置又好,还能赏花喂鱼,的确是这整个府里最让她觉着有意思的地方了。
翠袖知道姜毓心里觉着没趣儿,这每天不是自己院子里就是这座水榭,是谁都得腻味。只是这偌大的王府里别的地方不是守卫森严,就是荒得年久失修前后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姜毓又顾忌着不想引人猜忌反感,是以一直谨守本分一点边界都不曾越过,真真是像坐牢一样地过日子。
“王妃若是觉着府里无趣儿,不如去外头走走,反正金姑娘也回来了,你们两个一道游玩也有个伴儿。”
“我现在已嫁为人妇,到底不能想从前那般无拘无束地与她结伴而游,而且”姜毓眼中划过一道无奈,勾了勾唇角没有再说下去。
如果将勇毅侯府比作刚出炉的香饽饽,那她禄王府就是隔了夜的馊饭剩菜,不管是香饽饽靠上了馊饭剩菜,还是馊饭剩菜搅和进了香饽饽都不会有好下场。何况
禄王府这碗饭就算是馊了也还被全京城都盯在眼皮子底下,祁衡与朱皇后势成水火,当年祁衡就算沾了兵权也还是被薅了下来,眼下可怎么还敢明着和勇毅侯府过从甚密。
“而且什么”翠盈不如翠袖的机灵,没头没脑地问出来。
“而且,”姜毓一指头戳在翠盈的额头上,“月虹身边的丫鬟多厉害多机灵,哪里像你这个蠢丫头。”
翠盈捂着额头上让姜毓戳出的红印子,可怜兮兮地抬眼看姜毓,“王妃”
翠袖忍不住笑了,拍了一下翠盈的肩膀,“王妃同你开玩笑呢。”
“行了,”姜毓也笑了,“走吧。”
从马厩到花园,靠一双腿走颇费功夫,姜毓才上了那抄手游廊,远远的忽然听到有琴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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