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支被困在大草原上的军队,逐渐陷入绝望。
饥饿,疲劳,伤痛让他们几乎无力支撑。
而期盼的救援却迟迟未到,他们甚至不知道救援会不会来。
无望的等待是最让人绝望的一件事,在等待中,所有人都在慢慢流逝着生还的信心。
草原的夜间十分寒冷,连生火甚至都成了件奢侈的事,那些汁水丰沛的青草,根本无法点燃。
好不容易寻到的一小堆枯草,却只堪支持不到小半个时辰的燃烧。
有一位老兵,叹息着说起,其实以往也有过大楚士兵消失在草原上,他一直以为那些人都被北融人发现并杀死了。
但现在看来,那些人也可能是被困在了一望无边的茫茫大草原上,找不到出路,等不到救援,最后在饥寒交迫中绝望死去。
“我宁愿相信他们是被北融人杀了。”有人叹气。
“就从没有过成功从草原上走出去的人吗”有人还抱着渺茫的希望。
“当然有,有运气好的人不依靠向导便走出来过,”老兵回答,“只不过现在看来,我们大概不属于被老天眷顾的那一批。”
有士兵把昏迷的穆云起搬到篝火旁,试图给他取暖,但看着那可怜的小火苗即将熄灭的模样,有人心生不忍“如果再等不到救援,那穆将军他”
“何止穆将军,我们怕是都要葬身于此。”
老兵叹了口气,转开视线,不忍再看。
“等等,这是什么声音有没有人听到”有位耳目灵敏的年轻士兵猛地站起来,“这是马蹄声”
“什么”顿时所有人都来了精神,“你没听错吧”
“没有错,那个方向,”年轻士兵指着南边,“就是那个方向传来的声音”
众人齐齐向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屏气凝神,生怕错漏了一丝声响。
渐渐的,随着对方的接近,大家都听到了清晰的马蹄声响,顿时都是一阵激动。
众人拼命向那个方向望去,甚至有人已经等不及开始向那边狂奔。
很快,他们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小支马队,大概有约百人之数。
众人盯了半晌,还是刚刚那个年轻士兵率
先看清了对方的服饰,立刻喊道“是大楚的军队是大楚不是北融人我们得救了”
“我们得救了”几乎所有人都在重复着这一句。
老兵看着那些驶来的奔马,喃喃道“谁能想到呢原来我们是被老天眷顾的那一批”
绝处逢生,有人脸上带着笑,同时却还流着泪,这怪异的表情却没有被平日里的损友们嘲笑。他转头去看,才发现很多人脸上都是这样的表情。
随着那支百人队伍驶近,众人才注意到,领头的是一名女子。
对方看到他们,显然也是如释重负。
“薛将军是薛将军”
瞬时又是一片欢呼声响起“薛将军薛将军来救我们了”
大概是一片呼喝声吵到了昏迷中的穆云起,“薛将军”这个称呼让他强撑着睁开眼帘,看着那个女子,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纵白马而来,驶到近前,身姿轻灵地翻身下马,走到自己面前。
“你是我的幻觉吗”穆云起声音嘶哑,一句短短的话被他说得断断续续。
他挣扎着伸出手,试图去触碰她的脸,却又小心翼翼地在即将碰到她的时候停了下来,似乎生怕试探后,会发现这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觉。
温知意的眼泪顺着脸庞流下。
上次见面时,那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此时正满身的血污,小心翼翼地确认着她的存在。
那一刻,不由自主的眼泪,先于她的理智给出了答案
她爱他。
这支被栎城上下惦念已久的失踪小队终于被寻回。
他们终于回城时,受到了热烈的夹道欢迎。
欢迎了小队,众人又给温知意送上了掌声。
她只是笑了笑“我不能居功,要不是你们已经找了这么久,排查了那么多地方,我也不可能这么快找到他们。”
她能做的,也不比这些人多到哪里去,只是她更了解穆云起,知道他的习惯。
他们当初也一起被北融军埋伏过,逃离的时候,穆云起下意识的选择,是相对而言不那么开阔的地形。
大草原里绝大部分地形自然都是开阔地,在穆云起失踪的位置附近,唯一有小山的是西面,所以她推测他应该是从西
面逃走。但温知意心里也没底,她只是恰好见过穆云起某一次的选择而已,谁说这一次他一定仍然会这般选择呢
她排除的第二步,是他们曾经一起追击敌军时摸索过方位的一些地点。温知意相信穆云起的能力,摸索过一次的地方,就不会在这个方向迷路。
当然,这也许是她一厢情愿的盲目信任,至少其他人听到她这个理由时,都不算十分认同。大草原那种地形,除了常住民,有几个人能记得住别说走过一次了,走过十次都未必认得路线。
之前有几支小队在大草原上失踪后,每次大楚军出战草原,基本都会随军带上一个比较熟悉地形的人,就是因为绝大部分人,就算在草原上打过不少次仗,自以为能记住路线,但若遇到敌人一追击,跑得远了些,就开始对着茫茫草原满脸茫然。
其实穆云起这次任务,也带上了熟悉地形的人,不过不巧,在和北融军的冲突中,这个人率先被杀了。
所以这次能找到穆云起,多少有运气的成分存在。温知意在舆图上共圈出了十个方位,兵分几路,准备一一摸索的。
她已经做好了这十个地点全都找不到人的准备,甚至已经想好了下一步的搜寻地点。
能这般迅速找到他,实在是意外之喜。
还好,他还活着
她这一路星月兼程,最怕的,就是自己找到穆云起时,他已经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穆云起病的很重,温知意把他带回来后,直接送入了军医的营帐。
军医仔细为他看过伤后,神色分外凝重,面对温知意有几分吞吞吐吐。
温知意心下有了不好的猜测“您但说无妨。”
“发热的症状倒还好,穆将军平日里毕竟体魄康健,这次勉强可以撑过来。若再晚两日送医,那才是神仙难救,”军医如实说道,“这次大病过去后,他大概会有些身虚体弱的症状,但也是调养两月便能恢复。”
“还有呢”这些显然不是军医吞吞吐吐的原因。
果然,军医继续道“最严重的问题,是穆将军的腿,他的腿关节处受了重伤,受伤时便伤得极重,再加上没能及时医治,以后可能可能”
“可能如何”
“可能会不良于行。”
温知意垂眸“有几分可能”
军医摇摇头“反正我这里是没有任何办法了,现在他的身体还不适合折腾,待他彻底清醒后,您再送他回京延请名医试试吧。但我觉得,希望不大。”
“”
温知意走进房间时,穆云起仍在昏迷。
她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烧已经退了。
她站在床边,凝视着他的脸。
虽然看起来虚弱了不少,但仍然是张俊美无俦的容颜。
穆云起长得确实很不错,平日里神采飞扬的样子好看,现在这幅略带病容的样子大概仍然会令不少女子心折。
能从这种情势下活下来,他已然算是很幸运。
但
温知意想起了他的愿望,他曾经想闯荡江湖,后来想驻守边关,还想当一代名将,他还说过想当上穆家家主,改变整个穆家,让穆家其他人不需要再靠联姻来为家族做出贡献
但如果站不起来,那这些愿望他都没办法实现了。
穆云起是武将,不是文臣。
武将不良于行,那就是失去了一切。
他不能再担实职,像他这般在战场上受了重伤的将领,朝廷为了不让将士们心寒,一般会给他们安排一个无实权的虚职,以供养他们下半生的生活。
但以穆云起的脾性,他显然也不会愿意空担着一个虚职,食君俸禄却无所作为,就此空耗一生。
他大概会离开朝堂。
而穆扬温知意看得很清楚,他对穆云起这个一手带大的侄子并不是没有感情,他会动用穆家全部资源为侄子请最好的名医。
但若确认穆云起再也站不起来后,他也有足够的理智,换掉穆云起,转而去培养扶持其他穆家子弟。
以后,在穆家那些人眼里,穆云起便不再是那个同辈中的佼佼者,是那个未来的家主,是所有人都羡慕仰望的少年将军;而是一个要拿着穆家的银子,靠着穆家吃饭的废人了。
穆家养得起他,当然也绝对不至于做出把他赶出家门这种事,但穆家当然也不可能让一个废人当上家主。
温知意看着穆云起的睡颜,昏迷中,他仍然紧皱着眉头。
他还不知道自己醒来后将面对什么,温知意也不知该
如何告诉他。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被全世界抛弃。
他是天之骄子啊,从小顺风顺水,有权有势,年少有为,同龄人看向他的眼神里都是羡慕。
他大概想都想象不到曾经嫉妒他的那些人,转而开始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时,会是什么滋味。
但温知意从未想过要隐瞒他,先不提这种事瞒不了太久。穆云起显然也并不需要他人出于同情而自作主张地隐瞒。
他会很难接受这个事实,但他总会接受。他有足够的意志力去强迫自己接受这一切。
然后他会找到一条适合他的路,继续生活下去。
虽然这个过程大概会很痛苦。
温知意站在床边,静静思考半晌,随即意识到,这种事,根本不会有更什么轻松的方法来通知他。
她当然还没有放弃希望,但她也必须从最坏的角度去将一切考虑完善。
这两日,穆云起只短暂地清醒了一次。这次清醒太短暂,还不足以让温知意通知他这个消息。
当时他睁开眼睛,眼神里带着迷茫,看到温知意站在床边,他怔了怔“你”
“我不是幻觉。”
穆云起笑了起来“是啊,我的幻觉至少该握着我的手担心一下我这个做夫君的,哪有站在床边冷冰冰地看着我的道理”
他精神显然好了许多,至少不会像之前那样,说一句话都要断断续续。
他笑起来还有些吃力,但他已经有心情调侃她了。
温知意神色一软“我很担心你。”
“我知道,”穆云起看向她,神色温柔,“是我错了。”
“你错在哪里”温知意奇道。
“在京城的时候,我一直刻意瞒着你,不让你知道边关这边的消息,北融的事我不想告诉你,俞将军受伤的事我也不想告诉你,我不想让你为此担心”
“怎么又说起这个”温知意皱了皱鼻子,“我又没记你的仇。”
穆云起摇摇头“我只是想告诉你原因,那个时候,我觉得你是我的软肋,你理应受到我的保护。”
“软肋”
“但我错了,你不是我的软肋,”穆云起以为她不喜欢这个词,认真看着她道,“你是我的铠甲。”
你不是我的软肋,你是我的铠甲,你是能救我逃出生天的人。
你不是需要被我护在羽翼之下的不知世事的少女,你是能陪我历经风险的足够刚毅又足够坚强的女子。
你是我在绝望中,唯一不灭的希望。
温知意对他露出一个温暖的笑意“我为什么不能两者都是呢”
作者有话要说别怕,穆小将军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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