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有喜

    天阴阴的, 雨后的天上并没有太阳出来。

    祁衡匆匆走进院子,两步跨上了廊下的台阶进屋, 屋中有淡淡的药味,已经煎过药了。

    “怎么回事”

    祁衡问的是候在一旁摆弄药箱的闫太医, 人却只将目光放在姜毓身上,在床沿坐下, “毓儿”

    姜毓睁开眼看向祁衡, 眉宇间是明显的虚弱, 可唇角却浅浅勾起。

    “王爷”

    姜毓的手臂微微抬起, 祁衡已快一步握住了她的手, 嗓音轻柔,“嗯”

    “咱们要有孩子了。”

    姜毓的眉眼弯弯,虽是虚弱,可眼中却是无情的柔软缱绻。

    祁衡怔了一瞬, 下意识看向姜毓小腹的位置, “你”

    即使早就知道迟早他们都会有, 可真到了这个时候, 祁衡仍有一种不可置信的感觉,那么小的一个丫头, 他还未用力地疼爱过, 还未将所有最好的捧到她的面前,她就要孕育下他们的孩子了。

    不知为何,祁衡第一回有了一种做错事的错觉,姜毓还这么小, 如何能让她这么早就遭生育的痛苦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禄王府后继有人了。”

    祁衡尚在难以回神的惊诧里,身旁便突然响起了闫太医的道喜声,只是个嗓音平淡敷衍,根本听不出什么喜,倒是像故意泼冷水强行拉回祁衡思绪的。

    祁衡转头冷冷睨他,“既然是怀孕了,王妃为何会忽然腹痛难止,甚至晕厥”

    他原本是要带人出城去的,可忽然府中来报,说姜毓忽然腹中剧痛,不省人事,他才飞马赶了回来。

    虽然知道姜毓怀孕他也一定会立即赶回府,但这心态到底与倏然得知姜毓得急病赶回府不一样,一起一落,整颗心都颤动不止,被捏变了形。

    闫太医的眉眼冷清,还是淡淡的,道“回王爷的话,王妃去岁冬日里落水本就是受了寒气,照理来说一年内都怀不上身孕,眼下却意外有孕,原该是从伊始便小心调理,只是先前王妃都未曾发现,疏于调养,这才动了胎气,险些流产。”

    “我之前受了寒气不能”姜毓略一怔愣,“为何我不知”

    那一回她病得重,却不知道竟然还有她不知道的病情。

    闫太医闻言,缄默不语了,姜毓看向祁衡,祁衡缓了半晌,才道“我知道,不想你徒增烦恼是以未让人与你言明。”

    那个时候姜毓高烧昏迷,半条命都已经去了,他只想保住姜毓那条命让她活着,暂时不能生这种小事如何顾得上

    况且那个时候他也没有想过会与姜毓圆房,更别说子嗣,才一年罢了,待时间过了调养好了这事儿就没了,何必说与姜毓听。

    后来圆房了,这种没什么痛痒的小事他更不会提,自己也差不多忘了。

    姜毓看着祁衡,她自是知道他的性子的,别说一年内怀不上,就是三年五年还是永远,他大约都不会主动报于她知道,独断专横起来便就是这样讨厌。

    “那眼下这样,孩子可还好”姜毓问向闫太医。

    闫太医道“回王妃的话,王妃体内寒气由在,这一胎原本就不易照料,眼下又有了流产之兆,即便暂时稳住了,恐怕也不易坐稳。”

    祁衡的眉眼微寒,“你这是什么意思保不住你要是不行,就换你爹过来。”

    “下官的意思,”闫太医的眼底亦是寒凉,是一种见惯了生死的无情之凉,“留下这一胎有七成的把握,只是王妃受的辛苦会是旁人的几倍,即便是生下来了,五成的可能大人的身子要受损,孩子也只会是个病弱之体。即便王爷请其他太医来,也只会劝王爷王妃放弃这个孩子。毕竟”

    闫太医淡漠地瞧着祁衡的眼睛,“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王妃还年轻,放弃这个孩子,还有下一个。”

    放屁

    祁衡沉沉的眼底微动,一句呵斥却梗在了喉中骂不出来,孩子的确可以有下一个,姜毓的身子败了却回不来了。

    “我要生下来。”姜毓却先一步出了声,也没有看闫太医,只是看着祁衡,晃了晃祁衡握着她的手,就像是寻常时候的撒娇,“王爷,我想要生下来。”

    好。

    一个好字忍不住就想冲口而出,就像平日里每一次答应姜毓的要求一样。可这一回,祁衡却没法将这个字说出口。那个字在口中滚了滚,到底被碾碎了吞了回去。

    祁衡将姜毓的手贴到颊边,那如玉柔荑又软且滑。

    “毓儿,你先睡一觉,等你睡醒了,我们再说这件事情好不好”

    “王爷”姜毓的手一缩,想要收回来,却让祁衡牢牢抓在手心。

    “听话,你现在很虚弱,先睡一觉歇一歇,就算是为了孩子。”

    为了孩子。

    姜毓的眸底的光微颤,明知祁衡或许在拖延,可最后一句却是触动了心底。

    “好。”姜毓道,“我听你的。”

    我听的你,所以你也不要让我失望。

    姜毓这一觉睡得很沉,大概是有之前服的药的缘故。不知过了多久,醒来的时候祁衡就守在她的身边。

    “醒了”祁衡淡笑,“饿不饿”

    姜毓摇了摇头,动了动身子想要坐起来。

    “你别动,我来。”祁衡忙站起来,跑了床锦被,扶着姜毓起来靠好。

    姜毓看着祁衡,嗓音软软的,

    “王爷,今日逸王妃来寻我了,他想求你保下逸王世子。”

    祁衡为姜毓掖好被子,“听说了。”

    “王爷怎么想”姜毓问。

    “你觉得呢”祁衡反问,“我该帮吗”

    姜毓不爱管外头的事,也不怎么会过问,既问他,便是她有了想法要说。

    “稚子无辜,那些斗争牵扯了他们,未免残忍。”

    逸王世子才几岁,他甚至还根本不能明白父辈之间的斗争,却要为此被牺牲掉。

    祁衡的眸里一派冷淡,道“并非无辜就不会被牵扯,何况他的身份也注定了他并不无辜,你也应该明白的。”

    这世上太多无辜受难的了,譬如边境死在蛮夷刀下的百姓,何其无辜,可因为他们是中原的百姓,在蛮夷眼中却并不无辜,或许也知道他们无辜,却并没有理由放过。

    “逸王殿下呢,他怎么想”

    世子也是他的嫡子,难道他就能眼睁睁放弃

    “轮不到他怎么想。”祁衡冷淡道。

    逸王的一切都是崔氏给的,没有崔氏也没有他的今天。

    “逸王妃说,她只有世子一个孩子,哪怕以后还会有其他的孩子,可世子祁钺只有一个。”

    姜毓的唇边有淡淡的笑,望着祁衡眸子明亮,“我觉得逸王妃说的很对,王爷以为呢”

    兜兜转转,到底是到了这里。

    祁衡的眸很沉,一种静水无波的沉,“你若执意要,我只有依你,可你也要知道后果。”

    “闫太医说,还有五成的把握,”姜毓的唇角淡淡扬起,“怀孕的时候辛苦一些便辛苦一些,哪个女子怀孩子的时候不受罪的。”

    “你可知,若你为了生养孩子落下病根伤了身子,那是养不好的病,十有八\\\\九这样的女人都会早逝,也根本熬不到自己孩子长大的时候。届时只剩下一个从娘胎里就病弱的孩子,不提他今后能否建功立业出人头地,拖着那孱弱之躯能活多久,从小做个病秧子便是最大的折磨你有没有想过”

    “而且,若是你没了,你别想着我不会再娶,形势也容不得我不娶,那时孩子有了继母,你觉得继母会怎样对待这样一个病怏怏的嫡子我会喜爱这孩子,是因为这是你和我的孩子,若是因为那孩子没了你,我纵使不会恨他,也绝不会喜欢他。”

    “毓儿,”祁衡的眼里冷静到没有感情,“你知道我不是危言耸听,这些后果你都要想清楚。

    “你不会的。”姜毓的眉眼却始终弯弯,“纵使没有我,王爷只会更加爱护这个孩子,绝不会让人欺侮他。”

    “王爷会因为先皇后而只对一个女子好,那样看在王爷自己幼时的经历上,王爷也不会让继母欺侮这个孩子。”

    “你不必与我说这些好听的,”祁衡转开眼去,淡漠道“你若是看不见了,岂知今后会有什么变数。”

    “王爷”姜毓伸手抓住祁衡的手,唤着祁衡回头,一声比一声娇软,“王爷”

    “姜毓”

    祁衡反握住姜毓的手,狠狠用力,似是有训斥梗在喉中,可看着姜毓的眉眼终究是说不出口。额角的青筋跳了几跳,缓缓平静。

    “我会请大夫住进府中每日为你把脉,闫老头刚才也说了,头三个月,直到胎坐稳之前你不许出门,最好连地也不要下,之后几个月倒时候再看,倘若脉象一直不好”

    祁衡握着姜毓的手又紧了紧,像是警告,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那便是这个孩子与我们没有缘分,便怪不得我了。”

    祁衡冷着嗓音说完,至始至终一眼未曾肯看姜毓,侧脸冷峻地仿佛结了冰。

    姜毓的笑意温婉又甜美,拽着祁衡的手臂往自己的身旁拉,“我便知道,王爷待我最好。”

    秋风瑟瑟,连绵秋雨打落一地残叶。

    姜毓有孕,这一事祁衡自然是瞒得严丝合缝,那一日接连延请两位太医,也只说是禄王妃偶感风寒,

    没有两日,祁衡寻的大夫便住进了府内,煎药熬药俱在院内的小厨房里,除了院中近身服侍的下人,没有人知道姜毓有了身孕。

    正好原本姜毓便是沉静不爱出门的性子,天气渐冷时令也不好,便借着一句祁衡偶感风寒光明正大的闭门不出,静了心在床上养胎。

    祁衡虽是生了好些日子的闷气,却也再不会成日难见人影,即便是再忙碌夜里总是要回来陪着姜毓用过晚膳,夜里不敢与姜毓同床,便在屋中又支了一张榻。

    府外的情势几乎叫祁衡封死,外头的风大雨大,姜毓在府内一概不知,翠袖和翠盈也不会在无意间说嘴起外头的事情。

    姜毓不知道逸王世子和崔氏的事情到了何种的地步,朝堂里又刮起了什么样的大浪,待四个月后胎象趋于稳当的时候,只听说祁衡的外祖回京起复,任了户部尚未之位,而祁衡叫她知道这件事情,不过是因为此时已临近年关,林尚书起复回京自然也有一场声势浩大的大宴。

    “你胎象才稳,明日去了,在前头露个面就好,后头有院子已经收拾好了,倒时候让李大夫也过去,方便随时支应。”

    又是一日落,祁衡坐在姜毓的床沿边细细嘱咐,瞧着床上的丫头即便是好吃好喝养了四个月,可脸上的肉也一点都没长。

    “知道了,”姜毓笑着,“好些日子没有出门,都快不识得出门的路了。”

    老老实实躺在床上养胎的四个月,连踏出屋门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即便有时憋闷到窒息,可姜毓还是忍了下来。

    “辛苦你了。”祁衡的眸底略暗,是隐忍的心疼,“不过所幸,我手上的事也了了,马上就能回来陪着你了。”

    “给我摸摸,他今天动了吗”祁衡伸手探进锦被中抚上姜毓微微凸起的肚腹,大约是动过胎气身子虚弱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姜毓原本就不容易显怀的缘故,明明已经快临近五个月的月份,姜毓的肚子还不是很大,让冬日的衣裳一遮掩,很难看出端倪。

    姜毓的手覆在祁衡的手背上,眉眼中是淡然的幸福,“动了,下午的时候动得可欢腾了。”

    祁衡将手覆在姜毓的肚腹上,手底下并没有动静,可祁衡的心中依然一派暖融,“幸好你胃口尚好,没有消瘦,不然明日出门,真是怕风将你吹走。”

    当时姜毓要留下这个孩子,他生气吗必然是生气的。可他又何尝真的舍得过。他这辈子的第一个孩子,他与姜毓的孩子,他喜欢宝贝还来不及,只是上天终究不能让他轻易得到,才非要给他捆上这样的枷锁。

    “毓儿”祁衡看着姜毓,便忍不住凑上去轻轻吻了一下姜毓的唇,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脸贴上了姜毓的脸,缓缓的厮磨,流连。静谧无声里,什么都没有做也没有说,内心的缠绵难舍却尽在那不言不语中。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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