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开春早,春节才刚刚过去没多久就入了春。
春节期间,穆云起和温知意,作为新婚夫妇,分别见了对方的各路亲友。
大概古往今来,见亲戚都并不算是一件令人享受的事。
两人顶着那些好奇、试探、打量的目光,食不知味地咀嚼着桌上饭菜。
温知意可以拿保持体态、不能多吃做借口,浅尝两口便放下筷子。京中贵女大多极为重视体态,十分谅解她的理由。
但穆云起没有借口,他一个武将,日常训练消耗极大,自然饭量也不小。此时若小鸡啄米般吃上两口,再拿保持体态、不敢多吃做借口,这未免也太侮辱在场其他人的智慧了。
但温知意明明也是武将,却凭着那纤细的腰肢成功博取了所有人在这方面的信任,穆小将军因此看着温知意的眼神愈发幽怨。
大概是感受到了他的幽怨,温知意转头带着笑意看他一眼。在场立刻有人笑着说,将军和郡主感情真好,吃个饭的工夫都不忘含笑对视。
穆云起被噎了一下,很想质问说话的人,你们难道看不出温知意这家伙刚刚的眼神里充满了幸灾乐祸吗
他继续幽怨地盯着温知意,看着看着,他的眼神无意识滑到了温知意的纤腰上,出神了半晌。那一节腰肢,看似纤细柔弱,实则柔韧有力、赏心悦目,尤其她用剑时的样子,贴身的紧身衣,勾勒出那道腰线咳,好吧,保持体态挺好的,非常好,他不该有怨言。
穆小将军微红着脸移开视线。
对两人来说,这都是一个漫长且折磨的春节。
穆云起的一个表妹对温知意很有些敌意,小女孩大概自以为掩饰得不错,但温知意哪能看不出来。
“你的表妹似乎不太喜欢我”回府后,温知意问穆云起。
“抱歉,我会处理的。”穆云起显然知道她说的是哪位表妹。
“你道什么歉”
“她曾经说想嫁给我,不过是几年前的事了,我以为就是小姑娘随口说着玩罢了,没当真,”穆云起解释,“她对你的敌意,可能是因为这个。”
“原来如此,”温知意调侃,“穆将军显然对自己的魅力预估不足啊。”
“我会处理的。”
“你哪里懂少女心事,怎么处理还是我来吧。”
穆云起看着她,欲言又止,你哪里来的自信啊朋友
我不懂少女心事没错,但我也不信你懂。
温知意其人,显然并没有经历过什么羞涩腼腆的少女时期,更不曾有过含羞带怯的少女心事。
穆云起一度怀疑,温知意就算将来有了心上人,也不会有那些委婉的小心思。若两人关系遇到波折,她大概会直接提起剑指着对方“出来跟我打一场,你赢了听你的,我赢了听我的”。
因此,穆云起还曾一度为她担忧,为她将来的心上人担忧。
但后来,他意识到自己想做她的心上人,于是转而开始为自己担忧。
现在,他短暂地思考了一会儿要不要为表妹担忧一下,但转念一想,温知意虽然武功高强,但基本不会无故恃强凌弱,更不会无故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动手。这厮虽然对男子比较粗暴,但对女孩儿倒一向算得上怜香惜玉。至少她不会提着剑让表妹跟她打一场,他还是继续为自己担忧比较实际。
还好自己武功不错,穆小将军苦中作乐地想,这倒也算是激励自己每日勤奋练剑的动力之一了。
然而,春节刚过了没多久,穆云起就看到了原本对温知意带有敌意的表妹,挽着她的手亲亲热热的样子。看到自己这位表哥时,也不再含羞带怯,而是大大方方地问了好。
穆云起有点惊讶,原来温知意不是盲目自信,她居然还真的懂一些少女心事。
“你是怎么做到的”待表妹离开后,穆云起好奇问道。
“我对她描述了我们的婚后生活,比如穆将军大婚后第二日就用剑指着我的咽喉,”温知意道,“她现在对我很是同情,并且觉得穆将军你为人实在不怎么样,配不上她的单恋。”
“”
“开玩笑的。”
“我知道。”穆云起有气无力地摆摆手。
入了春,便要开科举,文试武举都在春天举办。科举是大事,朝中不少官员都为此忙碌了起来。
兵部众人也要协助举办武举,但穆云起却着实没什么心情去关注科举之事。
因为边关的
局势越发不妙,春节期间,边关将士被北融打了个措手不及。
北融国的七皇子亲自领军,拿下了大楚的一座城池。
谓城是一座小城,地处边关,百姓稀少,战略意义并不大。
但再小的城,也是大楚的疆土。如今谓城被北融拿下,对大楚而言,无异是一种耻辱。
何况,谓城距离当初穆云起他们所驻的栎城,已经很近了。栎城是大楚对北戎的屏障,若栎城被破,后果不堪设想。
帝王震怒,不过理智还在,没有第一时间去追究责任,而是听到消息后立刻往边关几座城池都拨了一批粮草。
朝中大部分人也终于开始重视北融的威胁,奈何总有人纸上谈兵,乱出主意,穆云起平均每日在朝上都要翻上五六个白眼。
这日,穆云起下了衙回府。
京城的春日仍然春寒料峭,丫鬟帮他除去厚厚的外衫后,他抬步走进内室。
内室的暖盆很好地驱散了他身上的冷意,内室里的温知意也很好地驱散了他心头的阴霾。
温知意正蜷在软椅里,在灯下翻着一本书,看到他回来,抬头对他笑了笑。
穆云起回她一笑,他尽量不把朝中的烦心事带回家,他不想让温知意跟着他一起烦恼。
她当然不是什么柔软脆弱的,需要他把所有全部隔离起来的菟丝花。
但也许喜欢上一个人,就会下意识想保护她,不管她到底需不需要。
“在看什么”
“兵法,师父送我的书。”温知意举起书给他看了看封面。
这一幕大概很像寻常人家的夫妇,忙碌了一天下衙回府的丈夫,和打理家事后闲下来灯下翻书的夫人,穆云起想,虽然大部分人家的夫人看的可能不是兵法。
温知意口中的师父,原本只是穆云起一个人的师父,见到她后,一见如故,也收了她为徒,教导起她来十分不遗余力。
“师父对你倒是用心。”
“也许师父是想还我九转回生丹的人情。”
“不是,”穆云起摇摇头,“我了解师父,他是觉得你有天赋,不然就算为了还人情,他也不会这般巨细无遗地教导你。”
温知意有点惊讶。
穆云起继续道“大概天才都有
些恃才傲物,师父的眼光很毒,他觉得教导没有天赋的人,是在浪费时间。按他的话说,教导一个没有天赋的人,调教出一个三四品的将军,就到头了,他想教出来的是一代名将。当年伯父送我去师父那里,有祖父的人情在,师父还对我多般考核,最后满意了才肯倾囊相授的。”
“他没看错,你确实有天赋,更可怕的是还特别努力,简直不给其他人留活路。”
“只可惜我并没能成为一代名将,”穆云起道,“我选择回京任职,师父没说什么,但我看得出他其实很失望。”
“穆将军,人生之事,不盖棺、不定论,你又怎知你日后没有成为一代名将的机会”
穆云起笑了“我得承认,虽然你有时候挺气人的,但大部分时间你真的很会安慰人。”
温知意抬头和他对视,穆云起的眼神里,有笑意,有坦荡,有赤诚。但没有遮遮掩掩,也没有试图透过她的面孔去看其他什么人。
大概是自己误会了吧,温知意想,被下药的那晚他神志不清,说的话也许不能当真。
温知意的优点,就是她从来不会为任何想不通的事而长时间陷入纠结。遇到问题,她要么无视它,要么解决它。
而在她和穆云起的这段关系里,两个人都足够坦荡,有什么特别想知道的,她完全可以直接问出口。
于是她问道“你会把温知意和薛温酒当成两个不同的人来看待吗”
穆云起被这个问题问得有些惊讶,但也如实回答“当然不会,不都是你”
“我的意思是,”温知意解释,“薛温酒和温知意身份不同,举止不同,总之有太多不同。如果你一时不习惯,把两个身份当成不同的人来看,我也可以理解。”
“刚开始确实有点不习惯,”穆云起坦诚道,“看着一张熟悉的面孔,做出完全不同的举止,有着截然不同的身份,这让人非常惊讶,我是说,你连走路的步态都改了,我至今没想通你是怎么做到的。”
温知意点点头,表示理解。
“但决定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人的,显然不是那些外在的东西。不是你的身份,不是你的珠宝首饰,不是你的锦衣华裳,更不是你走路的姿势,
”穆云起低头笑了笑,“我不知道我表达的是否清晰,但我是想说,你就是你,不是那些外在的东西能决定的。对我而言,你还是那个诉说心事、可以喝酒比剑的知己,是救过我的命的、可以和我并肩作战的朋友。这些东西,显然不会因为你换件衣服,换个走姿而改变。”
当然,你也是将来会陪伴我度过一生的,我的妻。
不管我这一生将会如何,是成为一代名将还是再无上战场的机会,是能重回边关还是永困京城,是成为一代权臣还是朝堂失意,是能保持少年英才的美名还是成为庸庸碌碌的男人,有你在身边,我有勇气面对一切,我有勇气面对未来。
你就是我的未来。
“所以,”穆云起继续道,“这种感觉就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甚至有些互相矛盾的个体,结合在一起,却完美地融合成一个人,这个人身上同时拥有两个身份的优点和特质。我绝不会用奇怪、怪异这种词汇来形容这件事,如果非要我来形容的话,我大概会说这很迷人。”
温知意有些入神地听着他的话,他话音落下,她才笑了笑。
“你被下药的那晚,并没有认出我对吧”
“当然没有,”穆云起不知她为何提起那一晚,“如果认出了你,我怎么可能会伤到你”
他低头看向她握着书脊的手腕,那道红痕早已褪去,但他目光却仿佛有如实质般,试图在她光洁的腕上再烙下一层印记。
“你那晚,用了很”穆云起克制自己没说出刺鼻这两个字,“很特别的香料,我看不清你的脸,还以为你是其他什么人。”
“很特别的香料”温知意笑了起来,“其实你是想说刺鼻吧”
被她看出来了,穆云起无奈,诚实地点头承认。
“放心,我不会再用了,”温知意摇摇头,“据说那是京里现在最流行的甘桂香,但是显然我们两个恰巧都不懂欣赏。”
穆云起诧异“京里的人鼻子都坏掉了吗”
“我也是这么说的,”温知意摊手,“所以,你那晚是把我当成其他什么人了,才一直让我走开”
“我一直让你走开”她这么一说,穆云起自己也多多少少记起了两分,他尴尬捂脸,“当时我神志不清,以为你可能是青楼女子,才才不想让你碰我。”
温知意笑了“穆将军真是守身如玉。”
穆云起你哪怕用“洁身自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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