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弄这些东西天天不得闲,尤其他俩今年,几乎忙个不停,从春到秋,只有下雨时才能歇一两天。
裴厌跟酒楼和馆子都说了,等这一茬秋菜彻底结束,家里还有干菜能送,至于多少,只能后头再和吴厨子蒋厨子算。
脚下落叶比之前厚实,叶子一掉,山林空旷了些,显得越发寂寥。
天上有几只鸟儿高高掠过,林子里,裴厌选中了一棵树,将麻绳扔在地上,稍动一动肩膀,抡起长斧头就砍。
砍树的动静不算小,顾兰时在一旁看着,山里冷,即便有太阳了,还是觉得寒意侵人,他没有张嘴,砍树还得一阵子,他看一会儿,就避开树倒下的方向,往前头去找野菜。
落叶底下总有些还没枯黄的野菜,山上各种树都有,远处一树树红叶十分漂亮,但对从小见惯的人来说,并没有什么稀奇。
随手挖了几株野菜丢进竹筐,顾兰时没有走远,依旧能听见斧头砍树声,附近野菜不多,他转身拎起竹筐又回去,眼角余光一闪,瞥见身侧有处红红的东西。
原以为只是掉落在矮灌木丛上的红树叶,不想转头去看时,却发现是枝叶已经枯萎的红果子。
他立马转了方向,带着欣喜几步走过去,小小的浆果还没小拇指指头蛋子大,在干枝条上挂了零星一串,有的已经干瘪了。
这东西他认得,以前二姐没出嫁的时候,他俩在山上吃过,水分不大,但挺甜的,不过因为太小,在牙齿间咬开后,砸吧几下就淡了。
顾兰时摘了一颗,随便用指腹摩挲两下就塞进嘴里,果然,一丝丝甜味在唇齿间蔓延开。
余下的那些他没有客气,摘了一小捧在掌心,攥着就去找裴厌了。
见裴厌还在砍树,他凑过去笑眯眯说:“歇一下,给。”
手上拎着斧头,果子又那么小,裴厌干脆低头,从他两指间含了一颗小果子进嘴,也没多歇,咬开后咂咂嘴,嗦着甜味继续砍树。
轰——
树倒地后,躲开的两人才围过来。
这棵树不算太粗,顾兰时让裴厌去歇着,自己拿了小斧头削砍树枝,短的用竹筐装,长一点的用麻绳捆了,能拖就拖下山,都是柴火。
今天砍柴没有和别人搭伙儿,不然多来几个汉子帮着一起抬树干会方便许多。
也是他俩不着急,前段时间砍了两回柴,平时出去打草,也会捡些柴火,柴房里的柴是不缺的。
裴厌歇一阵子后,提着斧头过来把稍长的树枝砍掉,说:“先砍这一棵,太长的枝条砍掉就行,短的不用管,拖下山在院里慢慢弄,回去了再商量商量,看西屋怎么收拾。”
“行。”顾兰时应道,按着他的话先把碍事的长树枝砍下来,一会儿要拖着树下山,太长的硬树枝会被其他树木挡住。
来山上干活就没有不累的,两人费劲巴拉把树还有砍下来的树枝拖回山下,丢在院里没管,先坐下歇息。
狗围着新砍回来的树闻个不停,灰灰叼起一根树枝,被灰仔看见,咬住另一头和它抢,两只狗喉咙里都发出威胁般的低吼,谁也不让谁。
裴厌懒得管它俩,真打起来了再说。
顾兰时一口下去喝了半碗温水,放下后擦擦嘴巴上的水迹,说道:“西屋放的菜干子好拾掇,塞杂屋就行了,桌椅也都好说,就粮缸搬出来有点费劲。”
裴厌提了陶罐过来,给两人续上水,开口道:“费劲不怕什么,得找个地方搁,杂屋是放不下了。”
他俩说着,目光在院子一圈转动,家里就这几间房,除了东西两个住人的,再就是一间灶房,对面是柴房和杂屋。
“实在不行,明年得搭一间屋子。”裴厌指着杂屋那边,说:“就在那儿,还有空余,位置也不错,不会占了谷场。”
他想一下又说:“就不借着杂屋的墙壁了,另起土墙,杂屋盖了有些年头,还是新筑的墙更结实。”
“那是给母鸡住还是放东西使?”顾兰时问道。
“放东西,西屋有现成的炕,不然还得盘炕。”裴厌说完,又道:“今年得先看看西屋合不合适。”
他俩说的,正是冬天在西边屋子养鸡的事。
想母鸡在冬天下蛋,必须得把鸡窝弄暖和了,稻草铺的再多再厚实也没个什么用,只能想法儿烧炕让母鸡待在屋里,这样白天晚上都暖和,再把夏天晒的地龙干泥鳅干还有鱼干什么的,磨碎拌进鸡食里,吃好一点,说不定就下蛋了。
“也是。”顾兰时点点头,今年才弄呢,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
沉吟一阵,他开口:“天天烧炕的话,柴火得多备,回头我去问问爹,看他还要柴不,要的话咱们一起去,多个人手,实在不行,就喊狗儿来帮忙。”
“嗯。”裴厌点点头,冬天鸡蛋价高,但想挣钱不是靠嘴说说就成的,柴火确实得多弄些,这不是什么难事,只用花些力气,他还是在行的。
想起鸡蛋,顾兰时转头看着他,说:“去年咱俩没怎么打听,我记得有一年冬天,娘说一个鸡蛋卖到快十文,寒冬那么冷的天,有价钱也收不到几个蛋,可金贵了。”
裴厌笑了下,开口:“估计是秋时存下来的鸡蛋慢慢消耗完了,到隆冬和年关时,母鸡又不下蛋,价钱肯定上去了。”
顾兰时笑着说:“咱们要是能卖到高价,不说十文了,一个鸡蛋八文钱也挣不少呢。”
赚钱总是让人高兴,哪怕只是想一想。
见他一手支着下巴傻乐,裴厌伸手,轻轻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笑道:“醒醒,该去忙了。”
一想到能赚钱,顾兰时干劲满满,起身和裴厌一起往西屋走,先把东西都挪出来,腾出地儿了,才好在里头养母鸡。
第164章
搬东西不是难事,先轻后重,能放进杂屋和灶房的就放进去,太沉的粮缸没地方塞,只好将堂屋里侧的桌椅挪挪,划出一片地方,把几个粮缸都放在这里。
粮缸是封好的,用大缸不会像麻袋那样被老鼠咬烂,缸口一封,取粮的时候才打开,也不怕老鼠会钻进去。
好处很多,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好搬动,尤其装了粮后。
顾兰时两手撑在有点冰凉的大缸外壁,脚下蹬动铆足劲想往前推一截,无奈力气不够,粮缸动也没动,他收回胳膊站直,喘两口气叉腰盯着粮缸,心想自己平时也算有把子力气,今日却奈何不了一个大缸。
裴厌从外面进来,他刚把最后两口袋干菜放进杂屋那边,见顾兰时如此,他笑了下,细胳膊细腿的,平时提水劈柴有力气,搬粮缸就有点难了。
“这么沉,可怎么搬。”顾兰时见他进来,皱着眉说道。
裴厌卷起袖口,说:“我先试试。”
说完,顾兰时给他让开地方,他伸手使劲去推。
粮缸晃动,往前挪了挪,缸底地面被蹭出痕迹,倒是往前动了一动。
不过裴厌没有再试,他喘口气缓了缓,说道:“不能这样下死力气,太费劲了,搬出去一口缸,人得累个半死。”
“要不找人帮忙?”顾兰时提议道。
裴厌看一眼窗外日头,说:“这会子,估计都在忙,要么就是出去打草打柴了,先想想办法,实在不行再找人。”
“嗯。”顾兰时点点头,见裴厌盯着粮缸一副在琢磨的模样,自己无意识也做出思索的神情。
不过没等到他想出什么好法子,裴厌就开了口:“试试用麻绳。”
两人折腾了一会儿,最终用结实的麻绳把粮缸捆好,一前一后留了两段绳索。
顾兰时在前面用力拽着绳子,裴厌用手抵着粮缸上部一同用力,大缸被拉被推,倾斜着,缸底只有一半在地上。
裴厌趁势在后面一边扶着大缸不让倒下,一边用力转动大缸,一点点往门外转挪。
而顾兰时在前面拉麻绳,时而用力拽,时而配合着裴厌松一松力气,让大缸稳住倾斜的角度,不至于倒下也不至于缸底又落回地面。
“慢些。”
“先别用力。”
“停停停!”
一开始两人还不甚熟练,有一下顾兰时背过身,弯腰把麻绳扛在肩上,一个劲往前,仿佛连屁股都在用力,累得哼哧哼哧,但不小心使的力气太大,缸倾斜的角度大了,幸好裴厌一直注意着,用力拽住粮缸那边的一截短绳,没让斜倒。
就这么转着挪着,慢慢找到了窍门,虽然依旧费力气,但比在平地上硬往外推轻松些。
粮缸只需从西屋挪到堂屋就行,不用多费劲搬出去,第一个粮缸放好后,两人都累得够呛,喘着气揉胳膊揉肩。
视线对上之后,顾兰时又忍不住笑出来,喘过一口气说:“这个法子挺好,就是得先歇歇。”
裴厌比他好点,笑道:“不着急,多歇歇,今天没有别的事忙,还早着。”
西屋放了好几个粮缸,缓过劲后,两人又照刚才的办法把另一个粮缸捆好。
之所以让顾兰时在前面拽绳子,是裴厌怕他力气不够,万一粮缸快倒了,根本撑不住,而且转动粮缸是件很费力气事,又要时刻留心,也有压到脚的风险,只能自己来。
当然在前面拽绳子也要用力,只是相对来说轻松一些。
家里狗看见他俩,汪汪叫着,灰仔还跳起来想帮顾兰时咬住麻绳。
平时还好,能由着它们胡乱帮忙,粮缸若倒了可不是好玩的,两人都挥胳膊吆喝,让狗待在一旁。
即便如此,三只狗看起来都十分操心,尾巴都不摇了,在堂屋走来走去,一直看着他俩,时不时呜呜呜叫几声。
四口大缸费了好大一阵功夫,才从西屋挪出来,轮到两口只有半人高的大肚瓮时,明显轻松许多,甚至都不用顾兰时上手,裴厌推着转着,就把瓮挪动了。
“还是照着刚才来,这么下去,你明天还干不干活了。”顾兰时嘴上这么说,实际是不想他太累,拿了麻绳过来。
裴厌停下,直起腰歇了歇,胸膛起伏着,显然颇费力气。
瓮里是磨好的糙面,满满一瓮还没打动,另一口面少,装的是更金贵的精细白面。
满瓮即便低矮,因肚子大,里头很能装放,一点都不轻,要是再来两个汉子,还能用麻绳和棍子抬出去。
他看一眼顾兰时,肩膀那么单薄,不能用这个法子,于是应一声,接了麻绳捆住面瓮,依旧和之前一样,一个人拽一个人转,一点点挪出去,把面瓮放在粮缸旁边。
到最后一个大肚瓮,裴厌挪开压在上面的圆石板,开口道:“只有半瓮,你歇着,我自己来。”
“行。”顾兰时擦擦额头上的汗,他肩膀有点酸,手心被磨红,不过还好,没有磨烂。
这一口瓮只装白面,因此只给翁口盖了沉甸甸的石板盖子,不像刚才那几个,口用黄泥封好了,没法儿取下。
“我把石板先拿走。”他走过去,圆石板挺沉的,不过比起刚才那些要费上老牛劲的,他自己完全搬得动。
取下石板盖子后,裴厌两手也有抓的地方,很快就把面瓮挪出来,这下西屋彻底收拾出来了,除了一个炕,再没别的东西。
地面被拖拽出痕迹,有不少土,顾兰时看一眼西屋大开的门,屁股挨在椅子上没动,太累了,过会儿再去扫。
再看一眼外面天色,晌午饭点已经过了,他俩为一鼓作气搬完,还没吃饭,太阳倒是挺大的,和夜里的寒冷完全不同。
“想吃什么?”顾兰时喝完一碗热茶问道。
裴厌想了一下,说:“上回打的醪糟不是还有半罐,烧碗醪糟就好,不用煮稀饭了,炒个春菜,切几片咸疙瘩。”
“行。”顾兰时点点头,这样做饭确实快。
上回裴厌去邻村买酒,卖酒的人家也酿醪糟,顺便打了一罐,有时太忙等不及稀饭白粥煮好,就煮点醪糟对付,酸甜滋味吃着也很不错。
下午。
西屋扫过之后,顾兰时顺便把粮缸面瓮外壁擦了擦,以后就放在堂屋了,走进走出都能看着,肯定要擦抹干净,不然来个人,脏兮兮人家会笑话。
他到外面洗抹布,裴厌正往炕洞里塞柴火,又用一根棍子把里头的柴弄平铺匀一些,得先试试炕热不热,烟囱通不通。
这是别人建的房,西屋炕一直没用,有几个年头了,好在土炕还算结实,没有塌陷的迹象。
乡下土墙土地土灶,忙了小半天,无论挪东西还是扫地烧炕,不免会有灰尘飞扬,两人身上头上沾了一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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