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安静地低调离开。
被吓到的邻居至今无法入睡,抱着狗子小心翼翼来到阳台,想看看楼下还有没有那道阴魂不散的影子。
刚一低头,便撞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陆见川仍然坐在花坛边,朝他礼貌地点点头,嘴角带着客气地笑容。
邻居“”
他魂飞天外,立刻冲回家,把阳台门反锁死,拉窗帘,熄灯,假装从来没出现过。
四周回归寂静,一如过去无数个平凡的晚上,人类们回到各自的巢里,在冬夜中享受巢穴带来的温暖与安全,只剩下陆见川还坐在街边,于冷风的嘈杂中分辨爱人的呼吸声。
这样的寒夜让他想起曾经泡在海水里的日子,寒冷,漫长,无聊,直到方行舟用他小小的手将祂从水里捧出来,装进罐子,带到温暖如春的南方。
陆见川撑住下巴,笑容加深。
他听着楼上人的呼吸,打开李旋留给他的“蚁后”资料,开始百无聊赖地翻阅。
许多血腥猎奇的照片撞入眼中,从第一个案卷时间到最近一个案卷,时间的跨度足足有五年,里面详细记载了蚁后相关的每个案件的细节,比起常规的刑事案件更诡异,更匪夷所思,像一部异研所和“蚁后”的残酷斗争史。
最开始是“新娘连环失踪案”。
接着是持续数月的“血色婚礼”。
异研所初步发觉里面存在非自然因素,花了三年时间一步步锁定“蚁后”的身份和行为规律,并顺利预判了祂的行踪,和祂爆发过一次正面冲突,最终几乎被团灭,而“蚁后”毫发无伤地从包围里逃脱。
自此,祂也开始意识到人类社会的复杂性,行事低调许多,繁衍方式更加诡秘。
祂不再直接吞噬人类伴侣,而是先吞噬其中一位,然后伪装成他她的模样,和受害者的伴侣朝夕相处,尽情享用他们的浓情蜜意,再在饱食爱欲之后,以极为残忍的手段将他们做成繁衍的养料,甚至行凶中始终保持人类的伪装形态,热衷于欣赏受害者们震惊、绝望、由爱转恨的过程。
几乎所有受害者到死都以为凶手是自己的爱人。
因为手段极为隐秘,很难与正常的情杀案进行区分,且繁衍出来的怪物也会与母体共享意识,大都伪装成人类在社会上活动。所以,足足有一年时间,异研所都没能找到祂的任何踪迹。
直到四个月前,祂在一场狩猎中被目标察觉到异常,遭到了极为激烈的反抗,才又一次露出马脚。
异研所没有再大张旗鼓地围剿,而是通过引诱的方式,在祂体内留下定位装置,暗暗观察祂的动向,转而和陆见川形成合作。
陆见川慢吞吞地看完了全部资料。
人类某种意义上真是个伟大的群体。他想。
一直以来,陆见川都很讨厌这只母蚂蚁,想吞掉祂获取生育的能力,但祂狡猾谨慎,潜伏在人海之中,哪怕几次隐隐察觉到祂的气息,也无法获取准确的位置。
异研所和祂拥有巨大的实力差距,却能成功抓到祂的尾巴。
在这一点上,陆见川不得不表示由衷的钦佩。
他盯住资料上的全是血的恶心照片,胃里涌出强烈的饥饿之意,忍不住喉结轻轻滚动。
蚁后的滋味看起来很不错。
他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吃过“正餐”了。
陆见川舔了一下嘴角,眼睛期待地弯了起来。
次日。
一个平平无奇的工作日,方行舟上完夜班后没有开车,而是徒步从医院往家里走,从晚上十一点一直走到后半夜,让冷风彻底吹灭脑中不停萌芽的黑色恶念。
他戴着耳机,在听新闻。
新闻也依然平平无奇。国外又发生了战争。金价涨了。股票跌了。政府即将收紧货币政策。隔壁市发生了一起离奇的凶杀案,凶手疑似受害者男朋友。本市首富的二公子婚约已定,婚期定在本月底
方行舟沉默地听着,似乎对这些都不感兴趣。
但他放在兜里的手慢慢握紧,攥着那把手术刀的刀柄,嘴角一点点爬上冷笑。
回到家之后,楼下那个熟悉的身影不见踪迹。他走到花坛前,低头看着水泥地上的“我爱你”,看了许久。
刀柄被汗湿,阴暗的念头如野草疯长。他从手机上调取监控,看到陆见川早晨十点左右上了没有车牌的黑色轿车,连同纸箱一起带走,至今未归。
十点,正好是他上班离家的时间。
这是陆见川最终做出的选择吗
方行舟觉得自己仍然是冷静的,心中甚至没有产生太多的情绪波动,但不知为何,他下意识用手指擦过刀刃,让鲜血涌出,贪念这一刻短暂的痛感。
他没有继续站下去,拉开门,镇定地回到家里,向医院人事请了一礼拜的假。
第二天,陆见川仍然没有回来。
方行舟也没有上班,他哪里也没去,只待在家里看新闻、刷朋友圈,然后刷到了陆见川的大哥发的订婚宴邀请函,上面写着“陆见川”和“王斐”的名字。
看到邀请函后,他怀着最后的希望,给陆见川发了一条信息。
“还退婚吗”
很快,那头发给他一长段信息,配了好几个掉眼泪的表情包。
“老婆,这个退婚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顺利,牵扯到很多复杂的事情,我还在努力,再给我一点点时间可以吗你放心,我是绝对不可能和她真的走到一起的,就算退婚失败,我也会在订婚宴上把她吃掉这样就不存在别的婚约对象了,我保证。掉眼泪大哭老婆,再相信我一次,我真的很爱你,永远永远爱你,我总有一天会跟你结婚,然后和你生一大堆孩子,陪你白头到老”
方行舟陷在沙发里,没有开灯,脸上映着手机屏幕反射出来的光,一字一字读着陆见川的回复,神色苍白得如同冷刀刃。
他把昨天割伤的手指含进嘴里,冰凉地笑了一下,回复道“好。”
第三天,陆见川终于回来了。
他依旧抱着箱子,神采奕奕,在花坛边坐下,看上去丝毫不打算和方行舟谈退婚的事,而是拿出破旧望远镜,对准二楼的卧室,然后正对上方行舟投来的目光。
两人对视。
陆见川嘴唇张合,哪怕听不到声音,也能从嘴角的弧度感受出语气的温柔。
他在说“宝贝。”
方行舟唰地拉上了窗帘。
他没有下楼,窝在沙发里,改而通过监控观察陆见川的动向,看着他不吃不睡,从早上八点一直坐到晚上七点,津津有味地读着自己曾经写下的笔记。
七点半,那辆没有牌照的纯黑轿车又出现了。
陆见川犹豫片刻,还是上了车。
方行舟脸色发沉,切换a,连接上他提前藏在纸箱里的定位器,看到代表陆见川的红点一直朝市中心移动,最后停留在某家高档私房菜餐厅。
他起身去卧室换了新买的衣服,周身喷上香水掩盖自身的气味,戴好帽子、口罩和墨镜,开车朝着定位所在疾驰而去。
二十分钟的路程只开了一半时间。方行舟走上定位对面的图书馆,站在落地窗前,看到陆见川坐在二楼的露天餐厅里,桌上放着柔和的香薰灯和娇艳的红玫瑰,桌对面坐着一位盛装出席的美丽女性。
陆见川眼角弯弯,在朝她笑。
女人只痴痴地盯着他,从五官来看无疑是他的未婚妻王斐,但细瞧起来,又和公开的照片有些微妙不同,眉眼间似乎隐隐约约带上了方行舟的影子。
隔得太远,方行舟没有留意这个细节。
他直勾勾地看着他们约会,被割破的手指又开始感到疼痛。
菜上得很慢,他们像是一对真正的爱侣,边聊边等,没有一丝不耐烦。中途,女人起身去洗手间,陆见川脸上的笑容终于收起一些,单手敲了敲耳朵,微微侧身自言自语。
方行舟对他的每一个微表情都再熟悉不过。
他瞳孔收缩,全神贯注地读那句唇语。
陆见川说的是
“我为什么不能现在吃掉他她”
说完,四周空荡荡子只有他们一桌,没有人回应。陆见川却像听到了不满意的答案,慢慢皱起眉,面露一点不快,喝光了杯子里的红酒。
而在王斐回来的前一秒,他又重新挂上笑容,温柔地替她摆好叉子。
一切似乎都已经明朗。
方行舟不愿再看下去,他呼吸粗重,痛苦地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步伐却快到几乎是落荒而逃。
结束晚餐已经是晚上十点。
王斐,或者说“蚁后”,仍然坐在椅子里,像一具美丽的机器人,痴迷地注视着陆见川的脸,丝毫没有想要离开的迹象。
他们点了八个菜,已经全部吃得只剩空盘,但王斐似乎依旧饥肠辘辘,不停地吞咽唾沫,仿佛对面的陆见川才是今晚最美味却无法食用的正餐。
“我爱你。”她第八十四次用缥缈的语气诉说爱意,“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和你结为一体,用身体内部最温暖的地方接纳和孕育属于你的新生命今晚,我在长洲酒店订了房”
陆见川看着她的眼睛。
毫无疑问,她的长相正在越来越像方行舟,这双眼睛几乎已经和方行舟一模一样。
这是蚁后捕猎的小手段,让猎物看到最符合自己幻想的梦中情人,引诱他们一步步走向地狱。
而陆见川能够忍到现在,全靠这双眼睛。
他对着眼睛温柔地说“宝贝,不可以哦,我们要订了婚之后才能做这些亲密的事情。我也很期待和你一起生孩子,我们的后代一定会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后代。”
王斐的瞳孔扩大,嘴唇轻张,身体微微颤抖,仿佛吃到了极为美味的什么东西,仅仅靠他的几句甜言蜜语便达到了绝顶高朝。
陆见川又道“已经很晚了,回去乖乖睡觉好不好马上就是我们的订婚宴,你要做最美的新娘才行。”
王斐仍然在抖,她能够捕捉到陆见川身上散发出来的情与爱,浓过祂曾经吞噬的所有猎物。
祂正处于前所未有的兴奋。
王斐勾起笑容,露出两排洁白缜密的牙齿。
“好,”她顺从地说,“我们将在订婚夜结为一体,永不分离。”
陆见川微微笑着,送她去了停车场,等到蚁后的气息彻底消失,他脸上的表情也跟着消失。
无牌黑色轿车悄然驶来,停在他的面前。李旋为他拉开车门。
“辛苦了,”李旋道,“蚁后完全没有怀疑你的人类身份,已经沉迷在接下来的狩猎中。我们的行动一定会无比顺利。”
陆见川上了车,摁住胃部。
他现在非常、非常、非常的饿。
同类的气息对他来说同样是极致诱惑,他已经饿到把胃都消化了个干净,但仍然于事无补。
想吃方行舟做的蛋炒饭,牛肉面,红烧肉,可乐鸡翅,炖鸡,啤酒鸭,清蒸鱼
还想吃
陆见川看了一眼自己的裤子,深深吸一口气。
车开回香杏街,他甚至等不到车停稳,迫不及待拉开车门,想直奔二楼的卧室。
一下车,他的动作忽然顿住。
瞳孔瞬间危险地立了起来,他直愣愣地盯着前方,脸颊轻轻抽动,仿佛看到了只会出现在噩梦里的场景
方行舟正醉意浓浓地从前一辆车里下来,远远的,他似乎看到了陆见川,眼睛微眯,身形摇晃一下,被旁边的陌生男人扶住。
一刹那间,陆见川脸上所有属于人类的表情都消失了,四周的温度骤然降到零下,树叶上积的雨水飞快凝结成冰。
紧跟着下车的李旋甚至看到了一截熟悉的恐怖触手。
他心猛地一沉,顺着陆见川的视线看过去,手脚立刻被吓得冰凉。
糟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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