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钧曾亲身领教过, 很清楚拂清的演技到底有多好。
加之也是关心则乱,所以当下竟有些分辨不出, 她此番是真是假了。
照理来说,她突发疾病,他理应第一时间给她传府医才是, 然而须知如果她是装的, 那么请了府医来,岂不是要露馅
他不想坏她的事,一时犹豫不决,只好再去瞧她, 试着问道, “你怎么样,要不要本王去传府医”
却见她紧皱着一双秀眉, 嗔了他一眼,不乏艰难的道,“当然要了,王爷, 我都要疼死了”
说话之间,额角竟已有冷汗闪现, 看这样子实在不像是装的
他又吓了一跳, 立时什么也顾不得了, 赶紧冲屋外喊人, “来人, 去传府医”
语声之焦急, 吓的外头下人丝毫不敢迟疑,应了一声,匆忙往外跑去。
没过多久,府医便提着药箱子匆忙赶了过来。
此时,拂清已经被丫鬟们扶到了床上,因她此番发病实在突然,身边人也是不明所以,小翠跟小霜守在窗边,也实在担心的厉害,尤其小翠,吓得都差点哭出来了。
萧钧也一直待在房中,因为担心的实在坐不住,只好立了起来,一双俊眉紧紧皱起,担忧显而易见。
府医踏进房中时,正看见这样的情景,一时不敢怠慢,向他行过礼后,赶紧去给病人诊脉。
老大夫望闻问切,看得很是认真,花了好一阵,才敢立起身来同萧钧回话道,“启禀殿下,侧妃体内寒气郁结,乃是受凉的表现,不知这几日可是服用了什么大寒之物”
“大寒之物”
萧钧一怔,赶紧去看拂清,却见纱帐里头的她艰难的摇了摇头。
一旁小翠见状,赶紧替主子回话道,“大夫,我们主子平素最怕冷了,平素也从不爱吃什么冷饮,入了冬后,更是连茶水都要喝滚烫的,怎么会吃大寒之物呢”
府医却摇了摇头,道,“此大寒非彼大寒,我来问你,侧妃这几日都喝了什么茶饮”
小翠快速回忆了一下,答说,“无非是祁红,寿眉,龙井,银针什么的不过近来几日,都是春燕在主子近前伺候的多,这个得问她。”
这话一出,府医和萧钧连带其他人的目光都移到了春燕的身上。
却见春燕很是一惊的样子,慌忙答说,“启禀殿下,侧妃这几日多饮的是祁红,侧妃说她喜欢香甜,所以奴婢就多泡了这种。”
拂清确实较喜欢甜味,这个萧钧也了解,只是奇怪的是,不过简单问个话,这丫头回答时声音却明显在发抖,似乎怕的厉害。
不过没容他细究,一旁,府医已经皱眉沉吟了起来。
“这就奇怪了,祁红性暖,若侧妃常喝,当有助于化解寒气,不该是如此症状啊。难不成,是近日的饭菜有什么不对”
萧钧听见了,吩咐道,“先别纠结这些,当下侧妃不舒服,该怎么办才好”
府医赶忙道,“殿下莫急,容臣给侧妃开些汤药,先驱散寒气再说。”
萧钧这才点了点头,眼看府医已经提笔开起了药方,便转头问小霜,“主子这两天都吃了些什么”
他认得,这个圆脸的小丫头是专门给拂清传膳的。
小霜也一直很怕他,但此时心间无愧,便如实回道,“回王爷,主子这几日吃的一直是膳房的饭菜,荤素都有要不,奴婢去要个菜单膳房里应该有存的。”
萧钧却大手一挥,索性道,“把厨子叫来。”
小霜应是,便要准备出门。
然而正在这时,纱帐里正躺着的拂清却忽然开口道,“不要这么麻烦了,现在天都黑了,时候不早,王爷还要进宫的,可别耽误了才好”
语声有气无力,一听就知还虚弱着,直教人心疼。
萧钧凝眉叹道,“出了这等事,还进什么宫先弄清楚再说。你也别说话了,好好歇着。”
语声急切,有种不容置疑的威压。
她便点了点头,果真不再说话了。
萧钧便又重复了一遍,“把厨子叫来”
毕竟存着怒意,这语气愈发的严厉,小霜吓得腿一抖,赶紧跑了出去。
其余的丫鬟们也心知王爷这是已经动了怒,忍不住都有些害怕了起来。
府医开好的汤药已在熬煮,很快,膳房里的三个厨子也来到了跟前,眼见萧钧面色严肃,都不敢多问什么,先跪下行礼。
萧钧沉声发问,“这几日侧妃都吃了什么菜式,用了什么作料,不得隐瞒,一一如实交代。”
冷不防被叫到这里来,三个厨子原本还一头雾水,听见王爷这样问,隐约明白了事情的严重,便赶忙开始努力回想,将这几日的饭菜给交代了一遍。
老府医在旁认真听着,听完之后,却道,“这些食材搭配,都算合理,似乎没什么问题。”
话音落下,小翠也在旁佐证道,“主子平素吃不完的都赏给了我们吃,可是,我们都好好的啊”
小霜也在旁点了点头,“奴婢也没肚子疼。”
说着还特意去问春燕,“春燕,你肚子痛不”
却见春燕一惊,竟出奇的紧张,迟疑了一下,才点头说,“我,我也没事”
放下别的不说,这三人都没事,就足以说明,厨子们是没问题的。
但是如此一来,事情就愈发蹊跷了,好端端的,拂清究竟为何会腹痛呢
萧钧环顾房中众人,目光忽然落在春燕身上,开口道,“你来说,侧妃今日为何会腹痛”
春燕一愣,实在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只得赶紧跪在地上,抖抖索索的道,“奴婢不知,请王爷明鉴,奴婢,奴婢没有害过侧妃啊”
萧钧冷笑一声,道,“本王又没说是你害的,你这般害怕做什么”
春燕登时一僵,想要赶紧弥补,哪知萧钧却忽然冷声发话道,“搜身,看她可有什么可疑之物”
小翠小霜赶紧应是,当即齐齐上手去搜,仔细寻找一番后,竟真的从春燕身上找到一个小纸包。
打开来看,只见是一些被研磨的极碎的粉末。
萧钧眯了眯眼,冷声道,“这是什么”
春燕却已经脸色惨白,支支吾吾,答不清是什么。
他便也不再问,只将府医唤了过来,叫其来查看,老府医当着众人的面,仔细研究了许久,甚至还亲口尝了尝,确定无误后,才终于敢下结论,对萧钧道,“启禀王爷,这些粉末里头,应该有芸薹子,赤芍,及升麻,俱都是些大寒之物。”
大寒之物
如此说来,莫不是找到线索了
众人齐齐看向了春燕。
萧钧冷笑了一下,沉声问道,“你身上带这些做什么还不快说”
语气极为肃冷,一张俊脸已经冷若修罗。
春燕吓得腿一软,当即连连磕头,却还想狡辩,道,“请王爷明鉴,奴婢这几日上火,是给自己喝的,从来没有给侧妃下过”
萧钧没了耐心,只朝房门外招了招手,顷刻之间,就有一年轻的侍卫入了房中。
萧钧没有说什么,只一个眼神,侍卫便已会了意,大步上前,来到春燕的跟前,面无表情的一个耳刮子下去,顷刻之间,就见春燕唇角流血,倒在了地上。
众人也是心惊胆战,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只眼睁睁的看着春燕又颤颤巍巍的爬起,哭着拼命磕头,“请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这是佩湘,是佩湘交给奴婢的,她叫奴婢每日下到侧妃的茶水里的,可是,可是她说这些都是慢性药,不会这么快发作的,奴婢真的不知为何会这样,请王爷明鉴,请王爷明鉴啊”
早已料到如此,萧钧并未太过惊讶,只转头去问府医,“这些东西,究竟会有何后果”
府医可不敢有丝毫隐瞒,据实答说,“启禀殿下,这些药物多为妇人避子之用,但若长期服用,足矣致使女子终身不孕。”
终身不孕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小翠也着实给气坏了,一时顾不得萧钧还在,怒问春燕道,“怪道你那日打听主子们的私密事,原来竟是藏了这样的混账心思,枉主子近来对你这样好,好吃好喝的全都赏了你,你这样做,可还有良心吗”
春燕吓的失声痛哭,只顾得跟萧钧相求,“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奴婢真的不知这些药这样毒,是佩湘,是佩湘威胁奴婢这样干的”
萧钧早已是面色铁青,冷笑一声,发话道,“传佩湘”
他倒想看看,是谁给这女子的胆
凤仪宫。
戌正时分,天已是彻底黑透了。
天气虽冷,年节的气氛却甚是浓厚,此时,庭院间处处宫灯高悬,富丽堂皇的殿室中,亦是灯光辉耀,花架上,春梅与山茶争艳,齐齐吐露浓浓花香。
今夜除过宣和帝,各宫娘娘,众位皇子公主也到了这里,众人齐聚,正是为了团圆守岁。
耳边已经隐约传来了爆竹声声,皇后瞅了瞅殿中众人,道,“奇怪,宁王怎么还没到他这个做长兄的,怎么还落在弟弟妹妹们后头了”
宣和帝其实也正有些疑惑,毕竟往年长子来的都很早,今次众人眼看着都等了他近半个时辰了,他竟然还没出现,听皇后此言,不由得又往门外瞅了瞅。
一旁,皇三子萧奕却笑道,“听说长兄对新娶的那位侧妃甚是钟意,莫不是方才的年夜饭一时高兴,多喝了几杯,醉的来不了了”
老三一向是这么个性子,此话一出,众人都不由得掩嘴笑了起来,唯独宣和帝冷眼瞥了过来,道,“你长兄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
明显不愿意听的样子。
萧奕立时一噎,垂首不敢说话了。
哪知话音才落,却听殿外响起了通传声,“宁王到”
却是萧钧来了。
众人一顿,皆向门口投去了目光。
须臾,就见萧钧大步迈了进来,身穿蟒袍氅衣,头上戴着金冠,装束规整,神色肃敛,显然不是醉酒的模样。
他立定后先向宣和帝行礼,道,“儿臣来迟,叫父皇久等,请父皇赎罪。”
看他一身寒意,显然是匆忙赶路而来,宣和帝不由得更加奇怪,颔了颔首,问道,“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晚”
却见他眉间带着凝重,答说,“儿臣府中出了些事,一时耽搁了。”
出了些事
这话顷刻间便引发了众人好奇,齐齐露出求解的目光,宣和帝也赶忙问道,“出了何事”
萧钧道,“有人对儿臣的侧妃暗中下药,引得她在晚饭的时候突发不适。”
下药
这可不是小事,他话音落下,只听已有人忍不住发出了惊呼。
就连宣和帝也皱起眉来,道,“是何人如此大胆他又为何向晏氏下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钧却有意看了看皇后的方向,才道,“启禀父皇,主谋者叫做佩湘,她指使儿臣府中的丫鬟,在侧妃的茶水中投入了能导致不孕的药物,而侧妃方才在吃饭时候突发腹痛,儿臣便唤了府医,哪知几经问询,竟发现了此事,因为事情稍有些复杂,所以才来迟了。”
宣和帝听完,当即就变了脸色。
他也是宫中长大的皇子,无论幼年之时的见闻,还是自己的身边,确实不乏有此类事件发生,他一直深深厌恶这样的阴招,但过去的那些也就算了,现如今此时发生的长子身边,直更加叫他恼怒。
想他好不容易才给长子身边安置了个女人,且他也甚是喜欢的样子,眼看没准儿很快就能抱到孙子了,却有这种混账从中作梗,叫他怎么能不气
宣和帝当即就怒道,“没想到宁王府里也已经有这样的阴毒之人了,简直无法无天”
萧钧点了点头,在旁附和道,“父皇所言极是,当初母后将其送到儿臣府上的时候 ,儿臣只见她行事还算老实,便一直将其留了下来,却没想到,她竟存了这样的心思,简直堪比蛇蝎”
这话一出,众人却当即抓住了重点,齐齐看向了皇后。
宣和帝也皱眉问道,“这个叫佩湘的,是你的人”
这话分量可着实不轻,皇后当即一个激灵,险些要百口莫辩,忙摇头道,“陛下明鉴,这个丫头的确是早前从凤仪宫出去的,可臣妾也不知,她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啊”
可事实摆在眼前,且若真论起来,皇后似乎的确很有动机的,一时间,众人眼中皆是将信将疑。
就连宣和帝也并不相信的样子,冷笑了一声,道,“不管此时你知不知情,当初你给老大府里安插这么一个人,到底是何居心”
安插
这词可实在不妙,皇后赶紧再度辩解道,“请陛下明鉴,当初这佩湘确实看起来十分稳妥,臣妾才会将其送去宁王身边,原盼着她能从旁帮忙料理一些杂事,哪知她会犯下这种大错,可无论如何,此事臣妾真的并不知情啊。”
萧瑀见状,也赶紧道,“父皇,依儿臣看,这事情有些蹊跷,当初儿臣与长兄先后出宫建府,母后也往儿臣府中派了人来,本是一视同仁的本意。长兄由母后亲自抚养长大,与儿臣并无差别,皇后又怎么会存心害长兄呢更何况人心易变,都已经近三年了,这会儿这女子出了事,再栽到母后身上,是在太过牵强了,还请父皇明鉴。”
这话一出,皇后也再顾不得什么面子,登时就跪了下来,“请陛下明鉴,臣妾冤枉。”
这一跪可不得了,毕竟她是皇后,众人为免不敬之名,只得也跟着起身跪了下来,一时之间,殿间跪倒了一片,场面有些严重。
毕竟大过年的,御前宦官只得状着胆子来劝了劝,宣和帝依旧沉着脸,却缓了缓,同萧钧道,“既是宫里出去的,把这事交给内廷监去办吧,无论如何,待真相查明,朕决不会轻饶。”
萧钧闻言点了点头,“儿臣遵旨。”
内廷监是皇帝的亲信,相信在这事上,必定不会偏帮的。
经此一事,等萧钧回到王府,亥时都已经快要过完了。
天色虽晚,但下了马车后,他连衣裳也顾不得换,,直接去了邀月阁。
方才处理完府中事,他便赶着进了宫,还不知拂清现在如何了。
心中实在是牵挂,当然得亲自去看。
她也还没睡,房中还亮着光,他进来后,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去了内间,等进了门才见,她正倚在床头看书,身上已经换了寝衣,面色虽然还有些苍白,神色倒比刚才好了许多。
他微微松了口气,缓声问道,“怎么样了可还腹痛”
她闻声看了过来,见到是他,竟弯起唇角笑了笑,摇头道,“不痛了。”
且又问道,“王爷这么晚才回来啊莫不是宫里有什么事”
嗯,她的这副语气,怎么这般云淡风轻
萧钧凝眉,忽然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他咳了咳,试着问道,“你真的没事”
她一顿,而后朝他招了招手,无声比了个口型,道,“过来再说。”
萧钧只得走近几步,来到她床前,紧接着便一脸狐疑的问道,“你刚才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如此古灵精怪,以至于事到如今,他也分辨不清了。
拂清却又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理直气壮的道,“当然是真的,我可足足吞了两块冰呢,当然是真的痛啊”
“两块冰”
他一愣,瞬间明白了,彻底无语。
半晌,咬牙道,“你怎么能如此吓我”
语气之愤恨,前所未有。
她却也一愣,皱眉道,“我吓你我之前明明跟你说过啊,你难道忘了不成”
他一噎,只得道,“我当然没忘,可刚才看你疼成那个样子,真的以为你是被那贱人害了,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
他几乎要气急败坏,哪知她却哼了一声,道,“所以说你一直在小瞧我,我若是真被她害了,就这种脑子,还报什么仇”
语罢眼珠转了转,又道,“说来我替王爷铲除了毒瘤,王爷不来谢我,反过来质问,是不是有些太不厚道了”
她一向伶牙俐齿会歪理,萧钧又气又无奈,半晌,只得道,“你聪明,早就看出了她的不轨之心,可你能不能事先知会我一声看我为你担心,你就真的无动于衷吗”
他方才以为她果真遭了毒手,气得差点当场拔剑砍了那两个女子,整个一晚上,心间都是愧疚难过气愤交织,那滋味可想而知。
谁料她却道,“不管我有没有事先察觉,那两人害我之心确实千真万确,殿下愧疚也好,担心也罢,都是应该的,更何况我是因为殿下而遭到她们的仇视,殿下难受一下,权当替我负责,难道不应该吗”
“至于为何事先不告诉你”
她看向他,砸了砸嘴道,“不过因为信不过殿下的做戏能力,这样大的事,万一叫人看出破绽,可不太好。”
“什么”
萧钧一噎。
那一刻,胸中又气又恼,恨不得当场将她推到在床上,狠狠碾磨那樱红的唇瓣才好。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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