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疼惜

    姜毓叫祁衡带着出了林府, 一路上没话,祁衡隔着袖子将她的手腕子抓得紧紧的。

    这往林府外家的这一遭可真是与姜毓想象的一点儿都不同, 原本心中计算着的那些亲眷闲话,热闹认亲的场面一点都没有, 倒是结结实实又叫姜毓心中狂跳了几回。

    比如祁衡的外祖母竟然这般“特殊”,又比如外祖母嘴里后来不经意提到的“婉霜”。

    虽然老太太的话她似乎不该信, 可谁说疯了的人嘴里说的就一定是假话, 有的时候, 愈是这样的人, 可能说的愈是实话。

    禄王府并不繁盛, 可王府的地界却并不能算小,因着很多地方破败荒芜,也筹不出银子修缮,姜毓掌了中馈之后本着眼不见心不烦, 王府的很多地方都懒怠去看的, 倘若祁衡真在王府里的某个角落里的某间屋子里藏了人, 她还真察觉不出来。

    姜毓心中疑惑, 可偷眼瞧着祁衡没有波澜甚至透着些许冷意的脸色,想着刚刚祁衡才让外祖说了这样难听的话, 识相地没敢直接向祁衡问出口。

    说实在的, 要是祁衡真偷养了女人,估计也是在她进门之前的事情,她也只能认了。只是瞒着不让她知道,这又是玩的什么把戏怕她心怀不轨未免太小人之心了。

    姜毓暗地里从眼睫下偷看祁衡, 想着如何开口与他说“婉霜”的事情,可尚未想好,祁衡已经半路下了马车,说是有要事处理,让她跟着薛阳去别院里先歇下。

    姜毓默默然将话咽下了喉咙,目送着祁衡下了马车。

    太阳微微有些西斜,离傍晚天黑还有些时候,可也离得不远,天色不算早,却也不算晚,卡在最中间的尬尴时候,好像什么事也做不成。

    薛阳在外头问姜毓要不要在绥州的街市上走走,姜毓原先听祁衡提的时候本有些兴趣,可这才刚从林府出来,听了那些话,看了那些是,便有些恹恹的,径直便让他带去了下榻处。

    马车缓缓的,街市的热闹声音缓缓在姜毓的耳边淡去又响起,不知走了多久,马车停下,下车便是大门。

    别院不大,说是别院,其实也不过是一处稍大的院子,隐在一条巷子里,像是寻常富户人家的院子。

    姜毓仔细看过禄王府的账本,禄王府的产业很有限,这处绥州的别院姜毓可以肯定不在王府的账本之内。

    别院里养着几个奴仆,却不多,有两个妇人模样的,该是哪个下人的媳妇。

    薛阳亲自给姜毓领到了下榻的屋子,这样的别院,自然没有精致华贵的金屋,布置很是简单,几乎没有多余的摆设,简洁干净地不像话,一看便知这地方临时得很,估摸一年到头这屋子也不会来几回人。

    薛阳笑眯眯道“屋舍简陋,王妃莫要见怪,王爷晚些时候就回来,王妃若是有什么想要的,便尽管吩咐这两个娘子去做。”

    姜毓点了点头,薛阳便行礼出去了,看着脚步匆匆,该是也有什么事情要忙。

    这说是私事带她来拜见外家,可是祁衡一路上却也没有停下来过,哪怕是昨日夜里在客栈,也是大半夜还能听到他的屋子开门关门。

    姜毓也不傻,知道他这回出来定是有其他不能叫她知道的事情在忙碌,那些事情她照例是不问的。

    就像现下,姜毓在屋里头转了一圈,吩咐了那两个妇人打了热水进来,便让她们下去,自己关了屋门。

    梳梳洗洗,又在床上小憩了一会,出神一会儿,不知觉的,外头的天色就暗了下来。祁衡还是没有回来,两个妇人送来了晚膳,姜毓也不多问什么,兀自用了晚膳。两个妇人将碗筷收拾走,屋里又是一片寂静。

    天还早,并不到就寝的时辰,姜毓也不困,若是平常在王府里的时候,这会儿不是在看账,就是在绣花儿打络子消磨时光,可这回出来匆忙什么都没有带,姜毓没有闲事可以做。

    烛光一豆,照着满屋的清冷,姜毓早早洗漱完了,坐在床沿边儿发呆,手中着实无聊,拿了头上的金蝶簪子玩儿。

    那金蝶簪子是她的陪嫁首饰,乃是花了重金让能工巧匠打造出来的,簪头缀的金蝶栩栩如生,蝶翼也做得薄如蝉翼,轻轻一拨,金蝶的双翅便微微颤动,好像振翅欲飞。

    夜色微深,祁衡带着一身的寒气轻轻推门进来,屋内的烛光并不明亮,这一路风尘仆仆,他猜测姜毓或许睡了。

    橙黄的烛火微弱,照着有些发黄的墙壁,原就装潢并不考究的屋子在这样晦暗的烛火下显得愈发简陋。

    祁衡放轻了手脚开门,抬眼便见着坐在床沿边上的姜毓,披散着头发,缩着腿儿靠在床柱上,发愣地拨着手里的金蝶簪子。

    那围着青色帐幔的拔步床就好像是一座囚笼,锁住了一个失了灵魂的木偶。

    薛阳说姜毓并未在街市上散心,也就是好几个时辰之前她就被送进了这里。

    外头的屋子里候着一堆人,薛阳忙碌地很,自没有力气分心后头的这个女主子。这个别院原就是很临时的联络点,一年也不过来几回,进出都是大老爷们,自也是没有什么人伺候的,那两个妇人是守院人的女人,目不识丁的农妇,姜毓与她们也说不到一块儿去。

    也就是说,姜毓就这样一个人待了几个时辰,不生事,也不多事,就这样自己把自己锁在了屋子里几个时辰,就像是坐牢一般。

    祁衡的心忽然很疼,让针扎一样尖锐又绵密的疼,狠狠的一下子刺痛,然后转化成深重的钝痛。

    她太懂事了,从她进门开始便不曾有行差踏错,尽了全力地做着一个禄王妃的本分,听话地就像他的一个下属,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谨言慎行。

    从肃国公府这样赫赫扬扬的富贵窝嫁进他什么都简陋的禄王府,从始至终一点儿索求都未曾有过。

    他以前最喜欢的就是她安静地像幅画的模样,平心静气,不吵不烦人,可是现在只觉得心疼。

    她也是会跳会骂人的,气急了能给他推进水里头,但很多的时候,九成九的时候,她都是隐忍,有时他能感觉她很气,像是能扑上来打他,可一下刻她还是那般柔顺贤惠的禄王妃。

    到底是他,从不曾真心疼惜过她。

    今日在林府外祖骂得很对,他不配,偶尔生出些廉价愧疚来,转眼又给忘了,假惺惺地叫人恶心。

    “丫头,”祁衡出了声,“我回来了。”

    “嗯”

    姜毓从神游里反应过来,扭头看向门口,见着是祁衡,便从床沿起身穿好鞋站起来,“王爷回来了。”

    祁衡走进门,“今日与人在外头见了几个人,回来又在前头商议了一些事情,是以回来地晚了些。”

    姜毓并不关心祁衡在外头做了什么,只是道“王爷用过膳了吗可是要梳洗妾身先为王爷更衣吧”

    姜毓看过了,这院子小的很,一共就没几间屋子,加上薛阳等随行的人还有院子里的下人,祁衡今夜大约只能和她睡一间了。

    又没有丫鬟,总不能让那两个一看就是干粗活儿的妇人服侍祁衡,这伺候人的差事自然就落在了她头上。

    “这些事情我自己来,天冷,仔细别着凉了,你先去床上躺着吧。”

    祁衡说着,已两三下自己除了外头披的厚袄子,说话间,那两个妇人也端进了梳洗用的热水。

    姜毓其实早就发现了,祁衡平日不怎么让人伺候,即便在王府里,更多的时候总是喜欢自己动手,还做得挺利落,是以听祁衡这么一说,倒是没有来虚的多问上两句,自己也回去将外头罩的衣衫脱了,躺进床里头。

    有水声哗哗的,祁衡做事的速度照例是很快的,未多时,姜毓就听着两个妇人进来将水端了出去。

    床帷里的光一暗又一暗,祁衡吹了灯台上的几支蜡烛,屋里只剩下很弱的光。

    床上只有一床被子,祁衡掀开被角躺进来,姜毓又往里头让了让。

    “你要贴墙了,”祁衡才挨着床,就见姜毓往里头挪,身子都贴上了墙,“贴墙睡冷得很,会着凉的。这床也不小,我占不了这么大位置,你过来些。”

    是贴墙了,墙壁的冷意都传了过来,姜毓抿了抿唇,把身子往外挪了挪。

    祁衡看着,这才躺下来盖了被子。

    姜毓闭上眼睛,不动了。

    祁衡望着床顶,缓缓开口道“你从林府出来的时候,是不是想问我什么”

    姜毓听着声儿又睁开了眼,直觉祁衡这话问得稀奇,这人从来我行我素,什么时候,他还管她在想什么了

    姜毓垂眸沉吟了一下,“婉霜”的事情她想了很久,既然祁衡现在问了,她便趁势问了,免得回去的路上还要找机会。

    “外祖母口中提的婉霜姑娘是谁她可在府中,妾身进府之后倒是一直不曾听说过。”

    庄慧娘说祁衡没有女人,可祁衡都近而立的年纪了,怎么会没有女人,可能只是没有名分罢了,毕竟之前后宅里乱的很,或许祁衡暗自藏了一个也说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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